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
尖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
高明遠飛了起來队萤,他感覺自己像氣體一樣升騰到了半空轮锥,地上卻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自己。下半身被壓在車輪下要尔,連同他用來思考問題的命根子也壓住了舍杜。他心虛地摸了摸下身,虛的赵辕。不單下身是虛的既绩,他的手還能穿透他身體的任意一個部位,都是虛的还惠。
他尖叫一聲饲握,卻是無聲。他拖著虛無的身體在半空像無頭蒼蠅一樣地亂竄,穿過昏黃的路燈救欧,穿過法國梧桐的樹尖衰粹,撞向路牌,暢通無阻颜矿。沒有一樣能證明他實際存在寄猩,實在有型的東西。他不得不承認骑疆,自己死了田篇!這具能穿過任何物體的身體只是他的魂魄。
他站在樹尖箍铭,凝視著無邊的黑暗泊柬,沒有人能看到他,他也喊不應(yīng)任何人诈火。其實也沒有幾個人兽赁,圍觀的人也就三個。一個穿黃色帶反光條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和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冷守,他們都捂嘴偏頭查看著刀崖,不時還眼神交流一下。還有一個紅衣女子在不停地撥打電話拍摇。高明遠估計她就是肇事者了亮钦,最終他還是死在了女人手里冀膝。
可是奇怪的是往枷,他沒有看到可愛的天使,也沒有看到青面獠牙的地獄使者來接他欣硼,毫無疑問他成了孤魂野鬼混卵。高明遠陷入無邊的絕望里映穗。看來劉臘梅一語成讖幕随,她說蚁滋,“高明遠,你會遭報應(yīng)的合陵!”
高明遠像個女人一樣嚎啕大哭枢赔,也是無聲。得不到安慰拥知,甚至連嫌棄他的聲音都沒有踏拜。他停止了自我喧嘩,看著120的車子把他那具軀殼拖走低剔,遠去速梗。也拖走了這個空間他唯一熟悉的肮塞。他試圖挽留,可是徒勞姻锁。
他漫無目的地游蕩在夜空枕赵,可悲的是,夜空中連一個他的同類都沒有位隶。強烈的虛無感襲來拷窜,他想回去看看王麗麗。
他飄呀飄涧黄,飄過春風街篮昧,街中心一幢金光閃閃的建筑特別顯眼,那是他常去的名豪夜總會笋妥。他隔著墻也能感受到里面的人聲鼎沸懊昨,也能想象紙醉金迷的酒池肉林。這也是他認識王麗麗的地方春宣。
那是他第一次去夜總會酵颁,當王麗麗往他身邊一坐的時候,一股魅惑的香水味通過他的鼻腔升入他的頭部月帝,整個頭都暈暈乎乎了躏惋。當她兩團柔軟貼著他的手臂,整個人柔若無骨似地掛在他身上的時候嚷辅,他徹底醉了其掂,他覺得這才叫女人,劉臘梅只能算是性別為女潦蝇。
他飄呀飄,飄過得意路深寥,路旁的明珠酒店是她跟王麗麗經(jīng)常約會的地方攘乒。這是這座城市最豪華的五星酒店, 王麗麗說惋鹅,只有在這樣奢華的酒店才有興致则酝。就像王麗麗說,只有奢侈包包才配得上她的氣質(zhì)闰集,只有珠寶鉆石才能襯托她的美貌一樣沽讹。
她也確實在這家酒店的床上充分展示了她的性感,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像是蛇武鲁,手臂和長腿哧溜滑過他的身體爽雄,舌頭也靈活如蛇的信子,就連腰身擺動的樣子也像一條巨蟒沐鼠。她涂得紅的黑的指甲經(jīng)常抓破了他的背和頸挚瘟,她嘴唇上正紅叹谁、玫紅、粉紅的口紅經(jīng)常染上了他白色襯衣的領(lǐng)口和前胸后背乘盖,甚至他的臉焰檩。
一開始,他還遮遮掩掩订框。每次回家析苫,劉臘梅跟獵狗一樣嗅來嗅去,吵了幾次后穿扳,他干脆大搖大擺地帶著那些痕跡回家衩侥,反正劉臘梅拿他沒轍。現(xiàn)在纵揍,她如果知道他死了顿乒,應(yīng)該會很開心吧。
高明遠飄到了他給王麗麗買下的公寓泽谨。他貼在臥室的落地玻璃窗邊璧榄,透過窗簾的縫隙,一條白皙的長腿在黑夜里特別醒目吧雹。這條蛇一般的腿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纏繞在他的腰間骨杂。以后,他再也無福享受了雄卷。他飄到床邊搓蚪,準備最后再摸一摸這柔滑的肌膚。王麗麗翻了個身丁鹉,被子另一邊露出了一個胸肌發(fā)達的胸脯和腹肌也同樣發(fā)達的腹部妒潭。王麗麗的蛇一樣的長臂則搭在了那個男人的脖子上。
“狗男女揣钦!”高明遠試圖拿起床頭柜的臺燈砸過去雳灾,也想拿起凳子丟過去,可是手已經(jīng)無形了冯凹』涯叮可以穿透任何物體,他已經(jīng)無法拿起任何東西宇姚,他也奈何不了床上的這對狗男女匈庭。
王麗麗再次翻了個身,白皙的長腿也搭在了男人的腿上浑劳,頭還朝男人的脖頸處蹭了蹭阱持。姿勢就跟以往躺在他身邊一樣,也許躺在第三個魔熏、第四個紊选、第無數(shù)個男人身邊都是這樣啼止。他突然就想嘔,可是魂魄是嘔不出任何東西的兵罢。
悲憤交織之際献烦,他開始體諒起劉臘梅來,她在看到他身上的抓痕卖词,看到他衣服上的口紅印子的時候巩那,是不是也是這種無力感。他知道她的無力感跟他現(xiàn)在的無力感是不一樣的此蜈。劉臘梅的無力感是來自于生存所迫即横,她需要他來養(yǎng)的。10年前裆赵,他深情款款地說要養(yǎng)她东囚,讓她安心在家?guī)Ш⒆樱瑒⑴D梅就從職場退出了战授。他知道她已經(jīng)被他馴養(yǎng)得沒有了獨立生活的能力页藻。
也不知道他離開的這一年,劉臘梅變成了什么樣子植兰。他知道她會一直在原地等他份帐,她是多么淳樸善良的女人呀。腦海里冒出對妻子的贊美后楣导,他大吃一驚废境。這是人死后,心也跟著善良了嗎筒繁?
他已經(jīng)很久都記不起劉臘梅的好了噩凹。
這些年,他只記得劉臘梅從某寶淘來的幾十塊包郵的衣物下裹著的臃腫走樣的身體毡咏,他連碰都不想碰的身體栓始。他說,
“你就不能去商場買點像樣的衣服血当!”
“孩子還小,以后用錢的地方多禀忆,省著點花臊旭。”她回答道箩退,一點都沒有王麗麗知趣离熏。王麗麗所有的衣服都是從商場買的,刷他的卡也是從來不會猶豫的戴涝。
他還記得劉臘梅跟條死魚一樣躺在床上滋戳,任他擺布钻蔑,從來不主動。不像王麗麗奸鸯,一個眼神也是戲咪笑,加上手腳更是讓他銷魂蝕骨。
他也只記得劉臘梅嘴里永遠只是嘮叨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娄涩,而王麗麗的嘴跟抹了蜜一般窗怒,吐出的都是甜言蜜語。
這些年他眼里看到的都是他已經(jīng)厭煩到厭惡的這樣一個劉臘梅蓄拣,也許是眼里早就容不下她扬虚。一個人厭惡另一個人是看不到她的好的。盡管劉臘梅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劉臘梅球恤。
廣場的鐘聲已經(jīng)響了四聲辜昵,高明遠不知道天亮后,他的魂魄是否會跟一團煙霧一樣地消散咽斧,他決定回家看看堪置,畢竟那里還有他的血脈。
他飄到熟悉的小區(qū)收厨,老舊的單元樓晋柱,斑駁的墻面,裸露的電線诵叁,破敗不堪雁竞。這個小區(qū)雖然現(xiàn)在看上去破舊,可當初也是市中心的一個示范小區(qū)拧额。他和劉臘梅一起拼搏了幾年買下的一套房子碑诉。
那時的劉臘梅也曾美麗動人,雖然也是穿著幾十塊的衣服侥锦,但是裹著的身體卻是沒有一絲贅肉进栽。如果王麗麗像蛇,那時的劉臘梅是像蝴蝶的恭垦。跟蝴蝶一樣的明艷快毛,熱情。每天下班會撲到他懷里撒嬌番挺,哼著歌從廚房忙到餐廳給他準備拿手好菜唠帝。也會挽著他的手和他一起煲劇,一臉滿足的笑玄柏。
這個蝴蝶一樣的女人是什么時候變成了抹布一樣的女人的襟衰,高明遠想應(yīng)該是從孩子出生后吧。他忙粪摘,她也忙瀑晒。
她的撒嬌給了孩子绍坝。
“唔,寶寶乖苔悦,不哭轩褐。”
她對他說间坐,“你少喝點酒灾挨!”,“你早點回來竹宋!”沒有了撒嬌劳澄,都是嘮叨。
她的忙碌分了一半給孩子蜈七,忙著給孩子換尿布秒拔,忙著給孩子洗衣服。
她的熱情分了一多半給孩子飒硅。他趴在她身上砂缩,她要么拒絕,要么打著瞌睡任務(wù)似的配合三娩。
也許就是從這一點一滴的日常中庵芭,他和她消磨掉了愛情。是呀雀监,他和她原本是有愛情的双吆。
他飄進熟悉的家,一如既往的整潔会前。劉臘梅的那雙手是有魔力的好乐,總是能把他們父子弄得得一團糟的房子恢復(fù)成干凈整潔的模樣。
王麗麗卻是沒有收拾這項技能的瓦宜,剛開始跟她住的時候蔚万,他忍受不了她亂丟的高跟鞋,沙發(fā)上堆成山的衣物临庇,洗碗池泡著的兩三天的碗反璃。而這些王麗麗會在自己忍無可忍的時候請鐘點工處理干凈。
他站到冰箱前面假夺,他知道那里面有他讒了許久的泡椒鳳爪淮蜈。雖然他已經(jīng)聞不到那獨特的酸辣味,但是他卻記得那種味道侄泽。是劉臘梅特意為了他學做的一道涼菜。那次蜻韭,在酒店吃飯悼尾,他念叨了一句泡椒鳳爪好吃柿扣,她便記下了。沒多久闺魏,家里的餐桌上就多了這一道涼菜未状。
這時,臥室里傳來劉臘梅的咳嗽聲析桥,他飄了過去司草,床頭燈是亮著的,這個傻女人泡仗,一直為他留著一盞燈埋虹。一年了,還在留著娩怎!
她睡覺的姿勢一點都不性感搔课,仰面躺著,被子蓋得嚴嚴實實截亦,還打著呼嚕爬泥。是太累了嗎?可是她的呼嚕聲讓他覺得踏實崩瓤,他躺在她的旁邊袍啡,試圖再抱抱這個女人,可是已經(jīng)無法再把她攏入懷抱了却桶。
他竟然有點心痛境输,魂魄也會感覺到心痛嗎?
“高明遠肾扰,醒醒畴嘶!”
是誰?是誰在叫自己集晚。
“撲通窗悯!”
高明遠感覺從什么地方掉到了地上,屁股傳來一陣疼痛偷拔。他睜開眼蒋院,哥們幸災(zāi)落禍地看著他笑。
“我在哪里莲绰?嗝欺旧!”他醉眼朦朧地坐起來問,剛才一個夢蛤签,恍然隔世的感覺辞友,他已經(jīng)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你醉得不輕了,這里是魅力KTV称龙×羰埃”哥們說。
他拍了拍脹痛的腦袋鲫尊,醉酒前發(fā)生的事一一涌現(xiàn)痴柔。
夢中,王麗麗躺在別人懷里疫向,而現(xiàn)實也是這樣的咳蔚。今天,他出差提前回家搔驼,卻發(fā)現(xiàn)他為她買下的房子里有了另一個男人谈火。他記得他砸壞了那個家里的一切,也砸得王麗麗和那個男人頭破血流后匙奴,找哥們來KTV喝了許多的酒堆巧。
他現(xiàn)在一無所有了,除了劉臘梅和她守著的那個家泼菌。那一場靈魂游蕩的夢嚇得他夠嗆谍肤。他慶幸只是一場夢,他沒有死哗伯,只是靈魂在內(nèi)心深處走了一遭荒揣,他幡然醒悟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想念她焊刹,那個給他踏實的女人系任。
第二天,他一清早打電話給劉臘梅虐块,這是這一年來俩滥,他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她。
“喂贺奠!臘梅霜旧!”
“恩!”
“我想見你儡率!”
“可以挂据,回來離婚吧!”
“我想重新開始儿普∑樘樱”
“我想離婚∶己ⅲ”
高明遠再次見到劉臘梅的時候个绍,是在民政局的大廳勒葱。
她站在那接電話,一襲艷麗的絲質(zhì)長裙裹著她凹凸有致的身體巴柿。
“這個項目可行性……”
他隱約聽到她在跟人談工作错森,她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篮洁,嘟嘴、抿嘴每個動作也都靈動殃姓。
她接著電話袁波,走來走去,踩著6厘米的高跟鞋蜗侈,裙裾飛揚篷牌,她抬手整理頭發(fā)的動作也很性感。
看來踏幻,她用一年的時間讓自己重新變成了一只蝴蝶枷颊。
只是這只蝴蝶不再為他舞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