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能停留在一個時間點不再長大、變老阳掐,那我希望停在六七歲那個夏天的早晨始衅。那天二伯送給我一只竹子編的小鳥。我記得清楚缭保,那天陽光熱烈汛闸,地面熱得燙腳,二伯正在家里編竹子艺骂,一根一根碗口大的竹子在二伯手里發(fā)生巧妙的變化诸老,扁擔、籮筐钳恕、竹席别伏、簸箕……所有我能想到的竹子做的東西都能制造出來蹄衷。破竹的聲音悶悶的,竹屑散落在地上厘肮,連成一片一片像雪花一樣鋪在地上愧口。空氣里飄著清香类茂,那是來自竹子藏身的遙遠的樹林的味道耍属。
二伯朝我努努嘴,說給我個小東西巩检,我一看厚骗,是一只竹鳥,樣子很笨拙兢哭,看起來像一只沒有毛的母雞领舰。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平常二伯忙著干農(nóng)活迟螺,根本沒有空做閑工提揍,我正感到受寵若驚,二伯笑咪咪地跟我說煮仇,科生考上大學啦。
科生是二伯的孩子谎仲,也就是我的堂哥浙垫。在九十年代,大學生跟熊貓一樣珍貴郑诺。堂哥長得精瘦夹姥,一米八的個子,戴一副白框金屬眼鏡辙诞,說話十分的斯文辙售。他不十分健談,永遠保持禮貌和微笑飞涂,和我二伯十分相像旦部。后來大學畢業(yè)后堂哥去了廣州的一所高校當老師。我想這是我們的榜樣较店,以后能上大學念書士八,并且留在大學當老師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在農(nóng)耕社會梁呈,脫離農(nóng)田走進城里婚度,就算當個工人也是極大的成功。上大學當教授官卡,這是父輩們的最高理想蝗茁。
亞熱帶丘陵的四時變化如此的明顯醋虏,水稻綠了變黃,黃了又綠哮翘。柳枝兒冒了新芽又落了枯葉颈嚼。二伯的生活慢慢發(fā)生著變化,后來二伯沒有繼續(xù)他的竹藝事業(yè)忍坷,而是轉(zhuǎn)而弄起了農(nóng)業(yè)器械粘舟。千禧年的第一個十年,我們落后閉塞的小山村終于能聽到零星的機車的轟鳴佩研,那是發(fā)動機的聲音柑肴。機車呼呼冒著黑氣,或耘地旬薯,或收割晰骑,或給稻谷脫粒。農(nóng)民的辛苦绊序,也許就是流著汗硕舆,抬起頭看見隔壁農(nóng)田里,一臺機器快速收割時的一絲羨慕骤公。我二伯用他的積蓄買了一臺小小的收割機抚官,成為那些年被羨慕的對象。機械化收割帶來的效益阶捆,使我二伯不斷更新他的設備凌节,幾年后,他擁有了收割機洒试、脫粒機倍奢、犁地機等各色農(nóng)業(yè)機器。生產(chǎn)力的提升不僅解放了他的勞動力垒棋,也解放了一小部分農(nóng)民的勞動力卒煞,從此二伯開始幫別人干農(nóng)活了。
生命之輪往往不按照我們預想的方向行駛叼架,正如我的二伯并沒有預想的一輩子在田野里做一個農(nóng)民畔裕,而是以一種十分悲慘的方式,結(jié)束了他的農(nóng)民生涯碉碉。
農(nóng)民的工作時間是分時令的柴钻,有農(nóng)忙就有農(nóng)閑。農(nóng)閑就是播種完到收割之間的三四個月的時間垢粮,這時候農(nóng)田的料理十分簡單贴届,只需撒撒農(nóng)藥,看看田里水有沒有干。我二伯勤勞毫蚓,剩下來的時間和他那好友組建了一個建筑二人組占键,去給蓋房子的農(nóng)民做水泥漿。那好友名叫阿仁元潘,我一般叫他仁伯畔乙。二伯負責操作機器,仁伯負責裝沙裝車翩概。二人年紀相仿牲距,打了一輩子交道,可謂平生摯友钥庇。
建筑二人組合作十分愉快牍鞠,沒成想有一天就出事了。這事是我從我爸口中聽來的评姨,事情并不復雜难述,就是在一次施工中,二伯的機器出了故障吐句,水泥車從半空周掉下來胁后,不偏不倚砸在仁伯的腦袋上,仁伯立時重傷倒地嗦枢,昏迷不醒攀芯。大家伙手忙腳亂把仁伯送去了醫(yī)院,經(jīng)過檢查文虏,仁伯傷到了腦子敲才,醫(yī)生說他可能回完全喪失行動能力,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择葡。我二伯慌了神,沒想到有一天天降橫禍剃氧,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辦了敏储。
仁伯有個兒子叫阿茂,比我科生堂哥大幾歲朋鞍。阿茂去找了鑒定機構已添,確認仁伯為一級傷殘。阿茂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父親滥酥,抹著眼淚更舞,對我二伯說,“雖然兩家人關系好坎吻,但是現(xiàn)在我父親跟植物人沒什么分別缆蝉,以后生活無法自理。我需要賠償】罚”我二伯早有預料黍瞧,說,“這事純屬是意外原杂,你要多少印颤?”
“60萬!”
我二伯聽了穿肄,仰天長嘆咸产,就算是把他一把老骨頭賣了也不夠零頭。阿茂說,科生在廣州混的不錯壶谒,聽說還買了房,怎么可能拿不出60萬?二伯心下凄然菌瘪,一輩子的朋友沒了弊添,僅剩下一堆爛事嫉戚。二伯回到家崔拥,打電話跟科生堂哥商量怎么辦盯桦,堂哥苦著臉略号,說這事不是我們負主要責任突梦,是仁叔倒霉羽利,我們不賠宫患。二伯抽著煙,我不知道那時候二伯在想什么这弧,或許是沒有想到阿茂會如此獅子大開口要60萬娃闲,如果是三五萬還可以出,可是60萬實在是拿不出來呀匾浪。
二伯不出賠償皇帮,阿茂便把二伯告上了法庭。也不知阿茂動了什么手腳蛋辈,法院宣判二伯負全責玲献,賠償仁叔60萬整。宣判那天梯浪,二伯沒敢上法庭,躲到山里去砍竹子瓢娜。一刀下去挂洛,竹子干干脆脆地落下,竹葉挨著竹葉眠砾,發(fā)出簌簌的聲響虏劲,驚起一群麻雀,呼呼向遠方飛去。那天二伯沒有回家柒巫,堂哥帶著他連夜離開了家鄉(xiāng)励堡,他們害怕公安害怕坐牢。后來法院找不到二伯堡掏,或許小縣城的法院并不太在意這樣的小案子应结,公安找了幾天沒找到二伯。后來二伯被法院列為失信人員泉唁,限制高消費鹅龄,不能坐高鐵、飛機亭畜。不過我想扮休,對于他來說,限制高消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拴鸵,沒準他一輩子也不會坐高鐵玷坠。只是從此以后,他再也無法堂堂正正地活著劲藐。
我爸沒有告訴我二伯現(xiàn)在怎么樣了八堡,也許在某個城市的角落,望著窗外狹小天空瘩燥,想起曾經(jīng)廣闊的田野秕重,成片的碧綠的稻苗隨風滾動,高山上的竹林終年挺立厉膀。
竹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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