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撞羽,老家的院子里,花開得正歡衫冻,瓜果結(jié)得正實诀紊,這是鄉(xiāng)村盛夏最為飽滿的繁華時節(jié)。
房前是花園隅俘,房后是菜園邻奠,這是多少現(xiàn)代人仰慕的生活,但是我已經(jīng)享受了四十多年了为居。打我記事起碌宴,家里就花香果香滿院。后來漸漸長大蒙畴,離開故土贰镣,在異地安營扎寨,從此故鄉(xiāng)離得遠遠的膳凝,但那些瓜呀果呀依然能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我的面前碑隆,這都是因為有奶奶在啊蹬音!
老家大門前種著各種顏色的月季花:大紅的上煤,粉紅的,玫瑰紅的著淆,白色的劫狠,鵝黃的。我曾經(jīng)問過奶奶牧抽,為什么這么喜歡種月季花嘉熊?奶奶說,月季花命賤扬舒,好養(yǎng)活唄阐肤,開花時間長,不像有的花開一季就敗了讲坎。我覺得那好像是在說她自己孕惜。奶奶出生在舊社會。從小家徒四壁晨炕,奶奶姊妹六個衫画,她排行老四,從小缺衣少食瓮栗,沒人管削罩,沒人問;泥里滾著瞄勾,土里爬著;風(fēng)吹著,雨淋著弥激,日頭曬著;可是卻特別得皮實进陡,奶奶說她連小感冒小頭疼也極少,吃得起苦微服,受得起累趾疚,經(jīng)得起歲月的磨礪,遇到再大的坎以蕴,她也能咬牙跨過去糙麦。真的,在我的記憶里丛肮,奶奶就像個鐵人赡磅,幾乎沒有生過病。80多歲了腾供,身體一直硬朗得很仆邓。
誰也沒有想到過奶奶會得癌癥。去年冬天做的手術(shù)伴鳖,癌癥帶來的疼痛节值,折磨得奶奶很快消瘦了下去,但是她強忍著榜聂,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忍不住“哎喲”幾聲搞疗,父親大姑二姑,只能當(dāng)面說些寬慰的話背地里偷偷抹眼淚须肆,卻無能為力匿乃。這對于晚年的奶奶來說,算是一個很大的坎吧豌汇。我們都在心里默默地祈禱幢炸,奶奶能扛過去。
墻角的葡萄架已經(jīng)遮住了大半個院子拒贱。葡萄熟了宛徊,一串串的,掛在頭頂上逻澳。葡萄架下也是各種各樣的花闸天,有一串紅、蝴蝶蘭斜做、菊花苞氮、繡球、海棠等等瓤逼。從院子里穿過笼吟,各種花香就撲面而來库物,一直跟隨到屋里,一舉手赞厕,一投足都纏繞著花香艳狐。“奶奶皿桑!奶奶特纤!”我三步并作兩步质蕉,趕緊去看奶奶。本以為奶奶會躺著屹培,下不來床箱蟆。沒想到奶奶拄著拐棍兒沟绪,笑盈盈地迎了出來。啊空猜,我禁不住喜極而泣绽慈,顧不得擦眼淚,忙扶著她坐下辈毯。奶奶說:“放心吧坝疼,閻王爺還不想點我的卯呢。知道你要回來谆沃,我讓你爸爸把涼席钝凶、褥子、毛巾被都曬上了唁影。新摘的桃耕陷、葡萄都洗好了,今年的果子結(jié)得特別多据沈,還特別甜哟沫,快嘗嘗去⌒拷椋”奶奶習(xí)慣性地站起來要給我拿嗜诀,又坐下來,有些氣喘掏湾。這時我才看到茶幾上有一盤桃裹虫,一盤葡萄,還有專門給她買的點心奶粉融击,都拿出來筑公,擺得整整齊齊。噢尊浪,一定是匣屡,奶奶一知道我來封救,一大早,就開始掙扎著下床準(zhǔn)備捣作,吩咐父親到門外桃樹上誉结,“摘那個最大的,那個最紅的桃”;指揮著父親券躁,把高凳搬到葡萄架下惩坑,拿剪刀“剪那串最紅的,那串最大的”;又得囑咐父親也拜,“洗干凈點啊以舒,蘋子對桃毛過敏”;她自己又到屋里拿出來點心奶粉等給我留的好吃的一一擺好。忙了一上午慢哈,她肯定很累的蔓钟,要不這會兒想站都站不起來了,是體力不支吧卵贱。我還能說什么呢滥沫?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只有強忍著淚水,露出笑臉讓她看著我键俱,啃那個最大最紅的桃兰绣,吃那串最大最紅的葡萄。
該準(zhǔn)備午飯了方妖,奶奶要跟著我一起去摘菜狭魂。屋后的菜園里果實累累,有茄子党觅、辣椒雌澄、西紅柿……最茂盛的,要數(shù)靠墻跟兒的那兩架了杯瞻,一架是扁豆镐牺,一架是絲瓜。這是奶奶年年必種的菜魁莉。奶奶常說扁豆絲瓜能祛暑解毒睬涧,夏天吃是最好啦。絲瓜老了旗唁,曬干去皮畦浓,瓜瓤還能刷碗,比洗潔精強多了检疫。扁豆在東讶请,絲瓜在西,濃綠的葉子屎媳,在夏日正午夺溢,閃著光论巍。它們好像都不滿足于竹竿架上的那點地盤,可著勁兒的向外擴張风响,伸開長長的觸角嘉汰,爬上了樹枝,爬上了墻状勤,甚至爬到了后窗戶外的雨搭上鞋怀,各自占據(jù)了一個,紫紅色的扁豆花和金黃色的絲瓜花一路開過去持搜,每一朵扁豆花下系著一個鑲著紫色邊的綠月亮接箫,每一絲瓜花下都掛著一根沉甸甸的絲瓜,驚嘆號般地垂著朵诫。一陣風(fēng)過,整個菜園里綠意蕩漾薄扁,清香飄溢剪返。搖曳的扁豆花,像紫色的蝴蝶在翩躚起舞;金黃色的絲瓜花邓梅,似吹起小喇叭脱盲,在伴奏。這些盛夏的正在綻放的生命日缨,是如此的美好钱反,生動。有它們的陪伴匣距,奶奶怎么會跨不過這道坎呢面哥?
以前每個暑假,奶奶都會翻著花的地給我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毅待,扁豆炒肉尚卫、扁豆盒子、絲瓜炒雞蛋尸红、絲瓜湯啊吱涉。今年,奶奶才真正放手讓我給她燉絲瓜湯燜扁豆外里,奶奶只能吃些爛熟的怎爵,好消化的。我曾經(jīng)問過奶奶:“您怕死嗎盅蝗?”奶奶笑笑說:“誰早晚都得到閻王爺那里去報到鳖链,我也得去,恐怕你爺爺都等急了风科∪雎郑”
拄著拐棍站在扁豆架前的奶奶乞旦,銀發(fā)隨風(fēng)飄動,清瘦的臉上题山,道道皺紋兰粉,寫滿了故事;深陷的眼窩里,一雙深褐色的眼眸顶瞳,如同深深的潭水玖姑,深沉、平和而寧靜慨菱。是啊焰络,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生死的奶奶,病痛對她來說算得了什么符喝。日本鬼子進村的時候闪彼,她和小伙伴用鍋灰抹黑臉藏在柴火垛里一天一夜,沒怕過;自然災(zāi)害時沒東西吃协饲,晚上餓得睡不著覺畏腕,坐在八仙桌上瞪著眼睛等天亮,沒怕過;去沈陽找五姨奶奶扒火車茉稠,沒怕過;發(fā)大水描馅,被沖到河里沒了好幾次頂,沒怕過;小時候我們被惡霸隊長的兒子欺負而线,奶奶堵著隊長家的門罵半天铭污,沒怕過。其實膀篮,在奶奶看來嘹狞,這世上無所謂坎與不坎,看透生死各拷,自是坦然刁绒!
相聚總是短暫,又要帶著各種花香果香大包小包地離開了烤黍,奶奶站在門口知市,說,走吧速蕊,不送你了嫂丙。接著轉(zhuǎn)身就走進了臥室,只留給我一個蹣跚的背影规哲。
車?yán)镯懫鹆艘皇赘韪。拔覀兪巧氖赝撸诠怅幍拈L河中,向主宰抗?fàn)幹绶剩瓦@樣默默守望竿奏,穿越流逝時光,守世間之悲愴腥放,望天地變滄煞盒ィ……”
月季花,扁豆架秃症,絲瓜藤候址,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