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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1日那天递沪,季風(fēng)書園在上海的最后一家門店關(guān)了豺鼻。
算算日子,這家民營書店扎根上海21年款慨,從幾十平米的小店儒飒,到鼎盛時數(shù)家連鎖,獲譽城市名片與文化地標檩奠。其間無數(shù)的講座沙龍桩了,更是歷史脈絡(luò)里閃著螢光的星星點點附帽。
但更迭來時,誰也留不住井誉。
就像王菲在《暗涌》里唱:“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蕉扮,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歷史在重演這么繁囂城中颗圣,沒理由相戀可以沒有暗涌喳钟。”
我在復(fù)旦念書那會兒在岂,常常在周末趕季風(fēng)的活動奔则。穿越大半個上海去看你,順道在書架前流連蔽午,窮易茬,然而忍不住買幾本原價書。
那時的季風(fēng)沒有新潮的概念和繁雜的品類及老,除了門口以“送書”名目招攬生意的英語培訓(xùn)機構(gòu)疾呻,只剩下純粹的書和愛書的人。
回想起來写半,季風(fēng)就像我成長階段里的某個刻度和鏡像,沒有任何計較尉咕,也想不起去計較叠蝇,就這么毫無目的地杵在記憶的角落,一如逝去的心無雜念的青春年缎。
無目的的合目的性悔捶,叫作美。這是康德的話单芜。不怕矯情地說一句蜕该,季風(fēng)的時代過去了,我很懷念它洲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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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風(fēng)不在了堂淡,但書店還在。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買書扒腕,甚至不再買書绢淀,可沒有書店的城市,是難以想象的瘾腰。
在眼下這個時代皆的,做書店的人都有點蠻干。明知賺不了大錢蹋盆,明知要費大力氣费薄,就是繞不開內(nèi)心的執(zhí)念硝全。
我甚至覺得,還在開書店的人楞抡,不論年齡伟众,都像是上個世代的“遺老”,固守著那些自以為珍貴卻被笑作荒唐的東西拌倍。
但深究下去赂鲤,你又笑不出來。因為那個世代并不可笑柱恤,甚至還無比動人数初。高曉松在回首校園民謠的時候說過一段話:“無法描繪出那個時代的確切模樣,只記得那些書包里的詩集梗顺,四周充滿才思和風(fēng)情泡孩、剽悍和溫暖∷掳”
今天仑鸥,我想不繞圈子、誠誠懇懇地和你們分享兩個剽悍又溫暖的朋友变屁,說說他們開書店的故事眼俊。
3
少玉和鄭奮是我的同齡人。即便他們一個叫“老李”粟关,一個叫“奮哥”疮胖。
老李成名的時候年方二十八。從小愛書的她畢業(yè)后進入香港聯(lián)合出版集團闷板,六個月的實習(xí)期里做遍了倉儲物流澎灸、門店運營和圖書采購,上千名候選人遮晚,最后只留下三個性昭,老李每輪都是第一。
2012年县遣,老李到了如今頗有名氣的方所糜颠,從圖書部主管,轉(zhuǎn)任執(zhí)掌營收的副店長萧求。方所青島店開業(yè)的時候括蝠,老李負責(zé)一家3000平米的門店,無中要生出有來饭聚。老李豪情滿懷忌警,說是三天內(nèi)營收破百萬。誠品書店創(chuàng)始人之一,有“亞洲獨立書店女王”之稱的廖美立對老李說法绵,“絕對不可能實現(xiàn)”箕速。而老李的百萬營收,在第22個小時就到來了朋譬。
老李愛吹牛逼盐茎,但她吹過的牛逼,全都成了現(xiàn)實徙赢。我們有個共同的朋友字柠,出席了方所青島店的開業(yè)典禮。后來他在朋友圈里回憶:“那個規(guī)模宏大轟動全城的書店狡赐,只是那個光芒四射的姑娘的背景窑业。”
如果老李是闖將枕屉,奮哥就是妙人常柄。他做過體育記者,寫過劇本得了獎搀擂,填的歌詞紅過西潘,從事菌菇養(yǎng)殖還差點發(fā)了財。不過他自嘲哨颂,只是“差點兒”喷市,不然怎會去做圖書這種“文化重工業(yè)”。
在方所威恼,奮哥和老李相遇了品姓。老李在營收賬目和書店韜略上揮斥方遒,奮哥的戰(zhàn)場則在圖書選品上沃测。他有一條鐵律:“選擇每一本書,都要看得見它背后的受眾食茎,如果受眾是模糊的蒂破,那就不要選”鹩妫”
話有點抽象附迷,簡單來說,對每一個走進書店的人哎媚,他都能給你提供想要的書喇伯,而每一本進店的書,都不會錯過有緣之人拨与。這種宏愿稻据,一般人真不敢立。
20多歲的老李和奮哥买喧,就這么懷抱天真的激情捻悯,搏擊在中國書店行業(yè)的浪潮里匆赃。直到多年過去,行業(yè)洗牌今缚,書店空間越來越像是拍照曬圖的合影景點和社交貨幣的發(fā)行場所算柳,老李和奮哥又有了新困惑:當書店行業(yè)一團老氣,無法與年輕世代共鳴姓言;當閱讀越來越被儀式化瞬项,無法進入日常生活,書店該如何存在何荚?
面對這個汪峰老師也沒有回答出來的問題囱淋,他們倆又攢了一件大事。
4
我不知道現(xiàn)在兽泣,除了哲學(xué)專業(yè)的師生绎橘,還有多少人關(guān)心或知道存在主義。
奮哥和我說唠倦,高中那會兒称鳞,他偶然讀到克爾凱郭爾的一句話:“如果我的哲學(xué)不是建立在我存在的基礎(chǔ)上,那我要這樣的哲學(xué)有什么用稠鼻「灾梗”
當時他看不懂,卻記住了這句話候齿。而今熙暴,他把這段話變成了人生的選擇。
奮哥和老李離開了方所慌盯,放棄了世界五百強企業(yè)拋出的百萬年薪周霉,在廣州張羅了一家200平米的“小書店”。
在這家看似不大的書店里亚皂,包藏著老李和奮哥恢廓的夢想:假設(shè)一個人的閱讀生涯持續(xù)60年俱箱,每年閱讀20本書,一輩子只能讀1200本書灭必。當這樣的普通讀者走進書店鲤桥,他要的不是汗牛充棟的藏書析蝴,也許只是適合他的那一本善镰。老李和奮哥的新書店忧侧,就要讓每個普通讀者都能找到適合的那一本,不會空手而歸播歼。
一家泡面和書擺放在一起的書店
這不是僅僅販售書籍伶跷、咖啡和文創(chuàng)的書店,而是一個以圖書為核心的行為方式體驗空間。在這里撩穿,你體驗的不是閱讀一本書磷支,而是一個綜合的日常生活場景:比如,如果你想要在深夜讀書時吃一碗泡面食寡,這里既有泡面雾狈,也有煮面的鍋。同時抵皱,書店還會給你推薦一些泡面番讀物善榛,以及比泡面番營養(yǎng)更好的短篇小說,讓你領(lǐng)略文學(xué)的趣味呻畸。
書店汲取《星際穿越》中五維書架的靈感移盆,讓書架以破維的形式橫空出現(xiàn),書籍與手賬伤为、零食并列而置咒循,像彈幕般交錯出現(xiàn)。
更絕的是绞愚,書店里“沒有一本廢書”叙甸。老李和奮哥為每一位讀者設(shè)置了四個入口:生活家、路上觀察者位衩、圖像觀看者裆蒸、智識分子。
比如說糖驴,你是一個對“在路上”心心念念的人僚祷,傳統(tǒng)書店會給你推薦LP或者游記,但這家書店的“路上觀察者”入口贮缕,就希望給你更深的地理連接:比如布拉格辙谜,就是克里瑪和赫拉巴爾。比如拉丁美洲感昼,就是馬爾克斯和科薩塔爾装哆。用文學(xué)代替旅行攻略,在他者身上認識自己抑诸,就是這家書店給你的增值服務(wù)烂琴。
博爾赫斯有一句著名的話:“我心里一直在暗暗設(shè)想爹殊,天堂應(yīng)該是圖書館的模樣蜕乡。”老李和奮哥的書店只有200平米梗夸,但它的容納度层玲,幾乎就像天堂一樣,覆蓋你所知曉的一切文化領(lǐng)域⌒量椋“你不會在外面找到一本牛逼的書是我們這里沒有的畔派。如果有,那時我們賣完了润绵∠咭”這是牛逼的老李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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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里尘盼,老李和奮哥很矛盾憨愉。一方面,他們像不合時宜的老人卿捎,做著一件毫無性價比可言的事配紫。另一方面,他們又像執(zhí)拗的青年午阵,仍然對依靠自己的努力改變世界抱有希望躺孝。
他們給這間新書店起名CallmeMOSAIC,馬賽克書店底桂。
因為他們深信:“每一個看似模糊的個體都能在不斷的變幻與延展中形成獨特的圖景植袍,最微小的碎片也擁有無限可能,誰說馬賽克不能通往理想國戚啥》艿ィ”
這是我久已不曾親見的理想主義的光芒:兩個從“讀書無禁區(qū)”的年代懵懂走來的人,滿懷熱忱地去做一件“為人選書猫十,為書選人”的麻煩事览濒,不反對日常,但又有一點不滿拖云,期盼更神圣的東西能夠照亮日炒眩——除了偉大的保時捷和LV,這世界也需要不朽的詩歌和文藝宙项。
老李和奮哥是在賭博乏苦,用生命的流逝去賭理想的可能,用此地的一塊窄小的馬賽克去換心中那個龐然的理想國尤筐。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成功汇荐,但我深深為他們的選擇折服。
文藝青年常說“永遠年輕盆繁,永遠熱淚盈眶”掀淘,這種狀態(tài)不一定要在公路上或者旅途中完成。你的每一個選擇疊加在一起油昂,就是遙迢的人生路革娄。只有那些愿意用生命來賭理想的人倾贰,才會永遠年輕。
我很慚愧拦惋,慚愧于表達欲偶爾的喪失匆浙,覺得不想說不愿說,說了也不過是蹉跎厕妖。但老李和奮哥給我很多感動首尼,他們用最好的年華來博一個理想,為我們這些行路的人鋪就穩(wěn)定美好的路基言秸。
這樣用生命賭理想的人饰恕,真正值得關(guān)注,也更配得上支持井仰。
在這個“認真你就輸了”的時代埋嵌,總得有一些認真的人吧。哪怕認真會被誤解甚至嘲笑俱恶,至少心里的火不滅雹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