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韓三倚著樹坐在草地上夷蚊,邊上立著一塊掉了漆的“禁止野浴”的木牌,眼前盡是河面上漂著的黑綠色水草傲诵,有風(fēng)吹來的時候他總會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凯砍,因為他知道里面摻著從河底涌出的股股腥臭味兒。他喜歡這里拴竹,安靜而隱蔽悟衩,更好奇于身后那座山的另一面,不時的傳來火車轟隆隆的聲音栓拜,隔著山座泳,由遠(yuǎn)及近到遠(yuǎn)斑响,目光從山的左面掃到右面,從小到大變小钳榨,時間上剛好經(jīng)歷一次完整的呼吸舰罚。火車開往哪里呢薛耻?從遠(yuǎn)方到遠(yuǎn)方吧营罢,韓三不止一次想搭上這趟看不見的開去遠(yuǎn)方的火車。
二
? “阿成饼齿,三兒就拜托你了饲漾。娃該上學(xué)了,我也不好帶在身邊干活缕溉,讓他住你這考传,去你的班上學(xué)習(xí),平時你幫著多照顧照顧证鸥×爬悖”韓三爸順勢把兒子推到阿成面前,笑著看向他枉层,余光撇見他身后的炕沿邊上泉褐,好幾團用過的皺巴巴的衛(wèi)生紙堆在那。三十出頭的年紀(jì)鸟蜡,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膜赃,可韓三爸兩鬢卻早早生出些許白發(fā),或許是苦難的日子經(jīng)歷多了揉忘,幾道抬頭紋像是刻在額頭上跳座,棚頂?shù)臒艋椟S昏黃的,皺紋一深一淺的泣矛。
? “你這說的哪的話疲眷,咱哥們兒都認(rèn)識多少年了,你放心吧乳蓄,三兒在我這沒問題咪橙,我還能看著他寫作業(yè),你就安心在外面掙錢就行啊虚倒。”
? 阿成用食指推了推眼鏡产舞,可能眼鏡太沉魂奥,又可能是鼻梁太低,眼鏡總是出溜的往下滑易猫。像針眼兒似的小眼睛耻煤,躲在滿是灰塵的鏡片后面眨巴眨巴的,有一絲狡黠,像是藏了什么秘密哈蝇。
? 韓三爸從小和阿成一起長大棺妓,在一個沙坑兒里摔過跤拜過把子,后來阿成考了大學(xué)回到村里當(dāng)老師炮赦,韓三爸早早的娶了媳婦去縣城里打工怜跑。再后來韓三媽生產(chǎn)的時候因為大出血,沒錢救吠勘,死了性芬。這事對他打擊很大,他對兒子說不上來是愛多一點剧防,還是恨多一點植锉,總覺得是兒子帶走了媳婦兒。這么多年過去了峭拘,眼巴前兒看著一個俊庇,心眼兒里記著一個,越愛就越恨鸡挠,越恨越覺著愛暇赤。后來村兒里也有給說親的,但都被他拒絕了宵凌。無數(shù)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里鞋囊,他越來越想明白一件事,他踩進(jìn)了沼澤地瞎惫,這輩子都拔不出來了溜腐。其實他有別的選擇,但他的性格讓他別無選擇瓜喇。
? 再說阿成挺益,按理說在村里做老師,算是有頭有臉乘寒,也該有像韓三這么大的娃娃望众,家庭美滿∩⌒粒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個邪烂翰,結(jié)了兩次婚,兩個媳婦都跑了蚤氏,再就不敢娶了甘耿,村里的女人也不敢嫁,打光棍到現(xiàn)在竿滨,眼鏡片越來越臟佳恬,眼睛越來越小捏境。十年如一日,白天上課的時候一板一眼人模人樣毁葱,其他時間都在家里房門緊閉走路也是佝僂個腰垫言。一條街里的女人們茶余飯后總坐在村口聊天,對于阿成常年閉關(guān)家中這件事她們做了很多種猜測倾剿,但這是一道無解的題筷频,阿成家的門是一堵密不透風(fēng)的墻,墻外的人都想看看里面柱告,但真讓她們看看截驮,她們就又不敢看了。時間久了际度,大家也就習(xí)慣了葵袭,女人們愛扯八卦,王家長李家短的乖菱,這樣的陳年老梗不會一直占著熱度坡锡,只是實在沒有話題時,翻出來再嚼一嚼窒所,又覺得索然無味鹉勒,一口吐掉。
? 韓三爸其實是不想把兒子托付給阿成的吵取,因為他總覺得阿成這人吧禽额,雖是認(rèn)識了幾十年,但總感覺猜不透皮官,兩個媳婦跑了之后性格就更古怪脯倒,況且誰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媳婦怎么就都跑了,村里七嘴八舌的一些消息他也聽在耳朵里捺氢,但也沒多問過藻丢。近些年大家都各忙各的,關(guān)系也越發(fā)生疏摄乒∮品矗可兒子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自己在外打工也不好照顧馍佑,父母去的早斋否,也沒個依靠,思來想去挤茄,只能托付給阿成如叼,剛好可以讓兒子在他下面念書,希望阿成能顧及昔日情誼穷劈,幫他一把笼恰。
? 韓三被爸爸這一把推出去,像是在河邊看風(fēng)景一把被推進(jìn)河里了一樣歇终,毫無防備社证,也充滿未知。只得怔怔的看著阿成评凝,怯生生的說:“成叔好追葡。”
? “三兒啊奕短,把書包放下吧宜肉,以后叔照顧你◆岜”阿成咧著嘴谬返,笑容僵硬,常年浸在旱煙里的牙齒日杈,表層像是鍍了一層黑黃遣铝,每說一句話,牙豁子里都散著煙草味兒莉擒。
三
? 望向西酿炸,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灑滿了余暉。孩子們還沒玩盡興涨冀,就被女人們吱吱呀呀的喊著回家填硕,胡同里越來越安靜,太陽落山了鹿鳖。韓三蹲坐在阿成家的門檻上扁眯,每天都扭著頭看向西邊,他的家就在那邊栓辜,爸爸明天就回來探望他了恋拍,他心里暗暗的開心著,想著這個黑夜趕緊過去吧藕甩,可心里又怕著黑夜又來了施敢。
? “還不進(jìn)來?”阿成坐在里屋說狭莱。
? 韓三站起身僵娃,聳拉著頭,瘦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腋妙,慢吞吞的往里屋走著默怨。
? “你爸問你最近過的好不好,你就說挺好骤素〕锥茫”
? “嗯愚屁。”
? “每天都幾點睡覺痕檬?”
? “天一黑霎槐,作業(yè)寫完就睡了∶蚊眨”
? “學(xué)習(xí)跟得上嗎丘跌?跟同學(xué)關(guān)系還行?”
? “挺好的唁桩,成叔很照顧我闭树。”
? “在成叔家呆的適應(yīng)嗎荒澡?”
? “適應(yīng)报辱。”
? “去睡覺吧仰猖∧笾”
? 阿成把手抬起來,摸向韓三的頭饥侵,可韓三本能的閃開了鸵赫,因為動作太急,差點弄個趔趄躏升,頭也不回的匆匆進(jìn)了房間辩棒。
? 他關(guān)上門,后背靠在門上膨疏,深吸了一口氣一睁,緩了緩神兒,習(xí)慣性的檢查窗戶是否關(guān)上佃却,然后躺在炕上者吁,巴望著門,瞇一會兒就睜開眼看看饲帅,門是關(guān)著的就繼續(xù)瞇一會兒复凳,就這樣等著天亮起來。
? “來快讓爸爸抱抱你灶泵∮耍”韓三爸大清早就趕到家,推開門看見韓三已經(jīng)在炕沿上坐著等他了赦邻。一個月沒見兒子髓棋,韓三爸乍一看感覺兒子瘦了,顧不及想那么多,趕緊放下手里的行李按声,過去要抱抱韓三膳犹。
? “爸∪搴埃”不知怎的镣奋,可能太久沒看見爸爸币呵,韓三一下哭了出來怀愧。
? “三兒,你都多大了余赢,能不能像個爺們芯义,咋還哭了∑奁猓”韓三爸就沒見兒子長大后哭過扛拨,以前不聽話打過罵過都不哭,如今兒是太久沒見太想自己了举塔?韓三爸心里樂著嘴上繃著绑警,親兒子心里有我。
? “在你成叔那過的好不好央渣?”
? “挺好计盒。”韓三抽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芽丹,一面哭一面用手擦著鼻涕北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么多眼淚,好像河水決堤了一樣拔第,洶涌而至咕村。
? “學(xué)習(xí)跟得上嗎?同學(xué)處的還行蚊俺?”
? “挺…挺好…的…成叔…成叔很…照顧我懈涛。”韓三哽咽的說著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答案泳猬。
? “那就行批钠,來來來,別哭了暂殖,快看爸爸給你帶什么好吃的了价匠。”
? 說著呛每,韓三爸從行李包中掏出一根肘花火腿遞給兒子踩窖。這是打工的時候老板給的,自己不舍得吃晨横,攢著給兒子帶回來洋腮。
? 韓三接過來箫柳,仔細(xì)打量著,停止了哭泣啥供。透明包裝里裹著暗紅色的火腿悯恍,上面滿是皺皺巴巴的紋路,有他幾根手指團起來那么粗細(xì)伙狐,比手掌長一點涮毫,握著一頭,另一頭彎彎著贷屎。
? “我不吃罢防。”韓三把火腿狠狠的丟到地上唉侄。
? “哎咒吐?你這孩子什么毛病,欠揍了是嗎属划?為什么不吃恬叹?”韓三爸生氣的彎下腰準(zhǔn)備把火腿從地上撿起來,責(zé)怪兒子不知好歹同眯。
? “我吃過成叔的绽昼,不好吃,惡心死了嗽测⌒骼”
? “你成叔給你買火腿吃了?”
? “成叔身上就有一根唠粥∈栉海”
? “什么?”韓三爸腦子轟隆一聲晤愧,他看了一眼窗外大莫,天氣很好,并沒有突然打雷官份。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只厘,但又怕是什么【讼铮火腿還沒完全撿起來羔味,整個身子已經(jīng)僵在那里,瞪著眼睛看著兒子钠右。
? “兒子你剛才說什么赋元?他身上哪里有香腸?”
? 韓三哇的又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搁凸,“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媚值,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成叔說我說錯話了护糖,你就不要我了褥芒。”
? 韓三爸等不及兒子回答嫡良,趕緊把兒子扭過去锰扶,把褲子扒下來看了下。韓三爸腦子又轟隆了一聲皆刺,這次沒有看窗外少辣。
四
? 韓三爸一腳踹開阿成家的門,阿成正躺在炕上羡蛾,右手在褲襠里,邊上堆著好幾團用過的皺巴巴的衛(wèi)生紙锨亏。
? “我操你丫的痴怨。”韓三爸順手拎起了一把椅子掄向阿成器予。阿成手還沒來不及從褲襠里掏出來浪藻,就已經(jīng)被椅子砸的動彈不得。韓三爸跳上炕乾翔,左手拽著領(lǐng)子爱葵,右手揮著拳頭,瘋了似的一拳一拳重重的落在眼睛上反浓,鼻子上萌丈,嘴上。邊打邊罵道:“狗娘養(yǎng)的雷则,我操你大爺?shù)牧疚怼!?/p>
? 可能是動靜太大了月劈,一條街的鄰居都聞聲過來度迂,誰也不知道因為什么打成這樣,村里的男的看韓三爸瘋了一樣的打人猜揪,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拉架惭墓,女人們在邊上烏央烏央的喊著哎呀別打啦別打啦,心里盤算著這個事夠在村頭扯半個月了而姐。
? 韓三爸差不多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腊凶,嗓子啞了,右手也腫了。他恍過神兒吭狡,在剛剛失去理智的幾分鐘里尖殃,他突然覺得自己走出沼澤了,他是愛兒子的划煮,而且是加上對媳婦的那份送丰,完整的兩份愛。他看著滿臉是血的阿成弛秋,哭了器躏,像個孩子一樣,他對不起兒子蟹略,他知道的太晚了登失。
? 額頭上的血混著韓三爸的淚水流進(jìn)淤青的眼睛里,眼眶完完全全的塌了下來挖炬,阿成第一次看到世界是血紅色的揽浙,身體已經(jīng)疼痛的沒有知覺,但右手還能感覺到是溫?zé)岬囊饬玻@種感覺可能很曼妙馅巷,他齜著黃牙笑了。
? “快別打了草姻,三兒他爸钓猬,三兒跳河了,你快去看看撩独〕ú埽”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好像時間靜止了综膀,韓三爸的拳頭停在空中澳迫,凝固在眾人的嘈雜聲中和阿成狡黠的笑容里。
五
? 韓三順著村頭的羊腸小道一路跑到河邊僧须,這條路再熟悉不過了纲刀,在無數(shù)想逃的黑夜里,他都想過一路狂奔到這里担平。他站在河邊示绊,閉著眼睛,黑夜的感覺仿佛從腳下涌上頭頂暂论,瞬間渾身冷顫面褐,成叔掐著他的手動彈不得,又熱又脹的野蠻的頂入他的身體里取胎,下體被撐裂和灼燒一樣的劇痛展哭,上下涌動湃窍。濕臭的舌頭繞過他的耳后,舔過臉頰匪傍,伸到嘴里攪動著您市,像是有無數(shù)的蟲子侵蝕到腦后,喉嚨里往上一股又一股的干嘔著役衡,他無力反抗茵休,望著漆黑的棚頂,任由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手蝎,黑夜是如此的寒冷和漫長榕莺,他想逃。韓三趕緊睜開眼棵介,看了看邊上立著的那塊“禁止野浴”的木牌钉鸯,一陣風(fēng)吹來,裹挾的酸腐味跟成叔一樣令他作嘔邮辽。
? 身后傳來火車轟隆隆的聲音唠雕,隔著山,由遠(yuǎn)及近到遠(yuǎn)逆巍,從小到大變小及塘。火車開往哪里呢锐极?去遠(yuǎn)方吧,像爸爸把自己推向成叔那樣芳肌,跳下去就到遠(yuǎn)方了吧灵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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