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魏澤是我第94個相親對象暂殖。
白襯衫价匠,笑容溫暖,落座時垂下了長長的睫毛呛每。我修改了自己腦海內(nèi)腹黑律師的設定踩窖,自動把他代為苦情小說的男主。
這種類似集郵的相親生活晨横,是從三年前開始的洋腮。
其實,我并沒有戀愛或結(jié)婚需求手形,只是作為一個毫無感情的言情小說作者啥供,相親是最經(jīng)濟便捷的靈感源泉了。
從熟人介紹到網(wǎng)站交友叁幢,這三年滤灯,我集齊了十二星座坪稽,十二生肖曼玩,甚至連熊貓血,都集到了一枚窒百。
從油膩的中年高管黍判,到不善和人打交道的青澀男孩,我一點點誘導著他們談自己的人生和愛情篙梢,并將這些男人寫進我的狗血小說顷帖,或者直男吐槽集錦。
最后渤滞,每一個坐在我對面相親的男人贬墩,都變成了不菲的稿費。
而現(xiàn)在眼前這位妄呕,看起來就很貴陶舞。
吞了吞口水,我將自己的臉整理成最溫柔的表情绪励,柔柔地說:“魏先生嗎肿孵?你好啊~”
(二)
從音樂聊到電影,從孔老夫子談到普魯斯特疏魏,從自己杜撰的苦澀初戀講到相親遇上的種種奇葩……
無論我說什么停做,魏澤都接的上。
但整整三個小時的苦戰(zhàn)后大莫,我從魏澤嘴里套路出來的故事蛉腌,仍舊為零。
九十多個相親對象中,魏澤是唯一一個讓我使勁渾身解數(shù)也挖不出故事的木頭烙丛。
但好像也是唯一一個能和我胡扯三個小時贯吓,還感覺沒聊完的人。
錢難賺蜀变,屎難吃悄谐,老娘不伺候了!
撕下偽裝库北,我抓起酒杯把剩下的紅酒一口悶了爬舰,思考著今晚的夜宵。
“要不要續(xù)攤寒瓦?我請你吃燒烤情屹。”干凈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怼?/p>
“啊杂腰,對垃你!燒烤!夜宵應該吃燒烤的喂很!”喊完這句話惜颇,我才發(fā)現(xiàn),這好像代表著我要和魏澤一起去吃燒烤了少辣。
看了看眼前穿著白襯衫的魏澤凌摄,和他握著半杯純凈水,骨節(jié)分明漓帅,連指甲縫都很干凈的手锨亏。
我實在不覺得他是個擼串喝酒的合適人選,尤其是他強迫癥似的忙干,把每根竹簽的頂端器予,都用餐巾紙擦干凈才遞給我之后。
但羊肉串是能安撫靈魂的捐迫。
當然乾翔,也是能讓人腦子短路的,腦子一熱弓乙,我不知死活地問:“我說末融,你該不會個是gay,打算騙婚的吧暇韧?”
我不是故意挑魏澤喝水的時候問的勾习,所以他被嗆到真的不是我的錯。
魏澤呈現(xiàn)出今晚最生動的表情懈玻,兩條眉毛死死地擰在一塊巧婶,滿臉的問號。
“你看啊,我們聊了一晚上艺栈,我從小到大的感情經(jīng)歷都告訴你了英岭,而你呢?無論我怎么引導都絕口不提湿右∽缑茫”
“所以呢?”魏澤顯然跟不上我的腦回路毅人。
“所以啊吭狡,你一定是有什么隱痛,才不肯說的吧丈莺?你看啊划煮,你長得這么好看,不可能沒談過戀愛缔俄。資料上顯示的條件這么好弛秋,完全不需要相親啊俐载!
再說我蟹略,我這一晚上的表現(xiàn)還前后反差這么大,怎么說也不可能是你的理想型瞎疼。而現(xiàn)在科乎,你卻還主動要繼續(xù)陪我吃燒烤,這不合邏輯霸艏薄怀估!你肯定有別的目的愧口〖涂妫”
魏澤表情克制地聽完了我的全部陳述莺戒,甚至不時贊同般的點點頭摆出,最后緩緩問道:“難到你就沒注意叔汁,自己今晚喝了兩頓酒惯豆,還是紅酒和啤酒混著喝颜阐,而我全程只喝水逗噩?”
魏澤搖著自己的水杯掉丽,笑得意味深長。
腦子轟的一聲异雁,我在天旋地轉(zhuǎn)中思考著捶障,該怎么和這個魔鬼交手。
一本書遞到了我的面前纲刀。
怎么项炼?現(xiàn)在的強奸犯都這么文藝?
還是書里有迷藥?
或者這是本小黃書锭部,他打算按照書里的玩法來暂论?
好吧,我承認拌禾,有時候我的腦洞開起來取胎,是不太分場合的。
等一下湃窍,這書的封面好像有點熟悉岸蟛ぁ?我寫的書坝咐?
可能是我當時的表情是在太傻循榆,魏澤露出了那一晚最開心的一個笑容。
“嚇你的啦墨坚!我讀過你寫的書秧饮,也猜到了你頻繁相親的目的,但沒興趣成為你書中的男主角泽篮。不過盗尸,如果有幸成為你人生故事的男主角,我很樂意帽撑∑酶鳎”
可能是驚嚇過度,那一刻亏拉,我覺得說出這話的魏澤好像在發(fā)光扣蜻。
這暈暈的感覺,好像是有點醉了及塘。
(三)
相親之后莽使,仍舊是天昏地暗的趕稿。和魏澤的接觸笙僚,也僅限于每天在微信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芳肌。
交稿前的一個禮拜,我給魏澤下了禁令肋层,天塌了亿笤,都不要打擾我。
而之后的幾天里栋猖,魏澤就真的一條微信也沒發(fā)來净薛,看著空空的手機屏幕,我卻突然有點不習慣掂铐。
凌晨三點五十八分罕拂,我終于敲完了最后一個字揍异,看都沒再看一眼就丟到了編輯的郵箱中,只想著要睡他個三天三夜爆班。
早上七點衷掷,卻準時被魏澤的電話吵醒。
“你之前不是說想聽故事嗎柿菩?陪我吃晚飯戚嗅,我給你講講我的前女友∈嗖埃”
剛剛被榨干的寫手是沒資格生起床氣的懦胞,我困意全消:“好啊,好啊凉泄,好磅镂尽!你想吃什么后众,我請客胀糜!”
“不用,你繼續(xù)睡吧蒂誉,我下午三點去你家接你教藻。”魏澤的聲音很溫柔右锨,溫柔到我似乎看到了他落日般的眼睛括堤。
“( ⊙o⊙ )哇!您真是太貼心了绍移!”我擠出一臉狗腿的笑悄窃。
萬萬想到魏澤說的吃飯,竟然是在他家里吃飯登夫。
直到他將最后一道魚香肉絲也端上桌广匙,我仍覺得魔幻。
坐在對面給我盛菌菇湯的男人恼策,是我的相親對象。
今天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潮剪,而我來人家家里蹭飯之前涣楷,只洗了把臉。
他還順便在切黃瓜抗碰、洗包菜狮斗、炸排骨的間隙里,簡明扼要地給我講完了他的前女友弧蝇。一個天真又勢利碳褒,陪在他身邊折砸,卻永遠愛著另一個男人的漂亮女孩。
果然是苦情戲啊沙峻。
吃掉盤子里最后一塊排骨睦授,我一邊舔著手指上的醬汁,一邊感慨:“魏澤啊摔寨,你不去當廚師真是太可惜了去枷!”
“喜歡的話,你隨時可以來蹭飯是复∩径ィ”魏澤一邊說,一邊給我遞了一碗紅豆沙湯圓淑廊。
豆沙很甜逗余,湯圓軟糯彈牙,喝進肚里季惩,整個人都變得暖暖的录粱。
隔著甜品冒出的熱氣,望著穿著米色毛衣的魏澤蜀备,覺得他好像就是這一碗湯圓关摇。溫熱細密,甜而不膩碾阁,讓人一不小心就陷進去了输虱。
湯圓吃完了,夢也該醒了脂凶。
我笑著搖搖頭宪睹,“魏大律師的飯,我可蹭不起蚕钦。萬一把我的嘴吃刁了亭病,你讓那些外賣店,靠誰賺錢八痪印罪帖?”
魏澤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邮屁,但終究沒有開口整袁。我醞釀了一晚上拒絕的話,也只好爛在肚子里佑吝。
(四)
我承認坐昙,我心動了。
但我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芋忿,我準備逃跑了炸客。
那頓飯后疾棵,我刻意減少和魏澤聊天的頻率,能用一個字回答的問題絕對不會說兩個字痹仙。
直到是尔,編輯把新的截稿日期甩在我面前。
似乎是和編輯商量好了蝶溶,五分鐘后嗜历,魏澤給我發(fā)了一條微信:“陪我看場電影吧,我給你講講我的初戀抖所±嬷荩”
大概經(jīng)歷了三秒鐘的心理斗爭之后,我不要臉的回他:“好疤镌暴匠!就今晚怎么樣?”
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的人傻粘,是不值得同情的每窖,而我,在這一個坑里摔了七次弦悉。
因為同一句話窒典,我陪著魏澤吃了三頓飯,看了一場電影稽莉,逛了一次街瀑志,看了一次畫展,還豁出命來蹦極了一次污秆。
終于劈猪,在魏澤家吃完第三頓飯后,我說:“魏澤良拼,下次別給我講你的前女友了战得。”
“怎么庸推?你轉(zhuǎn)行了常侦?”
“你真的當我只寫狗血小說,從來不讀書的嗎贬媒?《飄》《情書》《傲慢與偏見》《挪威的森林》刮吧,你那些愛情故事不都是從這些小說里扒下來的嗎?我要是一直不說掖蛤,你下一次是不是就打算講《霍亂時期的愛情》啊井厌?”
“既然你都知道蚓庭,為什么每一次都來呢致讥?”
魏澤的眼神第一次變得鋒利,鋒利背后器赞,有幾分期待垢袱,一點委屈。
因為假裝不知道港柜,假裝為了工作请契,是我放縱自己來見你,最好的借口夏醉。
我沒有回答爽锥,自顧自地說:“從十三歲那年,我就決定做一個任性妄為的壞女孩了畔柔,這輩子氯夷,我是不會為誰洗手作羹湯的。你臉上就寫著歲月靜好幾個大字靶擦,而我腮考,安定不下來的⌒叮”
終于踩蔚,在聽了、寫了無數(shù)個故事之后枚粘,第一次向別人講出了自己的故事馅闽。
講十三歲那年,父母的婚變赌结。講母親放棄的事業(yè)捞蛋,和堅守了十幾年的一日三餐。講父親手里挽著的那個只比我大五歲的女孩柬姚。講母親絕望的臉拟杉。
講從二十一層一躍而下的身影。
愛情于我量承,是只發(fā)生在小說里的奇跡搬设。
十幾年來,我玩弄著自己筆下的人物撕捍,玩弄著他們的愛情拿穴。我熟悉愛情的每一個套路,卻不能愛上一個人忧风,不能允許別人靠的更近默色,不能真正走進我的故事。
我知道別人可以在傷痛之后仍然長成健康的模樣狮腿,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擺脫原生家庭的影響腿宰。
但可惜呕诉,我不是別人。
這些話吃度,不是說給魏澤聽的甩挫,是說給自己聽的。
魏澤就好像第一縷照進世界的陽光椿每,但我早已長成了扭曲的模樣伊者。
我說:“魏澤,我不適合愛情间护。我是水亦渗,是風,把我關在固定的位置兑牡,會爛掉的央碟。”
我沒說均函,魏澤亿虽,我不適合你,除了痛苦苞也,我什么都給不了你洛勉。
(五)
那天之后,魏澤沒再聯(lián)系過我如迟。
我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收毫,主動接了比之前多兩倍的工作,黑白顛倒殷勘,日夜寫稿此再。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在黑白文檔之間掙扎玲销,沒有魏澤的日子输拇,好像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過。
生活中的插曲總會過去贤斜,點亮夜空的流星也總會流走策吠。
我又一次在生死邊緣交上了稿子,舒展著麻木的手指瘩绒,整個人頹在沙發(fā)上猴抹,看著放了一個小時的泡面,爛作一團锁荔,并不想舉起筷子蟀给。
手機響了,看也沒看就接起來,卻是魏澤坤溃。
久違的聲音拍霜,依舊是從前的溫柔,只一個音節(jié)薪介,就讓我一層層封存好的思念引爆。
“睡了嗎越驻?”
“還沒汁政,剛交上稿子。你……”
“我在讀書缀旁,看到了一首詩记劈,想讀給你聽〔⑽。”
他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孤獨是一只魚筐
是魚筐中的泉水
放在泉水中
孤獨是泉水中睡著的鹿王
夢見的獵鹿人
就是那用魚筐提水的人
……”
我在淚眼模糊中找到最冷酷的句子目木,問:“你半夜打電話過來,是要告訴我懊渡,你寂寞了刽射?”
“不是√曛矗”
長久的沉默誓禁,誰也沒勇氣掛掉電話。
“我知道不該打擾你肾档,但在讀到這首詩的時候摹恰,我腦子里都是你。你是魚筐怒见,是泉水俗慈。”
魏澤頓了頓遣耍。
“是我的孤獨闺阱。”
電話被掛斷了配阵,我一個人對著那碗泡爛了的面馏颂,哭到天亮。
外面在下雨棋傍,我聽不到自己在哭救拉,就好像,我聽不到魏澤的孤獨瘫拣。
(六)
天亮了亿絮,雨還沒停。
拎著那碗泡面,我按響了魏澤家的門鈴派昧。
魏澤沖下樓來開門黔姜,下巴上有著青色胡茬,因為驚訝而睜大的雙眼中全是血絲蒂萎。
我是天剛亮的那一刻沖出家門的秆吵,因為怕自己多猶豫一秒,就會重新縮進殼里五慈。
于是就這樣站在魏澤面前纳寂,沒有帶傘,沒有洗臉泻拦,沒有換掉身上粘了巧克力冰淇淋的睡衣毙芜。淋了一場雨,手里還拎著油膩膩的泡面争拐,進了很多很多雨水腋粥,一團漿糊。
我將泡面舉到魏澤面前架曹,或者說是懟到他臉上:“洗手作羹湯隘冲!如果這是我唯一會煮的飯,你要不要吃音瓷?”
魏澤愣了很久对嚼,久到我都打算逃跑了。
他推開我舉著泡面的手绳慎,惡狠狠地看著我纵竖。
下一秒,把我拉到懷里杏愤,這個擁抱一點都不溫柔靡砌。
雖然我覺得意思到了就好,但魏澤較真地把那一碗不知道該怎么稱呼的東西一掃而光珊楼。
在第五次從廁所中蹣跚著出來之后通殃,他看著我,指著廚房厕宗,用我們認識以來最強硬的語氣說:“請你記住自己說過的話画舌,從今以后,廚房對于你來說已慢,還是禁地曲聂。”
就這樣佑惠,我和魏澤談了一場最庸俗的戀愛朋腋,和所有情侶一樣齐疙,逛街、吃飯旭咽、看電影贞奋,甜言蜜語、偶爾對罵穷绵。
魏澤不再給我機會相親轿塔,哪怕我再三聲明只是為了工作。
“你當初見我不也是為了工作请垛?結(jié)果還不是耽誤了工作催训。”魏澤笑得實在欠揍宗收,讓我?guī)缀跤蟹N被騙婚的感覺。
“我說過亚兄,我是要走進你人生的混稽,才不會做你狗血小說里的男主角的∩笈撸”
我一臉心虛地望向他,附和著笑了笑膳叨。
感覺有點尷尬洽洁,又笑了笑。
魏澤臉上明亮的笑容則逐漸凝固菲嘴,長大了嘴巴龄坪,哭笑不得地望著我健田,
“不是吧妓局?你好爬!”
敲完了最后一個字,我合上電腦尚蝌。天還沒亮迎变,雨還沒停,我抱著涼透了的泡面飘言,等待天明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