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再來考慮另一個叫“愧疚探測器”(Renwrseful Prober)的策略拌夏。這個策略有點類似于“老實人探測器”,但它還加以主動終止循環(huán)于雙方間的交互背叛老速。這便需要一種比“針鋒相對”或“老實人探測器”更長的記憶。“愧疚探測器”能記住自己是否剛剛主動“背叛”孵构,或者只是為了報復。如果是后者烟很,它便“愧疚地”讓對手得到一次反擊的機會颈墅,而不加以報復。這便將此循環(huán)報復行為終結(jié)在萌芽狀態(tài)雾袱。如果你在想象中旁觀“愧疚探測器”與“針鋒相對”的博弈恤筛,你會發(fā)現(xiàn)可能的循環(huán)報復行動不攻自破。博弈中大部分時間都采取互相合作芹橡,使得雙方都能獲得相應的高分毒坛。在與“針鋒相對”的博弈中,“愧疚探測器”能獲得比“老實人探測器”更高的分數(shù)林说,但依然沒有“針鋒相對”與自己對弈的分數(shù)高煎殷。
阿克塞爾羅德的競賽里還有一些比“老實人探測器”與“愧疚探測器”更為復雜的策略,但它們平均分都比“針鋒相對”低腿箩。事實上最失敗的策略(除了隨機)是最復雜的那一個豪直,作者為“匿名”。這個作者引發(fā)了一些饒有興趣的猜測:五角大樓的高層珠移?中央情報局的首腦弓乙?國務卿基辛格?阿克塞爾羅德自己钧惧?我們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暇韧。
不是每個策略的細節(jié)都值得研究,這本書也不談計算機程序員的創(chuàng)造力浓瞪。但我們可以給這些策略歸類锨咙,并檢驗這些類別的成功率。阿克塞爾羅德認為追逮,最重要的類別是“善良”酪刀。“善良”類別指的是那些從不率先背叛的策略钮孵÷钐龋“針鋒相對”便是其中一個例子。它雖然也采取“背叛”的行動巴席,但它只在報復中這么做历涝。“老實人探測器”與“愧疚探測器”也偶爾采取“背叛”,但這種行為是主動起意挑釁的荧库,屬于惡意的策略堰塌。這場競賽中的15個策略中,有8個屬于“善良”策略分衫。令人吃驚的是场刑,策略中的前8名也是這8個善意的策略◎秸剑“針鋒相對”的平均分504.5分牵现,是我們600分基準分中的84%,一個很好的分數(shù)邀桑。其他“善良”策略所得分數(shù)要比“針鋒相對”少一些瞎疼,從83.4%到78.6%不等。排名中接下來的分數(shù)則是由格雷斯卡普(Graaskamp)所獲得的66.8%壁畸,與高分們有很大差距贼急,而這已經(jīng)是所有惡意策略中的最高分了。令人信服的結(jié)果表明捏萍,好人在這個博弈中可以勝出竿裂。
阿克塞爾羅德的另一個術(shù)語則是“寬容”。一個寬容的策略只有短期記憶照弥。雖然它也采取報復行為腻异,但它會很快遺忘對手的劣跡≌獯В“針鋒相對”便是一個寬容的策略悔常,面對背叛時它毫不手軟,但之后則“過去的讓它過去”给赞。第十章中的“斤斤計較者”則是一個完全相反的例子机打。它的記憶持續(xù)了整個博弈,永不寬恕曾經(jīng)背叛過它的對手片迅。在阿克塞爾羅德的競賽中残邀,有一個策略與“斤斤計較者”完全相同,由一位名叫弗里德曼(Friedman)的選手提供柑蛇。這一個“善良”而絕不寬恕的策略結(jié)果并不算佳芥挣,成績在所有“善良”策略里排倒數(shù)第二。即便對手已經(jīng)有悔改之意耻台,它不愿意打破相互背叛的惡性循環(huán)空免,因此無法取得很高的分數(shù)。
“針鋒相對”并不是最寬容的策略盆耽。我們還可以設(shè)計一個“兩報還一報”(Tit for Two Tats)的策略蹋砚,允許對手連續(xù)兩次背叛后才開始報復扼菠,這似乎顯得過分大度坦蕩了。阿克塞爾羅德算出坝咐,只要在競賽中有“兩報還一報”策略的存在循榆,它便一定會獲得冠軍,因為它可以有效避免長期的互相傷害墨坚。
于是秧饮,我們算出了贏家策略的兩個特點:善良與寬容。這幾乎是一個烏托邦式的結(jié)論:善良與寬容能得到好報框杜。許多專家曾試圖在惡意策略里耍點兒花招浦楣,認為這可能得到高分袖肥。即使那些提交“善良”策略的專家咪辱,也未曾敢如“針鋒相對”一般寬容。所有人都對這個結(jié)論十分驚訝椎组。
阿克塞爾羅德又舉辦了第二次競賽油狂。這次他收到了62個策略,再加上隨機策略寸癌,總共便有了63個策略专筷。這一次,博弈中的回合數(shù)不再固定為200蒸苇,而改為開放式的不定數(shù)(我之后會解釋這么做的理由)磷蛹。我們依然將得分評判為基準分“永遠合作”分數(shù)的百分比,不過現(xiàn)在基準分需要更為復雜的計算溪烤,并不再是固定的600分味咳。
第二次競賽的程序員們都得到了第一次競賽的結(jié)果,還收到了阿克塞爾羅德對“針鋒相對”與善良與寬容策略獲勝的分析檬嘀。這么做是為了讓參賽者們能從某種方向上了解比賽的背景信息槽驶,來權(quán)衡自己的判斷。事實上鸳兽,這些參賽者分成兩種思路掂铐。第一種參賽者認為,已經(jīng)有足夠證據(jù)證明善良與寬容確實是獲勝因素揍异,他們便隨即提交了善良與寬容的策略全陨。一位參賽者約翰·梅納德·史密斯(John Maynard Smith)提交了一個最為寬容的“三報還一報”(Tit for Three Tats)的策略。另一組參賽者則認為衷掷,既然對手們已經(jīng)讀過了阿克塞爾羅德的分析烤镐,估計都會提交善良寬容的策略。他們于是便提交了惡意的策略棍鳖,以期在善意對手中占到便宜炮叶。
然而碗旅,惡意再一次沒有得到好報。阿納托爾提交的“針鋒相對”策略再一次成為贏家镜悉,獲得了滿分的96%祟辟。而善意策略又再一次贏了惡意策略。前15名中只有一個策略是惡意策略侣肄,而倒數(shù)15名中只有一個是善意策略旧困。然而,最為寬容的稼锅、可以在第一次競賽中勝出的“兩報還一報”策略吼具,這次卻沒有成功。這是因為本次競賽中有了一些更為狡猾的惡意策略矩距,它們善于偽裝自己拗盒,無情地拋棄那些善良的人們。這揭曉了這些競賽中非常重要的一點:成功的策略取決于你的對手的策略锥债。這是唯一能解釋兩次競賽中的不同結(jié)果的理由陡蝇。然而,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哮肚。這本書并不是關(guān)于計算機程序員的創(chuàng)造力的登夫,那么,是否有一個廣泛客觀的標準來讓我們判斷允趟,哪些是真正好的策略恼策?前幾章的讀者們估計已經(jīng)開始準備從生物進化穩(wěn)定策略理論中尋找答案了。
當時的我也是阿克塞爾羅德傳播早期結(jié)果的小圈子中的一員潮剪,我也被邀請在第二次競賽中提交策略涣楷。我并沒有參賽,但我給阿克塞爾羅德提了一個建議鲁纠。阿克塞爾羅德已經(jīng)開始考慮“進化穩(wěn)定策略”(EES)這個理論了总棵。但我覺得這個想法太重要了,于是寫信給他建議改含,讓他與漢密爾頓(W.D.Hamilton)聯(lián)系一下情龄。雖然當時阿克塞爾羅德并不認識漢密爾頓,但漢密爾頓正與阿克塞爾羅德在同一所大學——密歇根大學的另一個系里捍壤。阿克塞爾羅德迅速聯(lián)系了漢密爾頓骤视。最終,他們合作的結(jié)果是一篇卓越的論文鹃觉,發(fā)表在1981年的《科學》雜志上专酗,也獲得了美國科學促進會(AAAS)的紐科姆·克里夫蘭獎(Newcomb Cleveland Prize)。阿克塞爾羅德和漢密爾頓除了討論重復“囚徒困境”在生物學上有趣的例子外盗扇,我還覺得他們給予了進化穩(wěn)定策略方法應有的認可祷肯。
讓我們來比較一下進化穩(wěn)定策略與阿克塞爾羅德兩次競賽中的“循環(huán)賽”機制沉填。循環(huán)賽好比足球聯(lián)盟中的比賽。每一個策略都與其他策略對戰(zhàn)同等次數(shù)佑笋。策略的最后得分則是它與所有其他策略對弈后的所得總分翼闹。如果一個策略想要在競爭中成功,它必須在所有提交的策略中都富有競爭力蒋纬。阿克塞爾羅德給勝出其他對手的策略定義為“強勁”猎荠。“針鋒相對”便是一個強勁的策略蜀备。但參與競賽的策略對手們則相當主觀关摇,只取決于參賽者所提交的策略水平。這一點使我們相當頭疼碾阁。阿克塞爾羅德的第一個競賽里输虱,剛好參賽的策略基本都是善意策略,所以“針鋒相對”贏得了競賽瓷蛙,而如果“兩報還一報”參賽了悼瓮,則會贏了“針鋒相對”戈毒。但如果幾乎所有參賽策略都為惡意策略艰猬,情況就不同了。這個假設(shè)發(fā)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埋市,畢竟所提交的14個策略中有6個是惡意策略冠桃。假如13個策略全為惡意策略,“針鋒相對”則不可能成功道宅,因為“環(huán)境”太差了食听。提交策略的不同,決定了策略所贏得的金錢和它們的排名位置污茵。也就是說樱报,競賽結(jié)果將取決于參賽者的心血來潮。那么泞当,我們?nèi)绾螠p少競賽的主觀性呢迹蛤?答案是:進化穩(wěn)定策略。
你也許還記得襟士,進化穩(wěn)定策略在眾多的種群策略中占有許多席位盗飒,也一直得到不錯的結(jié)果。如果說“針鋒相對”是一種進化穩(wěn)定策略陋桂,這便是說逆趣,“針鋒相對”策略在充滿“針鋒相對”策略的大環(huán)境下能得到不錯的結(jié)果。這便是一種特殊的“強勁”嗜历。作為進化論者宣渗,我們一直很想找到一種唯一的抖所、可以直接決定結(jié)果的“強勁”。為什么這很重要呢痕囱?因為在達爾文主義的世界里部蛇,成功并不是贏得金錢,而是獲得后裔咐蝇。對于一個達爾文主義者涯鲁,一個成功的策略將是一個在種群策略中數(shù)量眾多的策略。如果這個策略要保持成功有序,它必須在同類眾多時——也就是充滿了自身復制的大環(huán)境中得到特別好的結(jié)果抹腿。
阿克塞爾羅德又模仿自然選擇,進行了第三場競賽來尋找進化穩(wěn)定策略旭寿。事實上警绩,他并沒有稱之為第三次競賽,因為他并沒有邀請新的參賽者盅称,而只是使用了第二次競賽中的63個策略肩祥。但我覺得稱它為第三次競賽比較合適,它和前兩次“循環(huán)賽”有根本性的不同缩膝。
阿克塞爾羅德將這63個策略再次丟給計算機混狠,來制造進化演替的“第一代”。 “第一代”的大環(huán)境中由這63個策略組成疾层。結(jié)束后将饺,贏家不再得到“金錢”或者“分數(shù)”,而是與其完全相同的“后代”痛黎。世世代代如此傳遞予弧,一些策略逐漸變得數(shù)目稀少,甚至完全絕跡湖饱,另一些策略則數(shù)目眾多掖蛤。當環(huán)境中策略的比例變化,博弈中策略的出牌也在隨之變化井厌。
最終在1 000代之后蚓庭,種群不再變化,環(huán)境也沒有再改變旗笔,穩(wěn)定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形成彪置。在此之前,各種策略的命運起伏不定蝇恶,正如我模擬的“騙子”拳魁、“傻瓜”和“斤斤計較者”的命運一樣。一些策略在博弈開始便已經(jīng)滅絕撮弧,大多數(shù)則在200代之后徹底滅絕潘懊。在那些惡意策略中轻抱,有一兩個一開始蓬勃發(fā)展蜘渣,但它們的繁榮正如我的模擬預測一樣弦蹂,只是曇花一現(xiàn)缀匕。唯一活過200代的一個策略叫做“哈靈頓”(Harrington)。它的數(shù)目在前150代中直線上升释树,而后逐漸減少肠槽,在1 000代之后終于完全滅絕∩萆叮“哈靈頓”短期繁榮的原因跟我的“騙子”是一樣的秸仙。當那些如“兩報還一報”之類的老實人(過于寬容)還在世時,它欺負它們以獲得發(fā)展桩盲。但當這些老實人已經(jīng)消失之后寂纪,“哈靈頓”失去了獵物,也跟隨著它們的命運而滅絕赌结。剩下的策略都類似于“針鋒相對”捞蛋,既善良又容易被煽動報復。
“針鋒相對”本身在第三輪競賽中柬姚,6次中有5次得了第一拟杉,重復其在第一、二次競賽時的好運伤靠。另外5個雖善良但容易報復的策略則幾乎和“針鋒相對”一樣成功(在種群數(shù)目上)捣域,還有一個策略甚至贏了第6次博弈啼染。當所有惡意策略都滅絕后宴合,所有的善良策略與“針鋒相對”都無法辨認彼此了,因為它們都很善良迹鹅,只是簡單與所有對手“合作”到底卦洽。
這種“無法辨認”情況使得“針鋒相對”在嚴格意義上不是一個真正的進化穩(wěn)定策略,即使它看起來確實很像斜棚。一個策略要成為進化穩(wěn)定策略阀蒂,當它是常見策略時,它不可被少數(shù)變異策略所同化弟蚀。雖然“針鋒相對”不會被任何惡意策略同化蚤霞,但另一個善良策略則可能做到。正如我們所看到的义钉,在善意策略的群體里昧绣,它們面目模糊,行為相同夜畴,始終合作拖刃。因此兑牡,有一些其他善良策略税灌,比如“永遠合作”這種選擇優(yōu)勢不如“針鋒相對”的策略,也可以溜進種群里而不被發(fā)現(xiàn)边酒。所以嚴格地說,“針鋒相對”并不是進化穩(wěn)定策略狸窘。
你也許會認為墩朦,如果世界充滿善良,我們便可以認為“針鋒相對”是一個進化穩(wěn)定策略了翻擒。但即使如此氓涣,你可以看到接下來的故事÷“永遠合作”與“針鋒相對”不同劳吠,它并不能抵擋一些惡意策略的入侵。比如巩趁,“永遠背叛”的攻擊便可以打敗“永遠合作”痒玩,它可以每次都得到“背叛誘惑”的最高分。類似“永遠背叛”這樣的惡意策略會減少過分善良策略的數(shù)目议慰,比如“永遠合作”蠢古。
雖然嚴格來說,“針鋒相對”并不是一個真正的進化穩(wěn)定策略别凹,但在實際操作中草讶,將這一類基本善意又寬容、與“針鋒相對”類似的策略近似看做進化穩(wěn)定策略炉菲,也是可行的堕战。這一類策略里甚至可以包括一小部分惡意策略。阿克塞爾羅德的研究后繼有人拍霜,羅伯特·博伊德與杰弗里·洛伯鮑姆則是在這些后續(xù)研究者中得出最為有趣的成果嘱丢。他們將“兩報還一報”與另一個“針鋒相對多疑版”(Suspicious Tit for Tat)的策略組合到一塊兒§艚龋“針鋒相對多疑版”近似于“針鋒相對”越驻,但本質(zhì)上是一個惡意策略,雖然惡意程度不高。它只在第一回合采取“背叛”行動伐谈,之后的所有出牌與“針鋒相對”完全相同抠蚣。在一個“針鋒相對”占主要地位的環(huán)境中嘶窄,“針鋒相對多疑版”并不走運柄冲,因為它的先行背叛導致了系列互相背叛的惡性循環(huán)现横。但當它遇上了“兩報還一報”時,這場冤冤相報則由對方的慈愛寬恕而化解了姜盈,雙方都能至少得到滿分馏颂,而“針鋒相對多疑版”還會因為其最初的背叛而獲得更高的分數(shù)救拉。博伊德和洛伯鮑姆的結(jié)果表明近上,“針鋒相對”的群體可以被“兩報還一報”與“針鋒相對多疑版”的組合入侵影響葱绒。從進化論角度上說地淀,則是“兩報還一報”與“針鋒相對多疑版”共生繁榮实苞,進而影響了“針鋒相對”的種群黔牵。這種組合幾乎可以肯定不會消亡陆错,而是以這種方式入侵相對穩(wěn)定的種群音瓷。事實上绳慎,也許還有很多其他由稍微惡意與極度圣潔策略的組合可以入侵種群偷线。有人也許可以從這里看到人類生活的對照。
阿克塞爾羅德意識到“針鋒相對”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進化穩(wěn)定策略摆舟。他于是又創(chuàng)造了一個術(shù)語:集體穩(wěn)定策略媳瞪。由于在真正的進化穩(wěn)定策略中蛇受,可以有不止一個策略同時達成集體穩(wěn)定兢仰。另一方面,決定一個策略是否可以控制種群忆矛,更取決于其運氣洽议⊙切郑“永遠背叛”的策略也可以和“針鋒相對”一樣穩(wěn)定荚坞。在一個被“永遠背叛”控制了的種群中颓影,沒有任何其他策略可以取勝诡挂。我們也可以將這種系統(tǒng)稱為“雙穩(wěn)態(tài)”璃俗,而將“永遠背叛”作為其中一個穩(wěn)定點,“針鋒相對”(或者其他最善良寬容策略的組合)為另一個穩(wěn)定點唱星。無論哪一方首先在種群中達到數(shù)量優(yōu)勢间聊,則將繼續(xù)保持穩(wěn)定哎榴。
然而,這個數(shù)量優(yōu)勢如何量化墩瞳?一個群體中,究竟需要多少“針鋒相對”來保證其戰(zhàn)勝“永遠背叛”?這取決于銀行家愿意在這場博弈中付出的具體數(shù)額泪电。我們可以將此概括為一個決勝點相速。如果“針鋒相對”可以超過這個決勝點苫拍,自然選擇便會愈加偏愛“針鋒相對”绒极。另一方面垄提,如果“永遠背叛”超出了這個決勝點,自然選擇則會更加偏愛它妥粟。你也許還記得滩报,我們在第十章中斤斤計較者與騙子的故事里露泊,也曾與這個決勝點相遇過惭笑。
于是,獲勝的關(guān)鍵顯然取決于哪一方首先超過決勝點川蒙。而且我們還需要知道畜眨,有時主導種群還會變化康聂,從一方變成另一方伶椿。我們假設(shè)現(xiàn)有的種群已經(jīng)由“永遠背叛”作為主導了脊另。少數(shù)派的“針鋒相對”難以互相碰面從而得到共享利益偎痛。自然選擇于是將該種群推向了“永遠背叛”的極致看彼。只有該種群通過隨機轉(zhuǎn)換,使主導的一方變?yōu)椤搬樹h相對”茁计,它才能繼續(xù)推進“針鋒相對”的發(fā)展星压,使得所有人都能從銀行家(或者自然)處得到利益娜膘。然而竣贪,種群沒有集體意愿,也沒有集體意識或目的避乏。他們不能控制發(fā)展走向拍皮。主導方的轉(zhuǎn)換只能發(fā)生在自然界間接力量的作用下。
這種情況如何發(fā)生呢艘蹋?一種回答是“運氣”。但這個單詞只能顯示無知屑迂。它表示“由一些尚未知道惹盼、未能分辨的方式來決定”手报。我們可以比“運氣”做得更好一些掩蛤。我們可以想象少數(shù)派的“針鋒相對”個體如何從一個實際方法來增加其關(guān)鍵數(shù)目,探索“針鋒相對”個體如何集合成足夠的數(shù)量句旱,使它們都可以從銀行家處得到回報腥泥。
這種想法貌似可行蛔外,但實際上機會渺茫冒萄。這些相似的個體如何在一個小范圍內(nèi)集合到一起?在自然界中崖技,最明顯的方式是由基因關(guān)系——親屬而集合。大多數(shù)動物喜歡同自己的兄弟姐妹與表親們瞎访,而不是種群中其他成員居住在一起。這并不一定是出于選擇伴奥,而是自動跟隨種群中的“黏性”拾徙。這里的“黏性”指的是任何使個體持續(xù)居住于出生地的趨勢尼啡。比如在人類歷史上崖瞭,大部分地區(qū)的人們都只居住在出生地以外幾英里的地方(雖然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不再如此)。因此代态,親屬的小團體們逐漸形成蹦疑。我曾經(jīng)到訪過愛爾蘭西海岸一個偏遠的島歉摧,令我吃驚的是再悼,那里幾乎所有人都擁有巨大的耳朵冲九。其中的原因很難解釋為大耳朵適應當?shù)靥鞖猓抢锇哆叺娘L特別大)丑孩。這只能是因為島上大多數(shù)居民都是親緣相近的親屬温学。
基因相近的親屬們不僅在面部特征上相似,其他方面也有相近之處箩帚。比如,他們會因其基因趨勢而互相模仿著采用(或不采用)“針鋒相對”桅打。于是,即使“針鋒相對”在種群整體里已經(jīng)稀少遭铺,它依然可能在局部中廣泛使用魂挂。在這個小圈子里涂召,“針鋒相對”的個體可以互相博弈,采取互相合作的方式來達到數(shù)目繁榮秋泳,即使在總體計算里它們依然處于弱勢地位迫皱。由此舍杜,最初僅占領(lǐng)小片地區(qū)的“針鋒相對”個體概龄,將隨著小團體的逐漸擴大,逐漸向其他地區(qū)分散衰粹,甚至包括“永遠背叛”群體占主導的地區(qū)。如果用區(qū)域地理的方式思考瓢捉,我舉的愛爾蘭島的例子則有些誤導,因為那里的人們被自然地理隔絕了某弦。想象另一個例子:一個遷移不多的人群中,即使這片地區(qū)的人們已經(jīng)有了廣泛持續(xù)的親緣關(guān)系拍摇,所有人也只復制近鄰(而不是遠鄰)的行為亮钦。
回頭看看,“針鋒相對”是可以超越?jīng)Q勝點的充活,它所需的只是這些個體的聚合蜂莉,這一點在自然選擇里可以很自然地發(fā)生。這個與生俱來的優(yōu)點使得“針鋒相對”即使在數(shù)目稀少的時候混卵,還可以成功跨越?jīng)Q勝點而獲得成功映穗。但這個跨越只是單向的∧凰妫“永遠背叛”作為一個真正的進化穩(wěn)定策略,并不可以使用個體聚合來跨越?jīng)Q勝點。相反的是,“永遠背叛”個體的聚合异吻,不僅不能彼此互助而獲得群體繁榮笋妥,還會使各自的生存環(huán)境更加惡劣。它們無法暗自幫助對方獲得銀行家的獎賞距误,而只能把對方也拖下水刑然。于是與“針鋒相對”相反括改,“永遠背叛”從親屬或種群聚合中得不到任何幫助焰檩。
所以,即使“針鋒相對”并非真正的進化穩(wěn)定策略,它卻擁有更高的穩(wěn)定性忆首。這意味著什么唇聘?如果我們采用長遠的目光來看炒嘲,“永遠背叛”可以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èi)抵制其他策略的影響衷咽,但如果我們等上很長一段時間,也許是幾千年后,“針鋒相對”將最終聚集到足夠的數(shù)目页藻,跨越?jīng)Q勝點筒繁,其數(shù)量終將反彈恢总。而反方向的發(fā)展并不可能塔粒,“永遠背叛”無法在個體聚集中獲得好處,因此也無法得到這種更高的穩(wěn)定性。
如我們之前所見替蔬,“針鋒相對”是一個善良的策略屯掖,這表示它永遠不會首先背叛玖详。它又是一個寬容的策略,表示它對過往的恩怨只有短期記憶双吆。阿克塞爾羅德對“針鋒相對”還有另一個令人回味的定義:不嫉妒淮蜈。在阿克塞爾羅德的定義中,嫉妒是希望獲得比對手更多的金錢,而不是追求從銀行家手中得到絕對數(shù)量較大的收獲∮毕担“不嫉妒”表示當對手獲得與你一樣的金錢時,只要大家都能從銀行家處獲得更大收獲,你也同樣高興。“針鋒相對”從沒有“贏得”比賽舵鳞。它從未由其對手處獲得更多的利益,因為它除了報復之外從未背叛。它能得到的最好結(jié)果是與對手獲得平局。但它盡量爭取在每一場對弈中都能獲得盡量高的共享分數(shù)。當我們考慮“針鋒相對”與其他策略時死遭,“對手”一詞其實并不準確。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牵触,當心理學家在人群中實驗重復囚徒困境的博弈時淮悼,幾乎所有選手都會嫉妒,于是獲得的金錢也并不多揽思。這表示許多人在潛意識中更傾向于擊敗對手袜腥,而不是與他人一同合作而擊敗銀行家。阿克塞爾羅德的實驗表明钉汗,這是一個多么嚴重的錯誤羹令。
這不是在所有博弈里都是錯誤的鲤屡。博弈理論家將博弈分為“零和”與“非零和”兩種「3蓿“零和博弈”指一方的勝出即是對方的損失酒来。棋類游戲便是一種“零和博弈”,因為博弈雙方的目標是勝過對方肪凛,使對方獲得損失堰汉。囚徒困境則是一種“非零和博弈”。在這里伟墙,銀行家支付了金錢翘鸭,博弈雙方可以攜手合作,一起笑到最后戳葵。
這讓我想起了莎士比亞寫過的一句精彩的臺詞:
“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乓,就是把所有律師都先殺了∑┐荆”
——《亨利六世》
在所謂“民事爭議”中档址,事實上經(jīng)常有很大空間可以合作。一個看似“零和博弈”的爭議也許只要加入少許善意邻梆,便可以轉(zhuǎn)化為雙方互利的“非零博弈”守伸。拿離婚作為例子。一個好的婚姻明顯是一個“非零和博弈”浦妄,充滿了互助合作的空間尼摹。但即使當它瓦解時,夫妻們依然可以繼續(xù)合作剂娄,以“非零和博弈”來看待離婚蠢涝,并從中得到好處。如果孩子的判決問題并不是一個足夠的理由勸服夫妻們合作阅懦,雙方律師的高昂費用則也許更有說服力和二,因為它將給家庭財政造成巨大創(chuàng)傷。那么耳胎,如果一對理性文明的夫妻從一開始便一起雇用同一個律師惯吕,這是不是更合理呢?
答案卻是否定的怕午。至少在英格蘭废登,還有至今美國幾乎50個州中,法律——或者更嚴格地說郁惜,律師本身的職業(yè)規(guī)范并不允許他們這么做堡距。律師只能接受夫妻雙方中一位作為客戶,而拒絕另一方,迫使對方去尋找另一個律師羽戒,或者完全失去法律服務缤沦。這便是樂趣的開始。在另一個房間里易稠,律師們開始談“我們”和“他們”疚俱。這里的“我們”指的不是我和我的妻子,而是我和我的律師對抗她與她的律師缩多。法庭上陳述的則是“史密斯訴史密斯”!(英國妻子多用夫姓养晋。)無論夫妻雙方是否感覺抗拒對方衬吆,或者他們是否愿意和睦解決問題,法庭已經(jīng)假設(shè)他們之間的對抗關(guān)系绳泉。誰能在這場“我贏你便輸”的游戲里勝出呢逊抡?只有律師。
倒霉的夫妻們被拖進了這么一場“零和博弈”中零酪,而律師們則可以享有油水肥厚的“非零和博弈”——因為史密斯夫婦提供了回報冒嫡,而律師們專業(yè)剝削顧客的方式已經(jīng)通過行業(yè)合作精細地被規(guī)范了。他們合作的一種方式是提出知道對方完全不會接受的提議四苇。這可以激發(fā)對方提出另一個明知雙方都不會接受的提議孝凌,這種方式循環(huán)往復。這些事實合作的“對手”們所發(fā)的每一封律師函月腋、每一個電話都在賬單上多加一筆數(shù)目蟀架。運氣不好的話,這個過程將持續(xù)幾個月甚至幾年榆骚,雙方的花費越來越多片拍。律師們并不需要坐在一起計算這些事情。相反的是妓肢,他們嚴格的獨立性正是他們合作的主要方式捌省,以此消耗著顧客的腰包。律師們甚至都沒有感覺到他們所做的一切正是一個“非零和博弈”碉钠。就像我們有時見到的吸血鬼蝙蝠一樣纲缓,他們以一種精心設(shè)計的儀式在進行著這場游戲。這個系統(tǒng)無需任何有意識的計劃或者組織放钦,已然自成一體色徘。它逼迫我們走進一場“零和博弈”,顧客們得到了零操禀,律師們得到了豐厚的非零褂策。
我們該怎么做呢?莎士比亞的方法太過殘酷。單單改變法律就簡單多了斤寂。但大多數(shù)國會議員出身法律背景耿焊,只有“零和博弈”心理。很難想象比英國下院更為對抗的氛圍了遍搞。(法庭至少還保持了辯論的斯文罗侯,因為律師們可以抱著“我博學的朋友和我將一起合作而笑到最后”的心理。)也許那些用心良苦的立法者們和良心發(fā)現(xiàn)的律師們需要學一點博弈論溪猿。只要律師以完全相反的方式工作钩杰,勸說顧客們放棄零和博弈的廝殺,就可以從庭外和解的非零和博弈中得到更多好處诊县。
那么人類生活中的其他博弈呢讲弄?哪些是零和,哪些又是非零和依痊?它們并不相同避除。我們應該在生活的哪些方面追求零和博弈,又在哪些方面追求非零和博弈呢胸嘁?生活中哪些方面值得“嫉妒”瓶摆,哪些又值得合作并打敗“銀行家”呢?舉個例子性宏,當我們和老板對工資討價還價時群井,我們是被“嫉妒”所驅(qū)使,還是我們合作以最大化我們的真實收入呢衔沼?在現(xiàn)實生活中蝌借,我們是否把“非零和博弈”誤會為“零和博弈”,正如我們在那個心理實驗中一樣呢指蚁?我只能簡單提出這些復雜的問題菩佑,因為他們的答案已經(jīng)超出本書涵蓋的范圍了。
足球就是一場零和博弈凝化。至少它一般是這樣稍坯。少數(shù)情況下它能變成一個非零和博弈(英式橄欖球、澳洲橄欖球搓劫、美式橄欖球瞧哟、愛爾蘭橄欖球這些則一直是非零和博弈)。這在1977年的英格蘭足球聯(lián)賽中發(fā)生過枪向。聯(lián)賽中的隊伍們被分為四級勤揩。俱樂部在比賽中互相對抗,以積分決定它們的晉級或降級秘蛔。甲級聯(lián)賽聲名遠揚陨亡,俱樂部可以趁機從巨大觀眾群中撈得豐厚利潤傍衡。在賽季結(jié)束時,甲級中排名最后的3個俱樂部則降級负蠕,進入下一賽季的乙級聯(lián)賽蛙埂。降級是一個慘痛的命運,值得不惜一切去避免遮糖。
1977年5月8日是本賽季的最后一天绣的。甲級聯(lián)賽中3個保級名額中的2個已經(jīng)被確定,第三個正等待揭曉欲账,它將從桑德蘭隊屡江、布里斯托隊與考文垂隊中誕生。如果桑德蘭隊輸了這場比賽赛不,布里斯托與考文垂只要打成平手盼理,便可以共同留在甲級聯(lián)賽。但如果桑德蘭贏了俄删,布里斯托與考文垂比賽中的輸家就會被降級。這兩場關(guān)鍵比賽理論上是同時進行的奏路。但事實上畴椰,布里斯托對考文垂的比賽剛好推遲了5分鐘開始。這種情況下鸽粉,桑德蘭隊的結(jié)果在布里斯托對考文垂比賽結(jié)束前便以前知曉了斜脂。這便埋下了這個復雜故事的伏筆。
布里斯托與考文垂間的大部分比賽時間里触机,用當時一份新聞報道來說帚戳,便是“迅猛激烈”,激動人心儡首。此次賽前雙方各自定下的2個進球的目標片任,在比賽80分鐘時已經(jīng)達到。比賽結(jié)束前2分鐘時蔬胯,桑德蘭輸了的消息迅速傳了過來对供。考文垂的經(jīng)理迅速讓場邊的巨大電子信息屏放出了這條消息氛濒。所有22名隊員顯然都看到并且意識到無需多事了产场,一個平局足以讓雙方都能逃避保級的命運。而如果試圖進球則會使情況更糟舞竿,這意味著把球員從防守轉(zhuǎn)向進攻京景,將承擔戰(zhàn)敗而降級的風險。我們還是引用那份新聞報道吧骗奖∪丰悖“在唐·吉爾斯(Don Gillies)80分鐘時的進球幫助球隊和布里斯托戰(zhàn)成平手時醒串,雙方的支持者1秒鐘前還是分外眼紅的仇人,1秒鐘后卻迅速加入一場共同的狂歡慶祝中米愿。裁判查利斯(Ron Challis)無奈地看著球員們把球傳來傳去厦凤,于對手完全沒有任何威脅。之前的零和博弈在外界新聞下迅速變成一場非零和博弈育苟。在我們早先的討論情況下较鼓,就好比外部的“銀行家”奇跡般出現(xiàn)了,使得布里斯托和考文垂從平局結(jié)果中得到好處违柏。
類似足球這種觀賞運動通常是零和博弈博烂,理由是觀看雙方的劇烈對抗比友好比賽更為激動人心。但現(xiàn)實生活——無論是人類生活或者是植物漱竖、動物的生活中——并非為觀眾所設(shè)計禽篱。事實上,現(xiàn)實生活中的大部分情況都是非零和博弈馍惹。社會扮演了“銀行家”的角色躺率,個人則可以從對方的成功中獲益。我們可以看到万矾,在自私的基因的基本原理指導下悼吱,即使在自私的人類世界里,合作與互助同樣促使社會興旺發(fā)展良狈。我們現(xiàn)在可以從阿克塞爾羅德的定義出發(fā)去理解后添,好人確實有好報。
但這只能在博弈重復進行下才能發(fā)生薪丁。博弈者必須清楚這并不是他們之間最后一場博弈遇西。用阿克塞爾羅德艱澀的用語來說,“未來的陰影”還很長严嗜。但這需要有多長粱檀?它不可以無限長。理論上說漫玄,博弈的長度并不重要梧税,重要的是博弈雙方必須都不清楚博弈結(jié)束的時間。假設(shè)你我正在進行一場博弈称近,我們都知道博弈的重復次數(shù)為100回合第队,那么我們彼此清楚,第100回合將等同于一場簡單的一次性“囚徒困境”刨秆。這種情況下凳谦,最理性的決策是我們雙方各自在最后一輪打出“背叛”。自然衡未,我們也彼此能預測對方也會“背叛”,這使得最后一輪的結(jié)果毫無懸念。既已如此程帕,第99輪則相當于一次性博弈,而雙方能作出的唯一理性決策則是“背叛”绊诲。同理于第98輪。在兩個完全理性褪贵、并假設(shè)對方同樣理性的博弈者處掂之,如果他們知道比賽的回合數(shù),他們只能彼此不痛喽。“背叛”世舰。于是當博弈理論家談論“重復囚徒困境”時,他們經(jīng)常假設(shè)博弈的終點不可知槽卫,或者只有銀行家知道跟压。
即使博弈的重復次數(shù)不得而知,在現(xiàn)實生活中歼培,我們經(jīng)痴鸾可以采用統(tǒng)計方法來預測博弈的持續(xù)時間長度。這種預測則成為了博弈策略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躲庄。如果我注意到銀行家開始坐立不安喷好,不停地看他的手表,我可以猜到此游戲即將結(jié)束读跷,那么我便可以嘗試背叛。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也注意到銀行家的坐立不安禾唁,我也會開始擔心你背叛的可能性效览。我也許會過于緊張,而提前讓自己先背叛荡短。即使我開始擔心你也許會擔心我……
在一次性與重復囚徒困境博弈中丐枉,數(shù)學家簡單的直覺也許太過于簡單。每一個選手都可以持續(xù)預測博弈進行的長度掘托。他的估計越長瘦锹,他的選擇就會越接近數(shù)學家在重復博弈中的預測,更善良闪盔、更寬容弯院、更不嫉妒。反之泪掀,他的選擇就會更接近數(shù)學家在一次性博弈中的預測听绳,更惡劣、更不寬容异赫。
阿克塞爾羅德對于“未來陰影”重要性的闡述來自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形成的“自己活椅挣,也讓別人活”的現(xiàn)象头岔。他的研究資源來自歷史學家與社會學家托尼·阿什沃思(Tony Ashworth)。一戰(zhàn)時的圣誕節(jié)鼠证,英軍與德軍有時會友好相處峡竣,在無人區(qū)一起喝酒。這種現(xiàn)象早已為世人所知量九。但事實上适掰,更為有趣的是,這種非正式非官方娩鹉,甚至沒有口頭協(xié)定的友好協(xié)議攻谁,這種“自己活,也讓別人活”的系統(tǒng)弯予,早在1914年便在前線上下流行戚宦,持續(xù)了至少2年。一個高級英國將領(lǐng)在巡視戰(zhàn)壕時锈嫩,曾提及他看到德國士兵在英軍前線來復槍射程內(nèi)散步時的驚訝:“我們的士兵好像并沒有注意受楼。我私下決定當我們接手它時,應該阻止這種事情的發(fā)生呼寸,決不能允許這種事情出現(xiàn)艳汽。這些人似乎并不知道這是一場戰(zhàn)爭。顯然雙方都相信‘自己活对雪,也讓別人活’的想法河狐。”
博弈論與囚徒困境在當時還未出現(xiàn)瑟捣。但如今在事后馋艺,我們可以清楚理解當時的情況。阿克塞爾羅德提供了一個精彩的分析迈套。在當時的壕塹戰(zhàn)中捐祠,每個野戰(zhàn)排的“未來陰影”都很長。這便表示桑李,每支英軍的挖掘隊伍都可能需要與同一支德軍隊伍對峙好幾個月踱蛀。另外,普通士兵永遠不知道他們是否贵白,或何時會離開率拒,因為大家都知道軍隊的決策專斷隨意,變化無常禁荒。在這里“未來的陰影”長而不定俏橘,促使了“針鋒相對”式合作的開始。這種情況已經(jīng)類似于一場囚徒困境的博弈了圈浇。
我們還記得寥掐,要成為一場真正的囚徒困境靴寂,回報必須有特定的次序規(guī)則。雙方必須同時認為共同合作優(yōu)于互相背叛召耘。在對方合作時背叛則為更佳百炬,在對方背叛時合作為最劣。彼此背叛則是將軍們所喜的污它。他們想看到他們的士兵在機會到來之時將對方捏得粉身碎骨剖踊。
將軍們并不愿意看到互助合作的場面,這對于贏得戰(zhàn)爭毫無幫助衫贬。但這對于雙方的普通士兵而言卻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德澈,他們并不愿意付出生命的代價。必須承認固惯,他們也許認可將軍的觀點梆造,希望己方能獲得勝利。這便是形成囚徒困境的第二層回報葬毫。但獲得戰(zhàn)爭勝利并不是每個普通士兵的選擇镇辉。戰(zhàn)爭的最終結(jié)果并不太可能從物質(zhì)上極大地有惠于個人。雖然無論是出自愛國主義抑或是遵守紀律贴捡,你可能覺得從背叛循環(huán)中逃出去也是不錯的忽肛。但與你穿越無人區(qū)后的某些敵軍士兵互助合作,則很可能影響你本人的命運烂斋,而且這大大優(yōu)于互相背叛屹逛。這便使整個情況形成一個真正的囚徒困境。類似“針鋒相對”的行為注定要發(fā)生汛骂,也確實發(fā)生了罕模。
在任何戰(zhàn)壕前線上的局部穩(wěn)定策略并不一定是“針鋒相對”。后者是屬于善良香缺、雖報復但寬容的策略家族中的一員。這些策略即使在理論上并不完全穩(wěn)定歇僧,至少也很難在興起時被改變图张。比如,根據(jù)一份當時的記錄诈悍,三次“針鋒相對”在一個區(qū)域同時形成祸轮。
我們走出深夜的戰(zhàn)壕……德國人也走了出來,所以出于禮貌侥钳,我們不該開槍适袜。最惡劣的事情是槍榴彈……它們?nèi)绻淙霊?zhàn)壕,就會殺死大概9~10個人……但除非德國人們特別吵舷夺,我們不應該使用這些武器苦酱。因為他們也可以采取報復售貌,我們也許沒有一個人可以回去。
“針鋒相對”家族中這些策略有一個很重要的共同點:背叛的選手將得到懲罰疫萤。復仇的威脅必須始終在此颂跨。在“自己活,也讓別人活”系統(tǒng)中扯饶,報復能力的展示通常引人注目恒削。雙方不斷攻擊敵軍不遠處的虛擬目標——一種如今也在西方電影中使用的技巧,比如射滅蠟燭火焰尾序,而不是敵軍本身钓丰,以展示其百發(fā)百中、極具威脅的攻擊每币。在另一個問題上——為什么美國罔顧頂尖物理學家們的愿望携丁,使用了兩顆原子彈來毀滅兩座城市,而不是用以攻擊類似的蠟燭機制——這一機制也能圓滿地回答脯爪。
與“針鋒相對”類似的策略都有一個重要的特征:它們都很寬容则北。這有助于減少長期報復惡性循環(huán)的產(chǎn)生。這位英國軍官再次戲劇化地描述這種平息報復的重要性:
當我正在與某連的人喝茶時痕慢,我們聽到許多喊叫聲尚揣,于是出來查看。我們看見我們的人與德國人各自站在戰(zhàn)壕前的矮墻上掖举。突然炮聲驟響快骗,卻無人受傷。雙方很自然地臥倒塔次,我們的人開始咒罵德國人方篮。這時一個勇敢的德國人站起身來大喊:“我們很抱歉,我們希望沒有人受傷励负。我們不是故意的藕溅,都是那個該死的普魯士大炮!”
阿克塞爾羅德對這個道歉的評價是:“僅將責任推卸給機械继榆,有效阻止了報復巾表。它表達了道德上對于辜負信任的道歉,也表達了對有人可能受傷的關(guān)切略吨。這確實是一個令人欽佩的勇敢的德國人集币。
阿克塞爾羅德還也強調(diào),在保持互相信任的穩(wěn)定狀況時翠忠,預見性與儀式感十分重要鞠苟。一個愉快的例子是:一個德國士兵提到,英國大炮每天晚上會根據(jù)鐘點有規(guī)律地在前線一些地方開火:
七點鐘到了,英國人開炮了当娱。他們十分準時吃既,你都可以據(jù)此來校正手表……他們永遠有著相同的目標,非常準確趾访,從未在前后左右偏移過標志……甚至有一些好奇的同伴……會在七點前一點爬出去态秧,看英國人開炮。
根據(jù)英軍的記錄扼鞋,德國大炮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德國人)選擇的目標申鱼、射擊的時間與回合都十分規(guī)律……瓊斯上校知道每一炮發(fā)出的時間。他的計算十分準確云头。他甚至敢于做一些初生牛犢式的行為捐友,冒險去到炮擊的地點。因為他知道炮擊將在他到達前停止溃槐。
阿克塞爾羅德對此的評注是:“這種儀式性的炮擊形式與規(guī)律性的開火表達了雙重信息匣砖。于上級軍官,它們表達了抗爭昏滴,而對于敵軍猴鲫,它們傳遞了和平∫ナ猓”
這種“自己活拂共,也讓別人活”的系統(tǒng)本可以由口頭溝通所獲得,由理性的策略家在圓桌上討價還價而得到姻几。事實上它無法這么做宜狐。它通過人們回應對方行為的方式傳遞,在一系列的局部約定中形成蛇捌。阿克塞爾羅德計算機中的策略完全沒有意識抚恒。它們的善意或惡意、寬容或記恨络拌、嫉妒或大氣俭驮,僅由其行為所定義。程序員也許有其他的想法春贸,但這并不相關(guān)混萝。一個策略是否善良,僅由其行為所確認祥诽,而并非由其動機(因為它沒有)或作者的性格(當程序運行時這已經(jīng)成為歷史了)譬圣。一個計算機程序可以以其策略方式來行為瓮恭,它并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策略如何雄坪,或者任何其他事情。
我們當然知道策略家是否有意識并不相關(guān)。這本書已經(jīng)提到許多無意識的策略家维哈。阿克塞爾羅德的程序便是我們在這本書里用以思考動植物绳姨、甚至基因的優(yōu)秀模型。我們現(xiàn)在可以問問阔挠,他那些關(guān)于寬容善良不嫉妒的成功例子與優(yōu)化結(jié)論是否可以用于自然世界飘庄?答案是肯定的,自然界一向如此购撼。唯一條件是自然優(yōu)勢需要設(shè)定未來陰影很長的囚徒困境跪削,而且是非零和博弈。這些條件在生物王國中一直成立迂求。
沒有人會認為細菌是一個有意識的策略家碾盐,但寄生菌們天衣無縫地與它們的寄主演繹著囚徒困境。我們沒有理由不采用阿克塞爾羅德的理論——善良揩局、寬容毫玖、不嫉妒等等,來研究它們的策略凌盯。阿克塞爾羅德和漢密爾頓指出付枫,那些無害且有益的細菌可以在人們受傷時,變成有害甚至致命的敗血癥驰怎。醫(yī)生會說人體的“自然抵抗能力”在受傷時會下降阐滩。但也許真實的原因正是囚徒困境的博弈。在人體內(nèi)砸西,細菌是否有所收獲叶眉,同時也不停檢驗其回報呢?在人體和細菌的博弈中芹枷,“未來陰影”通常很長衅疙,因為一個普通人可以在任何起始點活上很多年。然而鸳慈,一個嚴重傷者則可能給其寄生菌帶來較短的未來饱溢。“背叛的誘惑”突然比“互相合作的獎賞”更有誘惑力走芋。當然绩郎,細菌在他們邪惡的小頭腦里可以沒有計算這些東西!代代細菌的自然選擇已經(jīng)將它們培養(yǎng)成一個無意識的生物翁逞,首要任務是以生物化學來維系生命肋杖。
根據(jù)阿克塞爾羅德和漢密爾頓的分析,雖然植物明顯沒有意識挖函,但它們甚至會懂得復仇状植。無花果樹和榕小蜂便享有緊密合作的關(guān)系。我們所吃的無花果其實不是果實,無花果頂端有一個小洞津畸,如果你可以縮小成榕小蜂的尺寸振定,進入這個小洞(榕小蜂非常小,小得當我們吃無花果時都不會注意到它)肉拓,你可以看見無花果壁上有許許多多小花后频。無花果其實是一個花朵們的陰暗溫室與授粉房間,而授粉過程則要靠榕小蜂來完成暖途。無花果樹為榕小蜂提供棲息地卑惜,而榕小蜂則在這些小花里產(chǎn)卵。對于榕小蜂來說驻售,“背叛”指的是在無花果內(nèi)的許多花朵中產(chǎn)卵残揉,使得它們無法互相授粉。無花果樹如何“報復”呢芋浮?阿克塞爾羅德和漢密爾頓說:“許多情況下抱环,如果榕小蜂進入一棵年輕的無花果,卻不為花朵授粉纸巷,而是在大部分花朵中產(chǎn)卵镇草,無花果樹將除去這顆還處于生長中的無花果,使得所有榕小蜂的后代都走向死亡瘤旨√萜。”
艾瑞克·費希爾(Eric Fischer)則在海鱸魚——一種雌雄同體的魚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這正好說明了自然界的“針鋒相對”存哲。與我們不同因宇,這種魚的性別不是由生命孕育時的染色體所決定的。每一條魚都有雄性與雌性的功能祟偷,交配時可以選擇產(chǎn)生卵子或精子察滑。他們雙雙締結(jié)一夫一妻的組合,輪流交換性別分飾雌雄角色修肠。我們也許可以推測贺辰,由于雄性角色相對方便,海鱸魚也許更愿意飾演雄性角色嵌施,而逃離合作關(guān)系饲化。也就是說,如果其中一只魚可以成功勸服伴侶持續(xù)飾演雌性角色吗伤,它就可以逃離其對孵卵生產(chǎn)的責任吃靠,而將資源投入其他事情,比如和其他魚交配等足淆。
事實上巢块,費希爾卻發(fā)現(xiàn)海鱸魚以一種嚴格的輪換機制進行其繁衍過程捺球。這就是我們所預料的“針鋒相對”。這個博弈正是一個真正的囚徒博弈夕冲,雖然有些復雜,但這說明了鱸魚們?yōu)楹尾扇∵@個策略裂逐。在這里歹鱼,“合作”表示當輪到時扮演雌性角色,“背叛”則是在輪到時試圖扮演雄性角色卜高。這種“背叛”很容易引起報復弥姻,伴侶可能會在下一次拒絕扮演雌性角色,或者“她”可以直接中斷伴侶關(guān)系掺涛。費希爾確實也發(fā)現(xiàn)了庭敦,那些性別角色擔當次數(shù)不等的伴侶們?nèi)菀追质帧?/p>
社會學家和心理學家會提出一個問題:為什么有人會愿意捐贈血液(在英國等國家,血液捐贈為無償)薪缆?我不覺得這個答案在互惠或偽裝的自私下有那么簡單秧廉。當這些長期血液捐贈者需要輸血時,他們并未得到任何優(yōu)先次序拣帽,也沒有人給他們頒發(fā)金星獎章疼电。也許我過于天真了,但我覺得這是一種真正的减拭、純粹的無私利他主義蔽豺。這是因為吸血鬼蝙蝠之間的血液共享剛好符合阿克塞爾羅德的模型。G. S. 威爾金森(G. S. Wilkinson)的研究表明了這一點拧粪。
吸血鬼蝙蝠以在夜里吸血為生修陡。它們要得到食物并不容易,但每每得到的都是大餐可霎。當黎明降臨魄鸦,一些不走運的蝙蝠可能會空著肚子回家,而另一些則可能找到一個受害者癣朗,吸了充足的血液号杏。第二天晚上,同樣的故事又在上演斯棒。在這種情況下盾致,一個互助的利他主義是可能產(chǎn)生的。威爾金森發(fā)現(xiàn)那些在夜里吸飽血液的幸運兒確實會將一些血液返流荣暮,捐贈給不走運的同伴庭惜。威爾金森觀察了110例血液捐贈,其中有77次是母親喂養(yǎng)孩子穗酥,而大部分其他的血液捐贈則發(fā)生在近親中护赊。在完全沒有血緣的蝙蝠中惠遏,一些血液捐贈的例子依然存在,“血濃于水”的說法看來并不完全符合事實骏啰。但是节吮,這些共享血液的蝙蝠也經(jīng)常是室友,他們有許多機會與對方持續(xù)打交道判耕,這正是重復囚徒博弈所必需滿足的條件透绩。但囚徒博弈的其他條件呢?表12–4的回報表格顯示了我們對此的預期壁熄。
表12–4 吸血鬼蝙蝠的血液捐贈:在各種情況下我的回報
吸血鬼蝙蝠的情況真的和這張表格一樣么帚豪?威爾金森對那些餓肚子的蝙蝠的體重下降速率進行計算。通過對飽食草丧、饑腸與處于中間段的蝙蝠餓死速率的分別計算狸臣,他算得血液得以維持生命的時間。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并不驚奇的結(jié)論:這些速率并不相等昌执,取決于蝙蝠的饑餓程度烛亦。比起吃飽喝足的蝙蝠,相同的血液量可以為饑腸轆轆的生命維持更多的時間懂拾。這也就是說此洲,雖然捐血可以增加捐贈者餓死的速率,但救助逝去生命的意義要大得多委粉。這似乎表示蝙蝠的情況確實符合囚徒困境的規(guī)則呜师。將血液捐贈給同伴中所需者,比留著自用更為珍貴贾节。在她(吸血鬼蝙蝠的社交范圍為女性)饑腸轆轆的夜里汁汗,她則可以從伙伴的捐贈中獲益良多。當然栗涂,如果她選擇“背叛”知牌,拒絕給同伴捐贈血液,逃離互助的責任斤程,她可以受益更多角寸。在這里,“逃離互助責任”只在蝙蝠確實采取“針鋒相對”策略時才有意義忿墅。那么扁藕,“針鋒相對”在演化中的其他條件是否能滿足呢?
重要的是疚脐,這些蝙蝠是否能夠互相辨別呢亿柑?威爾金森的實驗結(jié)果是肯定的。他俘虜了一只蝙蝠棍弄,將其與同伴隔離望薄,并餓了她一夜疟游,而其他同伴則得以飽食。當這只不幸的俘虜返回巢穴時痕支,威爾金森就觀察是否有任何蝙蝠給予其食物颁虐。這個實驗重復了許多次,不同的蝙蝠輪流作為饑餓的俘虜又被送返卧须。俘虜?shù)尿饌儊碜韵喔魯?shù)英里的兩個巢穴另绩,兩個獨立的組織。如果蝙蝠可以辨別她們的朋友故慈,這只饑餓的蝙蝠將可以從,也只能從自己的巢穴中獲得幫助框全。
這正是事實察绷。在觀察到的13個血液捐贈中,12個捐贈者是饑餓者的“老朋友”津辩,來自同一個巢穴拆撼。來自不同巢穴的“新朋友”只喂養(yǎng)了1次饑餓的蝙蝠。這也許是個巧合喘沿,但當我們計算這個范例時闸度,它發(fā)生的概率只小于1/500。我們可以信心十足地總結(jié)蚜印,蝙蝠確實更偏愛幫助老朋友莺禁,而不是另一個巢穴的陌生人。
吸血鬼蝙蝠是神秘的窄赋。對于維多利亞哥特小說的迷戀者哟冬,它們經(jīng)常是在夜里恐嚇他人、吸食血液忆绰、犧牲無辜生命以滿足私欲的黑暗力量浩峡。再加上其他維多利亞時期的神秘事件,以及蝙蝠天生鮮紅的牙齒和爪子错敢,吸血鬼蝙蝠難道不正是自然界自私基因的最令人恐怖力量的化身么翰灾?我對于這些神秘事件嗤之以鼻。如果我們想知道一個事件背后的真相稚茅,我們需要研究纸淮。達爾文主義賦予我們的并不是一個特定生物的詳細描述,而是一個更微妙亚享、卻更有價值的工具:對原理的理解萎馅。如果我們一定要加進一個神秘事件,那便是真相——關(guān)于吸血鬼蝙蝠高尚品格的故事虹蒋。對于蝙蝠自身糜芳,血并不濃于水飒货。她們超越親屬關(guān)系,在忠誠的朋友間形成她們長久堅實的紐帶峭竣。吸血鬼蝙蝠可以講述一個新的神秘故事塘辅,一個關(guān)于共享、互助皆撩、合作的故事扣墩。她們昭示這一個善良的思想:即使我們都由自私的基因掌舵,好人終有好報扛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