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識讀本這套書總體來說水平是很不錯的见妒,跟國內(nèi)那套《大家小書》類似误债,都是當代名家給普通人寫的關于一些專業(yè)知識的通俗讀物娃圆。
這本《文學理論入門》原書名是Literary Theory :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陷遮,是文學理論簡介蜂挪,譯成“入門”值得商榷柑司,因為內(nèi)容并不太初級。作者喬納森-卡勒(Joanthan Culler)是康奈爾大學的英文比較文學教授锅劝,這個等級的人來講英文文學理論攒驰,只要不是太書卷氣故意吊書袋,應該不會講得太差故爵。事實上玻粪,書寫得也的確不錯。從什么是理論诬垂,到什么是文學劲室,再到文學與文化的關系,以及各種文體结窘、文學理論很洋,即面面俱到又通俗易懂,對了解西方尤其是英文文學理論是個非常好的材料隧枫。
這里喉磁,非要強調(diào)“西方“尤其是”英文”這個限定,因為這也是作者寫作此書的限定范圍官脓。雖然說文學有很高程度的普世性协怒,真正的名著拿到世界各地譯成什么語言都能打動人心,但文學又確有其民族性和語言的局限性卑笨,換了一個地域孕暇、換了一種文化、換了一門語言赤兴,某一部分就失去了光彩妖滔。
而另一個非要強調(diào)“西方”尤其是“英文”這個限定的原因,與第一桶良、二座舍、七這三章的內(nèi)容有關。
作者在頭兩章主要解釋Theory和Literature這兩個概念艺普。這兩個詞簸州,翻譯成中文是“理論”和“文學”,但事實上歧譬,英文詞源和語境中的這兩個詞并不能完美對應成“理論”和“文學”岸浑。比如,Theory這個詞在英文中本來就有一層“真假難辨的假說”的含義瑰步,而Literary Theory這里的“Theory"正是取的這層意思矢洲,所以作者認為Literary Theory是供大家思考、質(zhì)疑缩焦、甚至推翻的读虏。而在中文里,“理論”幾乎總是指經(jīng)過嚴密推論的體系袁滥,是應該學習和接受的盖桥。再比如Literature這個詞,大部分時候的確可以對應成“文學”题翻,但有時則對應“文字”更合適揩徊。由于中英文語義的不完美匹配,作者前兩章對Theory和Literature的闡述偶爾可能會讓中文讀者莫名其妙嵌赠,但大部分還是可以借鑒的塑荒。
在第七章,作者討論了Performative Language姜挺。Performative utterance這個提法齿税,在英文中也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才被英國哲學家J.L. Austin提出來的,指諸如“我宣布你們結(jié)為夫妻”“我愿意娶她為妻”“我保證明天還錢”這類表達行為意愿的語句炊豪,對Performative utterance凌箕,不能判定是非,但可以根據(jù)具體情況來判定這句話是否合適词渤,比如陌知,如果我不是一名合格牧師,我說“我宣布你們結(jié)為夫妻”就沒有屁用掖肋。Performative utterance與Constative utterance相對仆葡,后者是類似“貓在地毯上”“我朋友叫瑪麗”“上午十點開業(yè)”這種可以用是與非判定的語句。這兩個概念志笼,在中文里沒有對應概念沿盅。譯者把Performative language譯做“述行語言”,對中文讀者來說并不好懂纫溃,而把Constative譯成“述愿”腰涧,則完全是誤導了。
從原版來看紊浩,作者的文筆流暢窖铡,遣詞造句我這個半吊子的英語水平也能馬馬虎虎讀下來疗锐。但中譯本有很重的翻譯腔,很多長句直譯過來要反復讀幾遍才能讀通费彼。文學理論本就比較枯燥滑臊,再加上翻譯腔,就可能更讓人昏昏欲睡了箍铲。
比如下面這段:
按照腹途恚柯的理論,是要認識人類真諦的嘗試把“性”作為人類本質(zhì)的秘密創(chuàng)造出來的颠猴。
……對于腹鼗柯來說,權力不是某個人所能操縱的翘瓮,而是“權力 /知識”:權力存在于知識的形式中贮折,或者知識就是權力。我們以為我們對世界知道些什么——我們用以思考世界的概念框架——行使著巨大的權力资盅。
這段話脱货,我讀了不下三遍仍然不知所云,被逼無奈才決定找原文看看律姨。原文是這樣寫的:
In Foucault’s account, it is the attempt to know the truth about human beings that has produced ‘sex’ as the secret of human nature.
... Power, for Foucault, is not something someone wields but ‘power/knowledge’: power in the form of knowledge or knowledge as power. What we think we know about the world – the conceptual framework in which we are brought to think about the world – exercises great power.
試譯:在刚窬柯看來,人類追求真相的努力使創(chuàng)造了“性”這個概念择份,并使之成為人類天性的秘密扣孟。
……對福柯來說荣赶,是“權力/知識”凤价,而非“權力”為人所操縱:即權力以知識的形式,或知識作為權力拔创。我們自認為掌握的關于世界的知識利诺,也就是我們借以思考世界的概念框架,行使巨大的權力剩燥。
再舉一個例子慢逾。
第二章有一個小節(jié)”文學是語言的綜合“,其中有這樣一段:
……押韻把兩個詞(“猜測/知曉”)放在一起灭红,把它們的意義引入了一種關系當中侣滩。(“知曉”是“猜測”的反義詞嗎?)
不看原文的話变擒,我打賭百分之百的中文讀者看不懂這句話的深意:完全一頭霧水君珠,首先,“猜測”和“知曉“這兩個詞根本不押韻好不好娇斑?其次策添,就算這兩詞押韻又能說明什么材部?整句話每個字都認識就是合在一起解釋不通對不對?
其實唯竹,原版是這樣的:
A rhyme, by bringing two words together (‘suppose/knows’), brings their meanings into relation (is ‘knowing’ the opposite of ‘supposing’?).
理解起來順溜一些了乐导,起碼suppose的的確確跟knows押韻了。但意思還是不太通摩窃,是嗎?其實芬骄,這一章前面一節(jié)里的一首小詩給出了這兩個詞的出處:
We dance round in a ring and suppose,
But the Secret sits in the middle and knows.
所以結(jié)合在一起讀猾愿,意思就顯而易見了。作者是說前面提到的這首小詩通過最后兩個單詞的韻腳造成一種意義上的關聯(lián)账阻,讓讀者產(chǎn)生“knowing難道是supposing反義蒂秘?”的聯(lián)想,以此淘太,來解釋“文學是語言的綜合”這個論點姻僧,即言語中的聲音、含義蒲牧、語法撇贺、主題等等合在一起構成了文學。
但這首小詩的中譯本翻譯是:
我們圍成一個圓圈跳舞冰抢、猜測松嘶,
而秘密坐在其中知曉一切
意思對不對、押不押韻咱都先不說了挎扰,但最起碼我在看的過程中是完全沒有把這首詩和上面那句關聯(lián)上翠订,直到我看了英文版。
第三個例子遵倦,在第三章“文學與文化研究”中有一段很繞口的斜體字:
Cultural studies is the practice of which what we call ‘theory’ for short is the theory.
譯者把它譯成:
文化研究就是以我們簡稱為“理論”的范式作為理論指導所進行的實踐活動尽超。
竊以為是一處錯譯。反復閱讀原文和上下文梧躺,我認為原作者是想說:
“文化研究是對我們簡稱為”理論“的那個東西的實踐“似谁,這是一種理論。
諸如此類的翻譯的問題在中譯本里大量存在掠哥。當然我們也不能太苛求譯者棘脐。文學理論本就不好翻譯,很多詞語龙致、背景信息都沒有辦法直譯過來蛀缝。只是這樣的翻譯的確降低了可讀性,甚至有些地方錯譯了原作者的意思目代,要么誤導讀者屈梁,要么讓人讀得莫名其妙嗤练。如果你大部分能讀懂,而個別句子在讶、段落不能理解煞抬,十之八九是翻譯的問題。建議有能力的朋友與原版對照看构哺,收獲會更大革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