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子在外面無所事事地閑逛攀芯,對他而言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當(dāng)他從自己大的毫無意義的房子里走出來的時候文虏,就會長長地舒一口氣侣诺。房子雖大,卻仍然讓他感到壓抑和無所適從氧秘,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年鸳。
按道理講,他擁有的一切足以讓大多數(shù)人羨慕丸相,自己一手打造的商業(yè)帝國阻星,傾注了他將近半生的心血。最終換來的已添,是對于很多人而言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財富妥箕。這棟郊區(qū)的豪宅,不過是他財富中的冰山一角更舞,車庫中那一輛輛豪車畦幢,早已成為被他玩膩的玩物。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缆蝉,他都無愧于成功人士的稱號宇葱。他時常想起這些瘦真,若是對于二十年前的自己,這里的每一樣事物都是他所夢寐以求的黍瞧,但現(xiàn)在看著這些诸尽,就好像與他毫無關(guān)系似的,內(nèi)心再也起不了一絲波瀾印颤。
他自己并不感到幸福您机。
他知道,這些年來他干了許多事年局。但只有經(jīng)商這一件事他成功了际看。多年在事業(yè)上的打拼讓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自己的家庭,他回想起之前的事矢否,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苦笑仲闽。在積累財富的同時,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妻子的轉(zhuǎn)變僵朗。就像他一樣赖欣,最開始的每一筆財富都讓她感到興奮,妻子不斷稱贊著他验庙,讓他自己也感到飄飄然畏鼓。那時的他事業(yè)正處在上升期,除了項目之外壶谒,其他任何東西都沒有放在眼里云矫。他只知道往家里拿錢,但并不知道拿了多少汗菜,都用在了哪里让禀。直到某一天他照例在外面應(yīng)酬完,微醺地回到家里陨界,看到桌子上的離婚協(xié)議書巡揍,才猛然地驚醒了過來。
妻子已經(jīng)有了外遇的對象菌瘪,而且交往已經(jīng)長達兩年腮敌,這一切他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妻子將他從里到外的抱怨了一通俏扩,指責(zé)他是一個只知道賺錢糜工,沒有感情的人。而他也竭盡所有可能為自己辯解录淡,卻早已知道事情的結(jié)局捌木。妻子走了,帶走了他將近一半的財產(chǎn)嫉戚,然后在一周之內(nèi)光速的組成了新的家庭刨裆。
離婚對他而言是第一個打擊澈圈,盡管生意場的人生百態(tài)已經(jīng)讓他變得世故,但是他的內(nèi)心仍然保留著一片最初的地方帆啃∷才婚姻失敗的他開始著力培養(yǎng)起自己的兒子,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繼承自己的產(chǎn)業(yè)努潘,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兒子早已聽不進去他任何的話語诽偷,每每除了開口向他要錢之外就再沒有其他的事情。對于兒子來說慈俯,狐朋狗友顯然要比他更加重要渤刃。幾次虛張聲勢的訓(xùn)斥之后他敗下陣來拥峦,明白自己早已不夠格當(dāng)孩子的父親贴膘。
于是偌大的房子里,他失去了談心的對象略号。唯唯諾諾的傭人將他的飲食起居打理的很好刑峡,他卻并不滿意。在外面風(fēng)光無限的他玄柠,內(nèi)心的痛苦卻從來沒有人可以體會突梦。就這樣日復(fù)一日,他的壓抑感與日俱增羽利。當(dāng)回到家面對空蕩的房間時宫患,那種孤獨感從四面八方襲來,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他的身體里这弧,讓他感到無比的絕望娃闲。這種壓抑感驅(qū)使著他走出自己的房子,走到繁華的市中心匾浪,看著熙來襄往的人群皇帮,他才能微微地喘過來一口氣。
今天也是一樣蛋辈,他從房子里走出來属拾。
他想要找一個知己,一個真正可以和自己談天的人冷溶。
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和別人敞開心扉的聊天了渐白,自從對兒子束手無策之后,他就失去了聊天的對象逞频。他曾經(jīng)想過周圍的人礼预,比如傭人。然而巨大的身份差異讓他們從來只會順從他的意愿虏劲;他試過同事托酸,但是作為一個老板褒颈,他看到的只是那些被精心包裝過的討好,員工們揣測著他話中的含義励堡,臉上的表情如履薄冰谷丸,他無可奈何;他還試過生意上的伙伴应结,但是打過多年的交道讓他明白他們有多么的深不可測刨疼,和善的外表之下隱藏著怎樣的計劃都是他所不能了解的。
“你啊鹅龄,就是缺女人了揩慕,你這么多錢,再找一個不就完事了嗎扮休?”當(dāng)他聽到這句話時迎卤,就對周圍的朋友死了心。還有人向他介紹心理醫(yī)生玷坠,他也搖搖頭拒絕了蜗搔。這不是他所期望的聊天對象。身邊的人各懷目的八堡,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走進他的內(nèi)心樟凄。
他決定自己去尋找一個知己,一個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兄渺。無論這個人是貧窮或富有缝龄,年齡是大還是小,只要能了解他挂谍,就足夠了叔壤。想到這里他笑了一下,這樣的要求簡直就像是婚禮上的誓詞凳兵。會不會最終找到一個女人呢百新?或許最后真的像朋友所說,他會重新找到自己的愛情庐扫?他嘆了口氣饭望,想到自己的第一段婚姻,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形庭,他對自己說铅辞。
當(dāng)這個計劃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之后,他出門的頻率增加了萨醒。獨自在家的孤獨感驅(qū)使著他一次次地走上街頭斟珊,嘗試著與不同的人們交談,最開始的時候富纸,他還是將目標(biāo)鎖定在了與自己差不多的人群里囤踩,他來到高爾夫球場旨椒、來到保齡球場、來到高級莊園堵漱,與一個又一個的陌生人交談综慎。這樣一兩個月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訴說心事上一無所獲勤庐,沒有人在意他的生活究竟怎樣示惊。每當(dāng)話題進行到私生活的部分,對方就會委婉的停下來愉镰。
“我們還是聊點別的事吧米罚。”對方說丈探,然后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录择,或者瀟灑地將球桿揮出。
他沒有氣餒类嗤,還在堅持著糊肠,于是最后的結(jié)果是辨宠,他通過這樣的交談遗锣,獲得了幾個不錯的生意。
然后他慢慢意識到自己努力錯了方向嗤形。自己的關(guān)注點太窄了精偿,那些地方的人,哪一個不是像他一樣的成功人士赋兵。腦子里除了生意之外笔咽,還能想到些什么呢?他們就像之前的自己霹期。
于是他決定擴大范圍叶组,他打算走到街頭巷尾,真正的玩一把偶遇历造。為了讓自己能有決心甩十,他還為自己的計劃定下了一條規(guī)定:如果真的找到了可以聊的投機的人,他要給他一筆錢吭产。
是的侣监,他要拿出一筆錢。一筆對自己無大所謂臣淤,卻可以幫到那個人的錢橄霉。這是那個人應(yīng)得的,也是我應(yīng)該付出的邑蒋。他想姓蜂,只有這樣按厘,那個知己才不會在一次見面之后就在他的生活中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需要用這樣的一筆錢钱慢,得到一份他迫切需要的安全感刻剥。至于金額是多少,他大概想了想滩字,一百萬吧造虏。這個金額對自己沒有影響,但是對于普通人而言麦箍,應(yīng)該也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了漓藕。
懷揣著這個改進后的計劃,他再一次離開家挟裂,在清晨走上了街頭享钞。
事實證明,在大街上偶遇比起那些娛樂場所來說要困難許多诀蓉。去高端娛樂場所的人們或多或少都帶有各自的目的:想要獲取更多的人脈或是得到更多的機會栗竖。于是談話的開始非常容易。然而在街頭渠啤,第一句話往往都非常困難狐肢。
在地鐵上的時候,他曾經(jīng)和一個比他年輕些的人有了一段交談沥曹。他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坐過地鐵了份名,封閉的環(huán)境和擁擠的車廂讓他感到極度的不適,大媽對著手機在大聲的講話妓美,聲音尖利地可以刺破耳膜僵腺;對面一個小伙子也許是來不及吃早飯,抱著一個韭菜盒子吃的正香壶栋,食物的刺鼻比聲音的刺耳更甚辰如,他不由自主地捂上鼻子,打算在下一站就逃離這個巨大的鐵皮箱子贵试。然后他聽見了那個男子的感慨琉兜。
“哎,這些個富人都有什么好锡移,看起來在外面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呕童,其實過得還不一定有普通人幸福∠海”
他聽見這一句夺饲,不由自主的湊了過去。思考了一下,想著如何能讓對話開始的不那么突兀往声。他清清嗓子擂找,故作輕松地說了一句:“老兄,為啥這么說昂葡贯涎?”
那名男子楞了一下,還是把手機屏幕轉(zhuǎn)向了他:“你看看慢洋,這人這么有錢塘雳,結(jié)果妻子跟著別人跑了,孩子也天天花天酒地普筹。結(jié)果到最后反而得了抑郁癥败明,你說是不是還不如普通人√溃”
聽到故事與自己如此的雷同妻顶,他不由得驚了一下。莫非自己最終也會得上憂郁癥蜒车?不會的讳嘱,他在心里搖搖頭,自己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酿愧。
“他的心情沥潭,我也很能理解≡⒚洌”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叛氨,說出了這么一句話呼渣。心理期待著棘伴,那個男子能順著這句話繼續(xù)問下去,這樣他就能將自己壓抑已久的情緒慢慢地抒發(fā)出來屁置。他等待著焊夸,還有點期待著,眼睛也故意地游離起來蓝角。
“哈哈哈阱穗,你是想說你也是個富豪嗎?”那人笑了起來使鹅,沒等他說出第二句揪阶,便說道,“要真是那樣患朱,你也算是個古怪的富豪啦鲁僚!我還沒見過有哪個有錢人會擠早高峰的地鐵呢。”聽了這話冰沙,他不知道要如何將對話進行下去了侨艾。
“不過啊,說起來我就不會像這個人一樣的想不開拓挥。有錢了還擔(dān)心個什么事啊唠梨,還愁沒有人陪?天天吃喝玩樂的怎么可能會抑郁呢侥啤?倒是像咱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当叭,天天這種日子才會抑郁呢。你說是不是盖灸?”
“嗯科展,啊】酚辏”他訕訕地笑著才睹,在下一站就逃出了地鐵。
這場失敗的交談之后甘邀,他又做了多次嘗試琅攘,但無一例外失敗了。無論是在街邊拉面店的交談松邪,還是公園長椅上的交談坞琴,又或者是廉價臺球攤的交談,他發(fā)現(xiàn)逗抑,人們對于金錢的渴求遠(yuǎn)遠(yuǎn)比那些看不到的感情更加強烈剧辐。他還沒來的及講出自己的故事,就已經(jīng)意識到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邮府。自己的一百萬注定是給不出去了荧关,他想。
從早上出來褂傀,一直走到了黃昏時分忍啤。他也感覺有些累了,也許沒有人可以真正的理解我仙辟,他想同波,不禁有點垂頭喪氣。他慢慢地踱著步子叠国,走到路邊廣場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未檩。廣場上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父母帶著小孩子前來粟焊,孩子們在廣場上奔跑著冤狡,或者是花上兩塊錢買來一包飼料校赤,喂著在廣場上自由自在的鴿子⊥怖#看到這些場景马篮,他更加的難受起來。
這時那名老者慢慢地走了過來怜奖,“讓個位置浑测,年輕人⊥崃幔”老者說著迁央,在他的身旁慢慢地坐下。他看都沒看一眼滥崩,只是默默地移了下位置岖圈。
“我說年輕人,家里又有啥事情讓你這么煩悶啦钙皮?”老人問道蜂科。
他一個激靈。
“有煩心事兒別悶在心里短条,說出來好受些导匣。”老人又說茸时。
他這才把目光從遠(yuǎn)處收了回來贡定,看向老人。精瘦可都,利索缓待,身上的衣服破舊卻還算整齊,滿是溝壑的臉寫滿滄桑渠牲,胡子介于亂和不亂之間旋炒,看樣子雖然打理過卻是不得要領(lǐng)。老人一共就說了兩句話嘱兼,但是每一句都直抵他的內(nèi)心国葬。他猶豫著要怎么回答。
“大爺芹壕,您怎么知道我是家里有事兒?”
“嘿嘿接奈,我告訴你踢涌,別的我不行⌒蚧拢看人這個事兒睁壁,我那是一看一個準(zhǔn)啊,”老人將身體慢慢地靠在后面,將兩條腿舒展開潘明,“一眼看過去行剂,你這個人嘛就不缺錢花。有錢人嘛钳降,身上這東西也都考究厚宰。結(jié)果這時候還一個人坐在這椅子上發(fā)愁,那就兩種可能啊遂填〔酰”
“哪兩種?”
“不知道啦吓坚?來讓我這個老頭子告訴你撵幽,”老人挺了挺腰板,“一般這種情況礁击,要么是生意破產(chǎn)了盐杂,要么是家里有事兒。前一種嘛哆窿,那種人我見過况褪,不是你這個樣子。那些個人過來都是一副玩兒完了的樣子更耻,沒你這么鎮(zhèn)定测垛。倒是家里的事兒,總是一天一天慢慢攢下來的秧均,雖然說是愁食侮,但是也沒那么厲害。跟你臉上這個表情那是一模一樣啊目胡。年輕人锯七,我說的對不?是老婆有事兒啊誉己,還是孩子不學(xué)好懊际?”
真是神了巨双,別人無論如何都體會不到的痛苦噪猾,倒讓這個老人一眼就給看了個明明白白。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地感慨筑累,難道這個老人就是自己一直想要尋找的知己嗎袱蜡?
“我,嗯慢宗,老人家坪蚁,您基本上都說對了奔穿。”
“哈敏晤,我就說嘛贱田,”老人的身板又向后靠了下去,臉上浮現(xiàn)出滿意的神色嘴脾,“我看人可是很準(zhǔn)的男摧。”
“我生意做的很成功统阿,但是妻子卻跟別人走了彩倚。留下的孩子也是不學(xué)無術(shù),完全不聽我的話扶平》耄”他把頭埋的更深,說出了這些结澄,心里莫名地感到好受了許多哥谷。說出了最艱難的一句話,之后的事情變的輕松起來麻献,話匣子打開了们妥,他對老人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幾個月以來壓抑已久的情緒如火山噴發(fā)一樣噴涌而出勉吻。在他訴說的時候监婶,老人始終是一副聽故事的悠閑表情,時不時地插上一兩句話齿桃。
“你還想找你那些個酒肉朋友惑惶,他們哪個會在乎你的私事兒《套荩”
“你還去擠過地鐵啊带污,真是難得∠愕剑”
就這樣鱼冀,兩個人從傍晚一直聊到暮色漸沉。廣場上的鴿子慢慢散去了悠就,年輕人也慢慢地變少千绪,大爺大媽們開始逐漸在廣場上聚集起來。幾個月以來理卑,他的心情從來都沒有這么激動過翘紊。他將自己想要說出來的話全部傾訴給了面前的這個老人,更讓他感到欣慰的是藐唠,老人的表情告訴他帆疟,他所說的一切都被理解了。他不由得想宇立,難到這個老人在自己年輕的時候也和他有過相似的遭遇嗎踪宠?就算不是,也一定是個高人妈嘹。不管怎么說柳琢,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知己。
“行啦润脸,年輕人柬脸。看開點毙驯,畢竟你還有的是時間和錢倒堕,就當(dāng)重新再來一次嘛。也不至于這么消沉爆价,這世上比你可憐的人太多啦垦巴。”老人說著站起身铭段,整了整上了年頭的衣服骤宣,準(zhǔn)備離開。
“等一下序愚!”他急忙叫住了老人憔披,他要履行自己暗暗許下的承諾,他從口袋里拿出那一百萬的支票爸吮,攥在了手里芬膝,“方便的話,去我家里坐坐吧拗胜≌岷颍或者我去您的府上拜訪,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聽您的指點呢埂软⌒庖#”
聽了這話,老人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勘畔,面對著他所灸,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這個年輕人也是有意思炫七。還要到我的府上去坐坐爬立,喏⊥蚰模”老人指向了遠(yuǎn)方的一座橋侠驯,“想坐坐也行啊抡秆,只怕是我這老叫花子住的地方你去了可是不習(xí)慣啊∫鞑撸”
“啊儒士,您是?”
“今天天氣好檩坚,上午收成多着撩,也就沒帶碗出來。怎么匾委,還想不想去巴闲稹?哈哈哈哈哈赂乐∈眵ⅲ”丟下這句話,老人又回轉(zhuǎn)身去沪猴,在爽朗的笑聲中慢慢走遠(yuǎn)了辐啄。
只留下無比震驚的他,攥著手中的支票运嗜,久久地呆在原地壶辜。
我是 ?樸夏
一個專心講故事的寫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