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是我的好友宪巨。他是臺中市一家四星級大飯店的主廚。
王胖子是個大好人溜畅,他告訴我他還有一個兼職捏卓,在彰化的少年輔育院教那里的一些孩子燒飯。王胖子收入奇高慈格,這是公開的秘密怠晴,他去那里兼職,其實等于是做義工浴捆,很多有前科的孩子蒜田,離開輔育院以后都在餐飲業(yè)找到了工作,王胖子有很大的功勞选泻。
有一天冲粤,王胖子告訴我,他在輔育院發(fā)現(xiàn)一個孩子頗有音樂天分页眯。他說梯捕,我應該進去以義工身份指導他。
這個孩子叫趙松村窝撵,他的確有音樂天分傀顾,他完全無師自通地學會彈鋼琴和吹長笛,我的任務只是糾正他的一些錯誤而已忿族。我說他有音樂天分锣笨,是指他的樂感特別好蝌矛,只要有人唱一首歌,他立刻就能在鋼琴上彈出來错英,右手彈的是主旋律入撒,左手彈的是伴奏,伴奏通常是他自己隨性編的椭岩。這種學生茅逮,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趙松村和我學了一陣子音樂以后判哥,開始給我講他的身世献雅。他的父親在他小時候就中了風,成了植物人塌计,可是一直活著挺身,住在一家醫(yī)院里。他由母親帶大锌仅,因為他們的家在非常偏遠的鄉(xiāng)下章钾,沒有什么工作機會,母親只好打零工來掙生活費热芹。在他念初一的時候贱傀,因為沒有錢買鞋子,常常赤腳上學伊脓,書費也繳不起府寒,都是老師們幫他解決的。他本來也不喜歡念書报腔,這種念書生涯使他感到厭倦株搔,決定一走了之,到臺北去打拼榄笙。當時他只是個初中二年級的學生邪狞。
他在一家建筑商那里找到一份苦工,雖然累茅撞,但是有收入帆卓,他感到好快活,還寄錢給他媽媽米丘。沒有想到的是剑令,后來他媽媽出了車禍,他趕回去的時候拄查,媽媽已經斷了氣吁津。他從媽媽的遺物中拿了一條十字架項鏈作為紀念,從此他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趙松村慢慢地感到碍脏,做建筑工人太苦了梭依,雖然薪水不錯,可是成天在大太陽下流汗典尾,幾乎沒有一分鐘身子不是臭的役拴。他羨慕那些在KTV里服務的孩子,他們可以穿襯衫钾埂,有的還打領結河闰,又不用曬太陽。雖然薪水不高褥紫,但至少看上去有點社會地位姜性,所以他就設法改行,做了一名KTV服務生髓考。
當初在做工人的時候部念,他從來沒有交過壞朋友,現(xiàn)在不同了绳军,他交了一大堆壞朋友印机。究竟他犯了什么錯,我不便說门驾,我只能說,他犯的錯全是他的那些壞朋友教的多柑。
他非常關心他爸爸奶是,他說他以前過一陣子就會去看看爸爸,但現(xiàn)在不行了竣灌。我找了一個周末聂沙,去桃園那家醫(yī)院看了他爸爸,回來告訴他初嘹,他爸爸仍是老樣子及汉,他可以放心。
趙松村又告訴我屯烦,他有一個小弟弟坷随,他離開家的時候,小弟弟四歲驻龟,媽媽下葬的時候温眉,小弟弟被好心人領走了,當時小弟弟只有五歲翁狐。他的小弟弟叫趙松川类溢,在臺中一所小學念五年級,他又求我去看看他這唯一的小弟弟露懒。他一再地告訴我闯冷,他弟弟的命比他好砂心。
我們做老師的,很容易進入學校蛇耀。我找到了小弟弟趙松川的老師辩诞,在操場一大堆蹦蹦跳跳的小鬼中間,他指出了趙松川蒂窒。趙松川顯然是個快樂而又愛胡鬧的小男孩躁倒,他一身大汗,一面擦汗洒琢,一面和他的同學打鬧秧秉。
我想到了趙松村,他一直有點憂郁衰抑,很少露出快樂的笑容象迎,尤其在吹長笛的時候,總是將一首歌吹得如泣如訴呛踊。而現(xiàn)在看到的弟弟趙松川砾淌,卻是一個如此快樂的孩子。
老師告訴我谭网,趙松川一向快樂汪厨,人緣也好。我問他是不是被一個好家庭領養(yǎng)了愉择。老師的回答令我吃了一驚劫乱,老師說他五歲就進了一所孤兒院,一直住在孤兒院里锥涕。
我的好奇心使我當天晚上就去了這所孤兒院衷戈。孤兒院的院長是一位年輕的牧師,他帶我參觀了孤兒院层坠,也告訴我他們了解趙松川的哥哥現(xiàn)在被關了殖妇。他們發(fā)現(xiàn)趙松川根本不記得有這么一個哥哥,他們打算暫時不告訴他破花,等他大了以后再說谦趣。
孤兒院并不是經費非常充裕的地方,可是孩子們都十分快樂旧乞,他們好像認為陌生人都是好人蔚润。
牧師告訴我,當天晚上有一個晚禱尺栖,孩子們都要參加的嫡纠,我應邀而往。晚禱很短,結束的時候除盏,大家一起唱《你愛不愛我》叉橱。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首歌,可是一學就會了者蠕。這首歌的第一段是獨唱窃祝,是趙松川唱的,原來他和他大哥一樣踱侣,極有音樂天分粪小。晚禱結束以后,我正要離開抡句,趙松川跑過來探膊,要我彎下身親親他。牧師告訴我待榔,這是他的習慣逞壁,喜歡叫陌生人親親他。
我將我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松村锐锣。他聽了以后腌闯,告訴我他去看過他的弟弟。第一次見面雕憔,是一個星期天姿骏,他的弟弟穿了白襯衫、白長褲斤彼,打了一個紅領結工腋,站在教堂的唱詩班里,當時他就不敢認他弟弟了畅卓。第二次,他又悄悄地去孤兒院蟋恬,這次他發(fā)現(xiàn)翁潘,弟弟不但會用電腦,還會英文歼争。而他呢拜马?他長這么大沒有碰過電腦,英文單詞本來就沒有記住幾個沐绒,現(xiàn)在是一個也記不得了俩莽。
當他開始交上壞朋友以后,他就沒有再去看他的弟弟乔遮,他知道弟弟并不認識他扮超。他雖然覺得和那些朋友一起出去玩,是一件很爽的事,可是他不希望弟弟知道有他這樣一個哥哥出刷。
在我們開始練琴以前璧疗,趙松村又說:“李老師,我不是說過嗎馁龟?我弟弟命比我好崩侠。如果我小時候也進入孤兒院,今天我就不會在這里了坷檩∪匆簦”
圣誕節(jié)到了,輔育院請孤兒院的孩子們來共同舉辦聯(lián)歡晚會矢炼,我和王胖子也參加了系瓢。各種表演過后,壓軸的是大合唱《你愛不愛我》裸删。在臺上八拱,首先由輔育院的趙松村演奏長笛,這次他沒有將這首歌吹成傷感的調子涯塔。接著是獨唱肌稻,獨唱的正是他的弟弟趙松川,在場的只有我匕荸、王胖子和哥哥趙松村知道他們是兄弟爹谭。獨唱完了,大家一起站起來合唱榛搔。我注意到趙松村在弟弟獨唱的時候诺凡,眼淚已經流出來了。大家合唱的時候践惑,他沒有唱腹泌,一直在擦眼淚。
合唱完以后尔觉,弟弟趙松川又跑到他哥哥那里凉袱,他天真爛漫地說:“大哥哥,你的長笛吹得好好聽侦铜,應該親親我专甩。”趙松村彎下身來親親他钉稍,并從自己頸上拿下了那條媽媽留給他的十字架項鏈涤躲,掛在弟弟的脖子上。他弟弟因為趙松村的這個舉動愣住了贡未,可是仍然大方地謝謝他的哥哥种樱,走下臺來蒙袍。
這次,我和王胖子有點忍不住了缸托。在回家的路上左敌,王胖子對我說:“我終于懂得什么叫‘命好’了,‘命好’就是小的時候俐镐,只碰到好人矫限,沒有碰到壞人。我小的時候佩抹,沒有錢念一般高中叼风,而要去念高職,也無法繼續(xù)念大學棍苹,可是我一直沒有碰到壞人无宿。如果我小的時候就碰到壞人,我一定也會學壞的枢里∧跫Γ”
我說:“王胖子,你說得有道理栏豺,可是命仍然是可以改的彬碱。如果我們這些好人多和他們做朋友,他們就不會變壞了奥洼∠锾郏”
王胖子同意我的說法,他說灵奖,看起來趙松村的命已經改過來了嚼沿。雖然外面很冷,我們仍然感到溫暖瓷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