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家附近有一片綠化帶,里面種了些花草樹木油猫。這天稠茂,當我走過一棵樹的時候,看見樹上面掛了一塊肉情妖,是真的肉睬关,有肉腥味散發(fā)出來,樹下面一條狗毡证,仰頭沖著肉电爹,汪汪汪的狂吠著,又試著竄跳起來料睛,伸出狗嘴去咬那肉丐箩。無奈肉太高摇邦,它怎么努力都吃不到,直累的呼呼喘粗氣雏蛮。這狗看上去皮包骨頭涎嚼,不知道餓了多久。
樹下不遠處挑秉,有一老頭法梯,花白頭發(fā),下顎處還蓄有一綹白胡須犀概,大概有七八十歲年紀立哑,正繞有趣味的看著這一切,臉上似笑非笑姻灶。我想著铛绰,怎么還有這么無聊的人?产喉!
老頭的眼睛像是具備猜心功能捂掰,對我說:“可憐之狗必有可恨之處,你可懂得曾沈?”
我想這人說話古怪这嚣,說不定是個精神病患者,不敢搭話塞俱,趕緊加快了腳步姐帚,很快就到了那家中式快餐店。
這家中式快餐店規(guī)模不大障涯,主要賣些蓋飯面條烙餅之類的家常小吃罐旗。因為環(huán)境干凈舒適,來就餐的人一直很多唯蝶。我一般是犯了懶病九秀,不想做飯又不能吃大餐的時候,就來這里湊合一下粘我。
今天店里的人不算太多鼓蜒,可能還不到飯點⊥康危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老頭晴音,又是個與眾不同的老頭柔纵。他上身穿著一件白色背心,下面穿的是今年年輕人流行的那種束腿運動褲锤躁,還是八分的搁料。腳上一雙迷彩球鞋,露出帶有福字的大紅色襪筒,大紅色襪筒又高又扎眼郭计。最可笑的是他的頭上霸琴,戴著一頂大檐遮陽帽,上面很明顯的有一個網址昭伸,還有幾個色情文字梧乘。
這老頭長的干瘦黢黑,很顯然庐杨,是個進城打工的農民选调,人們常簡稱“民工”。
老民工一個人坐了一張四人座位的桌子灵份,桌子上放著一盤快吃光的五香花生米仁堪,一盤還剩幾口的肉餅,還有一瓶二兩裝的已經見底的紅星二鍋頭填渠。
看樣子弦聂,他在店里已經坐了不少時候了。他還是很享受的坐著氛什,自帶的收音機里大聲的放著單田芳的長篇評書莺葫。
感情這老民工,來這快餐店吃“大餐”來了屉更。彈的還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調調徙融。
二
我點好飯菜,付了錢瑰谜,端到離老民工遠一點的地方去吃欺冀。評書的聲音實在太吵。
正吃著萨脑,一股煙味撲鼻而來隐轩,那個老民工,他悠哉游哉的又抽起了煙渤早。
這下职车,有人忍受不了了,叫了服務員耳語幾句鹊杖,那個服務員就走到了老民工身邊悴灵,禮貌的說,“店里是不允許吸煙的骂蓖』鳎”老頭一愣,隨即怒了登下,“我吃飯付錢了嗎茫孔?付錢了怎么抽口煙都不行叮喳!”服務員指了下墻壁上,“您看缰贝,這是政府規(guī)定的馍悟。”對面墻上剩晴,赫然貼著市公安局的禁煙告示锣咒,老頭不吱聲了,默默的掐了煙李破,還不忘把剩下的半根又小心的裝進了煙盒宠哄。我看了下,他抽的竟是紅塔山嗤攻。
然后他抬頭看了下四周毛嫉,忽然大聲起來,估計喝了二兩二鍋頭的緣故妇菱,“看不起我是吧承粤,看不起我是吧!告訴你們闯团,我村里馬上就拆遷了辛臊,我家就要拆遷了!拆遷房交,懂嗎彻舰?就是政府又給錢又分新房子!我家至少能分到這個數(shù)候味,這個數(shù)刃唤!”他伸出兩個手指,激動的在空氣中點了又點白群。
“呦尚胞,那是多少錢啊,二百爸穆笼裳?”一個男京腔戲虐道,顯然是個本地人粱玲」恚“二百?二百萬抽减!至少允青!嚇死你!”老民工用沒見過世面的嫌棄口氣對著男京腔胯甩。
“那你不是發(fā)大財了昧廷!還出來打工做什么,在家里享福多好偎箫∧炯恚”男京腔沒生氣,還好心勸導起來淹办。
“兒子要買房子結婚啊眉枕,他丈母娘說了,縣城里一天沒買房子怜森,她閨女就一天不能結婚速挑。”老民工嘆氣副硅。
接下來姥宝,兩人就開始相談甚歡起來,采取的是一對一你問我答的談話模式恐疲。
“兒子干什么工作的腊满?”
“大學畢業(yè),就在縣城里上班了培己。坐辦公室的碳蛋,賺的不多,輕省省咨∷嗟埽”
“哪個大學畢業(yè)的?”
“一個民辦大學零蓉。好的沒考上笤受。”
“那貴吧壁公?”
“貴啊感论,到現(xiàn)在,欠的債還沒還完呢紊册”纫蓿”
“怎么不讓兒子找份賺錢多的工作,也幫著還還債囊陡?”
“不好找啊芳绩,風吹日曬的他也干不了∽卜矗”
“那等拆遷款下來再買房不行嗎妥色?”
“不行啊,我兒子都二十八了遏片,拆遷款還得等好幾年呢嘹害,等不起啊撮竿。”
“不是馬上就拆了嗎笔呀?”
“村里就挨家量了宅基地幢踏,拆還早著呢。不過村書記說了许师,早晚的事房蝉,肯定會拆的!”
老民工使勁點著頭微渠,重重的說完最后那一句搭幻。好像只有這樣,他的拆遷款才不會出意外逞盆。
三
“死老頭子檀蹋,你兒子都進派出所了,你竟然還在這兒享受云芦!”
一個老女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快餐店里续扔,她怒氣沖天的對著老民工大吼,吼聲震耳欲聾焕数。
吃飯的人包括老民工都嚇了一跳纱昧,一起看向這個老女人,她穿著環(huán)衛(wèi)工人的工作服堡赔,衣服太大了识脆,說是穿在她的身上,不如說是她被衣服包著善已。她實在太瘦小了灼捂,如果從她的背影看,會以為是個沒長成的半大孩子换团,不會想到她前面的那張臉悉稠,布滿歲月的痕跡和滿大街的塵土。
“派出所來電話了艘包,說咱兒子涉嫌網絡賭博的猛,被抓了!”她再次對著老頭吼道想虎,“趕緊跟我走卦尊,回家去救兒子,你個老不死的舌厨,我讓你作岂却,讓你敗!”她對著老頭拳打腳踢躏哩,我很驚訝署浩,這么瘦小的人,會有這般勇猛扫尺。
老頭估計在家逆來順受慣了埠胖,挨了半天拳腳才想起這是在飯店刀脏,還是他剛剛風光的吃了大餐的飯店尤仍,他一把推開老婆遍烦,吼道:“瘋了婿崭!瘋了拨拓!”
“我瘋了,我的工資一分錢也舍不得花氓栈,我天天吃咸菜啃饅頭渣磷,月底把錢全都打給兒子。你的呢授瘦,你一個月賺八百多塊錢醋界,你能給我剩幾個?全讓你享受了提完,全讓你抽煙喝酒了形纺!整天說,馬上就有拆遷款了徒欣,拆遷款在哪呢逐样,八字還沒一撇呢!”
老女人嗚嗚的大哭起來打肝,哭聲是那么的凄厲絕望脂新,“你兒子跟派出所的人說,我家有巨額拆遷款粗梭,你打電話給我媽争便,把我欠的一百多萬高利貸還上,就放我出去吧断医!——一百多萬啊滞乙,把我殺了賣了,抽筋喝血鉴嗤,我也換不來這一百多萬翱嵯!”
老倆口走了躬窜,相互攙扶著出了快餐店浇垦,那個巨大的噩耗吞噬了他們原本就不多的生命力,他們蹣跚的走著荣挨,像一下子到了耄耋之年男韧。
我匆匆吃完剩下的幾口飯朴摊,往家走去。腦子里一直在回旋那四個字——抽筋喝血此虑,抽筋喝血甚纲,抽筋喝血……
我又走到那棵樹下,那條狗竟然還在朦前,白胡子白頭發(fā)的老頭不見了介杆。樹上的肉還是掛在樹上,狗還是拼命的想要吃到那塊肉韭寸。我奇怪春哨,它又沒有鎖鏈鎖著,為什么非要在這兒死磕恩伺?就因為赴背,這肉看著最易得,最肥膩晶渠?
“可憐之狗必有可恨之處凰荚,你可懂得?”我耳邊竟又響起老頭的那句話褒脯,我大驚便瑟!
豈止是狗?難道人不更是如此嗎番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