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前,如果媽媽沒有被拐賣测暗,如果她逃離了那個農(nóng)場央串,如果她嫁給了一個家境稍微好些的男人,如果她笨一點碗啄、軟弱一點……那么她的生活會不會比現(xiàn)在好一些质和??
1
我的媽媽是越南人旅挤。
1992年艺栈,19歲的她被人從中越邊境拐賣過來赤拒,嫁給大她12歲的爸爸柳恐。在家里搂鲫,親戚們一般叫媽媽“阿梅”瞬雹,背地里粗蔚,偶爾也叫她“越南梅”靡菇。
打我懂事后昌讲,因為怕勾起她想家的情緒国夜,我從不敢多問她小時在越南的事情,偶爾談起的剧蚣,只是關(guān)于外公家的一些簡單情況支竹。
從媽媽的只言片語中,我大略拼湊出了她的少女時代:
外公是位鐵匠鸠按,收入不錯礼搁,家里還算寬裕,有個種滿了花的大院子目尖。外婆是全職主婦馒吴,生了10個孩子,媽媽排行第八,性格彪悍饮戳,學(xué)校有男生欺負(fù)舅舅時豪治,她就會跑過去一腳踹到那些男生身上,打不過的話扯罐,就抓起磚頭扔過去负拟。
念中學(xué)時,媽媽厭學(xué)歹河,被嫂子用兩斤龍眼引誘掩浙,輟學(xué)回家照顧小外甥。因為兄弟姐妹太多秸歧,媽媽覺得外公外婆冷落了她厨姚,所以一心想早點獨(dú)立,有一個親戚的姐姐键菱,說可以帶她偷渡到中國打工谬墙,賭氣的她瞞著外公外婆越過了邊境。后來媽媽才知道经备,這個姐姐原本是打算把她帶到邊境賣給人販子——結(jié)果兩人一起中了圈套拭抬,坐了很久的車,被拐賣到境內(nèi)一個農(nóng)場里弄喘。那個農(nóng)場曾是越南難僑歸國的安置點玖喘,也是后來“越南新娘”的集散地。
跟幾個同樣從邊境轉(zhuǎn)被移到農(nóng)場里的“老鄉(xiāng)”一樣蘑志,媽媽的隨身物品都被收走累奈,身無分文,語言不通急但,插翅難逃澎媒。
被拐騙來的女人大概有七八個,每隔一段時間波桩,就有人被買走戒努,隨后又有新的人補(bǔ)充進(jìn)來。這些人當(dāng)中镐躲,有像媽媽這種十八九歲的姑娘储玫,也有四十多歲的阿姨,還有十三四歲小女孩萤皂。對前來“買老婆”的人來說撒穷,她們都是 “越南新娘”,無關(guān)年齡大小裆熙。
要是有“越南新娘”反抗不想嫁端礼,農(nóng)場的老板便會把人帶到一邊禽笑,打到順服。期間蛤奥,有公安的人來檢查過幾次佳镜,老板就把媽媽她們藏在一個大衣柜里,威脅說“被發(fā)現(xiàn)了凡桥,你們都要坐牢”蟀伸,嚇得她們都一動不動。
剛被關(guān)進(jìn)農(nóng)場時唬血,媽媽曾覺得“這輩子都完了”望蜡,可時間一久,這樣非人的日子拷恨,反而激起了媽媽的求生欲,開始想要伺機(jī)逃跑谢肾,“無論怎樣腕侄,先出去再說”。
2
第一次見到爸爸時芦疏,媽媽已經(jīng)在農(nóng)場里待滿3個月了冕杠。
“你表伯本來想叫他要個胖一點的,但是他不喜歡酸茴,就選了我分预。”媽媽說這話時薪捍,我不懂她這是自豪笼痹,還是無奈。那時酪穿,她決定先跟爸爸離開農(nóng)場:“我本來是打算跟他回去凳干,偷他一點錢逃走的”患茫”
村里和媽媽一樣的越南阿姨不少救赐,她們有的嫁給了胡子白花花的叔公輩的老人,有的嫁給了走不了路的殘疾人——相比這些男人只磷,大媽媽一輪经磅、身體健康的爸爸算是不錯的,除了窮钮追。 ?
“家里窮得找個坐的凳子都沒有预厌,比你外公家差多了。(回來后)第二天你奶奶就給了你伯母50塊畏陕,帶我走了兩個小時山路配乓,去鎮(zhèn)上買了一套內(nèi)衣和一條西褲,當(dāng)結(jié)婚用的新衣服∮糖郏”這是媽媽跟我描述的跟爸爸回村時的情景崎页。“結(jié)婚也沒什么儀式腰埂,就吃了頓飯飒焦。”
媽媽在村里最早熟悉的人屿笼,是跟她一樣來自越南的阮姨牺荠。阮姨與媽媽同齡,比媽媽早一年來到村里驴一。阮姨的雙親在越南一個是公務(wù)員一個是老師休雌,聊起往事,她總說:“這里的條件比我家差太多了肝断,但是沒辦法杈曲,人販子拿著刀逼我嫁——就在下面那片玉米地——我就哭著來了⌒匦福”
也許担扑,在生活條件上,媽媽和阮姨感同身受:外公家靠海趣钱,魚蝦曾是媽媽以前的日常食物涌献。到了我家之后,一天兩頓首有,不是煮木薯就是喝粥燕垃,清淡得讓她受不了,又水土不服绞灼,半夜發(fā)燒沒辦法去看醫(yī)生利术,奶奶按照土偏方,去廚房抓來七八只蟑螂碾碎低矮,沖開水讓她喝下——后來印叁,媽媽告訴我,我小時候發(fā)燒時军掂,她也是這么給我治的轮蜕。
媽媽和爸爸最初的相處,就是兩條平行線:“他每天都開個拖拉機(jī)去鎮(zhèn)上玩蝗锥,天黑了才回來跃洛,回來了我就幫他提洗澡水,然后吃飯——你奶奶叫你大伯的3個孩子寸步不離地守著我终议,去廁所都要盯著汇竭〈谢龋”
不過媽媽并不在意這些——她同意嫁給爸爸,原本就是為了先逃離農(nóng)場细燎,再伺機(jī)逃回越南两曼。為了逃跑,她來村子3個月的時間玻驻,就學(xué)會了不少本地的白話悼凑,“我看他們說話,一點一點慢慢學(xué)璧瞬,不會說話户辫,怎么逃跑?”
之后嗤锉,媽媽便開始想實施她“偷錢逃跑”的計劃渔欢。她翻遍了爸爸的床頂,發(fā)現(xiàn)只有幾張白紙和幾包香煙档冬。她又去問奶奶拿錢膘茎,說想去鎮(zhèn)上買點東西。奶奶說:“買什么買酷誓?沒錢!錢都用來買你了态坦!”
媽媽說盐数,奶奶這話半真半假:爺爺去世早,奶奶把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拉扯大伞梯,在那個年代已屬不易玫氢。兒子成年后,奶奶把家里所有積蓄都用來幫我的伯父娶鄰村的伯母上面了谜诫,買媽媽花的2800塊錢還是爸爸借回來漾峡,這筆錢,是媽媽后來自己靠種花生賣才還上的喻旷。
所以生逸,后來媽媽老對我們說:“我是自己買了自己給你爸當(dāng)老婆∏以ぃ”
偷錢的計劃落空槽袄,媽媽也不知道怎么辦了。
媽媽說锋谐,隔壁村有位從越南來的蘭姨遍尺,當(dāng)初哭鬧著要走,最后被鎖在閣樓里涮拗。蘭姨把蚊帳拆下來乾戏,一頭系在窗上迂苛,一頭甩到窗外,然后順著蚊帳爬了下來鼓择∪茫可她跑到客運(yùn)站,因為不會說白話惯退,本地司機(jī)猜到她的來歷赌髓,直接拒載。于是催跪,蘭姨又被帶了回去锁蠕,繼續(xù)鎖在閣樓里。
那時在村里人看來懊蒸,只有生了孩子荣倾、有了母親的角色,“越南妹”才能可以當(dāng)作一個人來看待骑丸,而非花錢買回來的商品舌仍。后來,蘭姨因為生不出孩子通危,就被轉(zhuǎn)手賣掉了铸豁。媽媽懷上哥哥前,爸爸和親戚們也不是沒打算過將媽媽轉(zhuǎn)手賣掉過菊碟,“都這么久了节芥,肚子還沒動靜,不會是生不了吧”逆害。
知道蘭姨的遭遇后头镊,19歲的媽媽能做的,只能是“再等等看”魄幕。這一等相艇,就等來了哥哥和我。
3
1994年5月纯陨,我哥哥出生了坛芽。沒有醫(yī)生和護(hù)士,只有一位接生婆队丝、一把剪刀和一盞散著鵝黃色光線的燈泡靡馁。生完哥哥的第三天,媽媽就自己去井邊打水洗衣服——因為奶奶說机久,不能碰坐月子的女人的東西臭墨。
兩年后,同一把剪刀也剪斷我了的臍帶——在我之前膘盖,本來還有個哥哥胧弛,因為媽媽懷孕的時候還去挖地尤误,流產(chǎn)了。
媽媽說结缚,我出生那天停電损晤,爸爸不在家,回來后聽見“是個女孩”红竭,他并不高興尤勋。奶奶不準(zhǔn)爸爸進(jìn)生過孩子的屋子,媽媽叫爸爸點一盞水油燈茵宪,他只在門外伸手遞進(jìn)去最冰,說:“出來拿吧∠』穑”?
然而生下我們暖哨,并不代表媽媽就擁有了平等的地位。
有一次凰狞,鄰居家的婦人來我家閑坐聊天篇裁,說話間,突然問我:“你的媽媽是越南人赡若,你會不會覺得羞恥达布?”
我當(dāng)時愣了一下,在角落里的媽媽也怔怔地挺直了背逾冬。我忘了當(dāng)時自己是怎么回答鄰居的了往枣,但后來,媽媽也常會這么問我粉渠,我知道,這句話肯定成為了她心里的一塊石頭圾另。
于我而言霸株,她和別人的媽媽一樣:每天清晨給我編好看的辮子;沒錢給我們買玩具集乔,就用竹篾編很多的小人給我玩“過家家”去件;夏天她會找來一張涼席鋪在院子里躺著,看我和哥哥追螢火蟲直到夜深扰路;我和哥哥若是調(diào)皮尤溜,一樣也要挨批評。
只有在親戚口中聽到“越南妹”汗唱,我才會意識到自己的媽媽是個“買回來的越南人”宫莱。
小時候,經(jīng)常聽說村里有越南阿姨“走了”哩罪,偷渡回越南之后沒再回來授霸。每聽到誰家小孩的媽媽“沒回來”巡验,我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不能讓媽媽走〉舛”
在我6歲那年显设,媽媽還是決定回去看外公了。她出發(fā)那天辛辨,我一邊哭一邊追著摩托車跑捕捂,想讓她也帶上我。最后斗搞,自然是沒追上指攒。
她不在家的那段時間里,總有親戚以戲謔的口吻問我:“哎呀榜旦,你媽媽是不是不回來了幽七?”他們每問一次,我都會害怕得睡不著覺溅呢。
半個月后澡屡,媽媽回來了。她說外公外婆極力反對她回中國咐旧,但她實在放不下我和哥哥驶鹉,最后說服了家人放她走。從那以后铣墨,雖然依舊有人喊我是“阿梅的越南妹”室埋,但我心里暖暖的,很感激媽媽沒有拋下我伊约。
讓我后來更感激她的姚淆,是這次回來后,她像下定決心一樣屡律,說無論如何要在能力的范圍內(nèi)腌逢,給我和哥哥最好的生活。
我和哥哥聽得似懂非懂超埋,只知道那一年后搏讶,我們家搬到鎮(zhèn)上去了——媽媽把村里的山地承包下來開了荒,種了幾個山頭的橘子樹霍殴。有了收成之后媒惕,爸爸本想把村里的泥磚房推倒重建,媽媽堅決不同意来庭,理由是哥哥和我每天上學(xué)都要走1個小時的山路妒蔚,她希望搬到鎮(zhèn)上去,那樣我們上學(xué)只需要5分鐘的路程。
爸爸不同意面睛,協(xié)商不成絮蒿,媽媽便一意孤行,到鎮(zhèn)上去打聽叁鉴,找到一套老瓦房土涝,拿著身上僅有的兩萬塊錢,又東湊西借幌墓,籌夠了3萬多但壮,逼著爸爸去簽字——連賣房子的爺爺都對爸爸說:“你老婆可真能干〕B拢”
4
我一直認(rèn)為蜡饵,爸爸媽媽雖然不算如膠似漆,但也算相敬如賓胳施。媽媽從不在我和哥哥面前與爸爸吵架溯祸,即便生爸爸的氣,也不會忘記叮囑我和哥哥給爸爸備好茶舞肆。爸爸喜歡吃的東西焦辅,媽媽記得一清二楚,吃飯的時候椿胯,總是把好吃的端放到爸爸面前筷登,爸爸不喜歡她穿太鮮艷的衣服,她也從來不穿哩盲。
作為兒媳婦前方,她對奶奶也是盡心盡力:即便當(dāng)年她做月子時,奶奶薄待她廉油,只給她煮了一星期的雞蛋湯惠险,但在伯父和叔叔常年外出、未盡任何贍養(yǎng)義務(wù)的情況下抒线,媽媽也從未計較過那些齟齬莺匠,讓奶奶一直跟我們一起生活。
決定搬去鎮(zhèn)上后十兢,奶奶曾一直擔(dān)心媽媽會把她留在村里。直到搬家前媽媽問奶奶說:“我們要搬家啦摇庙,你東西收好了沒旱物?”奶奶這才喜出望外。忙活半天卫袒,奶奶發(fā)現(xiàn)自己視若珍寶的木箱子裝不下那些被褥宵呛,就去問媽媽可不可以找個繩子捆好了到時放車上。媽媽說:“我給你買了新的夕凝,你還要它干什么宝穗』С樱”
住進(jìn)新家一年后,奶奶就很安詳?shù)刈吡舜瑳]有預(yù)兆鸡号,沒有病痛,走的前一晚须鼎,還和我們一起喝了媽媽煮的糖水鲸伴,媽媽給她買的那根拐杖,就安靜地放在床頭晋控。
那時家里的人情往來汞窗,大多都是媽媽在操辦,親朋好友也都夸媽媽能干赡译,她已然從一個買來的越南媳婦兒仲吏,蛻變成是我們家的主心骨。
千禧年前后蝌焚,媽媽跟別人借了4000塊裹唆,幫單身的叔叔娶回了同樣來自越南的嬸嬸。
嬸嬸是村里的“第二批”越南新娘——爸爸買回媽媽時综看,是村里“越南媳婦潮”的第一個高峰期品腹,當(dāng)“老一批”的越南阿姨打通了回家探親的通道,村里娶不到老婆的光棍會支付一定的“媒人錢”红碑,請她們“做媒”給他們“介紹對象”舞吭,“第二批”越南新娘就被帶過來了。
嬸嬸原本在越南未婚先孕析珊,生下一子羡鸥,碰巧村里一位“老一批”的阿姨回去探親,她就“偷偷跟過來玩一下忠寻,順便打工”惧浴。嬸嬸沒想到自己會被賣了,起初拒嫁奕剃,見過叔叔之后衷旅,又覺得叔叔長得不錯,還有媽媽這位“老鄉(xiāng)”嫂子纵朋,就答應(yīng)了柿顶。
媽媽為叔叔嬸嬸的婚禮費(fèi)了好大心思,宴請賓客操软,拜堂嘁锯,跨火盆,所有儀式一樣沒落。娶回嬸嬸后家乘,媽媽又去承包了竹山蝗羊,靠賣竹子一點一點地把買嬸嬸的那筆錢還上了。一年后仁锯,嬸嬸生下了杰弟弟耀找,媽媽為了嬸嬸晚上能好好睡覺,就把杰弟弟抱過來照顧扑馁。
媽媽有三個遠(yuǎn)房表妹涯呻,在越南由于個人問題無法成家,媽媽就把她們帶來國內(nèi)腻要,為她們一一安排“相親”复罐。最后三個表妹一個嫁到市區(qū),一個嫁到隔壁村雄家,一個嫁給了爸爸的堂哥效诅。終歸不是人販子,媽媽雖然也收了不多的“媒人錢”趟济,但很用心地為表妹們操辦婚禮乱投,后來她們生孩子的時候,媽媽還經(jīng)常去探望顷编。
我9歲那年戚炫,外公來了。他是一個眼角有好看皺紋的老人媳纬,穿著白襯衫双肤,帶著鴨舌帽。和我們住了幾天钮惠,臨走時茅糜,他對媽媽說:“好好把孩子養(yǎng)大吧∷赝欤”
后來閑聊時我會與媽媽開玩笑蔑赘,說如果當(dāng)初她在越南重新開始,也許生活會過得很好预明。但媽媽很認(rèn)真地回了一句:“無論我在哪里缩赛,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放下你和你哥哥∽罚”
在很長一段時間峦筒,我都以為媽媽的這份“放不下”里,除了我們兄妹窗慎,也是有爸爸的。
直到2012年我念初三時,媽媽毅然選擇離開了家遮斥,我才知道峦失,她確實只是放不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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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术吗,媽媽外出打工尉辑,與她一同消失的,還有鎮(zhèn)上的一個重慶叔叔较屿,大家平時有往來隧魄,哥哥和我都認(rèn)得。
也許是從未體會過被人追求的感覺隘蝎,沒過多久购啄,媽媽在電話里忍不住給我分享,說叔叔待她有多好嘱么。雖然她沒點明狮含,但我都明白了。于是曼振,那年冬天看到他們兩人牽著手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几迄,我也就沒有很驚訝,更沒有氣憤冰评。
媽媽說重慶叔叔的父親去世了映胁,她要陪著去奔喪,臨走前想見我一下甲雅。我們草草吃了頓飯解孙,我全程沉都浸在愧疚當(dāng)中,因為我不知道回家要如何向爸爸解釋务荆。
媽媽總是說離開爸爸是因為想給我籌錢讀書妆距。因為我曾對她說過,我想考市里最好的高中函匕,然后考個好大學(xué)娱据。當(dāng)時哥哥已經(jīng)無心向?qū)W退學(xué)打工了,媽媽不想我因為錢的問題輟學(xué)——我的高中每年學(xué)費(fèi)1960元盅惜,生活費(fèi)每月500元中剩,不算多,但那時候家里窮得真的拿不出來抒寂。
當(dāng)然结啼,更重要的原因應(yīng)該是爸爸。離開家之后屈芜,媽媽斷斷續(xù)續(xù)地給我講了很多以前我不知道郊愧、而她也不愿提的往事:
我出生之后朴译,爸爸帶媽媽去結(jié)扎,只把她送到醫(yī)院門口就離開了属铁,留她一個人在醫(yī)院任由大夫擺布眠寿。手術(shù)結(jié)束之后,仍不見爸爸人影焦蘑,媽媽疼得幾乎走不了路盯拱,一個人暈眩得幾次差點跌倒,蹣跚挪步許久例嘱,才在街頭找到正在和朋友聊得火熱的爸爸狡逢。
媽媽問:“你把我一個人放醫(yī)院,萬一我死了拼卵,被扔垃圾桶里奢浑,你怎么辦〖溲В”
爸爸回:“就這么辦唄殷费。”
……
2011年低葫,鄰居要將原來的老瓦房拆掉重建详羡,由于兩家房子連在一起,鄰居一拆的話嘿悬,我們家右邊也就沒有墻了实柠。于是協(xié)商之后,兩家決定一起把房子推倒重建善涨,需要將近20萬窒盐。
家里沒錢,媽媽只能自己動手學(xué)砌墻钢拧,以節(jié)省人工成本蟹漓。爸爸就在一旁看著,不滿意的時候就指指點點源内。
媽媽和爸爸爭吵說:“你就知足吧葡粒,下輩子你還想找我給你蓋房子?”
爸爸就說:“這輩子都怕了膜钓,還要下輩子嗽交。”?
最后颂斜,兩層樓房的磚塊夫壁,都是媽媽自己堆砌上去的。
媽媽說沃疮,她本來希望爸爸能跟她一起為我和哥哥撐起一個家盒让,但爸爸非但不努力掙錢(家里的大小開支幾乎都是媽媽掙回來的)梅肤,扎根在內(nèi)心深處的大男子主義,也讓他始終沒能把媽媽當(dāng)成一個平等的人去看待。
當(dāng)然,我家的親戚們也沒有給予媽媽應(yīng)有的尊重掀亥。雖然他們表面都夸媽媽能干辕羽,但私下還是會言語,覺得媽媽如風(fēng)塵女子一樣可以戲弄吨些。姑丈曾說過搓谆,如果哪一天媽媽回越南了,爸爸也“沒必要去追”豪墅,“就當(dāng)花幾千塊買兩個孩子養(yǎng)唄”泉手。?
聽見這些損傷媽媽自尊心的話,爸爸從沒有半分維護(hù)偶器。最后斩萌,爸爸的一句“我何必養(yǎng)你?養(yǎng)豬都好過養(yǎng)你屏轰!”颊郎,成了媽媽徹底離開的導(dǎo)火索。直到現(xiàn)在霎苗,這句話仍讓媽媽介懷姆吭,讓她覺得屈辱之余,也對多年來盡心盡力的付出沒能獲得丈夫的認(rèn)可唁盏、沒換回來對等的愛和尊重感到絕望内狸。
跟村里常常打老婆的男人比,爸爸確實從沒動過媽媽一個指頭厘擂。所以昆淡,媽媽的離開讓他們頗感意外。
但我知道刽严,村里很多的越南阿姨昂灵,在心里上早就已經(jīng)“逃離”了丈夫——媽媽和她們交流一般都用越南語,從小泡在越南語里長大的我自然能聽出港庄,她們的悄悄話中倔既,每個人都各自有個“他”。
比如嬸嬸——叔叔常年外出打工不回家鹏氧,她常日無聊渤涌,便和那個“他”曖昧地來往,被叔叔撞破而大打出手把还。在那之后实蓬,嬸嬸消停了一陣子茸俭,不久又換了一個“他”。嬸嬸每年都回越南幾次安皱,但這么多年來调鬓,她只帶叔叔回去過一次,剩下的時候酌伊,要么她自己回去腾窝,要么和那個“他”回去。
在媽媽離開前居砖,相比這些“亂來”的虹脯、只能用不堪的話去評論的越南女人,村里人都把她視為安心持家的模范妻子奏候。但媽媽最后居然也走了這么一步循集,背后人們怎么說,我也不想知道了蔗草。
媽媽離開后咒彤,我也想了好久——也許這種逃離是一種補(bǔ)償心理,她們選擇伴侶的權(quán)利和無法在丈夫那里得到的認(rèn)可咒精,在那個“他”的身上得到了吧镶柱?
6
媽媽走后,只與我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狠轻,我應(yīng)該是家里唯一一個明確知道媽媽重組了家庭的人奸例。其實爸爸心里一直覺得她跟別人在一起了,但他始終在等有人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向楼。
媽媽離開第一年的大年初三查吊,跟爸爸在電話里吵了一架,原因是我家的親戚不斷地對媽媽施壓湖蜕,責(zé)備她不回家過年逻卖,棄家庭、子女于不顧昭抒。媽媽認(rèn)為是爸爸對親戚說了她的壞話评也。他們越吵越激動,最后爸爸情緒失控灭返,竟然像個孩子一樣趴在枕頭上哇哇大哭盗迟。我看著他,手一直在抖熙含。
從那以后罚缕,爸爸總是抓住與我獨(dú)處的機(jī)會,詢問媽媽的狀況:她在那里怎静?和誰邮弹?跟別人在一起了是不是黔衡?那個人是不是很有錢?
問出這些問題之后腌乡,他總會加一句“現(xiàn)在那么多人看我笑話盟劫,我都抬不起頭做人”。
以前与纽,爸爸的衣服侣签、內(nèi)褲、毛巾急迂、牙刷硝岗、剃須刀,衣食住行都是媽媽打理袋毙,媽媽離開之后,他竟連續(xù)兩年沒買新衣服冗尤。我心疼之余听盖,不想他再受打擊,每次他問起媽媽裂七,我就找借口趕緊離開皆看。
離開爸爸后,媽媽跟叔叔去了重慶背零。
叔叔的原配妻子于2000年難產(chǎn)去世腰吟,從那以后,他心灰意冷徙瓶,無心打理家事毛雇。整個村子的人都覺得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媽媽的到來侦镇,引起了整個村子的轟動灵疮,也給沉寂已久的村子帶來了活力。媽媽總是熱情地跟所有人打招呼壳繁,力所能及地幫村里老人干活震捣。老人們疼她,給她送各種新割的菜闹炉;小孩子們喜歡她蒿赢,總是去幫她給樓面灑水;叔叔的家人也敬重她渣触,對她百般呵護(hù)羡棵。她偶爾也會與叔叔鬧矛盾,會滿肚子委屈地打電話給我訴苦昵观,大多都是說叔叔愛吃醋晾腔,對她不信任舌稀,不準(zhǔn)她與別的男人接觸。
我第一次去重慶找她灼擂,她開著男人開的摩托車把我接到村里壁查,問我那里是不是跟我家搬到鎮(zhèn)子前一樣,“都是在山里”剔应。
我看看荒敗的四周睡腿,點點頭。
她遠(yuǎn)走了1600公里峻贮,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席怪,只不過陪著她開始新生活的人,是她自己選擇的纤控。
跟叔叔在一起挂捻,媽媽常常鬧心的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對我們家的親友。一直以來船万,因為懼怕流言蜚語刻撒,她對外都是說是“外出打工、工作忙耿导、沒有時間回家”声怔,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沒有勇氣承認(rèn)離開爸爸、選擇了別人——可能舱呻,是想保留最后的一點尊嚴(yán)醋火?
媽媽也一直與小姨(越南帶過來的表妹之一)保持著聯(lián)系。每當(dāng)小姨告訴她一些別人講的閑話箱吕,她就會很委屈地對我復(fù)述一遍芥驳,然后問:“我究竟做錯了什么?” 同樣來自越南的嬸嬸茬高,對親戚不是說她跟別的男人跑了晚树,就是說她死了,漸漸地雅采,媽媽與嬸嬸就決裂了爵憎。
更讓媽媽為難的是哥哥。
從小婚瓜,哥哥便無心讀書宝鼓,初中經(jīng)常與同學(xué)打架,逼得老師讓媽媽每天早晚接送他巴刻。后來哥哥輟學(xué)打工愚铡,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24歲的他至今沒有任何積蓄,他與媽媽的日常交流就是:“媽沥寥,有沒有錢碍舍?”有一年,哥哥說過生日想請朋友吃飯邑雅,但是沒錢片橡,這個叔叔馬上給了他1000塊。
當(dāng)初因為生出了哥哥淮野,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任務(wù)捧书,媽媽逃過了被轉(zhuǎn)賣的命運(yùn),對她來說骤星,哥哥的出生給她帶來了新的希望经瓷,自然也對他無比疼愛。加上村里重男輕女的傳統(tǒng)洞难,從小父母就舍不得哥哥受半分委屈舆吮。
媽媽一直覺得是她的離開導(dǎo)致了哥哥的意志消沉,這種愧疚心理被哥哥牢牢拽著队贱,總是對哥哥心軟又無奈歪泳,常常接濟(jì)——這也讓爸爸和哥哥以為常年在外的她“過得很好”。
其實露筒,不是的。
近幾年媽媽一直跟著叔叔輾轉(zhuǎn)于廣東敌卓、福建慎式、浙江等地,干著各種在我看來是在“玩命”的工作趟径。
媽媽跟七八個人一起在福建承包了竹山瘪吏,住到山頂上砍竹子。山上不通電蜗巧,就靠一根手臂粗的蠟燭照明掌眠,手機(jī)沒電了,就幾天聯(lián)系不上人幕屹,我就擔(dān)心是不是她出了什么危險蓝丙。
她說,有一次山上的工友踩下一塊大石頭望拖,差點砸到她頭上渺尘;還有一次被竹子把小腿撞得淤青,疼到走不了路说敏。我問她為什么不去醫(yī)院鸥跟,她說竹山到鎮(zhèn)上需要步行兩個半小時的山路,平時吃的食物都是由裝運(yùn)竹子的師傅順便捎進(jìn)山里,他們很少下山——惟一一次下山還是因為下大雨山體滑坡医咨,裝運(yùn)竹子的師傅車開不進(jìn)來枫匾,他們的米吃光了,不得不下山到鎮(zhèn)上采購拟淮。
我心疼她辛苦干茉,但她說:“最后工期完了,出去等結(jié)工資的時候看到鎮(zhèn)上的燈光惩歉,心頭都亮起來了等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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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撑蚌,媽媽和爸爸分開上遥,根本算不上離婚。
因為這么多年來争涌,媽媽在國內(nèi)一直都是“三無”人員——無國籍粉楚,無戶口,無身份亮垫。她和爸爸就沒有結(jié)婚證模软,我家戶口本上也從未印有她的名字。
除了阮姨饮潦,我們村里的越南阿姨都與媽媽一樣是“黑”人燃异,所以她們回越南的娘家,都只能從廣西邊境偷渡回去继蜡。偷渡頗為復(fù)雜回俐,時間也不會像公共交通那么準(zhǔn),只有集齊了天時地利人和才能成行稀并。
她們要提前聯(lián)系好黑車司機(jī)仅颇,并支付大筆費(fèi)用,中途還要下車要躲避邊檢碘举、翻越圍墻忘瓦,到達(dá)邊境,要是被從事敲詐勒索的不法分子盯上引颈,身上的財物將被搜刮得一干二凈耕皮。
倘若一切順利,她們找到接頭人后蝙场,會乘坐小船渡過北侖河明场,在芒街兌換好錢幣,來不及喘口氣李丰,與越南邊檢人員的斗智斗勇就又要開始了苦锨。
到現(xiàn)在為止,媽媽一共回越南5次,最后一次是帶著我和哥哥舟舒。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外婆拉庶,回來的第二年,外婆就死于一場車禍秃励,連媽媽也沒能見上最后一面氏仗。媽媽當(dāng)時神情平淡,沒有痛哭夺鲜,之后很久皆尔,她有次才哽咽著說,外婆去世她沒能回去币励,感覺這一輩子良心都過意不去慷蠕。
外婆去世快10年了,期間媽媽再也沒有去過越南食呻。如今流炕,外公年事已高,我怕媽媽再有遺憾仅胞,經(jīng)常叫她回去見一面每辟,但她每次都拒絕,說一來怕花錢干旧,二來海關(guān)這幾年抓得嚴(yán)渠欺,怕萬一被抓住了,我就沒人可依靠了椎眯。
不僅回越南困難挠将,身份也給她在外打工帶來各種困擾:沒有身份證,她買不到手機(jī)卡盅视,不能在銀行開戶,出行受阻且擔(dān)驚受怕旦万。打工的前幾年闹击,她還能靠我的身份證蒙混過關(guān),后來只能靠冒牌的身份證成艘。
因為近年來國內(nèi)推行實名制購票赏半,這種鉆空子的方法也愈發(fā)危險了。每次順利過了安檢淆两,媽媽都第一時間打電話過來告訴我這一次是怎么避開了工作人員的檢查断箫,讓我聽得心驚肉跳。
媽媽也為身份努力爭取過秋冰。
阮姨的護(hù)照是她偷渡回越南辦理的仲义,她去戶籍管理處從出生證找起,歷時一年,花了大量的錢打通關(guān)系埃撵,才拿到了護(hù)照——這種方法也不靠譜赵颅,中間一個環(huán)節(jié)出錯,錢就打水漂了——再說暂刘,媽媽也沒有這么多的積蓄饺谬。
身邊有幾個越南阿姨通過熟人買了失蹤人口的身份證,一般場合可以使用谣拣。媽媽也想要嘗試募寨,但是發(fā)現(xiàn)買一個身份也要幾萬塊,還要等很長一段時間森缠。這里面變數(shù)也很大拔鹰,她說寧愿把這筆錢留著給我讀書用。
重慶叔叔的原配妻子去世時沒有去派出所銷戶辅鲸,媽媽也曾想去派出所以“冒名頂替”的方式辦一張身份證格郁。她編了個借口,說夫妻感情矛盾独悴,外出打工十多年例书,現(xiàn)在才回來。當(dāng)?shù)嘏沙鏊蟪鍪咀C明刻炒,我就花了50塊幫媽媽在網(wǎng)上刻了我就讀的小學(xué)的公章决采,打印了三行文字蓋上,做了一張假證明坟奥。
但最后树瞭,派出所還是以別的理由拒絕了。
我曾經(jīng)去越南駐廣州領(lǐng)事館咨詢過爱谁,領(lǐng)事館要求媽媽本人到場核實信息晒喷。我?guī)е鴭寢対M懷希望又去了一次,進(jìn)門前访敌,媽媽還用手捋順稀疏的劉海凉敲,似乎即將踏進(jìn)家門般的莊重。
結(jié)果寺旺,那次我們母女卻被拒絕接見爷抓,我看著一臉茫然的媽媽,很是心疼阻塑。
最近一次嘗試蓝撇,是媽媽到我戶口所在地的派出所咨詢,問如果村委會出證明陈莽,能不能直接上戶口渤昌。派出所的答復(fù)是不能虽抄,他們說整個鎮(zhèn)大概有一百多位情況近似的越南女人,不能開這個先例耘沼,“只能等政策了”极颓。
媽媽已經(jīng)在中國生活了26年,那就等著吧群嗤。只是不知道菠隆,外公的最后一程,媽媽能不能趕上呢狂秘?
8
我想骇径,爸爸心里應(yīng)該是有媽媽的,只是他不知道者春,也不會表達(dá)——原本我不肯定破衔,但直到今年他腦梗塞住院,半邊身子失去知覺钱烟,媽媽怕耽誤我考試晰筛,特地回來照顧他的那段時間,我才確定了拴袭。
從媽媽進(jìn)病房開始读第,爸爸就千方百計找話題引媽媽跟他說話,目光再也沒從媽媽身上移開過拥刻;每天媽媽用輪椅推他去做康復(fù)怜瞒,他都像個孩子一樣傻笑,還說“這輪椅坐著挺舒服”般哼;一天媽媽帶爸爸去洗澡吴汪,下床時用一個“公主抱”把爸爸抱起來,爸爸臉上神情明顯是開心的蒸眠。
親戚們來探望爸爸漾橙,見到媽媽也在,都無比吃驚楞卡,兩個表姑姑竟然抱著媽媽哭了起來霜运,說:“阿勇(嬸嬸)說你不要這一雙兒女了⊥位危”
2月觉渴,重慶下著小雪介劫,我和媽媽踏著路上的冰去取快遞徽惋,晚上回來,媽媽就感冒發(fā)冷座韵,睡得很早险绘。我不放心踢京,把自己的熱水袋充好電偷偷塞進(jìn)她的被子里,她睡得輕就醒了宦棺,怕我冷著瓣距,就叫我也到床上來。
我半躺著代咸,一只手塞在睡衣口袋里蹈丸,另一只手拿著Kindle看書。她知道我冬天手冷呐芥,就把手伸進(jìn)我的睡衣口袋里逻杖,握著我的手,慢慢地睡著了思瘟。
那一刻荸百,我心里感慨萬千:這些年,東奔西跑滨攻,媽媽可能也很累吧够话。
我曾問過媽媽:“生下我,你是什么感受光绕?”
她淡淡地說:“就好像重新投胎了一次女嘲。”
我又想起兩年前收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后奇钞,媽媽按我們當(dāng)?shù)氐牧?xí)慣澡为,回到爸爸家,忙里忙外給我置辦“大學(xué)酒”景埃。
送走所有客人后媒至,我們母女也是像這一晚一樣,一張床上聊到深夜谷徙。
到最后拒啰,半睡半醒的媽媽喃喃道:“我現(xiàn)在就像在做夢一樣,好像不是真的完慧,又好像是真的谋旦。我那么多越南老鄉(xiāng),她們的子女都在十七八歲的時候結(jié)婚生孩子了屈尼,我的女兒居然要去上大學(xué)了册着。你知道嗎?有你脾歧,是我在中國唯一值得驕傲的事情啊甲捏。”
后記
2017年鞭执,借著學(xué)校的調(diào)研活動司顿,我對村里的越南阿姨做了深入的訪談芒粹。梳理了她們各自的經(jīng)歷后,我發(fā)現(xiàn)了很多共性:她們幾乎都在那個農(nóng)場待過大溜;都想過逃跑或者試圖逃跑過化漆;都在生下孩子之后才真正接受了丈夫;回越南的方式都是偷渡钦奋;她們的孩子都傾向于早婚座云;她們很少意識到“三無”身份會給以后的生活埋下多重的隱患。
她們都說:“過一天是一天吧付材「斫蹋”
我總在想:26年前,如果媽媽沒有被拐賣伞租,如果她逃離了那個農(nóng)場贞谓,如果她嫁給了一個家境稍微好些的男人,如果她笨一點葵诈、軟弱一點……那么她的生活會不會比現(xiàn)在好一些裸弦?而我,能不能彌補(bǔ)她這么多年的艱辛作喘?
我不確定理疙。
26年來,媽媽失去了可以選擇的權(quán)利泞坦,接受了被拐賣的現(xiàn)實窖贤,支撐起了整個家,最后希望又被撕碎贰锁,逃離了這個本不屬于她的地方赃梧,去過著另一種看起來很辛苦的生活。
她是個勇敢的女孩豌熄,果斷地開啟了新生活授嘀;她是個懦弱的女人,不敢承認(rèn)自己再婚的事實锣险;她是個有情義的妻子蹄皱,在丈夫重病的時候回來照顧,直至他康復(fù)出院芯肤;她是個堅強(qiáng)的媽媽巷折,給了孩子特別而溫暖的依靠。
她是自己崖咨,也是“越南新娘”們的縮影锻拘。
作者 |?張湯圓
編輯 | 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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