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4年的尾巴,我在英國約克。平安夜那天养篓,當?shù)厝薎an和他的老伴Carol邀請我去參加市政府組織的圣誕唱詩挂捻。
在市中心的廣場刻撒,一切被裝飾成圣誕應(yīng)有的模樣,一切也都在圣誕應(yīng)有的氛圍里耿导。市長和太太声怔,還有一群我不認識的人,在最前頭喜氣洋洋地說著祝詞舱呻,底下是一陣又一陣的哈哈笑聲醋火。我什么也沒聽懂悠汽,也什么都沒去聽。
不知過了多久芥驳,有白衣裝扮的志愿者開始派發(fā)唱詩歌單柿冲。他們一臉愉悅地將卡紙遞來,滿眼笑意兆旬,而我木然地接過假抄,咬著嘴巴。
很快丽猬,樂聲響起了宿饱,吟唱聲從廣場周圍錯落升起,逐漸向中心匯攏脚祟。身邊的Ian和Carol也開心地加入谬以,唱聲響亮且動聽。那一刻愚铡,可能只有神圣悠遠才能形容周圍的唱樂蛉签,有無比溫暖的感覺從心底生出,包裹著我沥寥。然而我一個詞也唱不出來碍舍,連歌單上印刷的字體也逐漸看不清。一開始我只是低低地抽咽邑雅,到后來哭得雙肩都在劇烈地抖片橡。是,就在一片暖洋洋的氣氛中淮野,我哭成了狗捧书。
02
那一長段時間我過得都很糟糕。每天恨不得一天當兩天用骤星,可實際卻無甚產(chǎn)出经瓷。工作、人際洞难、財務(wù)舆吮,似乎沒有什么好的地方;而焦慮队贱、憂愁色冀、抵觸,每天都跟它們照面柱嫌。
那時我也清楚地知道锋恬,比我過得更糟糕無望的,一定大有人在编丘。我這點事与学,又算什么事彤悔。可自信被壓垮的時候癣防,除了自己的事蜗巧,還有什么能顧及的?陷入低谷期的怪圈時蕾盯,爬著爬著就會滑下去幕屹,最后索性就放棄了抵抗。
這些Ian都看在眼里级遭,他一直默默地關(guān)注著我的狀況望拖。平安夜唱詩那晚,Carol很快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狀挫鸽,我聽到她遲疑地問Ian:“Is Octavia ok? She's...” Ian向她擺手:"It's ok, ok. Let her be."
后來Ian和我說起说敏,他覺得一個女孩獨在異鄉(xiāng)本就辛苦,先要熟悉語言丢郊,然后熟悉文化盔沫,接著熟悉這里的游戲規(guī)則。他看到很多年輕人枫匾,特別是來自亞洲的架诞,白天低著頭行色匆匆,抬起頭的時候眼里都是張皇干茉;如果拉住他們問問他們最近過得怎么樣谴忧,他們估計連自己過得好不好都不知道。
他看到年輕人在異國他鄉(xiāng)角虫,白天受了委屈統(tǒng)統(tǒng)自己憋著沾谓。晚上回去,獨自一人試圖靠一些看著豪情萬丈戳鹅,實則干巴巴毫無慰藉感的話語自我鼓勵均驶。但是,一個人真的很難過的時候枫虏,僅靠勵志語是救不了心的辣恋。因而,這樣的年輕人總讓他很心疼模软。
03
Ian自己在高中畢業(yè)后,就從超市的碼貨員饮潦,到工廠的搬運工燃异、水泥工、卡車司機继蜡,一路輾轉(zhuǎn)回俐。直到27歲逛腿,獲得一個進入大專學(xué)習(xí)計算機軟件的機會——這是他人生的第一個轉(zhuǎn)機,然而也沒能讓他開心多久仅颇。
他的第一任妻子单默,是個很壯實的已婚女子,比他大不少忘瓦,而Ian瘦瘦高高搁廓,站在一起看著總有些怪異。他們相遇時耕皮,女方已育有好幾個子女境蜕,當時家里人都反對他的婚姻。這段婚姻僅維系了幾年凌停,前妻患病離世粱年,她的小孩紛紛長大,也離開了他罚拟。那時他和朋友又正好創(chuàng)業(yè)失敗台诗,債臺高筑。
這些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赐俗,但很多細節(jié)他依然記得清楚拉队,只是如今描述的時候,已云淡風(fēng)清秃励。
這不是一個前半生不幸氏仗,后半生大逆襲的套路故事。現(xiàn)在他的人生過得平平淡淡夺鲜,沒有所謂的功成名就皆尔,但他從心底熱愛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
70多歲币励,也就是我認識他的這一年慷蠕,他進入大學(xué)讀碩士,成為我在某個課堂的同班同學(xué)食呻。他上學(xué)的原因流炕,就是因為這么多年來,似乎到了該等死的日子了仅胞,他遇見了自己這一生的“究極追求”——政治學(xué)每辟。
當他意識到內(nèi)心的悸動時,毫不猶豫地就報考干旧、入學(xué)渠欺,然后每天跟著一群年輕人小組討論、做論文椎眯,其他時間作為自由民主黨派的重要議員挠将,處理市政的工作胳岂。
他不止一次地試圖勸解那些看上去很焦躁,但明明值得更好的生活的年輕人:他70歲才終于真正地認識了自己舔稀,認識到自己內(nèi)心最熾烈的所在乳丰。因為這份熾烈,他現(xiàn)在每天精神奕奕内贮,并由此結(jié)緣現(xiàn)任妻子产园、同樣身為市政議員的Carol。兩人新婚燕爾贺归,每天的生活甜蜜淆两、忙碌且充實。人生說短也長拂酣,很多焦慮其實不值得秋冰。
但他也知道,他勸過的人婶熬,包括那時的我剑勾,沒有幾個能真心聽得進去。因為都是驕傲而不甘的人赵颅,追求上進虽另,也因此圈心入牢:
你用了70年,不代表我也想用70年才找到自己饺谬,只希望能越早越好捂刺;滿腦子都是“只爭朝夕”,卻不知道其實在用最機械主義的方式看這四個字募寨。
不是說70歲才找到自己最想要的族展,這個結(jié)果有多好,而是拔鹰,在生命中不管遇到什么仪缸,始終沒有放棄尋找,這一點意義重大列肢。太多人臨了去世都沒能想清楚自己這一生恰画,或者想清楚時已然無力改變。所以他覺得自己很幸福了瓷马,幸福到他誠摯地想向年輕人分享這個真諦拴还,希望他們能領(lǐng)悟些什么。但后來他發(fā)現(xiàn)欧聘,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自沧,如果還沒有老過,有些道理可能真的無法明白。
04
所以拇厢,他說,對于年輕的我晒喷,除了盡可能地為我尋找孝偎、提供好的機會,以及讓我在應(yīng)該發(fā)泄的時候好好地發(fā)泄一場凉敲,也沒有什么能幫到我的了衣盾。他為此感到抱歉,但他真心地希望我未來能一切順利爷抓,找到內(nèi)心的安定势决。
人生中多么幸運,能夠遇到一位這樣溫暖的老紳士蓝撇,哪怕一生就只遇到這樣一位(雖然我覺得一定不止果复,哈哈)。可能在未來渤昌,我聽了該懂的道理還是沒懂虽抄,做了錯了的事情還是會錯,但我能走的路一定比沒遇見過這樣的人時独柑,要遠迈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