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有天興沖沖地給我打電話讓我訂一張機(jī)票,說要到我的城市來看我。是啊霸奕,我在大學(xué)那么長時間也沒邀請母親來這個城市走走,想來確實(shí)是有些慚愧吉拳,好在母親自己提出來了质帅,不然這樣的遺憾還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
問了問來的時間,我?guī)湍赣H選了一趟下午的飛機(jī)煤惩,沒有早上的航班那么匆忙嫉嘀,路上也趕得及。在網(wǎng)絡(luò)上左挑右選魄揉,幫母親定好了校門口的一家酒店剪侮。
“媽,你這次過來準(zhǔn)備玩些什么洛退?”
“就是過來看看你啊瓣俯,看看你在的城市,行程什么的就你來決定吧兵怯〔守埃”
“嗯,那我就把一切都安排好咯媒区⊥找牵”
“有兒子就是好,我都不用操心啦袜漩⌒靼郑”
“嗯,那就后天見了宙攻!”
壓了電話毡泻,內(nèi)心充滿了期待。母親后天將會出現(xiàn)在這個城市粘优,我希望能讓她看到我生活的校園仇味,我生活的城市;我希望她一起來分享我的生活雹顺,進(jìn)入我生活過丹墨、描述過的世界;我希望把乙鳶介紹給她嬉愧,告訴她贩挣,她們是多么得相像……
晚飯的時候,我對乙鳶說起了這件事没酣,她也很高興王财,興奮地為母親的行程出謀劃策。第一站去哪兒裕便,第二站去哪兒绒净,吃什么小吃,甚至怎么坐車怎么換乘地鐵都一一安排妥當(dāng)偿衰。
第二天挂疆,打電話給母親說了我們?yōu)樗O(shè)計(jì)的行程改览,我告訴她是和女朋友一起策劃的,她在電話那頭高興極了缤言,或許是為兒子能打開心扉接受另一個人而感到欣慰宝当。甚至還一直八卦個不停,女朋友怎么樣胆萧,她溫不溫柔庆揩,對我好不好,學(xué)什么專業(yè)的跌穗,連怎么認(rèn)識的都好奇得不行盾鳞。
“你來不就知道了嗎?反正她和你很像瞻离√诮觯”我笑笑回到。
“那好吧套利,你真是俄狄浦斯情結(jié)嚴(yán)重啊推励。”
“行程安排還滿意嗎肉迫?”
“當(dāng)然滿意验辞,不過要給我留出一天來,我要去見個朋友喊衫〉欤”
“你這邊還有朋友啊,你聯(lián)系好了嗎族购?”
“當(dāng)然有啦壳贪,不用聯(lián)系,我要給他一個驚喜寝杖∥ナ”
真是奇怪母親去見誰,她沒說瑟幕,我也不便去問磕蒲,我唯一能知道的是,在我的城市只盹,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辣往。
跟母親說了這邊的氣溫,要帶的衣服之后我們掛了電話殖卑,但我卻不知道站削,這是我們母子之間的最后一次通話,我們母子一場就像煙火的絢爛懦鼠,短暫而又美麗钻哩,她燃燒著,飛翔著肛冶,在寂靜的天空中綻放街氢,照亮了兩個生命,原以為生命可以這樣延續(xù)下去睦袖,卻未曾想在現(xiàn)實(shí)的舞臺上母親就這么匆匆地卸下自己的角色珊肃,煙花消散,只剩下未燃盡的火藥和空氣中殘存的幾縷煙馅笙。如果能的話伦乔,我只希望在最后的時光中給了她快樂。
后來發(fā)生的一切我都不愿再提起董习,乙鳶始終在安慰我烈和,卻無濟(jì)于事,我沉默了一個月沒有說一句話皿淋。像一個死人招刹,每日吃飯睡覺發(fā)呆。我無法原諒自己窝趣,也無法相信母親就這么輕易地離開了我的生命疯暑。從希望的峰頂?shù)虢^望的深淵。是我害死了母親哑舒,因?yàn)槲宜艁磉@個城市妇拯,因?yàn)槲宜胚x擇那一天過來,因?yàn)槲宜懦俗四且惶珊桨唷绻磺卸疾皇且驗(yàn)槲蚁赐遥覀兊纳钜廊粫駨那澳菢悠届o越锈,母親還會在家里等我回來,她會把滿屋子都插滿鮮花膘滨,把所有的玻璃杯都種滿盆栽瞪浸,她會在陽光下坐著喝茶、看書吏祸、聽聽音樂对蒲,也會和幾個好朋友一起去練瑜伽,她甚至?xí)墓褡永锓鑫覂簳r的影集贡翘,輕輕嘆一句時光的漫長……
這一切蹈矮,都不在了。
母親乘坐的飛機(jī)失事鸣驱,從湛藍(lán)的云層之上墜落泛鸟,墜落到永無邊際的黑暗之中。黑匣子什么都沒有說明踊东,不想聽它解釋北滥,即使說出了原委也挽不回飄零的生命刚操。我實(shí)在想不通,從生下來都是孤兒再芋,被人拋棄菊霜,又被人收養(yǎng),終于開始感受愛的時候济赎,上蒼卻把我人世唯一的親人也剝奪了去鉴逞。從來到往我終究是獨(dú)自一人。母親一生為我操勞司训,她放棄了所有珊蟀,為我付出了一生过咬,卻最后消逝在兒子的安排之中球切。我只想讓母親活得驕傲氓癌,給母親一生的快樂與幸福,到頭來是我親手毀了這一切统扳。
母親原來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曾讓我感到沉沉的壓力和負(fù)擔(dān)捂蕴,因?yàn)槟赣H對于我實(shí)在太愛,我不知道如何去報答她闪幽,我懦弱啥辨,我悲觀,我是所有缺點(diǎn)的集合盯腌,但母親依然愛我如初溉知,不知道這樣一個失敗的兒子如何構(gòu)成了她生命的所有意義。我曾經(jīng)逃避過她的愛腕够,逃避過她無形中的壓力级乍,她為此難過了很久。但母親卻不在了帚湘,再也沒有那份壓力也再沒有那份愛了玫荣。我和母親曾經(jīng)的生活像是住在一個溫暖的木屋里,下雨了一起躲雨大诸,下雪了在屋里取暖捅厂,但現(xiàn)在母親不在了,我們的木屋轟然倒塌资柔,我成了一個沒有家的孩子焙贷,在一個個暴風(fēng)雪的夜晚寒冷饑餓卻找不到家,也沒有家贿堰。母親曾教我如何適應(yīng)一個人的生活辙芍,我已經(jīng)成年了,但我仍然感到孤獨(dú)和可怕。母親留我一人獨(dú)自穿行在這人世間故硅,我不再有親人庶灿,不再有家,我失去了所有的吃衅、最初的愛往踢,我前半生的路再無人知曉。再沒有人能像母親那樣的理解我捐晶,再沒有人對我無怨無悔地付出菲语,再也沒有最信任妄辩、最安全的港灣惑灵。我失去了所有可以后退、可以停留的地方眼耀,我必須像一只鯨英支,一生不停地游動,永遠(yuǎn)不去感受疲憊和憂傷哮伟。
我每天都木然地坐著干花,也不流淚,也不說話楞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那么麻木池凄,我不敢去寫這份愛,它太沉重鬼廓,太悲痛肿仑;我怕回憶不全,肢解了母親完整的靈魂碎税。但我怕我忘記尤慰,我想寫清每一個細(xì)節(jié),記住每一次相見雷蹂,但我做不到伟端。我提筆想回憶母親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發(fā)現(xiàn)根本下不了筆匪煌。我的文字僵硬得像一塊石頭责蝠,就像我的心一樣。我不痛萎庭,只是感到深深的厭倦與麻木玛歌。
乙鳶在學(xué)校外面租了一小套房子,她實(shí)在擔(dān)心我的狀況擎椰,讓我搬過去和她一起住支子。我沒有拒絕。對于那段時間达舒,我已沒有多少記憶值朋,我的心里被壓得什么都盛不下叹侄,只記得那個期間我一句話也沒有講。
我現(xiàn)在無法想象乙鳶每天是如何面對一塊不會講話的石頭昨登,照顧他趾代,安慰他,給他愛和安全感丰辣。她一個人洗菜做飯洗衣服撒强,我像是一個廢人,什么都不去做笙什,什么都沒有興致飘哨,生病和身體的病態(tài)是兩回事,但我卻混在了一起琐凭。我記得她每天都要和我說很多話芽隆,很多安慰我的話,她的問題好像也不用回答统屈,我也不想去做什么回答胚吁。她還會做很多很多的菜,但我丟失了味覺愁憔,吃飯成了我每天不得不做的功課腕扶,或許她的手藝還不錯,但現(xiàn)在想努力去回憶吨掌,卻發(fā)現(xiàn)回憶里什么都沒有半抱,只剩下苦澀,眼淚流進(jìn)嘴里的味道思犁。
她每天都會拉著我出去走走代虾,每天都給我擁抱,和吻激蹲,而她的愛總是讓我想起母親棉磨,想起每一個溫暖的瞬間,如果母親沒有走該多好学辱!我們?nèi)齻€在一起乘瓤,在夕陽中聊聊天,在湖邊散散步策泣,我想這是最美的畫面衙傀。她說話的聲音讓人舒服,她會和我講很多很多的故事萨咕,但不會講那些討厭的道理统抬,她像對待一個孩子那樣呵護(hù)我。我內(nèi)心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把銀行卡和密碼寫好放在了她的書桌下聪建,她看到以后笑著搖搖頭钙畔,又原樣還給我。
我唯一參與的就是陪她一起去超市購置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金麸。她很喜歡去超市擎析,說在超市總能感受到生活的呼吸,還會有一種家庭主婦的優(yōu)越感挥下。我無法理解這些揍魂,只是覺得這是一件不用動腦筋就可以做的事,還不算太壞棚瘟。
有一天现斋,我突然對她說:“你能不能陪我回趟家,我想去看一看解取〔皆穑”
她驚訝地抬頭看著我返顺,或許是我太久沒講話她已經(jīng)不習(xí)慣了禀苦,她笑了笑然后問我什么時候。
“明天遂鹊≌穹Γ”
她沉默了一會兒,“行秉扑,我陪你一起去慧邮。”
收拾好行李出發(fā)舟陆。
記憶牽引著我回家误澳,印象中從出生到現(xiàn)在都沒有換過的地方,我熟悉的家秦躯。上樓的時候我多么希望忆谓,這段時間只是我一時精神錯亂然后胡思亂想出來的情節(jié),母親會一直在家等我踱承,她看到我的時候一定會特別驚喜倡缠,問我為什么突然回家。上著樓就一直在想茎活,越走越慢昙沦,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現(xiàn)實(shí),我已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做夢载荔,什么才是生活盾饮,我只希望,打開門的瞬間,母親站在我的面前丘损。
摁了門鈴芍碧,沒有人開門,或許母親在廚房做菜沒有聽到門鈴吧号俐,我擰開房門泌豆,急切地向房間里面走去,沒有人吏饿,我穿過客廳踪危,沙發(fā)上的靠枕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做一排;我來到廚房猪落,油煙機(jī)靜靜地貼在墻上不做聲贞远;我來到臥室,床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笨忌;我來到衛(wèi)生間蓝仲,我來到陽臺,我來到書房……所有房間空無一人官疲「そ幔空無一人。母親沒有在途凫,母親真的不在了垢夹。
“媽,我回來了维费」”我絕望地喊著,聲音在房間里回蕩犀盟,像是無處停泊的游魂而晒。
“媽……”我再也不愿去控制我的情緒,任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地板上阅畴,一滴一滴砸得清脆倡怎,砸得心痛。房子仍然是我上個假期回來時的樣子恶阴,我甚至都能感受到母親的溫度诈胜,衣架上晾曬著母親最近洗的衣服,母親的身影若影若現(xiàn)地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冯事,我取下衣服緊緊握住焦匈,我想聞到母親最后的味道,我想感受到來自母親最后的撫摸昵仅。我不敢相信一切就這么結(jié)束了缓熟,沒有任何準(zhǔn)備累魔,沒有任何囑托,我今后就將一個人走過够滑。
乙鳶輕輕走了過來摟住了我垦写,“不要難過,還有我彰触,我會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梯投。”
我回過身子才看到况毅,她早已哭得一塌糊涂分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