1
人是否能夠制造出一個與存在于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的人溶推。即使創(chuàng)造出來了,他是否擁有著與那人相同的記憶奸攻,會產(chǎn)生與那人相同的想法蒜危,甚至像那個人一樣愛我…
憑自己一人之手與僅我一人的心意創(chuàng)造人類的行為是否有罪,我無法定奪睹耐,但若是認為我罪孽深重辐赞,那我也將毫無反駁,毫無顧慮地將其全盤認同疏橄,全部接受占拍。
那天雨很大略就,他開著我的車,我則坐在了副駕駛晃酒,我們駛過橋表牢,向繁華的商業(yè)街駛?cè)ァ?/p>
我看著窗外變換的雨季景色,煩悶地吸了吸鼻子贝次。
黑色福特越野車駛過跨海的橋崔兴,沿著道路向西南方向駛?cè)ィ以诩由显陂_了一天車后的暈車狀態(tài)的同時被低氣壓所支配蛔翅,身體上的惡心與麻木已不堪忍受敲茄,心里的鐵鏈像是緊緊的纏住神經(jīng)一樣,使我痛苦萬分山析。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督促著我堰燎,是時候去做那件事了。
我問到:“可以停一下車嗎笋轨?”
他把車停在了路邊秆剪,我顧不得雨水將我淋濕,只是打開門捂住胃干嘔爵政。他則拿起雨傘下車走到我的旁邊說:“你沒事吧仅讽。”
我感到心煩與無力钾挟,對著我的腹部猛錘了一下洁灵。我假意地,對他說:“有毛巾嗎掺出,我想擦一下徽千。”
他把傘遞給我蛛砰,我則盯著后視鏡罐栈,看準(zhǔn)了他走到車后面,打開后備箱的瞬間泥畅,開始猛跑荠诬。
讓我痛苦的比起身體上的痛苦,更多是心理上的位仁。
睫毛上頭發(fā)上的雨水淌到眼睛里柑贞,眼睛變得有些疼痛,眼前的景物也模糊不清聂抢。
“不許跟著我钧嘶!”
隨著丟下了一句像是命令似的,含糊的語句琳疏,我倉皇地向某個方向跑去有决。
我要去的是一個對我闸拿、對他來說都極其重要的地方,失去了視野的我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地奔跑书幕,在跑了一會后新荤,我被一塊地磚絆住,重重地摔在地上台汇,但我已顧不上膝蓋上苛骨、手上傳來的疼痛,也顧不得身后的人有沒有跟來苟呐,依舊向那個地方狂奔痒芝。
2
最悲傷的莫過于離不開,忘不掉牵素,逃不走
人總說:“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严衬。”
那么對于那些本就很珍惜的人呢两波,他們將迎來的是否會是雪上加霜的悲哀瞳步。
與那些在知曉我過去的經(jīng)歷后闷哆,憐憫地看著我腰奋,散發(fā)著他們虛偽的善心的,抱著我的男人們不同抱怔,他從不會以那種眼神看著我劣坊。
或許因為他也有一段硝煙彌漫的血腥過往,他并不在意我像被毒藥裝點的過去屈留。
最主要的是局冰,他給了一件最重要的東西,那是我直到那日從未擁有的灌危,被我嘲笑的康二,我兒時曾唾棄,但我卻不了解的東西勇蝙。
“擁有了愛的人是不會再被任何悲傷殺死的沫勿。”
那份愛是獨屬我一人的寶物味混。
我這樣激動地想著产雹,就像在上課時偷偷想著自己在學(xué)校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的秘密基地的孩子。
但是那時的我并不知道有一天翁锡,我將失去這份珍貴的東西蔓挖。
直到那場黑色的,陰霾的典禮開始馆衔,我也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瘟判,只當(dāng)這是一場噩夢怨绣,或許他們搞錯了人。
直到告別儀式開始拷获。
尸體保留得相對完整梨熙,我看著一動不動的,躺著的那個空殼刀诬,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臉咽扇,因為我害怕那真的是他。就這樣麻木著陕壹,空虛著质欲,一滴淚也流不出來,只是默默地糠馆,悲哀地對著眼前的軀殼嘶伟。
回到家后,我無心在那個屋子里呆下去又碌。于是我去了公園九昧。邊走著邊點燃了一根香煙,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發(fā)愣毕匀。
抽完后铸鹰,我在路邊用于澆水的噴泉旁簡單沖洗雙手。
但直到洗完皂岔,我才想到蹋笼,那個會因我身上濃郁的煙味責(zé)備我的人已經(jīng)不存在了,他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了躁垛,我已經(jīng)再也不會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氣味剖毯,也再也看不到他了。
梅雨季里放晴的天空是難得一見的教馆,看著沒有一絲煙霞遮斷逊谋,如此湛藍的它,我無力的癱坐在草坪上土铺,聞著身旁泥土的芳香胶滋,失聲痛哭著。
我抬起干澀的眼睛舒憾,帶著一種莫名的仇恨镀钓,看著這座承載了太多我們間回憶的城市。
回家后镀迂,我瘋狂地丁溅,將所有的,裝著他的照片的相框掃到了地上探遵,但看著碎片中他淡淡的微笑窟赏,我捧著那些玻璃片哭了起來妓柜,用力地,痛苦的涯穷,不顧雙手間滲出的血液棍掐。
在痛哭一場之后,我力竭癱倒在床上拷况,深深地睡了一覺作煌。醒來已是次日正午,我只身一人拿了身份證件赚瘦,像無法面對他的離去一樣粟誓,逃出這間房子,準(zhǔn)備離開這座城市起意。
坐著出租車鹰服,我到了碼頭,遠處有個高大的人向我招手揽咕,我認為那便是他——前幾日的遭遇皆是我的噩夢悲酷,我連忙打開窗戶想喊出我在這里,但是定睛一看亲善,那是玻璃折射的光加上我的幻覺呈現(xiàn)的幻象设易。
我看著自己已經(jīng)結(jié)痂的手,決定回到那個家逗爹。
因為無論我如何逃亡嫌,去哪里,也早已被我們之間創(chuàng)造出的回憶掘而,擁有的羈絆之中延伸出的鐵鏈鎖在原地,束縛在我真正意識到他死去的瞬間于购。
3
某個人出門去散步袍睡,但恰逢陰雨天,落雷擊中了那人肋僧,使他當(dāng)場斃命斑胜,而同時,落雷也擊中了一旁的沼澤嫌吠,沼澤中產(chǎn)生了一個與剛才死掉那人擁有著同樣的身體止潘,甚至是同樣的記憶的生物。
那么這個沼澤中生出的人辫诅,與剛剛那個死去的人是否是一個人凭戴?
第一個他顯得憔悴,甚至比我還更加弱小炕矮,仿佛一場普通的感冒便可將他從我身旁再度奪去么夫。
當(dāng)我倚著窗邊者冤,默默地,想著“沼澤人”的話題時档痪,他則向我遞上了一杯茶涉枫,說:
“你在想什么,”
我聽著熟悉的聲音腐螟,愣住了愿汰,
“我已經(jīng)平安無事地回來了±种剑”
我將煙熄滅尼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的锯仪,之前一切都是我的夢魘泵督,夢醒之后的我再度得到了幸福。
他繼承了死去的他的記憶庶喜,而我們就像之前那樣小腊,再次得到了幸福。
我緊緊地抱住了他久窟。
但在第二天晚上之后秩冈,他卻醒不來了,一切生命體征都消失了斥扛。我再次看著那具冰冷的身軀入问,這一次,他的生命在我的身邊流逝稀颁。
“如果我不這樣做芬失,是不是他也不至再死一次∝以睿”我對著潔白的床單棱烂,喃喃道。
海風(fēng)吹進了沿海的房間阶女,紗質(zhì)的深藍窗簾揚了起來颊糜。悲傷就像沙子一樣漸漸地流入沙漏下層,滲入我的血液秃踩。
盯著那張與記憶里一模一樣的面龐衬鱼,我大聲地再度痛哭。
但是刻不容緩憔杨,我沒有時間再度哀傷鸟赫,再度投入了“制作”他的過程。
4
夢中尋君影,寒悲盡皆散惯疙。
醒時空徘徊翠勉,惟有淚凄然。
雨打花落霉颠,苦上心頭对碌。
冷清之處愁更顯,共青燈下憶故人蒿偎。
兩個朽们,三個,四個诉位,五個六個…
每一個都長著那樣的臉骑脱,每一個都擁有相同的言談舉止。
每一個“他”死去一遍苍糠,我的心就再度陷入一次痛苦叁丧,若之前的一切只是噩夢,那么我現(xiàn)在則主動的岳瞭,與那場夢魘糾纏拥娄,搏斗。
睡不著瞳筏,醒得早稚瘾,日日做著真切又凄慘的夢,巨大的姚炕,飛快的心跳聲幾乎將我吞噬摊欠。我開始再度服用大量的精神類藥物。
好消息是每一個“他”都比之前那個存活的更久些柱宦,哪怕是多一天些椒,多一小時,多一分捷沸,多一秒痕貌。我都愿意抢呆。
但筆記本已經(jīng)記得密密麻麻溉躲,我也記不清這是第幾個“他”好渠。
于是最新的“他”被我記作實驗體x源请。
實驗體x誕生時便顯得與之前的與眾不同嘉蕾,要說哪里有區(qū)別画切,那便是“他”更加像他荚恶。
平時顯得有點嚴(yán)肅姜贡,微笑時則像從大洋彼岸的家鄉(xiāng)吹來的海風(fēng)试吁。
但最痛苦的是,我無法將“他”再度看作他。盡管我與實驗體x相處的過程無異于我們之前平和的生活熄捍。
是的烛恤,“他”對我來說無論多么與那個記憶里的人相像,為防止再度襲來的痛余耽。我告誡自己缚柏,他也只是實驗體x,他直到死都是實驗體x碟贾。
而事實也令我從緊促的生活中有了松一口氣的時間币喧。
實驗體x活的時間超越了“他”的兄弟們。但我認為這也是十分有限的袱耽。為了讓他存活的時間久一點杀餐,至少能久的像原本的他會活到的那樣。我開著車走訪這個國家的各處朱巨。
人類的力量實在是有限史翘,我不僅什么方法都沒有找到,身體與精力都已殘破不堪冀续。在一次出行過程中琼讽,剛到家門口,我便暈倒在了臺階上沥阳。
再度醒來跨琳,眼前是實驗體x,他坐在床前的轉(zhuǎn)椅上桐罕,關(guān)切地看著我脉让。那副樣子,就像我看著第一個“他”功炮。
我已經(jīng)吃太多藥了溅潜,現(xiàn)在的我,說不定身體還比實驗體x更加虛弱薪伏。
“你醒了嗎滚澜。”
他盯著我的眼睛嫁怀,而我沒有看他的臉设捐,將視線移到了窗外。
最終再來一次吧塘淑,無論結(jié)果如何萝招。我想讓實驗體x成為真正的人,無關(guān)乎是不是他存捺,像不像他槐沼,而是作為人類好好地活下去。
過了一周,我穿好大衣岗钩,站在了門口纽窟。
“穿好衣服跟我出來〖嫦牛”我以命令的語氣對實驗體x說道臂港。
他則顯得有些奇怪,他問道:“我們現(xiàn)在為什么總是出門周蹭,過去的你無論是怎么都不想出門趋艘,更不愿意出遠門⌒桌剩”
“從我昏迷以后瓷胧,每天的你都比起原本更加不同。到底是怎么回事棚愤!”
實驗體x漸漸走近了我搓萧,對我逼問著。
是啊宛畦,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他事情的真相瘸洛,只是說他并沒有死在那個人們舉起武器互相殘殺的地方,只是昏迷了次和。
這樣的事情對他而言也太不公平了反肋,我什么時候成為了這樣的人。還是只是他一廂情愿希望我愛自己踏施。在他死后石蔗,我便成了我原本的,惡毒的為了結(jié)局不計代價的畅形,甚至愿意將我自己扔進焚毀爐的樣子养距。
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也不愿與他爭吵了日熬,我已經(jīng)太累了棍厌,我輕輕地,慢慢地竖席,以祈求的語氣對他說:“咱們?nèi)プ詈笠淮魏脝嵩派矗?/p>
那是一直以來,作為一個自私的人活著的我毕荐,殘存的最后一點私心揣炕。
實驗體x看著我蠟黃的臉,無奈地同意了东跪,但是要求他來開車。
這次的結(jié)果也是空空如也。在回家的路上虽填,我感覺我即將面臨的是自己生命的結(jié)束丁恭,但是如果我死在了實驗體x前面,以實驗體x繼承了那個人的智力情況斋日,他絕對會發(fā)現(xiàn)我的資料牲览,也會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我在回家的路上想到了那個計劃恶守。
即使我死去第献,我也希望實驗體x并不知道他是實驗體x。繼續(xù)著他原本的生活兔港,直到他離去庸毫。
5
告別總是來的如此之快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如我一樣
你一定能夠重新站起來
那副身體并沒有支撐我回到那個地方,我最終也沒能銷毀所有罪證衫樊。
我再次在床上醒來了飒赃。
面對著被夕陽暈染的天空,和低下頭的實驗體x科侈,那種紅色的载佳,悲哀的光輝從他背后打了過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臀栈,但他想必是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蔫慧。
“我已經(jīng)知道了,”
我因此震驚权薯,卻依然保持沉默姑躲,像個遭受審判的重刑犯。
“從上次你發(fā)燒暈倒開始就知道了崭闲,我是實驗體x肋联,對吧”
他一邊削著蘋果,一邊像自言自語一樣的訴說著刁俭。此刻橄仍,萬千根針仿佛刺入了我這個說謊者的心臟。
“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事實牍戚,但看似已經(jīng)沒有這個機會了侮繁。”
面對這樣的場景如孝,我不想讓自己流下一滴眼淚宪哩,但卻也是,實在地第晰,不想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太狼狽锁孟,太丟人彬祖,我抿了抿嘴唇,使勁地讓面頰的肌肉牽出一個笑品抽。
我自白道储笑,像是告解一般,也像悲傷的發(fā)泄:
“明明我還想跟你一起做那么多事…明明我們根本沒有在一起度過多長的時光圆恤,但是一切突倍,所有的東西!在我眨眼間都結(jié)束了盆昙!
在遇到你前羽历,我一直以為死亡近在咫尺…但在在遇到你后,我的價值觀開始改變了淡喜,但是你卻以那種方式離開了我秕磷!仿佛我們的故事早已在很久之前開始,又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時刻偷偷地結(jié)束了拆火。
我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局跳夭!這和在一場盛大的開幕后,一切歸為虛空的爛尾電影有什么區(qū)別们镜!
所以我要你留下币叹,留在我的身邊,即使我知曉了所有的痛苦模狭,我也要讓我們幸福颈抚!
但是我現(xiàn)在才明白啊,在那場電影散場時嚼鹉,我們會在電影院泣不成聲贩汉,而周圍準(zhǔn)備離開的人們則疑惑地看著我們。
我們哭泣锚赤,并不是因為結(jié)局不圓滿匹舞,只是因為只有真正看到了自己,才會知道那些被稱作幸福的東西线脚,已像一捧沙一樣赐稽,微微張開手便從指縫當(dāng)中流走了。
還記得那天我們?nèi)プ]輪嗎浑侥,明明我在那里度過了我人生中最開始的部分姊舵,但是跟你一起去,我卻感覺如此不同寓落。
而現(xiàn)在括丁,看著窗外的飛鳥,我感覺這便像是我的人生伶选,來去幾萬里史飞,無依無靠尖昏,在遇到你前我從未有過家。你看祸憋,那好像是你給我講的白頭海雕吧会宪。”
他聽到這樣的話蚯窥,停下來手中的動作,看著窗外塞帐,而那里才沒有什么飛鳥拦赠。
我趁機將被子掀起,蒙住他的視線葵姥,奪過水果刀荷鼠。
我就這樣,以割斷/頸/動/脈的樣子死在了實驗體x眼前榔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