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強用兩塊錢硬幣在街邊冷飲店里買福利彩票的時候怎么也沒想到中頭獎的居然會是他叨橱。領(lǐng)獎那天他把黑色毛線頭巾從喉結(jié)一直裹到下眼睫毛攻谁,再壓上大黑墨鏡和大黑鴨舌帽元媚,比劫匪更嚴謹轧叽,比小偷更迅速地把所有后續(xù)事宜一并辦妥了苗沧。
36歲的李東強,一個肯德基宅急送的快餐送貨員炭晒,當(dāng)晚回到空蕩蕩亂哄哄的合租小間里待逞,把門“啪”一聲關(guān)得清脆響亮,他吃著自家店里賣剩下的雞塊网严,躺在床上憧憬未來识樱。三個億,如今震束,他是有錢人怜庸,可以不用工作,像韓劇里的男主角一樣垢村,過懶散的休雌,貴族般的生活「味希可是什么是貴族杈曲,李東強并不太知道,人說一夜可以暴富胸懈,三代才出一個貴族担扑,所以很顯然,成為貴族是需要修煉的趣钱,但如何修煉涌献,從哪個起點開始修煉,李東強思來想去首有,規(guī)劃到大半夜燕垃。
第二天,李東強灑脫地辭去了肯德基的工作井联,他沒有告訴原來的老板和同事卜壕,自己為什么不再需要這份工作了,當(dāng)然這不是因為他很低調(diào)烙常,而是因為他很膽小轴捎,很慫,所以不愿意人家知道自己有錢蚕脏,怕被纏上侦副,怕惹麻煩。前一天晚上他在電腦上找好了一家靠譜的公關(guān)咨詢公司驼鞭,瑤瑤是他花錢從公關(guān)公司里雇來的私人禮儀培訓(xùn)顧問秦驯,他決心從瑤瑤安排的社交禮儀課程開始,進行所謂的成為貴族的修煉挣棕。
瑤瑤說译隘,貴族不穿大花紋的衣服葱蝗,你以后買衣服只需要四種顏色——黑,白细燎,灰,深藍皂甘。
于是玻驻,李東強把抽屜和櫥柜里所有的衣服褲子,包括睡衣睡褲偿枕、內(nèi)衣內(nèi)褲璧瞬,全部精簡了一遍,帶大花的渐夸,顏色艷麗的嗤锉,全部送給了隔壁室友。
瑤瑤說墓塌,襪子也不對瘟忱,黑色黑色,不能太短苫幢,穿長褲坐下來時不能露出小腿肉访诱。皮鞋手包背包錢包上,不能有顯眼的品牌標志——世界一線品牌的標志也不行韩肝,土鱉触菜!不知道怎么搭配就全買黑色,沒有品位就全買黑色哀峻!
李東強很聽話涡相,一身黑,有點保鏢范兒剩蟀,又像是去參加葬禮催蝗。
瑤瑤說,不要喝烈酒——特供茅臺也不行育特,改白葡萄酒生逸,她扔下一本關(guān)于葡萄酒產(chǎn)地、酒窖工藝和品種的說明大全——這個且预,你看一遍槽袄,劃重點,背出來锋谐。
李東強掂了掂遍尺,書挺厚,可以拿來墊腳涮拗,或者墊茶杯乾戏。他坐在新買的寶馬車里翻了幾頁就覺得犯困迂苛,為了提提神,他開足馬力鼓择,在夜色中飛馳三幻,想起瑤瑤跟他說過,車速要慢而穩(wěn)呐能,貴族的心性是不浮躁念搬。另外還有很多,比如要有喜愛的運動項目摆出,注:不是保齡球朗徊,不是羽毛球;比如要去學(xué)習(xí)一種樂器偎漫,個人建議:大提琴爷恳;比如要多讀名家的著作而不是武俠和穿越小說,書單已后附象踊,李東強數(shù)了數(shù)温亲,不多不少,兩百本杯矩。
“有些書已經(jīng)絕版了铸豁,你在淘寶上找二手書或者復(fù)印版吧……”
“是不是新書有什么關(guān)系?你要能領(lǐng)會大師作品的內(nèi)涵菊碟,這才是最重要的节芥,腹有詩書…你懂的∧婧Γ”
李東強有點兒明白了头镊,貴族的修煉,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魄幕,他開始懷念送肯德基外賣時候的生活相艇,當(dāng)然,只是稍微懷念一下而已纯陨,要是真的倒退回去那是打死也不肯的坛芽。也許,這就叫作情懷吧翼抠,貴族子弟應(yīng)該都是有情懷的人吧咙轩。他在淘寶上按清單順序拍下幾本書,連內(nèi)容和作者簡介都沒查就付了款阴颖。一天又過去了活喊,如今的李東強穿著昂貴的衣服,帶著昂貴的手表量愧,拿著昂貴的手包钾菊,戴著昂貴的墨鏡帅矗,蹬著昂貴的皮鞋,開著昂貴的車煞烫,住在昂貴的大房子里浑此,連內(nèi)衣和睡衣也是昂貴的,像一個在宮廷戲里扮演王子的蹩腳演員滞详,看上去樣樣都是對的凛俱,心里卻知道樣樣都不對。那個教導(dǎo)他只穿四種顏色的瑤瑤茵宪,自己卻穿得花紅柳綠,關(guān)于究竟什么是貴族這個問題瘦棋,瑤瑤一直沒有清楚地回答過他稀火。李東強躺在昂貴的大床上,望著窗外的燈火赌朋,心里默默求索著凰狞,到底什么樣的人才能稱得上是貴族呢…?
李東強按著瑤瑤的建議沛慢,熱衷于公益慈善活動赡若。逢災(zāi)逢難都積極捐錢,到養(yǎng)老院捐錢团甲,到福利院捐錢逾冬,到紅十字會捐錢。
“我這樣做躺苦,像不像一個貴族身腻?”他問瑤瑤。
“像匹厘,像嘀趟,但是你的名字不像,你得改改愈诚∷矗”
“連名字也要改?炕柔?改成什么酌泰?”
“李東東∝袄郏”
“改成李東東宫莱,聽上去更像貴族嗎?為什么傲ㄗ铩授霸?”
“這個……跟你說不清楚……”瑤瑤的微笑下藏著不屑巡验。
李東東從民政登記處走出來的時候,覺得陽光格外刺眼碘耳,照得他幾乎要虛脫显设。他本能地在臺階上一屁股坐下來,灌了半瓶進口牌子的礦泉水辛辨,看著街上人來人往捕捂,他的目光停留在黑色的牛皮鞋里黑色的精致薄棉襪上,襪子柔和地包裹著他的小腿下部斗搞,他覺得很熱指攒,但是又不能脫掉。他覺得禮儀很滑稽僻焚。這時對面沿街的一個餛飩鋪突然揚起一陣濃煙允悦,不好了,火虑啤,著火了隙弛。
李東東身邊過路的幾個學(xué)生模樣的男孩子急忙穿過馬路,朝起火的鋪面沖了進去……緊接著狞山,兩個六十來歲的老伯也沖了過去……過了幾秒鐘全闷,幾個剛買完菜的中年阿姨也沖了過去……街對面被喧囂聲淹沒了,煙漸漸淡下來萍启。聚集的人們各自散開了总珠,李東東被濃煙嗆得打了一個噴嚏,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坐在民政登記處外的臺階上喝礦泉水勘纯,好像坐在小劇院里剛看完一場演出姚淆。那天夜里,他失眠了屡律。
與瑤瑤的合約到期之后腌逢,李東東沒有再續(xù)約。現(xiàn)在的李東東很少出門超埋,白天夜里都躺在他那昂貴的大床上搏讶,翻看著從淘寶上買來的兩百本名家著作,不過他心里知道霍殴,就算把這些書全部看完媒惕,他也成不了貴族,就算他拉會了大提琴来庭、打好了高爾夫妒蔚、學(xué)會了潛水滑雪開直升飛機,他也成不了貴族,就算他把全部家當(dāng)都捐給教堂肴盏,他也成不了貴族科盛。李東東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么,他心里老想著菜皂,過兩天要再去一次民政登記處贞绵,把名字改回來。他想著改完以后恍飘,還要在那臺階上坐一坐榨崩,興許…興許對街那家餛飩鋪…又冒煙了…?李東東翻了一個身章母,把頭埋進柔軟的枕頭里母蛛,漸漸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