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二的那年冬天碾盟,天氣有些寒冷棚辽,因為每天要上晚自習,而我又在學校外租房住冰肴,父親送我一件軍大衣屈藐。
那是一件軍綠色的大衣,父親單位上發(fā)的熙尉,他自己沒舍得穿联逻,簇新的大衣直接留給了我。當時在同學當中检痰,能夠穿上這樣一件軍大衣包归,還是挺讓人羨慕的。一條黑色的毛絨絨的毛領铅歼,軍綠色的布料像是青青小草公壤,綠得晃人眼睛,兩排圓形的精致紐扣椎椰,每只微凸的紐扣表面還嵌有一個五角星的圖案厦幅。大衣穿在身上,下擺過膝慨飘,衣袖及腕确憨,暖融融的,感覺很有“范”兒瓤的!
當時班上有個同學叫華子休弃,我們彼此也還算聊得來。華子跟我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學生圈膏。他有些調皮塔猾,好動,玩世不恭本辐。我的性格則有些內向桥帆,行事中規(guī)中矩,好靜慎皱,脾氣不溫不火。按說我們性格反差這樣大的兩個人不可能玩在一起叶骨,但有些事情就是這么奇怪茫多,也許我們彼此在對方身上都看到了自己渴望的某種東西吧!表面看來忽刽,我們有時說說笑笑天揖,其實在心理上還是保持著一段距離夺欲。
對于住讀生來說,每天在食堂里打飯今膊,總是一件傷腦筋的事情些阅。學生太多,小小的食堂總顯得有些擁擠斑唬,幾名炊事員根本就忙不過來市埋。打飯時學生們往往排成兩條長龍。有老師執(zhí)勤的時候恕刘,同學們還算規(guī)矩缤谎。老師不在,這樣的規(guī)矩很快便被打破了褐着,插隊打架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坷澡。在我的印象中,華子就是一個不守秩序老喜歡插隊的男生含蓉。對于華子的這種行為频敛,我們覺得有些不齒,有時也勸過他馅扣,可他總是不以為意姻政。偶爾,華子也會幫我捎帶飯菜岂嗓,這讓我對他又多了一份感激與好感汁展。
有一天,華子突然對我說厌殉,“林子食绿,把你的大衣借給我穿兩天吧!”
這讓我有些意外公罕,我沒想到華子會對我提這樣的要求器紧。我倆的關系雖然不錯,但也沒好到不分彼此的地步楼眷。我感覺華子有些強人所難了铲汪,如果把大衣借給他,我穿什么呢罐柳?所以我一時有些語塞掌腰,沒有馬上答應他。
“如果不愿意张吉,那就算了齿梁!”華子輕描淡寫地說,弦外之音里蘊含著激將的意味。
“好吧勺择,說好了借給你穿幾天创南,到時候你可要還我!”
“放心吧省核,我倆誰跟誰呀稿辙?”華子說,儼然將我們的友誼上升到了“兩人合穿一條褲子”的高度气忠。
我把軍大衣借給華子以后邻储,有兩個晚自習,我卻并沒有看見他來上課笔刹。接下來一個星期芥备,他整個人仿佛一下消失了,再也見不到他的人影舌菜。有同學說他請假回去了萌壳,我有些疑惑,他家里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呢日月!
一連兩三個星期袱瓮,華子都沒有來上課。那些天正是三九天氣爱咬,天寒地凍尺借,冷得瘆人。穿著單薄的棉衣精拟,我暗暗叫苦不迭燎斩,心里怨恨華子不守信用。說好的軍大衣只借他幾天呢蜂绎,可現(xiàn)在這么長時間都過去了栅表,他本人卻神龍見首不見尾。
事情到了后來終于漸漸地清晰师枣。原來華子犯事了怪瓶,他和其他班上的一名同學被派出所拘留了。兩人是因為搶奪小賣部里整條的香煙而被抓住的践美。
華子在校吃穿闊綽洗贰,父母給的生活費很快被揮霍一空,手頭沒錢陨倡,吃飯都成了問題敛滋。
有一天外班的一個同學找到華子說,他看準了一條生財之道玫膀,想邀華子入伙一起干矛缨。外班同學提出了賺錢方案,華子聽了與之一拍即合帖旨。當然箕昭,開始的時候華子不免有些擔心。外班同學說解阅,“我都試過幾次了落竹,每次都成功了,你有什么好擔心的呢货抄?只要店里是婦女或老人述召,我們就可以下手⌒返兀”
華子臉上綻出紅光积暖,因興奮而顯得激動。為打消他的疑慮怪与,外班同學進一步解釋說夺刑,“選好了合適的商店,我們兩人相互配合分别,一人假裝買整條的香煙遍愿。待店主將香煙拿過來時,另一人便假裝買別的東西耘斩,拖住店主沼填,轉移他的視線。拿到香煙的人就找機會溜之大吉括授。即使被店主發(fā)現(xiàn)追出來坞笙,也不用太擔心,畢竟是老人和婦女荚虚,體力有限薛夜,等到他們追過來,我們早就跑得沒影兒了曲管。不過有一樣却邓,行動時我們最好搞一件軍大衣穿在身上,一兩條香煙夾在軍大衣里院水,可以遮人耳目腊徙,這樣成功的概率更高!”
就這樣檬某,華子在我那里借到了軍大衣撬腾。一連幾個晚上,他們在城里光顧了好幾家商店恢恼,頻頻得手民傻。然而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常在河邊走漓踢,哪有不濕鞋牵署?終于有一次,外班同學被一名婦女和她意外提前下班回來的丈夫抓住喧半,扭送到了派出所奴迅。派出所的民警一審問,外班同學就像是竹筒里倒豆子——一干二凈全招了挺据!就這樣取具,華子很快也落網(wǎng)了。自然扁耐,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制裁暇检。
后來,華子來過學校一次婉称,他將那件軍大衣還給了我块仆。我當時一看,有些傻眼:天啊酿矢,這哪是我當初的那件軍大衣呀榨乎?大衣上墨綠的顏色全部褪去,泛出黃白的一片瘫筐,皺纈不堪蜜暑,像是腌菜粑粑。軍大衣上的一兩只紐扣也不知所蹤策肝。我可以想見肛捍,在那臟亂不堪的環(huán)境里,這件軍大衣一定陪著華子度過了許多難捱的時光之众!
我當時臉上便露出不悅之色拙毫。
華子并不做解釋,或許是心虛和慚愧吧棺禾。他能說什么呢缀蹄?他終于連一句抱歉的話也沒有。
我記得后來將那件大衣帶回家的時候膘婶,父親大為光火缺前。他沒想到一學期不到,一件嶄新的軍大衣竟被我穿成了那個樣子悬襟。我不敢說實話衅码,沒有吭聲,將一切默默地承擔下來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