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上一段婚姻,我哭過兩次又活。
第一次是在八年級的時候苔咪,母親來學(xué)校接我,她去宿舍幫我拆掉需要換洗的床單被套柳骄,拿回外婆家洗团赏。我在宿舍里等她,結(jié)果她后面還跟了一個陌生的男人耐薯,她讓我叫他何叔舔清。
那時候我只以為何叔是她的朋友,順道一起來學(xué)校接我回家曲初。母親和父親在我小學(xué)的時候就離婚了体谒,離婚后母親在家住了一段時間,然后回到外婆家臼婆,在外婆住的小鎮(zhèn)上開了一間服裝店抒痒。奶奶、外婆颁褂、我都以為他們會復(fù)婚故响,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父親繼續(xù)在旁邊的城市工作痢虹,母親也一直在小鎮(zhèn)里賣衣服被去,我們都以為他們會復(fù)婚,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奖唯。
去客運中心的時候,我背著書包走在前面糜值,母親提著裝了臟衣物的袋子和何叔走在后面丰捷。我聽見何叔說要幫母親提袋子,然后他們又在說回外婆家之后要準(zhǔn)備哪些菜寂汇。何叔以前當(dāng)過幾年廚師病往,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事。
我知道母親快要組成新的家庭了骄瓣,但當(dāng)時我竟然毫無準(zhǔn)備停巷,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去奪過何叔手上的袋子,表示自己的憤怒∨锨冢可是何叔并不打算給我蕾各,他堆著笑說他能拿。
我說我自己能拿庆揪,可他還是緊攥著提手式曲。我用力奪過袋子,提手還在他手上缸榛,袋子壞掉了吝羞。
「你怎么能這樣呢?」母親瞪著我内颗。
「我自己能拿钧排。」
「你怎么用這個語氣對你媽說話均澳?」何叔問我恨溜。
「管你錘子事「号常」那是我唯一一次在母親面前說臟話筒捺。
「你還會說臟話了≈嚼鳎」母親快步趕到我面前系吭,攔住我,想讓我跟何叔道歉颗品。
我蹲在路邊肯尺,身邊是一排羌磚貼成的矮墻,不想理他們躯枢。我希望他們能丟下我则吟,先回外婆家去,我不想和他們一起锄蹂∶ブ伲可是他們一定要帶著我一起,我們就那樣僵持著得糜。我撿起一塊小石頭敬扛,在一匹羌磚上歪歪扭扭的寫滿了「錘子」,直到腳麻得連蹲都蹲不穩(wěn)朝抖。
母親把我拽起來啥箭,拖著我到了不遠(yuǎn)處的客運中心,我一個人坐在大巴車最后面治宣,到小鎮(zhèn)急侥。
母親在服裝店整理了一下新進的貨砌滞,然后說該回家吃飯了。我把書包扔在柜臺上坏怪,想先離開贝润。
「你把書包放這兒干嘛?」母親問我陕悬。
「吃完飯我還要來上網(wǎng)题暖。」以前放學(xué)回母親那邊捉超,我都是住在店里的胧卤,外婆家的屋子并不多,母親開服裝店之前拼岳,每次去外婆家我都和外公擠一間床枝誊。
「不行,你回去和你外公睡惜纸∫度觯」
我又和母親和何叔爭執(zhí)了一會兒,我不知道該怎么辦耐版,最后說要回奶奶家去祠够。母親不讓,命令我必須和她一起去外婆家吃晚飯粪牲。我沒理她古瓤,拿起書包往大巴車經(jīng)過的那個街口走了。
等大巴車的時候母親追了過來腺阳,站在我身邊落君,也不說話,像是在陪著我一起等車亭引。一輛面包車停了下來绎速,問我們往哪個方向去。剛好順路焙蚓,母親把車費給了司機纹冤,我鉆進了面包車?yán)铩?/p>
回奶奶家的路上,我提起衛(wèi)衣的帽子蓋住的額頭购公,在面包車后座上一路哭到終點站赵哲。
「小伙子你是不是要到街上去,我們就到這里君丁,你再走一截吧〗埽」我能感覺到司機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绘闷,但沒敢看他橡庞。
我「嗯」了一聲。下車之后繞了河邊的遠(yuǎn)路印蔗,在路邊找到一個水龍頭洗了把臉扒最,又等河風(fēng)把臉上的水吹干,才回家华嘹。
「奶奶吧趣!我回來了!」我像往常一樣耙厚,在離家半條街的地方就開始沖著屋門口喊了强挫,因為這樣奶奶就能聽見我聲音來開門,不用在門口干等一會兒薛躬。
「你怎么回來了喃俯渤?」奶奶不知道我那天會回去雹姊。
「我想回來了莽鸭,嘿嘿剃浇∠箍牛」
第二次是在高中畢業(yè)之后旺入。何叔第一次和母親回外婆家之后沒多久饱苟,母親就轉(zhuǎn)讓了服裝店瓦呼,和何叔一起去江浙一帶打工了涨共。一年之后他們又回到盆地岖寞,在何叔家附近開了一間小吃店抡四,一直經(jīng)營到我高中畢業(yè)。
學(xué)校離母親的小吃店大概有一小時的車程慎璧,需要轉(zhuǎn)兩次車床嫌,而且轉(zhuǎn)車的兩個車站并不在同一處,方向感不強的我?guī)缀趺看味家獑柭啡瞬拍苷业搅硪粋€車站胸私。何叔家的住處十分狹窄厌处,一間房間兼顧了臥室和客廳的功能,廁所浴室和他的兄弟共用岁疼。雖然母親把房間布置得井井有條阔涉,就像小時候她布置和父親的那間臥室、布置我的臥室一樣捷绒,還是難以掩蓋老房子衰頹的氣味瑰排。
我不喜歡去何叔的家,平原的夏天悶得人根本不想動暖侨,而且我還沒地方住椭住,每次都睡沙發(fā),或者何叔睡沙發(fā)字逗,我睡床的一半京郑。但是母親每過一兩個月就要我去看她宅广,實在拒絕不了,我就只好在周六放學(xué)之后去住一晚些举,待半天跟狱,幫母親打理小吃店里的工作,然后回學(xué)校户魏。
只要我?guī)湍赣H打理小吃店里的工作驶臊,她和何叔就會很開心。
高三畢業(yè)之后叼丑,母親又打電話來关翎,讓我去她那里玩幾天。
「她叫你去幢码,你就去待兩天嘛笤休,馬上你就去北京了,她也看不到你了症副〉暄牛」我跟奶奶說我不想去,奶奶勸我贞铣。
離開小鎮(zhèn)的時候闹啦,天下著蒙蒙雨,我?guī)Я税褌阍樱沉藘杀緯戏埽宪嚵恕4蟀蛙囋酵h(yuǎn)處開酱畅,雨下得越大琳袄,最后到縣城轉(zhuǎn)車的時候,雨點把傘敲得噠噠作響纺酸,地面上的雨水來不及溜走窖逗,積成了一圈一圈的水潭。
下客點到售票廳是一片空地餐蔬,在我前面下車的一個乘客沒帶傘碎紊,我追上去把傘分了一半給她,鞋里早就灌滿了水樊诺,到售票廳的時候腦袋也淋濕了仗考。又上車后開了沒多遠(yuǎn),雨卻停了词爬,到母親那里的時候秃嗜,那邊根本沒有下過雨的痕跡,空氣悶熱,惱人的平原八月痪寻。
母親看我頭發(fā)和衣服都是濕的螺句,問我怎么了,我說雨太大了橡类。
「好奇怪,這邊都幾天大太陽了芽唇」嘶」母親給我找來一雙拖鞋,就又去小吃店忙去了匆笤。
我把鞋和襪子脫了研侣,想去找一張毛巾擦擦頭發(fā),結(jié)果盤腿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動了炮捧。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離開空氣涼爽的山間小鎮(zhèn)庶诡,淋一場大雨,來到這個整個夏天都悶熱無比的地方咆课,沒有地方住末誓,連躺下來看會兒書都大汗直流。
我不知道母親為什么要離開书蚪。我想起小時候有一天早上喇澡,我在房間里像往常一樣對著窗戶大叫,叫母親把衣服給我拿來殊校,結(jié)果爺爺打開門晴玖,說「吼什么吼,你媽都走了」为流;想起以前父親在外婆家抱著我哭說他也無可奈何的場景呕屎;想起后來父親在車上小心翼翼地跟我說待會兒要見個阿姨;想起第一次沒有母親參與的家長會……
我已經(jīng)明白了那是母親的選擇敬察,我也隱約感受到了母親的勇敢秀睛,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静汤。母親過來看我怎么還沒換好鞋琅催,又問我哭什么,我沒說話虫给,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藤抡。她問我是不是淋雨淋的,我點點頭抹估。她知道她那邊悶熱難耐的時候缠黍,我剛走過了一程大雨滂沱,她卻不知道我又走過了一程大雨滂沱药蜻。
又過了一年瓷式,母親離開了何叔替饿,回奶奶家了。那年冬天放假的時候贸典,本來父親說去火車站接我视卢,結(jié)果母親跟父親打電話說她要去接我,她在火車站從下午等到晚上廊驼,叫了一輛出租車据过,開了兩個小時,帶我回到了我們過去的家妒挎。
那年父親沒有回家绳锅。
年后母親又一次搬走,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了酝掩。僅有的兩次見面鳞芙,她讓我叫他夏叔。母親去的時候夏叔的兒子剛好有了個女兒期虾,母親當(dāng)上了奶奶原朝。
我還記得母親留下的筆記本上寫的娟秀的字;小學(xué)時候開家長會同學(xué)都說母親漂亮彻消;有一次和母親一起買衣服竿拆,導(dǎo)購員一眼認(rèn)出了母親,說她小時候上學(xué)每天從我們家門口經(jīng)過宾尚,有時候能看見剛好去上班的母親丙笋,她說母親好漂亮;我也記得母親什么都不要就離開的勇氣煌贴,辛苦幾年的餐飲業(yè)經(jīng)歷御板。但是母親不能再讓我感到驕傲了,我甚至感覺羞恥牛郑,最嚴(yán)重的一段時間怠肋,我甚至希望母親不在了,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了淹朋。
我清楚地意識到笙各,可能還要再過十年,二十年础芍,我才能像一個兒子一樣再次和母親說話杈抢。但是現(xiàn)在不能,我還是不能原諒她仑性。
但是就算這樣惶楼,我、何叔的女兒、夏叔的兒子歼捐、繼母的女兒何陆,我們都經(jīng)歷了不同的人生,我們還是長大了豹储,每一個個體都簡單而認(rèn)真地活著贷盲,生活著。
繼母的女兒颂翼,我叫她姍姐晃洒,她的手機丟了,在 QQ 空間里留了她的號碼朦乏,說麻煩看見的人把號碼發(fā)給她,我給她去了一條短信氧骤。
「最近可好呻疹?」她回。
「好得很筹陵!明年可能以法學(xué)碩士的身份回來刽锤,成為大家的法律顧問‰澹」
「錢夠不夠用嘛并思?」
「錢好多!還能當(dāng)幾個月的土豪语稠∷伪耍」
「錢不夠跟我說,我給你打仙畦。以后我的離婚官司費不收錢就行了输涕。哈哈】」
這個世界莱坎,我們又準(zhǔn)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