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親戚坐在一起,話題永遠都離不開小舅赋元。
小舅具體幾歲忘蟹,我們這幾個小輩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排行老二搁凸,下面是大姨和媽媽媚值。小舅是一個瀟灑之人,他屋里擺滿了年輕時的照片护糖,長發(fā)飄飄褥芒,穿著時髦的衣服,走過了許多大城市椅文,也干過許多荒唐事喂很。年輕氣盛的小舅喜歡結交朋友,喝酒皆刺、打架少辣,渾身散發(fā)的“流氓”之氣,渲染了幾個鎮(zhèn)子羡蛾。小舅媽也因此帶著小表哥離開了家漓帅,那時的小舅也不甚在乎,負氣離婚了痴怨。
外婆也不知道如何管教小舅忙干,她十歲便因逃荒到外公家,當了童養(yǎng)媳浪藻,生命終才有了保障捐迫。生下媽媽沒多久,外公便撒手人寰爱葵。家里家外施戴,全靠外婆一人撐著。雖不識半個字萌丈,但外婆卻不想幾個孩子成睜眼瞎赞哗。無奈,生活太過窘迫辆雾,她無力承擔四個孩子的學費肪笋。想了一夜,小舅第二天一早,便被留在家里幫忙干農(nóng)活藤乙。
直到今天猜揪,小舅都在埋怨外婆偏心。外婆也覺得虧欠了小舅湾盒,因此湿右,年輕時的小舅再渾,她都選擇包容罚勾。她想著畢竟還有老大在,以后可以幫襯著小兒子吭狡。誰曾想尖殃,一場車禍帶走了大舅年輕、鮮活的生命划煮。不知道送丰,她聽到這個消息內(nèi)心有多悲痛,不知道她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毅力弛秋,才能站在河邊等待兒子被打撈出來器躏,不知道她看到那個毫無氣息的大兒子,靜靜地躺在地上蟹略,那聲嚎啕大哭登失,耗盡了多少心力。
大舅留下一個十歲的兒子挖炬,他成了外婆的命根子揽浙。原本渾渾噩噩的小舅,也清醒了許多意敛。大舅走后馅巷,家里經(jīng)濟情況一落千丈。原本大舅在糧站工作草姻,生活還算不錯〉鲡現(xiàn)在少了這份收入,僅靠田里收的那點糧食撩独,也只能糊口敞曹。外婆打算再給小舅找個人的想法,也擱淺了跌榔。三十好幾的小舅异雁,依舊單身一人,
小舅也深知家里的情況僧须,上有老纲刀,下有小,幾張嘴等著吃飯,也從未提起娶妻之事示绊。慶幸的是村里干部同情大舅的遭遇锭部,大表哥初中畢業(yè)后,便許他頂了大舅的職位面褐。小舅也因此喘了口氣拌禾,但這幾年生活的壓力,還是悄悄地在小舅身上留下了痕跡展哭,飄逸的長發(fā)被光溜溜的頭頂所取代湃窍。一時間,沮喪的小舅也無心再娶什么媳婦匪傍。
旁人也不敢給小舅說媒您市,窮也就算了,還帶著幾個“拖油瓶”役衡。大舅的孩子剛養(yǎng)大沒多久茵休,大姨又把剛出生沒幾天的表妹拜托外婆撫養(yǎng)。那幾年計劃生育查的嚴手蝎,一家只能生一個娃榕莺。大姨已經(jīng)有了表姐與表哥,想著再偷生一個兒子棵介,誰曾想竟是個女兒钉鸯。沒辦法,月子都沒出鞍时,就將小表妹送給了外婆亏拉。小舅看著襁褓里的孩子,點頭允了逆巍。這一養(yǎng)及塘,便到她出嫁。
大舅的兒子娶媳婦了锐极,表妹隨后出嫁了笙僚,外婆與小舅也老了。在我的印象中灵再,外婆一直是一頭蒼白的頭發(fā)肋层,瘦弱的身板◆崆ǎ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姥太太栋猖,七十多歲,背起弄藥桶去田里打藥汪榔,竟毫不費勁蒲拉。小舅的頭發(fā)更少了,他只好常年帶著帽子。肚子也大了很多雌团,加上他本就偏胖的身體燃领,只要干重活,則氣喘吁吁锦援,咳嗽不止猛蔽。
外婆和小舅終于清閑的生活,不久也被兩個孩子打破灵寺。大舅家表哥要出門打工曼库,孩子只能寄宿在外婆、小舅家里略板。那時凉泄,大的娃不會走,小的娃剛斷奶蚯根。外婆與小舅看著兩個娃,毫不猶豫就答應了胀糜,可能兩個人的生活雖然輕松颅拦,但太過清靜。多了兩個孩子教藻,也增添了不少樂趣距帅。
大表哥與表嫂經(jīng)常給兩個孩子寄生活費,小舅的負擔減輕不少括堤,身體狀況好了很多碌秸。田里沒什么活,便跟著同村的人去工地幫忙悄窃,在那里他認識了“小舅媽”讥电。沒有人說得清她從哪里來,為什么會到這轧抗。只知道恩敌,她有一天突然到工地上,說著大家聽不懂的方言横媚,兩手比劃纠炮,有懂的人給了她塊饅頭。至此灯蝴,她就待到現(xiàn)在恢口。
同村的人勸小舅將她帶回家,看她年齡不小穷躁,又孤身一人耕肩,帶回家養(yǎng)些時日就行了。小舅多年不打算娶媳婦的心,有些動搖了看疗。他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沙峻,身后沒有一男半女×椒迹回家后摔寨,小舅與外婆商量了一下,外婆不甚同意怖辆,她對這個外地女人是复,早有耳聞,隔壁鄰居也都特意提起過竖螃∈缋龋可畢竟是個外地人,講的話又聽不懂特咆。心里雖不滿意季惩,但看小舅有心,也只好默認腻格。
小舅找了幾個人開著車將她帶回了家画拾,外婆看到進門的“媳婦”,臉瞬間冷了菜职。這女人不但說著一口外地話青抛,竟還有點傻〕旰耍“小舅媽”只待了兩天便背著來時的衣服要走蜜另,小舅不同意,奈何也溝通不便嫡意,外婆本就不喜歡举瑰,順勢將她送出了門。
小舅埋怨外婆鹅很,說了幾句進屋躺下了嘶居,一天都沒有出來吃飯。外婆在門外促煮,喊了許久邮屁,也無人應答。從此菠齿,小舅愛上了喝酒佑吝、打牌。好像年輕時候的那股氣绳匀,又回來了芋忿。小舅的身體日漸差了許多炸客,有一次竟因喝酒過度大出血而進了醫(yī)院。
從此戈钢,外婆便喜歡嘮叨痹仙,勸小舅少喝酒,少打麻將殉了。每天吃飯必將這些話重復一遍又一遍开仰,小舅心情好時,點頭不說話薪铜,心情不好就頂撞兩句众弓。小舅身體不適,幾家親戚合計給他買了一輛面包車隔箍,讓他拉拉人谓娃,賺點錢補貼家用。田里的活蜒滩,大部分便落到外婆的身上滨达。打藥、除草俯艰、收割弦悉,這些活,外婆都干得井井有條蟆炊。
小舅的朋友因那次住院,也不敢拉他去喝酒瀑志、打牌涩搓。小舅閑暇時間,便開著車去街上玩劈猪,找人聊聊天昧甘,因此認識了小舅媽。她原本在街上開一家理發(fā)店战得,小舅經(jīng)常去她店里玩充边,久而久之便熟絡了起來。沒多久常侦,小舅媽將店關了浇冰,來到小舅家。外婆知道這是一個帶著“話題”的女人聋亡,她偶爾上街也聽到不少肘习。但她這次選擇了沉默,兒子歡喜就好坡倔。
一年后漂佩,小舅媽生下了一個女兒脖含,所有人都替小舅開心。小舅也很開心投蝉,給她起了個名字——雪蓮养葵,希望她能越長越漂亮。大姨和媽媽都勸小舅要好好干活瘩缆,現(xiàn)在老婆关拒、孩子都要養(yǎng)活。小舅也意氣風發(fā)不少咳榜,往年很少走動夏醉,有了女兒后經(jīng)常開車帶著女兒去各家玩。
大表哥的孩子快上小學時涌韩,便接走了畔柔。小舅的孩子,小舅媽養(yǎng)著臣樱,外婆也因此空閑不少靶擦。也許是多年生活養(yǎng)成的習慣,外婆受不了手里空落落的感覺雇毫。自己跑到大姨家玄捕,幫忙收花生。在地里一坐就是一天棚放,快黑的時候枚粘,才起身回家。外婆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飘蚯,大姨怕外婆累著馍迄,忙和姨夫在一旁勸著,也沒什么效果局骤。外婆在大姨家過了月余攀圈,直到小舅匆匆忙忙地將她接回家。
小舅媽懷孕了峦甩,雪蓮只能讓外婆養(yǎng)著赘来。大姨和媽媽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紛紛勸說:別要了凯傲,你身體本就不好犬辰,女兒倒也罷了,養(yǎng)到一定年歲冰单,給了人便也輕松了忧风。萬一是個兒子,你怎么養(yǎng)得起球凰?
小舅期盼的就是能有一個兒子狮腿,能傳宗接代的兒子腿宰,能在他死后披麻戴孝,清明時節(jié)燒點紙的兒子缘厢。老天爺如了小舅的愿吃度,真的是個兒子。那年外婆七十九歲贴硫,按習俗八十大壽要在七十九這年辦椿每。兩個孩子已經(jīng)耗費不少錢,小舅前幾年喝酒留下的后遺癥也需要藥養(yǎng)著英遭。外婆的八十大壽只請了大姨和我們兩家间护。
外婆到?jīng)]在意這些,小舅終于有兒子了挖诸,她多年沉郁的心汁尺,也舒緩許多。死后見了外公多律,她也有交代痴突。那天我們小的一輩都擠在屋里逗弄小孩,畢竟大姨家表哥狼荞、表姐的孩子都已經(jīng)上小學辽装,現(xiàn)在看到一個那么小,還同輩的娃相味,心里覺得稀奇又好玩拾积。
大姨和媽媽滿臉愁容,擔心小舅的身體丰涉,擔心這個孩子的未來殷勘。小舅畢竟年歲不小,萬一有什么意外昔搂,孩子怎么辦?再抬頭看看這個歷經(jīng)幾十年風雨的老房子输拇,西廂房的房頂已經(jīng)放光摘符,一下雨就往屋里漏。后墻也是十幾根柱子在支撐著策吠,防止它倒塌逛裤。可看看小舅猴抹,好像眼前的窘境带族,都不存在般,只顧著與一群孩子逗弄懷里的孩子蟀给。
如今蝙砌,隨著孩子慢慢長大阳堕,小舅的生活越發(fā)清苦。大姨與媽媽時不時就要給小舅寄錢择克,舅舅看病恬总、小孩看病。媽媽說肚邢,現(xiàn)在身體最好的就是你外婆壹堰,不是她養(yǎng)得好,而是不敢生病骡湖,生不起病贱纠。
我時常也會回去看望小舅與外婆,還是住在那三間漏雨的房子里响蕴,旁邊原本煮飯的小房子已經(jīng)塌了谆焊。小舅便在院子了搭了一個簡易的棚,煮飯换途、吃飯都在棚里懊渡。過年時,我們幾個小輩在棚下煮地鍋雞军拟,外婆抱著雪蓮剃执,小舅抱著小兒子在一旁笑我們幾個就會搗鼓著吃。
只有到外婆懈息、小舅家的時候肾档,我們幾個長大許久的小輩才有一種,依然是孩子的感覺辫继。雖然怒见,外婆、小舅的家姑宽,那么破敗不堪遣耍,但那里住著兩個最無私,最祥和的人炮车。他們沒有活出我們想象的樣子舵变,在應該的年紀,娶妻生子瘦穆,有一棟漂亮纪隙、舒適的房子,過著輕松扛或、小康的生活绵咱。但他們堅持自己的想法,承擔著生活的壓力熙兔,依舊風雨前行悲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