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fù)辞嗡。
(一)? ? ? ? ? ? ? ? ? ? ? ? ? ?
一輛警車披著夜色悄悄駛進了城郊結(jié)合部队贱。輕剎在一間平房的院落里兔朦。之前,他們已經(jīng)接到消息摇零,孩子和爸爸出門了推掸,家里只剩嫌疑人和其母親。
春雨正在洗頭遂黍,弓著腰终佛,泡沫附著在頭發(fā)上,五個指頭插進去輕輕地揉搓雾家。咚!咚绍豁!心臟沒來由地雷著腔子跳了兩下芯咧。
一種不祥的感覺蔓延開來。
咣咣竹揍,有人敲門敬飒,她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秒,接著讓頭發(fā)盡數(shù)沒在水里芬位,快速洗去泡沫无拗,臉盆里的水濺出來,連同她的心一起落在地上昧碉。
她似早有準(zhǔn)備英染,就像來人是如約而至的朋友。
“陸春雨被饿,你涉嫌詐騙請跟我們回局里接受調(diào)查四康!”,年輕的女警員廖雯手舉著證件亮給她看狭握。
沒有抬頭闪金,她平靜地梳著頭發(fā),扎成一個低馬尾论颅。從衣架上取下衣服哎垦,拎起她早已準(zhǔn)備好的包,朝著廖文伸出雙手恃疯。
春雨被兩個女警架著出了院門漏设。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干嚎:“不要帶走我閨女!”
一位老人跌跌撞撞地攆出來,似被一粒小石子絆了一下澡谭,膝蓋重重地砸在地上愿题。
母親半跪在院子里损俭,伸出胳膊,徒勞地張大手掌潘酗,想抓住點什么杆兵。
警燈閃爍,切碎夜色仔夺,淹沒在黑暗里琐脏。
她想看一眼母親,脖子卻似僵住般不能動缸兔。她知道日裙,她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
(二)
妹妹陸春芬滿月的前一天,父親陸玉明去山里放牛惰蜜。太陽落山了昂拂,牛已經(jīng)到家卻不見人的蹤影。家人找到他的時候抛猖,已經(jīng)倒在家附近的小河溝格侯,斷氣多時了。
有人說是心梗财著,有人說是腦出血联四,有人說是中風(fēng),不管是什么原因撑教,從此朝墩,姐姐和妹妹的生活中,“爸爸”伟姐,變成了一個陌生的稱呼收苏。
那年,春雨六歲玫镐。
母親抱著襁褓中的妹妹倒戏,枯坐在床邊。失神的眼睛呆呆地望向窗外恐似,大雨如注杜跷。頂梁柱倒了,她的世界塌方了矫夷。兩個女兒尚且年幼葛闷,接下來的日子怎么過,她沒了法子双藕。
拖家?guī)Э诨啬锛沂缰海撬茏叩奈ㄒ坏穆罚彩菬o奈的路忧陪。
娘家的日子更是捉襟見肘扣泊。一個因為付不起高額彩禮近范,超過結(jié)婚年齡還沒有成家的弟弟。一個腿腳不利索的爹延蟹。
母親唉聲嘆氣评矩,怪她命不好,本打算她日子過好了貼補娘家一些阱飘,眼下還要倒貼斥杜。
六歲的春雨,拉著母親的手怯生生地進了外婆的家門沥匈,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她的家 蔗喂,于是處處加著小心,事事看大人臉色高帖。這個家缰儿,她不是主人也不是客人,她是多余的人散址。
給外公端洗腳水返弹,給小雞剁菜,給爐子扒灰爪飘,她瘦小的身影穿梭在院落里,只為博得一家人的好感拉背。
冬天师崎,飛舞的雪花無聲落地,鋪就銀白色的院子椅棺。小手凍得又痛又癢犁罩,春雨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兩手心合在一起搓一搓两疚,再哈一口氣床估。
灶臺上熱氣騰騰,媽媽做飯诱渤,她負(fù)責(zé)添柴丐巫,柴火噼里啪啦地響,跳躍的火苗染紅了稚嫩的臉頰勺美,她拿著爐鉤去挑動柴火的中央递胧,這樣火勢會更猛一些∩娜祝“啪”的一聲竄出來一條火舌缎脾,直接舔到了春雨的左臉。她大驚占卧,捂住臉哭遗菠,淚順著指縫滑落联喘。那道疤痕刻在臉上也留在她的童年里。
娘家辙纬,對于出嫁的女人來說只能是驛站豁遭,不能久留。況且還帶著兩個拖油瓶牲平,她總要想自己的出路堤框。
村里的丁慶剛,前些年老婆被車撞死纵柿,給他留下一個男孩蜈抓,手里僅有的一點錢,是亡妻用命換來的昂儒。村里的寡婦覺得車禍屬于橫事沟使,不吉利,都遠(yuǎn)遠(yuǎn)地躲著渊跋。
春雨媽不怕腊嗡,帶著倆娃娃嫁人總比在娘家蹭吃蹭喝名正言順。至于是否吉利拾酝,那不是她目前需要考慮的問題燕少。于是媒人來提親的時候,春雨媽媽爽快地答應(yīng)了蒿囤。條件是男方支付一些彩禮客们,算作娘仨在娘家這兩年的報酬。而她所有的嫁妝就是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材诽。
為了出嫁那天體面一些底挫,媽媽給春雨做了一條新裙子,碎紅花兒脸侥,胸前還系著一條蝴蝶結(jié)建邓。那是父親死后她的第一件新衣服。
那一天她血脈覺醒睁枕,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女孩官边,且是個漂亮的女孩,除了臉上那一道傷疤譬重。
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拒逮,二婚是傍晚接親。
接親沒有隊伍臀规,沒有婚車滩援,沒有鑼鼓喧天。母親抱著妹妹塔嬉,她拽著母親的衣襟玩徊,亦步亦趨租悄。后面是未來成為她繼父的男人和他的兒子丁二輝。
夕陽在落山之前倔強地爆發(fā)出最后的金光恩袱。
小春雨在未知的路上走著泣棋,對于她來說,這只不過是換一個地方寄人籬下畔塔。
男人的家是兩間破磚房潭辈,外墻經(jīng)過多年的風(fēng)雨浸潤,霉?jié)n斑駁澈吨。開裂的木門上把敢,褪色的油漆干裂起皮。屋內(nèi)的墻皮一片一片脫落谅辣,像男人得了斑禿修赞。腳底下踩著高低不平的地面,幾個缺了口的碗盤兒和灶臺上一口大鍋是這個家僅有的餐具桑阶。
因著憑空多了三個人這個所謂的家變得臃腫和負(fù)累柏副。
入夜,一個簾子隔開了大人和孩子的世界蚣录。簾子那邊響起粗重的喘息聲和呻吟聲割择,每每此時,春雨總是把頭埋在被窩里不敢露出來萎河。
聲音在男人一陣加速的動作后消失锨推。春雨探出頭想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她掀開被子 公壤,正好對上兩只眼睛,黑洞洞的椎椰,發(fā)著幽幽的光厦幅,陰森恐怖。丁二輝的腦袋幾乎疊在她的頭上慨飘,某種原始的欲望彌散在他眼神深處确憨。春雨再一次用被子裹緊身體。
二輝大她兩歲瓤的,母親讓他喊哥哥休弃。春雨喊完,男孩并不應(yīng)答圈膏,仿佛喊的并不是他塔猾。只是用異樣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春雨,只希望兩只眼睛里長出手來摸一下春雨的臉蛋稽坤。
嘴唇上面永遠(yuǎn)掛著兩條鼻涕丈甸,只是快流過“河”的時候才用袖口蹭一下糯俗,一部分仍留在鼻孔下,另一部分粘在了黝黑發(fā)亮的袖口上睦擂。
她有意無意地躲著男孩得湘,覺得他是危險品,隨時都有可能燃燒顿仇、爆炸淘正。
她只是母親委身于那個男人的附屬品,學(xué)會察言觀色是生活的必備技能臼闻。
繼父不高興的時候鸿吆,她就挎起籃子去打豬草。是一種葉子比較尖的多肉植物些阅,不小心扎進手指伞剑,滲出血來,眼淚在眼圈里打著轉(zhuǎn)兒市埋。她把指肚兒往身上抿一抿黎泣,然后在舌頭上蹭幾下,爸爸曾告訴過她唾液有殺菌的作用缤谎。她想爸爸了抒倚,淚終于滑落腮邊,那個愛過她的人如今被黑白相紙所封印坷澡,再無法幫她拭去淚水托呕。
月掛枝頭,她走在月亮的清輝里频敛,挎著滿籃筐的豬草项郊,上身盡量往左邊傾斜,以平衡籃子的重力斟赚。母親立在院門口探出腦袋向遠(yuǎn)處張望着降,高低起伏的山林連成一片,遠(yuǎn)遠(yuǎn)望去拗军,只能窺到巨大的任洞,濃稠交錯的暗影。直到一個疲憊瘦削的身形挪進她的視線发侵,才轉(zhuǎn)身把早已涼透的剩飯熱進鍋里交掏。
她不懂,為什么家里有了好吃的好喝的都緊著那兩個男人吃刃鳄。但是她能看母親背地里偷偷流下來的淚盅弛,能感覺到母親謹(jǐn)言慎行的卑微。她不需要弄明白答案,聽話就是為母親減輕了一份負(fù)擔(dān)熊尉。
轉(zhuǎn)眼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罐柳,春雨依然待在家里做著和她年齡不相符的家務(wù)活。繼父蹲在墻角狰住,一袋接著一袋地抽著煙袋鍋子张吉。煙氣繚繞,遮住繼父的臉催植,只有在劇烈咳嗽時才看清他滿面的陰云肮蛹,沉得能滴出水來。上學(xué)不僅缺了一個打下手的勞動力创南,而且還需要學(xué)費伦忠;再說女孩子讀書有什么用呢?嫁人才是她最終的歸宿稿辙。母親躲在墻角里嘆氣昆码,做不了父親的主。
直到村書記帶著校長找到家里來邻储,強調(diào)國家有規(guī)定赋咽,適齡兒童必須上學(xué),并答應(yīng)減免一些學(xué)雜費吨娜,男人才不情愿地點了頭脓匿。
放學(xué),她也從來不空著手回家宦赠,不是打一捆豬草就是撿一些干樹枝抱回家燒火用陪毡。
雨淅淅瀝瀝,被沖刷后的柳樹芽盡顯翠綠勾扭,有幾只小鳥在枝頭雀躍毡琉。
(三)
審訊室里,陸春雨背靠在凳子上妙色,頭頂?shù)墓獯蛟谒哪樕习砥穑n白,疲累燎斩。
“如實供述你詐騙的過程!”對面的廖文一臉嚴(yán)肅蜂绎。陸春雨平靜地訴說著栅表,仿佛講的是別人的故事。
如履薄冰中师枣,她長大了怪瓶,出落得竟如母親般標(biāo)致。臉上的那道疤痕像是她與眾不同的標(biāo)志践美,絲毫不影響她的俊俏洗贰。
一個悶熱的晚上找岖,樹上的蟬不知疲倦地聒噪著。繼父少有的好心情敛滋。臉上许布,甚至還有了些許的笑意。煙袋鍋子“當(dāng)”“當(dāng)”地敲在墻上绎晃,磕出已經(jīng)燃盡的煙灰蜜唾。
“我琢磨著把你和二輝的事兒辦了,我和你媽就放心了庶艾,咱們親上加親袁余,是一樁大喜事呢≡圩幔”說著颖榜,男人轉(zhuǎn)過身子沖著母親遞去眼色,“是吧煤裙?”看似征求意見掩完,實則給母親施加無聲的壓力。
母親縫針的手一頓积暖,指尖銳痛藤为,食指肚上鮮紅的一抹血,她用掌根輕輕拭去夺刑。
她知道女兒的心思缅疟,春雨不喜歡二輝。
“我不嫁遍愿,我還小呢存淫!”她第一次面對著他們的決定說“不!”沼填,而底氣是高賀給的桅咆。
高賀,高個兒坞笙,精瘦岩饼,眉毛濃黑,春雨的同班同學(xué)薛夜,是她的斜后桌籍茧。
七歲那年,父母進城買化肥梯澜,對面開來的大紅巖司機疲勞駕駛導(dǎo)致車側(cè)翻寞冯。一車砂石料掩埋了高賀的父母,也葬送了他的童年。從此吮龄,高賀跟著哥嫂生活俭茧。
嫂子的脾氣像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定漓帚。高興了讓他吃飽母债,不高興了把他氣飽。嫂子心中有自己的小算盤胰默,吃喝可以场斑,可是將來娶媳婦的彩禮那可是一筆巨款。自己家還有個兒子牵署,兩筆巨款漏隐,累折了腰也攢不夠。于是奴迅,少不了吹枕邊風(fēng)青责,“我可跟你說啊,我們只負(fù)責(zé)養(yǎng)大小賀取具,其他的可管不了脖隶。”
哥哥背對著女人暇检,枕著胳膊側(cè)躺著产阱,不搭言。他能說什么呢块仆?孩子三歲了构蹬,自己結(jié)婚時的彩禮還欠著呢。
因著彼此相同的際遇悔据,高賀和春雨有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庄敛。
所以,每次老師講課的時候科汗,高賀的眼神兒總是在老師和春雨之間逡巡藻烤。講課內(nèi)容他什么都沒記住,但是春雨哪天情緒上有變化倒是一目了然头滔。
那是一個冬夜怖亭,窗外的北風(fēng)自窗框的縫隙灌進來,春雨躲在被子里坤检,蜷縮著身體兴猩,這樣感覺更暖和一些。半睡半醒間缀蹄,一只手伸進被窩在她的胸前亂摸。慌亂的缺前、帶著口臭的氣息早已出賣了他蛀醉,是二輝。
風(fēng)繼續(xù)刮衅码。
除了北風(fēng)的嚎叫拯刁,一切悄無聲息,只有二輝胳膊上深深的咬痕和第二天早上春雨紅腫的眼泡似乎佐證著昨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逝段。
下課時垛玻,春雨躲在墻角里眼圈泛紅。二輝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欺負(fù)她了奶躯,她不敢聲張帚桩,只能無聲的反抗。她想快點兒長大嘹黔,逃離這個家账嚎,掙脫命運的枷鎖。
一回頭儡蔓,站著一個人郭蕉,和她保持著一米遠(yuǎn)的距離,是高賀喂江。瘦削的臉兒通紅召锈,眼神兒關(guān)切地望著她,還沒等他問出為什么获询,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回了教室涨岁。
原因不重要,她不開心他就不高興筐付。她臉上那道疤痕對于別人來說是缺陷卵惦,而在他眼里,那是一道絕美的風(fēng)景瓦戚。他甚至還感謝那道疤痕沮尿,似乎只有這樣自己才配得上春雨。
接下來的兩節(jié)課较解,老師講了什么畜疾,他們都沒聽進去。
兩顆少男少女的心在各自的遭遇里隱忍著印衔,蟄伏著啡捶,卻在他們共同的世界里生根發(fā)芽。在他們貧瘠的土地里奸焙,只要一點點愛瞎暑,就瘋狂生長彤敛。
一個午后,座位上少了高賀的身影了赌,春雨的心在半截懸著墨榄,落不了地。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學(xué)勿她,她想找高賀的好伙伴郭兆東打聽一下袄秩,又不好開口。低著頭心事重重地走在山間小路上逢并。塑料鞋底踩在山路的小沙礫上“咯吱咯吱”地響之剧。
猛一抬頭一個人立在她眼前,手里抱著一捆碼得整整齊齊的豬草砍聊。舉在半空背稼,等著春雨接。她望著他辩恼,從未有過的悸動在她敏感的軀殼里跳躍雇庙。她的心如一汪春水,被高賀的一記小石子濺起一圈一圈的漣漪灶伊,在她的秋波里蕩漾疆前。
春雨呆呆地怔在原地,直到高賀又向她揚了揚手里的豬草聘萨,她才緩慢地接過來竹椒,像捧著一束玫瑰花。
初中畢業(yè)了米辐,嫂子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胸完,高賀準(zhǔn)備去城里打工抵皱。
傍晚睬辐,夕陽剛好熟透呻率,血紅渾圓的一顆百宇,柿子似的,掛在樹梢拱镐。村頭大河的橋上关霸,他的眸子閃著烏黑的光离熏,憋得滿臉通紅芍耘,半天自嘴里擠出一句話:“等著我址遇,攢夠了錢我來娶你!”
這是一份承諾斋竞,更是一句誓言倔约,有一種暖意狠狠地襲擊了她,那是除了父親以外的男人給的坝初。
(四)
春雨拒絕了她和二輝的婚事浸剩,繼父的臉比以前更陰沉了钾军。要么嫁給二輝,要么給家里干幾年活绢要,多為二輝攢點彩禮錢再嫁出去巧颈。這是繼父給她出的選擇題。
在人生眾多的選項里袖扛,她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最后的那個結(jié)果都是別人替她選擇的答案十籍。她像一個提線木偶被人操縱著蛆封,演繹著別人的人生勾栗,至于她自己,只是別人人生大戲里一個會呼吸的擺件而已围俘。
東北盛產(chǎn)黃豆,家家都有做豆皮的小作坊界牡,有固定的販子統(tǒng)一來收購。這幾年常遂,繼父一直想通過做豆皮攢點錢蓋個新房子,無奈規(guī)模太小也賺不了幾個錢克胳。房子蓋不起來,就沒有人來提親漠另,鄰居同齡的男孩子都娶妻生子跃赚,二輝的婚事始終解決不了。
午后来累,天悶得有些缺氧。
繼父破天荒地想陪老婆去一趟娘家嘹锁,理由是好幾年都沒看望老太太了葫录。母親雖然覺得丈夫的殷勤來得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帶上小女兒和丈夫一起買了些吃食回了娘家领猾。
傍晚米同,天邊滾滾的烏云像海浪一樣涌來骇扇,夾雜著一道道凄厲的閃電。豆腐坊的花布門簾被陰風(fēng)高高地頂起面粮,似是在鋪墊著什么少孝。
“咣當(dāng)”一聲巨響,一個人影被門檻拌了一個趔趄熬苍,險些跌倒稍走。酒氣先于人影飄進屋里,他滿臉通紅柴底,渾濁的眼睛四處踅摸婿脸,像是在尋找獵物。
目光落在墻角柄驻,春雨兩只手緊緊地護在胸前狐树,雙眼像利劍一樣射向二輝。他似一頭發(fā)了情的野豬鸿脓,彎腰抓住春雨的腳踝一個猛勁兒將她鋪平抑钟,順勢褪下她的褲子,雙肘壓住她的胳膊野哭。
她晃著腦袋拼命地喊在塔,尖叫,腳四處亂踢拨黔。
門外心俗,幾道刺目的白光之后是連聲的巨響,雷聲將喊聲淹沒……
火勢順著柴火蔓延到灶外蓉驹,豆?jié){咕嘟咕嘟地響開著城榛。
很快就結(jié)束了。
一攤鮮紅的液體粘在秸稈上态兴,凌亂的發(fā)絲夾雜著草棍兒混著淚水貼在臉上狠持,她面如死灰。
一切都是那爺倆預(yù)謀好的瞻润。他們想用“生米煮成熟飯”的方式逼春雨就范绍撞。
以前,她覺得忍就可以了章贞,現(xiàn)在只剩下恨鸭限。
她想到了母親败京,如果她知道了這一切該是什么反應(yīng)呢赡麦?無論什么情況泛粹,母親都會為難戚扳,她不想再給她添麻煩帽借,母親的頭已經(jīng)低到塵埃里了砍艾。
她想起了父親脆荷,那是她記憶里最快樂的一段時光蜓谋。夏日的傍晚桃焕,吃過飯观堂,母親收拾碗筷兒师痕。她撒著嬌騎上爸爸的脖頸胰坟,爸爸原地轉(zhuǎn)圈圈腕铸,她摟著爸爸的頭咯咯笑狠裹。旁人說涛菠,多騎幾次吧俗冻,長大了女孩就不喜歡這個游戲了迄薄〖ケ危可是她還沒有長大啊冶伞,父親就單方面終止了游戲响禽。
他想起了高賀芋类,他說的話還作數(shù)嗎侯繁?她現(xiàn)在的身子已經(jīng)不干凈了巫击,他還會娶我嗎坝锰?
她一步一步地踱向村邊大河的橋上顷级。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她毫無知覺删掀,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披泪。只要一躍而下款票,世間的一切煩惱都隨著河水流走了艾少。聽外婆說缚够,這輩子命不好谍椅,要多做善事,下輩子可以找到好人家投胎煞额。她突然向往起下輩子來膊毁。
下身撕裂的疼痛時刻提醒她是個不完整的女人婚温,她拼命地捧起低洼處的雨水向臉上潑去栅螟,仿佛要把骯臟洗刷掉力图。
迷蒙的雨霧中吃媒,爸爸微笑著刑桑,向她招手祠斧,是的梁肿,是爸爸吩蔑。
翻過欄桿烛芬,看著腳下翻涌而過的河水赘娄,她閉上眼睛……
(五)
“假印章是怎么來的遣臼?”女警追問揍堰。
“找人刻的屏歹◎簦”
“你用假章蓋在哪里了幽纷?”
“繳費單上霹崎∥补剑”
“后來呢派诬?”
后來默赂,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后面攬住了她曲掰。
他替她把凌亂的頭發(fā)別在耳后栏妖,心疼地?fù)г趹牙锏踔骸J歉哔R论泛,是高賀屁奏,她眼里的光逐漸亮起來坟瓢。
高賀在城里的建筑工地認(rèn)了一個師傅载绿,一邊做小工同時也是學(xué)徒油航。攢夠彩禮無望谊囚,捱不住思念镰踏,正好下雨,工地上不開工,他想回來看看春雨谨敛,路過橋上脸狸。
春雨在他懷里哆嗦成一團炊甲,有那么幾秒鐘欲芹,她享受著他的懷抱耀石,享受著他的體溫滞伟,享受著他為她擋風(fēng)遮雨的感覺梆奈。
突然間像被什么刺痛了亩钟,她掙脫開高賀的懷抱清酥,面對著他向橋的方向慢慢退去。一邊搖頭一邊喊:不要管我了臭觉,我不干凈了蝠筑!
高賀伸出右手什乙,停在半空臣镣,手心向下壓忆某,示意她停下來。他不語亦鳞,但眸子里射出堅定的光燕差。
她像被魔法定住了腳步徒探,立在那里测暗,她接收到了來自他眸光的承諾:無論怎樣碗啄,我都愛你。
高賀把春雨帶回城里厦酬,先暫住在表妹的宿舍仗阅。表妹在工地上做飯减噪,正好缺人手旋廷。于是饶碘,春雨做飯馒吴,高賀做瓦工,中午吃飯的時候豪治,顧不上說話负拟,他們可以遠(yuǎn)遠(yuǎn)地看上一眼花吟。
就這樣過了大概一個多月厨姚,春雨病了今布。
癥狀是嘔吐部默,聞不了油煙的味道甩牺。
高賀趕緊借了工地的三輪車把她拉到附近的醫(yī)院贬派。一通檢查后搞乏,戴著老花鏡的醫(yī)生抬眼望向春雨:“你懷孕了请敦,要好好保胎,如果流產(chǎn)匣椰,恐怕再難受孕了禽笑。”你是孩子的爸爸嗎僚稿?醫(yī)生轉(zhuǎn)頭問高賀。
沒等高賀回答啊掏,春雨已經(jīng)奪門而逃脖律。
她明白小泉,這個孩子是二輝的酸茴。她拼命地拍打著腹部薪捍,她不能要酪穿,她不想為那次恥辱留下一個見證,她不想有個生命天天提醒她曾有過一段難以啟齒的過往涧团。
高賀拼命地護住她的肚子:“你不要我要只磷!”還是那堅定的眸光,那無數(shù)次給過他溫暖的眸光泌绣。
“我們一起養(yǎng)好嗎钮追?你是媽媽,我是爸爸阿迈!”他擁她入懷元媚。
高賀跟表姐借了點錢,再加上以前攢的一些,在工地附近租了一個房子惠毁,小小的一間,只夠兩個人棲身崎页。
過了三個月的妊娠期,春雨非要去工地上班,她說她沒那么嬌氣,拗不過驰凛,高賀只好隨了她。只是囑咐表姐多多關(guān)照枢劝。
他更努力了,除了白天在工地上班,晚上還謀了一份端盤子的差事,在燒烤店穴张,一直干到凌晨三點然后回家睡覺偿枕。這樣春雨生產(chǎn)的時候就可以寬裕一點了。
沒日沒夜地賺錢,有時候會短暫的頭暈,年輕嘛帚屉,休息一下就好了,他想。
錢包和春雨的肚子同時鼓起來了截酷。
足月順產(chǎn)就漾,是個女嬰夷野,起名如意。自己的命不好节芥,希望孩子以后事事如意相艇。
高賀看著如意粉嫩嫩的小手小腳,歡喜溢滿內(nèi)心。
轉(zhuǎn)眼孩子要滿月了,高賀一有空就扶著嬰兒床喘落。粗糙的手指逗弄著柔軟的嬰孩:“高如意沛慢,笑一個,高如意扰路,笑一個碘耳∑Х伲”孩子咯咯地笑起來室埋,粉嘟嘟的小臉擠成一團佳鳖。
高賀也跟著笑尊搬,笑紅了臉,笑出了淚博杖。
孩子一出滿月他們就領(lǐng)了證班巩。
高賀換了一個地方兼職宝穗,下班幫物流公司卸貨姓赤,這樣賺得多上班時間短舞吭,方便回家陪孩子。只是工作強度要比之前大得多柿顶。
看著可愛的寶貝和努力的愛人耀找,幸福溢滿了春雨的心頭野芒。她要得不多咽笼,這就足夠了七芭。她感謝上蒼垂憐卤材。那一路的隱忍和煎熬終換得這樣的圓滿遮斥,她知足了。
她想著日子就這樣平實地過下去扇丛,以后和高賀再生一個孩子术吗。最好是男孩,長得像爸爸帆精,那樣就兒女雙全了较屿,買一個大房子,再把媽媽接來卓练,她在腦子里規(guī)劃著未來隘蝎。
然而,她再一次成了命運的棄子襟企。
命運拋棄一個人的時候從來不跟她打一聲招呼嘱么,就像嚼得沒有味道的口香糖隨口吐掉一樣。
那日顽悼,高賀下班后感覺頭暈乏力曼振,以為感冒了,休息了幾天蔚龙。仍不見好冰评,而且全身浮腫并伴有血尿,不得已才去醫(yī)院木羹。
由于過度勞累導(dǎo)致抵抗力下降引發(fā)的急性腎衰竭甲雅,命是保住了,但是需要長期透析坑填,每次需要三百多抛人。高賀不能上班不僅沒有收入,而且每個月還要支出一千多穷遂。
這個剛剛安穩(wěn)下來的家因為突如其來的病魔又陷入了風(fēng)雨飄搖函匕。以前攢下來的幾千塊錢已經(jīng)所剩無幾。
高賀的嫂子來了一趟醫(yī)院留下兩瓶罐頭就再也見不到人影了蚪黑。透析從每周三次因費用不夠降到兩次。那個透析的機器是續(xù)命的機器也是碎鈔的機器中剩。
有一天高賀再也不想透析了忌穿,他說讓我死了吧,不拖累你們娘倆了结啼。兩個人對坐著無聲地流淚掠剑。命運裂開一道縫隙,剛剛照射進一點光亮郊愧,又把他們拋進了更深的黑暗朴译。
她不能讓他死井佑,他是她孩子的“父親”,是她人生最低谷時照進來的微光眠寿,是她曾經(jīng)幸福過的見證人躬翁,如果他離開了,那這個世界將不再有任何意義盯拱。她執(zhí)拗地要他活著盒发,只要活著就夠了!她愿意為他付出一切狡逢。
她攥著那張需要繳費的單據(jù)打怵宁舰,醫(yī)院已經(jīng)寬限了幾次透析的費用。
回家的路上奢浑,她愁眉不展地走著蛮艰。抬頭,墻上刻章辦證的小廣告十分醒目雀彼。她琢磨著印荔,醫(yī)院的透析室和繳費處是兩個系統(tǒng),沒有聯(lián)網(wǎng)详羡,醫(yī)生在電腦上看不見繳費記錄仍律,只認(rèn)繳費單子上蓋的章。要是刻一個假章蓋上去......
她為自己突然萌生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实柠,從小本本分分地做人水泉,從不干出格兒的事兒。
高賀已經(jīng)兩天沒有透析了窒盐,再拖延一天就有器官衰竭的危險草则。顧不上那么多了,救人要緊蟹漓。她找了一個刻章辦證的電話號碼打過去炕横。
第二天下午,春雨拿到了新刻的繳費章葡粒,幾乎和醫(yī)院的一模一樣份殿。
用力蘸了一下印泥,手抖得拿不住繳費單嗽交。
下了幾次決心才扣下去卿嘲,一枚鮮紅的印章蓋在繳費單上,像透析機里流動的血夫壁。
提心吊膽去排隊繳費拾枣,她做好了思想準(zhǔn)備,要么被發(fā)現(xiàn),要么順利通過梅肤。窗口的醫(yī)生遞給他一個預(yù)約單司蔬,這是繳費后才能得到的。
她不知道應(yīng)該高興還是悲傷姨蝴。丈夫得救了俊啼,是以觸犯法律為代價。
她獨自堅守著這個沉重的秘密似扔,既害怕又期待秘密被揭開的那一天吨些,她愿意為他去坐牢,只要他活著炒辉。
她把母親接來照顧孩子豪墅,自己去上班,除了必要的開支黔寇,剩余的錢都拿來做透析偶器,這樣她心里好受點,只有實在拿不出錢的時候才蓋假公章缝裤。
這樣的日子屏轰,一晃過了四年,直到醫(yī)院組建了互聯(lián)網(wǎng)憋飞。醫(yī)務(wù)科查賬時霎苗,發(fā)現(xiàn)了春雨的所有行為,四年來給醫(yī)院造成損失共計12萬元榛做。
(六)
審訊室里的陸春雨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唁盏,她終于吐出了那個秘密,身體一下子輕盈起來检眯。
女警官的表情從嚴(yán)肅到同情厘擂。
春雨的情況,得到了局里領(lǐng)導(dǎo)的指示锰瘸,全體警員自愿為高賀一家盡綿薄之力刽严,籌集透析的費用。并把他們的故事透露給媒體避凝。很快得到了愛心人士的捐助舞萄,省城的一個著名的民營企業(yè)家捐款12萬,除去退贓恕曲,剩余的款項用來支付透析的費用鹏氧。來自社會的捐款是30萬,夠十年的透析花費佩谣。
這是柳暗花明,是苦盡甘來实蓬,是命運的峰回路轉(zhuǎn)茸俭,是她那么多年的苦難終得回報吊履。
因為積極退贓,主動交代案情调鬓,陸春雨被判刑三年緩期三年執(zhí)行艇炎。
看守所的后門,媽媽腾窝,妹妹缀踪,高賀,如意幾個人等在外面虹脯,天剛放亮驴娃。
鐵門開啟,春雨向他們走來循集,瘦了唇敞,但精神很好。
回家的路上咒彤,春雨拉著如意的手疆柔,“爸爸的命是社會上那些好心人給的,你長大了要努力回報社會镶柱,多做善事做好事旷档,知道嗎?”如意重重地點了點頭歇拆。
清晨鞋屈,朝陽正跳躍著緩緩升起。不久將霞光萬丈查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