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翻了下李之亮先生箋注而由巴蜀書社出版的《王荊公文集箋注》,發(fā)現(xiàn)有一條注釋似乎不對孵睬,不過我自己又沒有各種版本的王安石作品集可供查對止毕,一時也拿捏不準植旧,故而打算先把自己的想法記下來,希望將來能夠弄清楚它慕淡。
《王荊公文集箋注》中卷第1338頁背伴,《答孫長倩書》首段原文如下:
“孫君足下:比過江寧,家兄道足下雖稚年,有奇意傻寂,欲務(wù)行古人事于今世息尺,發(fā)為詞章,尤感切今世事崎逃,犖犖有可畏愛者掷倔。語未究,足下來門个绍,見示以文勒葱,見責以教誨。觀足下所為文巴柿,探足下意凛虽,信然,獨責教誨广恢,為失其所焉爾凯旋。”
“語未究”钉迷,李之亮先生注釋曰:
疑當作“語未竟”至非,即今言“話音未落”,言時間之短也糠聪。
看的時候荒椭,差點就滑過去了,然而忽然想起文章的開頭有個“比”字舰蟆。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趣惠,所謂比者,最近身害、近來之意也味悄。“比過江寧”塌鸯,就是最近過江寧的意思侍瑟。最近過江寧,可見“過江寧”已經(jīng)發(fā)生一段時間丙猬,這段時間可長可短涨颜,然而不管怎樣,至少不是此時此刻正在進行的事情了淮悼。就比如有人說“我最近去香港”咐低,那我們至少可以知道他不是正在去香港,而且往往已經(jīng)離開了香港袜腥。同樣的道理见擦,王安石說“比過江寧”钉汗,如果宋代的漢語跟今天的漢語的差異不至于產(chǎn)生什么歧義和誤解的話,依我看鲤屡,王安石鋪開紙張寫這篇《答孫長倩書》的時候损痰,人已經(jīng)不在江寧了。如果還在江寧酒来,則“過”字又說不通了卢未。你去香港玩的時候,你不可能跟香港的朋友說“我最近去香港”吧堰汉?如果說這話的是個不通文墨之人辽社,那還勉強講得過去,然而王安石是個下字極見功夫的文學家翘鸭。
如果真如李之亮先生所言滴铅,作“語未竟”,話音未落就乓,這就意味著王安石是正在與家兄談話的時候汉匙,孫君突然來登門拜訪了。這樣一來生蚁,這一切就成了此時此刻正在發(fā)生的事情噩翠,那前面的“比”字似乎就沒了著落,講不通了邦投。依我之見伤锚,“語未究”應(yīng)該是無誤的。所謂究尼摹,探究见芹、考察之意也剂娄〈览裕“語未究”,大意是講王安石過江寧的時候聽家兄對孫君頗為贊許阅懦,但是未曾觀其文和二、識其人,不知家兄所言是否屬實耳胎,有無溢美之嫌惯吕,故曰“語未究”。以常理度之怕午,王安石自己在文學上的造詣也是相當高的废登,詩文在北宋文壇屬于第一流。這樣的一個人郁惜,他哥哥跟他說誰誰的文章寫得不錯哇堡距,而這誰誰又是沒什么文學聲望的小伙子(“稚年”),自己不認識,也從未見過他的文章羽戒,你覺得王安石會輕易就相信哥哥的話么缤沦?我看不會,至少不會全信易稠,所以他要考察缸废,要“究”一下,看看哥哥說的是不是真的驶社。且引文首段的最后一句話有個“信然”企量,所謂信然,就是“的確是這樣”亡电。這不就驗證了王安石家兄的話了么梁钾?而驗證,不正意味著王安石一開始未相信逊抡,自己親眼見識了才信么姆泻?家兄稱許孫君,王安石未盡信冒嫡,但是又未有機會去考察拇勃,等待孫君登門拜訪,帶了作品來孝凌,王安石讀了其文方咆,探知其意,才知道家兄所言非虛蟀架。這一路下來瓣赂,不是合情合理么?若作“語未竟”片拍,那這個“信然”就對接不上了煌集。
李之亮先生是本國罕有的務(wù)實的學者,在宋代文史研究方面有不朽的貢獻捌省,我素來很敬重他苫纤。他箋注的宋代文人作品集,我搜集了三種:《王荊公文集箋注》纲缓、《歐陽修集編年箋注》卷拘、《司馬溫公集編年箋注》。以一人之力完成如此浩大的箋注工作祝高,的確令人欽佩栗弟,即便偶有失誤,不也是可以理解的嗎工闺?何況李之亮先生在解釋的時候用了個“疑”字乍赫,就算真的錯了颓屑,也只是他猜得不對而已,也談不上什么學術(shù)上的嚴重失誤耿焊。為了保險起見揪惦,我也用了個“應(yīng)該”,因為我也未必就猜對啊罗侯,嘻嘻器腋。
二零一七年六月二十六日 廖樹鋒記于廣州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