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國外旅游大多是因陌生而去的舱禽,因陌生而新奇避凝,因新奇而好奇舞萄,從而在好奇的見識里得到樂趣和知識,但我去新加坡卻是向著“熟悉”而去的管削,因為倒脓,那是地球上另一個以華人為主體民族的國度。所謂故人乘帆去含思,綿綿百千年崎弃,瀚海波濤之中的他們“現(xiàn)況”如何甘晤?青絲已然而去,鄉(xiāng)音是否還在饲做?相見會否怦然线婚??
印象里的初見是從酒店的大堂開始的。一位膚色黑亮的高大漢子在門口接待了我們盆均,熟練而有紳士風度地接過我們的行李酌伊,不難辨識,這是一位印度人缀踪。進入大堂居砖,迎面便有友好的笑臉相迎,意外的是兩位柜臺的服務(wù)人員一左一右驴娃,黑白分明奏候,一個像是華人,另一個則膚色棕黑唇敞,或許是馬來民族?所謂環(huán)境蔗草,人是最重要和最本質(zhì)的因素,放眼看去疆柔,酒店里來往的行人和靜坐者咒精,各色人種都有,我像到了一個“國際”的環(huán)境里旷档。
一月的新加坡只與夏季有關(guān)模叙。夜晚的街道彩燈迷眼,游人如織鞋屈,香氣撲鼻范咨,我們也興致勃勃地加入了烏節(jié)路商業(yè)街的熱鬧里。行人仍然是各色的人種厂庇,但華人的面孔明顯要多于其他渠啊。正張望著,忽然傳來鑼鼓的喧聲权旷,原來是一支舞龍的隊伍替蛉,只見龍首帶動龍身,高低跳躍拄氯,左右騰挪躲查,在密集的人群里開出了一圈空地,引來圍觀的人們坤邪,更增添了夜市的熱鬧熙含。這是我熟悉的場景和味道罚缕,在離家?guī)浊Ю锏哪虾u國艇纺,我看到了華人移民穿越時空的文化傳續(xù),不禁心生暖意。但意外和好奇隨著鑼鼓的驟停出現(xiàn)了黔衡,原來藏在龍身之下的舞者竟然還有歐美和棕黑膚色的面孔蚓聘,這是一個多民族小伙組成的隊伍,流著汗水盟劫,展著笑顏夜牡,親密地推搡、嬉鬧侣签,又轉(zhuǎn)向下一個表演的地點塘装。中國的習俗舞技被不同種族的人們共同傳習?我似不解又興奮影所。酒店大堂的所見在此以另一種形式復現(xiàn)蹦肴,讓我的思想不禁活躍起來。
終于站在了新加坡城的象征猴娩,魚尾獅塑像下阴幌。潔白的獅首魚身塑像面朝大海,口吐白瀑卷中,昂首踏浪矛双,形象傲然而靈動。魚尾獅的象征與新加坡的得名相關(guān)蟆豫,傳說一位印度的王子出阂楹觯看到遠方的島嶼,登陸之時忽見一黑首白胸的異物跑過十减,打聽知道是獅子徙瓶,便用“獅子城”給這個無名的漁村小島命名,新加坡正是梵語的獅城之義嫉称。塑像既表新加坡獅城之義侦镇,又用魚身的變異造型表達與漁村的關(guān)聯(lián),更象征新加坡從默默漁村乘風破浪织阅,走向國際商城的歷程壳繁。關(guān)于塑像的含義,還有另一種解讀荔棉,認為象征著乘帆踏浪而至的南下華人先輩對新加坡的貢獻闹炉。貢獻沒有問題,新加坡的過去和現(xiàn)在就是一部華人的奮斗史和開拓史润樱,但至少在百余年的歷史中渣触,下南洋的華人是無法與昂揚的乘風踏浪扯上關(guān)系的,衣衫襤褸壹若,面黃肌瘦嗅钻,被稱作“豬仔”的華工蜷縮在陰暗的浮動地獄里漂洋過海皂冰,才是真實的南下情形。好在先輩的苦難已經(jīng)化作碧海藍天养篓、錦繡獅城和歡騰跳躍的翩翩少年了秃流。
魚尾獅塑像立在新加坡河的出海口柳弄,溯河而行舶胀,即走入了新加坡歷史的時空隧道。行走在清澈熱鬧的新加坡河邊碧注,昔日雜亂的貨運河道已經(jīng)成為高樓嚣伐、商鋪的鏡子,水上游船緩緩萍丐,岸上游人悠悠纤控,是經(jīng)濟的繁榮帶和旅游休閑的中心軸。沿河的景點繁多碉纺,古跡的加入增加了歷史的厚重和魅力船万,給了游覽更多的興味,但與其他的國度不同骨田,這里的古跡大都帶著鮮明的殖民色彩耿导,又與華人的先輩相聯(lián)系,便另有了一番艱澀的滋味态贤。
一尊白色的塑像站立在河邊舱呻,這就是尊為“國父”的萊佛士爵士,新加坡開埠的英國殖民代表悠汽,新加坡的首任統(tǒng)治者箱吕。他已離世近兩百年,卻仍以石像之身傲立于他當年登陸的河邊柿冲,俯視著新加坡的日出日落茬高,船來人往。而在雕像的腳下假抄,一個三口之家正坐在陽傘下悠閑地喝著咖啡怎栽。一邊是“殖民的國父”高高在上,一邊是安詳悠閑的華人國民宿饱,這樣的畫面是反差還是和諧熏瞄?或者僅僅是普通的生活場景,再無其他的意義谬以?在新加坡旅游的數(shù)日强饮,我始終處在這種有些掙扎的心理中,并也因此增添了旅游的文化意義和富足为黎。
我在掙扎與富足間來回邮丰,眼前幻化著歷史和現(xiàn)實的雙影行您。我想到了那個叫圣約翰的小島。萊佛士在新加坡河邊的登陸是本島的登陸柠座,離本島五六公里的圣約翰島才是他的第一登陸點,在此觀望片橡,在此確定妈经,從此先是暫租,后是永租捧书,開辟商港吹泡,規(guī)劃城建,建立制度经瓷,招募華工爆哑,將新加坡納入英國殖民地一百余年。萊佛士的國父之名因此而來舆吮,華工的艱苦也因此而來揭朝。而那個圣約翰島,后來成了下南洋華工的檢疫站色冀,凡錢少的乘客潭袱,即坐統(tǒng)艙的華人要先到這里檢查無疫后才可最后登陸。那是一種悲辱的篩查锋恬,無論男女屯换,都要赤身裸體,接受硫磺浴与学,在硫磺水的刺激下發(fā)燒就要被帶走彤悔。帶到哪里?沒有看到記載索守,但知道有女性不堪其辱投海自盡的晕窑。不難想象當時的情景,疲憊卵佛、瑟縮幕屹、呵斥和屈辱。雖然檢疫站開設(shè)時萊佛士已經(jīng)調(diào)離级遭,但后繼的英殖民統(tǒng)治者執(zhí)行的是相同的思想望拖,視華工為工具和卑賤的種群,視成本和利潤為最大的利益挫鸽。時光真是無情说敏,竟可將殖民和屈辱沖刷漂洗,以至在現(xiàn)在的新加坡丢郊,“萊佛士”的印跡時常以榮耀呈現(xiàn)盔沫,雕像以外医咨,酒店、學校架诞、書院拟淮、機構(gòu)都有冠名,國父之名不僅嵌入物體谴忧、更嵌入人心很泊,且理所當然,不以為奇沾谓。英殖民者與新加坡的建立和發(fā)展功過是非如何評價委造,新加坡華人后代的情懷心智如何評價,一定會是一個繁難深刻的學術(shù)問題均驶。
魚尾獅公園昏兆、濱海藝術(shù)中心、舊國會大廈妇穴、皇后坊文物館爬虱、福康寧堡壘腾它、克拉碼頭饮潦、駁船碼頭、萊佛士坊携狭,以及安德遜橋继蜡、文納橋,等等逛腿,沿河而行稀并,景點密集,風光誘人单默,其中北側(cè)的一段是河岸酒吧街碘举,當年被稱為“豬仔場”的克拉碼頭只剩下標記,周邊滿是各種膚色的游人和招客的喧語搁廓,一派繁華與喜慶引颈。去牛車水看看吧,那里大概有更多的華人面孔和華人因素境蜕。
距離新加坡河不遠就是牛車水蝙场,新加坡的唐人街,因當年南下的華人在此以牛車拉水而得名粱年。牛車水的大門披紅掛黃售滤,張燈結(jié)彩,一派鮮明的中華特色。街道兩側(cè)滿是店面和凸出的攤鋪完箩,風格與擺設(shè)很像中國縣城里的街道赐俗,不同在商品豐富,游人的膚色也豐富弊知。面對嘈雜和喧鬧阻逮,不禁想先到“原貌館”去參觀。原貌館就在進街道大門的不遠處秩彤,是介紹華人歷史的博物館叔扼。紅色的窄樓,陰暗的門廳呐舔,逼仄的樓道币励,一下子就將我?guī)肓四嵌芜b遠的時光中慷蠕。肩挑背扛珊拼,衣衫襤褸,腰背彎曲流炕,眼神板滯澎现,這才是南洋先輩初至時期的真實狀況。一側(cè)墻壁鑲著一塊黃色的木牌每辟,趙錢孫李林等姓氏的黑字刻在中國地圖的背景之上剑辫,“華人鄉(xiāng)望圖”幾個大字赫然在上,震撼心房渠欺。乘帆向南去妹蔽,此去何時歸,歸時寥無期挠将,望眼北向回胳岂。瀚海濤濤,回是回不去了舔稀,更何況是“自棄祖親墳塋”乳丰,在朝廷眼里已“與盜賊無異”。好在他們的后代已經(jīng)生活在現(xiàn)代的都市内贮,文明的國度产园,再無饑貧之苦,再無拋棄之痛夜郁。
正沉浸于歷史的形象和物件之中什燕,不覺被另一個場景吸引。在展館二樓狹小的地板上竞端,圍坐著一群孩子秋冰,都是華人的面孔,圈子的中間一位歐洲的女士也席地而坐婶熬,用英語輕聲向孩子們說著什么剑勾,應(yīng)是關(guān)于展館的內(nèi)容埃撵。這真是一個新鮮又奇特的場景,一個歐洲的長輩虽另,用非華族的語言暂刘,向一群華人的后代介紹華人先輩的歷史,而聆聽者神情專注捂刺,毫無違和之感谣拣。自此,數(shù)日以來族展,我的陌生森缠,不解,糾結(jié)和掙扎似乎找到了些答案仪缸。
“日久他鄉(xiāng)是故鄉(xiāng)贵涵,晨昏須上祖宗香”,百年變遷恰画,數(shù)代更迭宾茂,客居已久的華人后代已將他鄉(xiāng)當做了故鄉(xiāng),母國在他們的意識里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位移拴还。加上長期殖民統(tǒng)治和執(zhí)政府“強化國家意識”的政策推行跨晴,華人的文脈已經(jīng)加入了外來的血液。例如英語已成為國家的官方語言和第一教學語言片林,華語則退位為第二教學語言端盆,母語退變?yōu)橥庹Z。語言的變化必然帶來記憶费封、思維和情感的變化焕妙,我們不能期望在這樣一種環(huán)境里長大的華人對中華文化有多高的認識和認同。但文脈雖然微弱模糊孝偎,血脈卻不可更改访敌,“晨昏須上祖宗香”,寫在南亞華人家譜上的詩句是一種告誡衣盾,也是一種傳承和堅持寺旺。想想看,畢竟寺廟還在势决,宗祠還在阻塑,牌位還在,習俗還在果复,傳播中華文化的堅持者還在陈莽,生活在異鄉(xiāng)的華人依然是中華的同宗,依然是靠得最近的人。他們在平等走搁、多元的文化環(huán)境里工作和生活独柑,自信、快樂私植、富足而文明忌栅,即為幸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