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乾昌
十五年的光陰到底有多長国旷,似乎很遠,又似乎觸手可及茫死。就像某個午后跪但,輕啜一杯茶,撫摸著往日的時光峦萎,它們從指尖如絲般悄悄流走屡久,柔順而美好。以至于你久久沉醉于此爱榔。卻不能留駐被环。有時候,十五年就是一個回眸详幽。只是你不知道當(dāng)時的一切意味著什么筛欢,以及會留下些什么。當(dāng)你想要再次握緊時唇聘,卻發(fā)現(xiàn)它早已遠走版姑。你只能以茶代酒,舉杯邀月雳灾。它似乎近在眼前漠酿,卻又總隔著一根手指的距離。也許谎亩,這一指的距離不遠不近炒嘲,它剛剛好。姑且把它叫做思念吧匈庭。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夫凸。
2002年的那個春天,有著難以伸展的淡淡地憂傷阱持。盡管那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夭拌。當(dāng)別人難以自抑的興奮著,炫耀自己談過幾次戀愛衷咽,睡過幾個女孩兒的時節(jié)鸽扁,我總是發(fā)出一聲長長的沒有來由的亙古悠長的嘆息,這突如其來的嘆息總在結(jié)尾處讓我自己都猝不及防镶骗。我不知道它來自何處桶现,又去向何方。似乎咽喉直達胸口有一個神秘又深邃的時光通道鼎姊,里面藏著幾千年以來那些無人認領(lǐng)骡和,沒有來由的憂傷,不經(jīng)意間就會溜出來相寇。
那是一個中午慰于,我倚在前臺的大理石上。我的憂郁與嘆息深深感染了一位坐在休息廳里木質(zhì)沙發(fā)上的中年婦女唤衫,似乎瞬間激起了她體內(nèi)母性的光輝婆赠,她向我投來帶著探究又有一絲憐惜的目光。我有些慌張于這種突然的目光相接佳励,有一種被人窺探到內(nèi)心的惶恐休里。而那時的我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硬硬的殼里,沒有人能夠走進我的世界植兰。就在我想要給自己無地自容的目光尋找一個去處時份帐,耳邊傳來一陣輕輕柔柔的歌聲——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里……楣导》暇常”
唱歌的是一個叫謝冰瑩的女孩兒。其實我并未光明正大的看她筒繁,只是聽聲音做出的判斷噩凹。因為我的目光還在張皇失措的尋找一個去處。
她輕輕哼唱著毡咏,就在離我不遠處驮宴。那從胸腔輕輕流出的如煙似霧的聲音似乎是對著窗外的人流,又像是說給頭頂?shù)奶炜张荤裕窒癯o她自己堵泽。虛空縹緲修己,若遠若近。又仿佛是唱給我迎罗。居然讓我害羞到更不敢看她睬愤。她淡淡地唱著,不知何時纹安,我的目光已經(jīng)由不知所措變得安靜了下來尤辱。我默默聆聽,有些拘謹厢岂。她似乎是用她纖細的雙手托起下巴光督,斜斜地半爬在大理石臺板上,多少有些慵懶的樣子塔粒。不過结借,她的這個樣子,也不過是我心里的想象而已窗怒。正當(dāng)我發(fā)呆時映跟,她轉(zhuǎn)身沖我輕輕一笑,我回看的一瞬間扬虚,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那么清澈努隙,還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調(diào)皮。她是在笑話我的傻樣子嗎辜昵?我不知道荸镊,只覺得臉?biāo)查g燙得莫名其妙。
她叫謝冰瑩堪置,一個新來的蘭州的女孩兒躬存。上司交代,她是新來的舀锨,讓我?guī)胫蕖?墒钦f實在的坎匿,我真不是個好師傅盾剩,尤其是面對這些自以為是的城里長大的女孩兒。她們的目光總是很銳利替蔬,似乎一眼就能看到你口袋里孤零零依偎在一起的幾張可憐的鈔票告私。我甚至一度懷疑她們一眼就能洞穿我的身體,看到我鄉(xiāng)里娃卑微又強烈自尊的內(nèi)心承桥。沒錯驻粟,大家都是人⌒滓欤可他們是城里人蜀撑,而我挤巡,是一個來自農(nóng)村的鄉(xiāng)里娃。
每當(dāng)我要開口和她們說話屯掖,最后展現(xiàn)出來的卻是一個不知所以的微笑玄柏。因為曾有人說過襟衰,我的老家口音說起話來像是嘴里含著一個碩大的水蘿卜贴铜。這讓我更加自卑于自己的口音,卻因此練就了一個自以為優(yōu)雅得體的笑容瀑晒。還好绍坝,總算這笑基本每次都能掩飾我要開口又不能的尷尬。
所以苔悦,當(dāng)那個叫謝冰瑩的蘭州女孩兒沖著我笑的時候轩褐,我沒有開口,只是回以一個有些發(fā)燙的微笑玖详。
其實謝冰瑩完全不需要我?guī)О呀椋悄欠N聰慧又內(nèi)斂的女孩兒,她笑起來有一種純真又嬌羞還帶著調(diào)皮的樣子蟋座。她一笑我就不知所措拗踢,我的指導(dǎo)性的意見就變得更加磕巴起來,仿佛她才是老練的師傅向臀,而我是一個笨嘴笨舌的徒弟巢墅。很快,當(dāng)她的手指像彈鋼琴一樣在電腦鍵盤上舞蹈時券膀,我右手的一指禪顯得更加笨拙與不倫不類君纫。當(dāng)我面對她去雙手盲打,就像閉眼去摸一個陌生女孩兒的手芹彬,總怕被燙傷似的縮回去蓄髓。她就笑了,卻又不是以往那些城里女孩兒的那種瞧不起人的嘲笑舒帮,不讓人氣惱会喝。
中午去食堂吃飯,她過來坐在我對面会前。我的身體突然僵硬起來好乐。那天我平生又一次努力學(xué)著抓筷子,卻總不得要領(lǐng)瓦宜。她吃著一碗炸醬面蔚万,那是一種與以往所見不同的吃法。她的手指纖細而靈巧临庇。她碗里的面總是很聽話反璃,糾結(jié)纏繞的面條就像音符聽到了指揮棒的導(dǎo)引昵慌,一條條輕快而親昵地跳到她的筷子上,然后又優(yōu)雅從容的滑進她嘴里淮蜈。她的牙齒咬合斋攀,臉頰的肌肉跟著柔柔的收放,就像慢鏡頭捕捉到的花開的過程梧田,生動又安靜舒展淳蔼。她不像有些人的吃飯,嘴里呱唧呱唧裁眯,就像一雙臭腳踩進一灘爛泥里鹉梨。也不會像有些高傲的城里女孩兒,邊咀嚼邊嘬牙花子穿稳,出來一個奇怪的表情存皂。或者是冷不丁打出一個洞穿千年逢艘,意猶未盡的飽嗝兒旦袋。
她根本沒看我,卻又似乎完全看到我的呆它改。她低著的頭帶動小巧多肉的嘴巴離開碗邊疤孕,黑眼仁撲閃一下跑到眼球的最上面,這么往上看我一眼搔课,盈盈一笑胰柑。我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并瞬間覺得應(yīng)該有一種合適的姿態(tài)才能配得上她的這種好看優(yōu)雅的吃相爬泥。于是柬讨,我挺起僵直的脊背,伸手五指向下袍啡,像一個飲酒的將軍一樣抓起眼前的面湯踩官,毅然決然的喝了幾口。然后像敬禮禮畢一樣放下碗境输,心里油然得豪邁起來蔗牡。她笑得眼睛亮亮的,卻讓我挺直堅硬的身體里一陣陣發(fā)虛嗅剖,那天的面辩越,吃了我一頭汗。
于是信粮,我那不經(jīng)意的亙古悠長的嘆息就多了一個聽眾黔攒。她總在我嘆息以后報以一個微笑,她似乎總能被我的嘆息感染,這是前所未有的督惰。她似乎不討厭我這樣沒來由的嘆息不傅,甚至眼神里似乎還有幾分理解的意思。于是赏胚,我覺得自己的嘆息有點像一個哲學(xué)家访娶。我喜歡上了和她對班。不僅因為她不討厭我的嘆息觉阅,更因為我漸漸不能適應(yīng)沒有她那不經(jīng)意的哼唱崖疤。不知何時,我也早已成為她的忠實聽眾留拾。其實戳晌,她的哼唱多少也有些沒來由——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杖幔”她一唱我就發(fā)呆,她到底在思念誰疫向?男朋友咳蔚?天邊的白云?遠處的白楊樹搔驼?窗外湛藍的天空谈火?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但我知道舌涨,絕不可能是我糯耍。她是個漂亮優(yōu)雅的城里女孩兒,即便在城里也不多見囊嘉,而我這樣的鄉(xiāng)里來的窮小子温技,一抓一大把。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扭粱,所以舵鳞,無論她虛空若幻的哼唱如何撓得人心里癢癢,如何拿她亮閃閃毛茸茸的眼睛來對我笑琢蛤,我總是挺起身子蜓堕,保有一份矜持。對博其,鄉(xiāng)里娃自尊的矜持套才。
如果某天沒有和她對上班,總覺得心是空的慕淡。尤其聽不到她的歌聲時背伴,我會在心里像她一樣的默默哼唱起來——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一唱,仿佛她就在我身邊聽我嘆息,對我笑挂据。她笑起來真好看以清,純真嬌羞又調(diào)皮。她總是文文弱弱的樣子崎逃,身材略微有些單薄掷倔,是那種很容易讓男孩子生出憐愛與保護欲的體型。她總愛穿著中性色彩的正裝个绍,有民國時期淑女的氣質(zhì)勒葱,嫻靜而不死板,俏皮而又含蓄巴柿。她的頭發(fā)不多不少,黑亮亮地從頭頂傾瀉而下凯旋,然后逐漸聚攏起來钉迷,扎成一個居中又稍稍偏左或者偏右的辮子至非。她的聲音,細弱而精致有力糠聪。她的臉色白凈蒿柳,五官纖巧精致。文弱中帶有一種活潑調(diào)皮的張力鉴扫。她有一種越看越受看的含蓄優(yōu)雅的美身害,不是明晃晃味悄,大喇喇的那種题造。
我唱著唱著又為自己的莫名其妙而有一絲淡淡的憂傷。我在思念誰界赔?我能思念誰?天空咐低?草地袜腥?她钉汗?拉倒吧鲤屡!你是個睡炕長大的鄉(xiāng)里娃酒来。
那天下班,換好衣服堰汉。她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出去走走翘鸭?我沖口而出,好昂撼住档址!但隨即就覺得嘴巴跑到了腦子前面,答應(yīng)完又有些不敢相信的唐突感∑滞可她亮閃閃的一雙眼睛又明確說明這并非做夢剂娄。我的手心突然就出汗了,摩得大腿兩側(cè)發(fā)熱總也揩不干阅懦《ィ看著她落落大方的樣子,我為自己的窘態(tài)感到一陣恥辱废登。
一路上郁惜,我們漫無目的的走著,那時街上的車還不似如今這般擁擠吵鬧羽戒,因此步伐可以從容一些。她哼唱著那首我已經(jīng)很熟悉的歌——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里……”
我不知道她到底無力抗拒什么缸废,但我確切知道她的歌聲已讓我無力抗拒了缩多。我把一雙汗手以一個自以為瀟灑的動作插進褲兜,我的右手摸到了褲兜里蔫頭耷腦的五十元人民幣梁钾,左手觸碰到了我肌肉發(fā)緊的大腿逊抡。她唱一會兒靜靜回頭看我一眼。我想我是該說點兒什么了拇勃。說什么好呢孝凌?問她多大蟀架?家里幾口人?幾個兄弟姊妹煌集?這些問題實在透著幾分膚淺捌省。問她上的什么學(xué)校?學(xué)的什么專業(yè)卷拘?愛看什么書色徘?這些問題問出來多么嚴肅死板……到底說點兒什么呢?……今兒天氣不錯横腿?這不是廢話嗎?……可總得說點兒什么吧……
謝冰瑩揪惦,你為啥叫謝冰瑩罗侯?……
我也不知道我腦子里哪根弦搭錯了钩杰,居然問出這么一句沒頭腦的話。又一回味自己嘴里含著個大蘿卜的方言口音措左,我突然恨透了自己:這該死的口音避除!該死的水蘿卜!我猜想她一定會笑話我的口音和這沒頭腦的問題凉逛。我的腦子飛速旋轉(zhuǎn)群井,迅即由恨自己變成一陣沮喪书斜,就像一個犯錯的孩子,等待著審判……
她仿佛看出了我的窘迫與小心思菩佑。
好吧稍坯,我已經(jīng)認命了搓劫,大不了她覺得提出跟我一起走走實在是個糟糕的提議枪向,我就是個無趣又無腦的傻子而已。但那又如何陨亡?大家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同事而已,反正她那句翻來覆去的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我已經(jīng)滾瓜爛熟了蛙埂!
意外的是遮糖,她沒有笑話我,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屡江。她還是那么帶著純真又嬌羞還有幾分調(diào)皮的笑看著我赛不。她說:你老家在天水吧俄删?
……呵呵,她終究還是聽出來了臊诊,也許她的純真又嬌羞又調(diào)皮只是給我臺階而已斜脂,而鄉(xiāng)里娃的身份和嘴里含著蘿卜卻是確切無誤的事實。好在我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了玷或,該來的遲早會來片任,大不了提前結(jié)束這無聊的“走走”而已对供。來吧!你還想說啥鹅髓,我等著呢京景!
你說話咋這么好聽啊醒串!她說厦凤。
我盯著她的眼睛三秒,確認她并不是故意奚落我椎木,因為她的眼里沒有那樣的光博烂。這使我突然振作起來。
她說:你說天水話一定很好聽畜伐!你教教我躺率,好嗎悼吱?
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折讓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好在這會我覺得我的嘴皮子利索了許多笨枯。然而我嘴巴比腦子跑得快的毛病總會在關(guān)鍵時刻犯了遇西。我沖口而出一句天水話——
你咋里粱檀?咋里?打捶(打架)哩嘛沦疾?第队!
隨著說出口同時而來的凳谦,還有我的手臂下意識的配以打架動作的笨拙的模仿衡未。還沒等我意識到自己的愚蠢與拙劣她已經(jīng)笑得彎了腰,摸著心口了如失。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說的真好玩兒褪贵,真可愛!同時世舰,她也做出打架的手勢槽卫,一比劃一笑歼培。我知道她的笑沒有惡意,是真正開心的笑查剖,并第一次沒有為自己的笨拙感到過分的自卑读跷,我一會兒撓頭,一會兒抓大腿外側(cè)无切,一時懷疑我的手長錯了地方哆键,以至于放到哪里都不合適瘦锹。
不得不說弯院,這是一次奇妙的“走走”。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嘴里的蘿卜自此以后似乎變得越來越小了颂碘,我的舌頭也因此不用打著卷兒的躲避那個討厭的水蘿卜了椅挣。似乎我的方言口音已經(jīng)不是那么濃重了,別人聽我說話的表情似乎也愉悅了不少峡竣。又突然覺得城里人也跟我一樣适掰,不過也是長著一雙眼睛,一個鼻子稚伍,一張嘴巴个曙,而且我的某些五官比他們還要好看一些受楼,組合在一起似乎還挺英俊的。
謝冰瑩還是喜歡在空閑時猴贰,用兩只白凈纖秀的手托起下巴米绕,似空似幻馋艺,若有若無的哼唱著——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只是捐祠,我覺得她的思念似乎具體了一些,不再那么抽象了窿给。但她到底在思念誰率拒,我還是不能肯定猬膨,……會是我嗎?……也許吧……但也許只是一廂情愿而已靴寂,唉百炬!怎么可能污它!
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除了吃飯好看德澈,唱歌好聽梆造,其實她走路也很美葬毫。她有些瘦弱纖巧的身材自帶一種雅致與婀娜贴捡,但又不是那種晃眼的搖擺。有一種不疾不緩的古典美屹逛。我想汛骂,她非常適合唱那種古裝戲香缺,她的動作與步伐帶著天然的戲劇味兒的古典美。
后來锋拖,她又邀請我走走兽埃,我給她教我的老家話适袜。每聽我說一句,她總像受到突然的意外驚喜并因此受了很大的愉悅售貌,似乎我說的是她從未聽過的最優(yōu)美動聽的話颂跨。我也覺得自己的舌頭簡直是個優(yōu)雅的紳士恒削,可以輕松應(yīng)付各種局面和場合。至于那個含了二十年的水蘿卜躯砰,它似乎知趣兒地溜了琢歇!
她學(xué)會了幾句我的老家話则北,也學(xué)會了我的幾個小魔術(shù)尚揣。每當(dāng)她像匯報演出一樣表演給我時竟然興奮得像個孩子。但她最愛說的還是那句:你咋里娜庇?咋里方篮?打捶哩嘛藕溅?!她說這句話時汁掠,夾雜了一點她自己的蘭州口音考阱,用她精致清脆地嗓音說出來鞠苟,又有了幾分難以言說的可愛與動聽。她總是一邊說考榨,一邊用手比劃出打架的動作鹦倚,拳頭若有若無的打在我身上——
如果那時的我不是一個不知趣申鱼,不解風(fēng)情的傻子的話捐友,接下來的動作一定是溃槐,以同樣的動作做出溫柔貼心的還擊昏滴,然后,這種輕快的氣氛會很快變成一種親切甚至親昵拂共,然后會引發(fā)后續(xù)一連串的從物理到化學(xué)的反應(yīng)宜狐。然后蛇捌,一切都可能不尋常起來……
然而络拌,那時的我,終究還是個傻子混萝。因此譬圣,然后以后就沒有然后了厘熟。不過這些道理是我以后好多年來明白過來的。沒辦法登澜,我總是后知后覺脑蠕。尤其在某些方面跪削。等我終于明白了碾盐,卻也永遠回不去了毫玖。沒辦法,誰讓我是傻子烹玉。我曾為自己的笨拙與遲鈍后悔了很多次二打,但我想如果時光倒流的話叶眉,我還是會做出一個傻子該有的本能反應(yīng)衅疙。因為有些傻子是注定的。
也有幾次喧伞,她看看我插在褲兜的手潘鲫。然后溉仑,伸出自己的手状植,配合著她的說話做著大幅度的手勢,動作越來越靠近我的身體必怜。我似乎覺得梳庆,她是想讓我牽著她的手的,又不敢確定卑惜。
然而膏执,即便確定又如何?我只是個鄉(xiāng)里娃露久。每當(dāng)這時胧后,我覺得她是一只優(yōu)雅美麗而不驕傲張揚的孔雀,我只是個更適合待在角落里的丑小鴨抱环。是啊,當(dāng)孔雀開心時伸出她的美麗的翅膀又能證明什么纸巷?說明她可以視一個丑小鴨為同類镇草,從而從容的牽手一起舞蹈嗎瘤旨?這絕無可能梯啤。或許存哲,那只是她在開心時一時的即興動作而已因宇。或者說即便偶爾人家主動與你牽手又能如何祟偷?人家可能會熱情的牽起任何人的手察滑,而你,只是其中一個修肠。牽你的手與牽別人的手并沒有任何本質(zhì)不同贺辰。人家一放手可能又忘了你,從不會記起曾牽過你的手嵌施。而你呢饲化?你會因此不管走路睡覺吃飯一直牽著她的手不愿放開。當(dāng)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人家的手可以牽放自如吗伤,而你卻牽得起吃靠,放不下時,你將如何承受足淆?你可以承受來自任何人的輕視乃至奚落嘲諷巢块,卻唯獨不愿意在愛的世界里讓自己卑微礁阁。因為那是你心里最后的堅守,最后的底線夕冲,不可突破的一點可憐的自尊氮兵。
所以,你只能裝作什么都看不見歹鱼,看不見她伸過來的手泣栈,也看不到她期待的眼神。你只看見自己那顆蒼涼無比的心弥姻,有一絲悲涼劃過南片,你收拾起柔軟,把自己包裹進更堅硬的軀殼庭敦,你的心是個不折不扣的軟體動物疼进,但是你太怕受傷,只好鉆進那個殼里秧廉,以一種無比昂揚的姿態(tài)告訴世界我很好伞广,告訴自己我很堅強√鄣纾可你明明感覺到有一滴液體義無反顧的劃過你的臉龐嚼锄,流經(jīng)你的心臟”尾颍可你不能讓它落下來区丑。你甚至不惜優(yōu)雅的告訴世界,讓她明白修陡,其實你根本不在乎這個沧侥,牽不牽她的手也根本沒有那么重要。不是嗎魄鸦?你看看宴杀,你的手伸過來了,我看見了拾因,但牽不牽完全在于我婴氮。
有時候,越柔軟的人會越做出一副堅硬的姿態(tài)盾致。你只看到他的冰冷與棱角主经,卻看不穿他心底的滾燙與溫柔。
有一天庭惜,我趕到單位罩驻,看到她在和一個中年婦女親熱的聊天』ど蓿看我過來惠遏,她似乎漫不經(jīng)心的介紹砾跃,這是她的母親。我一笑节吮,問一聲阿姨好抽高。她的母親有著和她一樣的優(yōu)雅從容的氣質(zhì),加上歲月的沉淀透绩,她的母親更有一份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翘骂,她的目光像早晨的一杯牛奶一樣溫暖順滑。她母親的笑仿佛春日的陽光帚豪,明媚而不刺眼碳竟。隨著我的問候,她的母親點頭微笑回應(yīng)狸臣,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莹桅,然后又整體端詳一下我——那眼神似乎是看一副油畫作品——不是在跟前仔細睜大眼睛揣摩的那種,就像不經(jīng)意的路過烛亦,然后從不同側(cè)面诈泼,從局部到整體的一種品鑒與欣賞——而這一切似乎都發(fā)生在一個看似很不經(jīng)意的瞬間。從她的眼神能看出煤禽,她對這件作品很滿意厂汗,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滿意。但她保持著那種與生俱來的淡定從容呜师,而非濃烈的直觀的那種表達方式。讓你覺得舒服自然贾节,平滑如絲汁汗,一點不突兀。
后來栗涂,我才知道知牌,她是特意讓她的母親來品鑒我這個半生不熟的有點晦澀稚嫩的藝術(shù)品的〗锍蹋或許她的母親看出我的生澀角寸,卻覺得胎子還是不錯,于是露出了一種優(yōu)雅得體的欣賞與肯定忿墅。無疑扁藕,她因為她母親的這種肯定而喜悅著,因為她的目光與往日又有了些許不同疚脐,我看到了一種溫柔的光彩亿柑。
在她的母親完成品鑒之后,她的目光里自此多了一份溫柔棍弄。她再次哼唱起些歌詞時望薄,眼神就更加的具體起來疟游,似乎可以真切的理解為一種傾訴了。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痕支,觸摸在心底~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里……哦哦~想你到無法呼吸……”
我似乎可以肯定這個具體的東西是什么了颁虐,因為歌唱漸漸變成了一種深情傾訴。這種變化會揮灑釋放一些看不見的因子在空氣里卧须,飛向思念來的方向另绩。同樣,思念也會生發(fā)釋放出類似的因子故慈,然后交融重合板熊,纏繞糾葛,產(chǎn)生更強烈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回饋給彼此察绷。
的確干签,思念真的是一種很玄的東西,愛又何嘗不是拆撼。當(dāng)愛來臨容劳,當(dāng)思念漫溢,草木亦脈脈含情闸度,何況一個人竭贩,哪怕他是一個叫做傻子的人。
當(dāng)我感受到這種化學(xué)反應(yīng)莺禁,這種幸福感是無與倫比的留量。但我的沉醉只能在軀殼之下,對外只能呈現(xiàn)一種愈加堅硬冰冷的姿態(tài)哟冬。我知道楼熄,有些事是注定無法更改的,比如命運浩峡。從你降生的一刻起可岂,許多事情早已被安排,起碼在你還不具備反抗的能力與實力時翰灾,反抗與吶喊是徒勞的缕粹。
對于謝冰瑩越來越熱情主動伸過來的手,我只能一次次的熟視無睹纸淮,視而不見平斩。對于她的邀請,也開始敷衍躲避咽块。我知道這對她是深深地傷害双戳,對我又何嘗不是。人最大的痛苦就是眼看著愛的人就在眼前,你卻無能為力飒货。因為你知道魄衅,你給不了她任何可以想見的未來,尤其當(dāng)一個冰清玉潔又熾烈純真的城里的女孩子對你拋來一支美到攝魂蝕骨的玫瑰時塘辅,你居然發(fā)現(xiàn)你根本無處安放這份愛晃虫。你的瘦弱渺小的肩膀扛不起未來的那份沉甸甸的責(zé)任。像她這樣的女子扣墩,必定要絕世的柔情與溫暖讓她的心得以安放哲银,她要盡享世間所有美好才不辜負這一身風(fēng)華與柔情∩胩瑁可我又能給她什么荆责?既然給不了,一旦牽手亚脆,就是辜負做院,一旦有了肌膚相親的纏綿溫柔,就是刻骨的褻瀆濒持,即便她情愿付出键耕,我卻無法赦免自己。
于是柑营,我只好以一具冰冷的外殼把自己隔絕在溫柔之外屈雄,也把她的一腔柔情隔絕在陽春五月的凄風(fēng)冷雨中。我給不了她未來官套,只能還她一個純潔無暇的完整的她自己酒奶,以期在未來的日子里,那個更值得她擁有與思念的人奶赔,開啟她的心門惋嚎,親吻她的朱唇,給她一個溫暖一世的擁抱纺阔,和一個繁花似錦的歸宿。
最后一次的相約修然,還是她主動提出笛钝。其實想想,我有限的類似的約定居然沒有一次是由我自己主動提出愕宋,其實我真是一個后知后覺的傻子玻靡。
那是她最后一次唱起——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她的眼里滿含淚水,卻沒有掉下來中贝。我知道這個有著文弱外表的女孩兒其實有著一顆堅強的心囤捻,而再堅強的心靈,又如何禁不起如此幾次三番的冷漠與傷害邻寿。她看似堅強的心靈早已血流成河蝎土,因為她的歌聲一遍遍唱起视哑,卻總也無法彌補添充從歌聲里流出的決堤泛濫的哀愁。而我誊涯,只能選擇決烈挡毅。
傷她一次,傷自己一生暴构。留一個傷痕累累卻完整的她跪呈,剩一個千瘡百孔,粉身碎骨的自己取逾。
那一天耗绿,我到單位,她已不在砾隅。
人們說误阻,她辭職走了,她哭了琉用。
人們問她為什么哭得那么傷心堕绩。
她說,她有一個從來沒有如此珍愛的布娃娃邑时,這個娃娃的名字叫做傻子奴紧。可是這個傻子卻再也不愿理她了晶丘,她要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黍氮。
他們還說,看到她伏在她媽媽的懷里浅浮,似乎流干了一生的眼淚沫浆。
后來,每當(dāng)聽到王菲的那首歌滚秩,我就想起那個叫謝冰瑩的蘭州女孩兒专执。
——青春正是因為有缺憾才顯得彌足珍貴。有些愛正因為懂得節(jié)制與保全才是最好的成全郁油。如果本股,放到現(xiàn)在,我一定會義無反顧的接受那個女孩兒的愛桐腌,我知道愛可以創(chuàng)造無限可能拄显,即便有一個卑微的標(biāo)簽又如何,愛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案站。如果她能夠從十五年前回來躬审,我想我可以搬走喜馬拉雅的阻擋去擁抱她。可是承边,我們終究回不去了遭殉。有些缺憾是注定的,就像有些人炒刁,此生注定是一個傻子恩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