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要一提麗江就說艷遇绩蜻。
那時的麗江地铣墨,還不是艷遇之都。
過了大石橋办绝,走到小石橋伊约,再往前走,一盞路燈都沒有孕蝉。三角梅香透了半條街屡律,老時光零零星星地堰塞在墻壁夾角處,再輕的腳步聲也聽得見降淮。
流浪狗蜷縮在屋檐下舔爪子超埋,虎皮大貓攆耗子,嗖嗖跑在青石板路上畫"之"字……遙遠(yuǎn)的是一晃一晃的手電筒光圈佳鳖,那是零星的游人在慢慢踱步霍殴。
整條五一街安安靜靜的,一家鋪面都沒有系吩,一直安靜到盡頭的文明村繁成。
我和路平都愛這份寧靜,分別在這條路的盡頭開了小火塘淑玫。
火塘是一種特殊的酒吧,沒有什么卡座面睛,也沒舞臺絮蒿,大家安安靜靜圍坐在炭火旁,溫?zé)岬那嗝肪苽鱽韨魅ト恋榈榈奶胀镣搿?br> 木吉他也傳來傳去土涝,輕輕淡淡的,彈的都是民謠幌墓,唱的都是原創(chuàng)但壮。
尋常的游客是不會刻意尋到這里的冀泻,故而來的都是偶爾路過這條小巷的散客。
他們行至巷子口蜡饵,覓音而來弹渔,輕輕推開吱吱嘎嘎的老木頭門,安安靜靜地坐下溯祸,安安靜靜地喝酒聽歌肢专。
那時候沒有陌陌和微信,沒人低頭不停玩手機(jī)焦辅。
那時候四方街的酒吧流行一個泡妞的四不原則:不主動博杖、不拒絕、不負(fù)責(zé)筷登、不要臉剃根。
火塘小酒吧也有個待客四不原則:不問職業(yè),不問姓名前方,唱歌不聊天狈醉,聊天不唱歌。
這里不是四方街酒吧街镣丑,沒人進(jìn)門就開人頭馬舔糖,大部分客人是一碗青梅酒坐半個晚上,或者一瓶瀾滄江矮炮坐一個通宵莺匠,他們消費能力普遍不強(qiáng)金吗,我們卻都喜歡這樣的客人。
他們肯認(rèn)真地聽歌趣竣。
路平的小火塘叫D調(diào)摇庙,青石磚門楣。
我的遥缕,叫大冰的小屋卫袒,黃泥磚墻壁。
小屋里發(fā)生的故事单匣,三本書也寫不完夕凝。
游牧民謠在這里誕生,26任守店義工在這里轉(zhuǎn)折了自己的人生户秤。
數(shù)不清的散人和歌者在這里勒馬駐足码秉,李志在這里發(fā)過呆,張栓在這里撥過口弦鸡号,李智和吳俊德在這里彈過冬不拉转砖,萬曉利在這里醉酒彈琴泣不成聲。時無俗人論俗務(wù)鲸伴,偶有游俠撒酒瘋府蔗。
支教老師菜刀劉寅當(dāng)年在小屋做義工時晋控,曾寫過一首歌。
《大冰的小屋》
月光慢慢升起姓赤,扔出一枚煙蒂赡译,靜靜地呼吸
一個女人離去,留下寂寞背影模捂,碎碎的繡花裙
昏暗的燈光里捶朵,點上一支雙喜,滿地空酒瓶
一個男人闖進(jìn)狂男,穿進(jìn)黑色風(fēng)衣综看,背起滿臉胡須
…………
人群都已散去,門環(huán)的撞擊岖食,清脆的聲音
大冰的小屋红碑,一切都很安靜,你我沉默不語
大冰的小屋泡垃,一切都是安定析珊,世界陪我一起
大冰的小屋,總有人離去蔑穴,我們依然在這里
…………
時光荏苒忠寻,眨眼帶走許多年,房租從四位數(shù)漲到六位數(shù)存和,麗江的民謠火塘日漸凋零奕剃,從當(dāng)年的上百家到當(dāng)下這唯一的一家。
小屋是最后一家民謠火塘捐腿,不用麥克風(fēng)不用音響纵朋,只唱原創(chuàng)民謠。
有人說:小屋是麗江的一面旗茄袖,不能倒操软。
當(dāng)然不能倒。于我而言宪祥,它哪里僅是間小火塘聂薪,它是一個修行的道場,是我族人的國度蝗羊,哪怕有一天我窮困潦倒捉襟見肘了胆建,捐精賣血我也要保住這間小木頭房子。
按理說肘交,佛弟子不該執(zhí)念于斯,可我有九個理由守住它扑馁,護(hù)持住它涯呻。
給你講一個最遙遠(yuǎn)的理由凉驻。
就從歌里的那個穿繡花裙的女人說起吧。
那個女人叫兜兜复罐,眉目如畫涝登,是我見過最白的女子。
兜兜臉色白得透明效诅,白的擔(dān)待不起一丁點兒陰霾胀滚。手伸出來,根根是白玉一般的色澤乱投。不知道她是長發(fā)還是短發(fā)咽笼,不論室內(nèi)室外,她始終戴著帽子戚炫,從未見她摘下過剑刑。
她說話細(xì)聲慢語,笑笑的双肤,一種自自然然的禮貌施掏。
我那時酷愛呼麥,熱衷唱蒙古語歌曲茅糜,她問我:這是什么歌七芭?
我說:蒙古語版《烏蘭巴托的夜》。
她輕輕地挑下眉毛蔑赘,瞇起眼睛說:真好聽……有漢語版么狸驳?
那時候兜兜歪坐在炭火旁,頭倚在男人的肩頭米死,火光給兩個人鍍上了一道忽明忽暗的金邊锌历,她在他的手心里輕輕打著拍子。跟隨著吉他的旋律峦筒,兩個人都微微閉著眼睛究西。
…………
來自曠野的風(fēng)啊,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訴你物喷,我醉了酒
飄向遠(yuǎn)方的云啊卤材,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訴你,我不回頭
…………
男人眼中淚光盈盈一閃峦失,稍后又慢慢隱退扇丛。
兜兜喊他大樹,聽起來很像在喊大叔尉辑,他40多歲的光景帆精,新加坡人。
我和路平都對大樹有種莫名的好感。
這是個聽歌會動情的男人卓练,有一張溫暖的面孔和一雙厚實的手隘蝎。他好像一刻都離不開她的模樣,要不然攬著她襟企,要不然讓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嘱么,要不然把她的手?jǐn)R在自己的手心里……好像她是只黃雀兒,須臾就會躥上青云飛離他身邊顽悼。
古人描述男女之情時曼振,并不用"愛"字,而是用"憐惜"一詞蔚龙。
大樹沒有中年男人的矜持和城府冰评,他對她的感情,分明是一種不做任何避諱的憐惜府蛇。
不論什么年紀(jì)的女人集索,被百般呵護(hù)寵溺時,難免言談舉止間帶出點兒驕縱或刁蠻汇跨,兜兜卻丁點兒都沒有务荆,她喜歡倚靠在他身上,好像他真的是棵大樹穷遂,承擔(dān)得住她所有的往昔和未來函匕。
(二)
他們都愛小屋,經(jīng)常一坐就是一個晚上蚪黑。
那時盅惜,來小屋的人一半是客人一半是歌手,經(jīng)常是歌手比客人還多忌穿。
流浪歌手們背著吉他抒寂,踩著月色而來。有人隨身帶一點兒花生掠剑,有人懷里揣著半瓶鶴慶大麥屈芜,詩意和酒意都在六根弦上,琴弦一響朴译,流水一樣的民謠隔著門縫往外淌井佑。
時而潺潺,時而叮咚眠寿,時而浩浩蕩蕩躬翁,時而跌宕。
靳松的歌最苦逼 盯拱,小植的最滄桑盒发,大軍的歌最溫暖例嘱,我的最裝逼 ,菜刀的歌最奇怪宁舰,各種腎上腺素的味道蝶防。
那時候,菜刀已經(jīng)開始在寧蒗山區(qū)的彝族山寨當(dāng)支教老師明吩。他在小屋當(dāng)義工時基本的溫飽有保障,去支教后卻基本沒有了經(jīng)濟(jì)來源,我讓他每過幾星期回麗江一趟,把小屋的收入分他一部分當(dāng)生活費客税。他知道小屋存在的意義肉津,故而并不和我瞎矯情。
菜刀最初寫歌是我攛掇的拘悦,我一直覺得他骨子里有一種很硬朗的東西,若能付諸音樂的話,會創(chuàng)作出很奇特的作品水泉。他采納了我的建議,邊支教邊寫歌窒盐,后來制作了一張自己的民謠專輯草则,每次回麗江時,都站在街頭賣唱蟹漓、推銷CD炕横,打算用賣CD的錢給孩子們買肉吃。
他實在是沒錢葡粒,手寫的詞歌單份殿,封套也是自己用牛皮紙裁的,有的是正方形嗽交,有的是梯形卿嘲,比盜版碟還盜版,故而幾乎沒人愿意買夫壁。
一箱子碟賣不出一兩肉錢拾枣,菜刀很受打擊,一度有點兒沮喪掌唾。
有一天放前,菜刀從街頭回到小屋后,情緒很低落糯彬,一個人躲在角落里悶著頭凭语,我隨口問他今天的銷量如何,他用手比出一個"0"撩扒,然后苦笑了一下似扔,很認(rèn)真的問我:大冰哥吨些,你覺得我真的適合唱歌嗎?
我說:啊呸炒辉,不就是碟片賣不出去嗎豪墅,至于嗎?
當(dāng)著一屋子的客人的面黔寇,我不好多說什么偶器,遞給他一瓶風(fēng)花雪月讓自己找酒起子。菜刀好酒缝裤,一看到啤酒眼里長星星屏轰,喝完一瓶后很自覺的又拿了一瓶,很快喝成了醉貓憋飞。喝完酒的菜刀心情不太好霎苗,他美滋滋的拿過吉他撥彈幾下,高聲說:接下來我給大家唱首原創(chuàng)民謠……
我說你省省吧榛做,舌頭都不在家了還唱什么唱唁盏。
他不聽勸,非要唱检眯,且滿嘴醉話:今天晚上就算是我的原創(chuàng)音樂告別演出了……以后我再也不唱自己寫的歌了厘擂,以后大家想聽什么我就唱什么,我唱五月天去……我唱TWINS去……
他彈斷了三弦轰传,把自己的作品唱了兩首半驴党,剩下的半首還沒唱完就抱著吉他睡著了,不一會兒获茬,呼嚕打得像小豬一樣港庄。
菜刀年輕,眾人把他當(dāng)孩子恕曲,沒人見怪鹏氧,大家該喝酒喝酒,該唱歌唱歌佩谣。我起身把菜刀橫到沙發(fā)上睡把还,喝醉的人重的像頭熊,好半天才搞定茸俭,累的我呼哧呼哧直喘氣吊履。
正喘著呢,兜兜說:菜刀的CD调鬓,我們要十張艇炎。
我嚇了一跳,十張腾窝?
大樹掏出錢夾子遞過來缀踪,兜兜一邊數(shù)錢一邊悄悄說:別誤會居砖,我們是真覺得他的作品挺不錯,真的很好聽驴娃,他不應(yīng)該放棄奏候。我們也不是什么有錢人……先買十張好嗎?
她把錢塞進(jìn)我手里唇敞,又說:明天等菜刀老師醒了蔗草,能麻煩他幫忙簽上名嗎?
菜刀趴在卡墊上一邊打呼嚕一邊滴答口水疆柔,起球的航妒溃魂衫一股海鮮味,怎么瞅也不像是個給人簽名的人婆硬。
那應(yīng)該是菜刀第一次給人簽名。
他借來一根馬克筆奸例,把自己的名字在報紙上練了半天彬犯,往CD上簽名時他是閉著氣的,力透紙背查吊。
他搞的太隆重了谐区,像是在簽停戰(zhàn)協(xié)議。
兜兜接過專輯時對他說:菜刀老師逻卖,我喜歡你的歌宋列,雖然發(fā)音很怪,但你的歌里有情懷评也。加油哦
在此之前沒人這樣夸過他炼杖,我們一干兄弟在一起時很難說出褒獎對方的話,這算是菜刀看自己的音樂獲得的第一份認(rèn)可盗迟。
我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直樂坤邪,菜刀老師像個遭到表揚的小學(xué)生一樣,耳朵紅撲撲的罚缕。他努力調(diào)節(jié)面部的肌肉艇纺,想搞出一副淡定的模樣,卻怎么也合不攏嘴邮弹,沒辦法黔衡,菜刀老師的門牙太大了。
精神狀態(tài)決定氣場腌乡,此后菜刀的街頭演唱充滿了自信盟劫,雖然銷量還是很差,但再沒聽他說過要放棄原創(chuàng)這一類的話导饲。
他把那種自信的氣場保留了很多年捞高,他曾站在《中國達(dá)人秀》的舞臺上理直氣壯的說:我寫歌是為了給孩子們掙買肉吃的錢氯材。也曾站在《中國夢想秀》的舞臺上說:我是一個支教老師,但也是一個民謠歌者硝岗。
菜刀后來接連出了兩張專輯氢哮,都是在支教工作的間隙寫的,他的歌越寫越好型檀,第三張專輯和第一張相比有天壤之別冗尤,慢慢的,他有了一群忠實的音樂擁躉胀溺,也影響了不少后來的年輕人裂七。
最初唆使菜刀寫歌的人是我,最初幫他建筑起信心的人卻是兜兜和大樹仓坞。
兜兜和大樹不會知道背零,若無他們當(dāng)年種下的那一點兒因,不會結(jié)出當(dāng)下的果无埃。
有些時候徙瓶,舉手之勞的善意彌足珍貴。
雖然我不確定當(dāng)面他們買碟時嫉称,是否真的愛聽菜刀的歌侦镇。
兜兜和大樹還幫大軍賣過CD。
大軍是我的仫佬族兄弟织阅,胡子男壳繁,音樂瘋子,資深流浪歌手荔棉。我不喜歡結(jié)交不三不四的人闹炉,所以我認(rèn)作兄弟的人一般都很二,大軍是個中翹楚润樱,他那時剛干了一件二到家的事情——把累年16萬元的積蓄取出來剩胁,傾其所有制作了一張專輯。
他的這張寺輯叫《風(fēng)雨情深》祥国,塑料的外殼昵观,錚亮的黑色膠盤,制作精良舌稀,肉外兼修啊犬,編曲和錄音不亞于一個出道歌手的專輯品質(zhì)。
但花了16萬氨诓椤觉至!有這個必要嗎?
我罵他敗家睡腿,罵了半個多小時:你花一萬兩萬做個好點的Demo(樣片)就得了语御,有必要把全部身家押上去嗎峻贮?你有幾個錢能糟蹋?一張碟你賣50塊的話应闯,得賣3200張碟才能回本纤控。你能保證麗江天天不下雨嗎?這里半年是雨季碉纺!你能保證琴被城管沒收的時候碟片不會被沒收船万?你又不需要打榜又不需要拿金曲獎,你這16萬等于是打水漂兒啊骨田,吧啦吧啦吧啦……
我負(fù)責(zé)罵人耿导,大軍負(fù)責(zé)被罵,一邊還笑瞇瞇的喝茶态贤。
大軍很包容的看著我說:那可是我自己寫的歌啊舱呻。
我形容不出那種眼神,好像他是個戴紅箍的悠汽,我是個隨地吐痰的狮荔。
新碟出來后,大軍繼續(xù)以賣唱為生介粘,計劃著攢夠了錢再出第二張,他甚至已經(jīng)把第三張碟的封面都找人畫好了晚树。我計算了一下投入產(chǎn)出比姻采,回想一下自己認(rèn)識的那些心狠手辣的理財經(jīng)理,沒有一個黑心理財經(jīng)理的手段有大軍對他自己狠爵憎。不過說實話慨亲,大軍唱歌確實好聽,他有自己獨特的嗓音和風(fēng)格宝鼓,老暖男一枚刑棵。大軍氣場很獨特,他在街頭唱歌時簡直可以用不卑不亢來形容愚铡,你若給他鼓掌蛉签,他是面帶微笑寵辱不驚的。收錢時他有種天經(jīng)地義的理直氣壯沥寥,他會說:哎呀碍舍,謝謝你支持我的音樂……我的碟好啊,什么電腦都能放出聲音來……
每回聽他這說句話邑雅,我都暗暗咽下一口血片橡,眼前飛過一只烏鴉,尾巴上拴著個牌子淮野,上面寫著:16萬元捧书。
大軍每次都強(qiáng)調(diào)自己碟片的播放質(zhì)量吹泡,還真有較真的客人要現(xiàn)場驗證的,有一個時期幾乎是五分之一的比例经瓷。沒辦法驗證人家就不買爆哑,交了錢的也把錢要回來,這對生意的影響比較嚴(yán)重了嚎,我勸他改改廣告詞泪漂,他不聽,堅持認(rèn)為自己的碟什么電腦都能放出聲來……可大馬路上上哪兒找電腦去歪泳?
沒想到電腦自動出現(xiàn)了萝勤。
不知從哪天開始,大軍街頭賣唱呐伞,兜兜和大樹天天去報到敌卓,大樹背著他的筆記本電腦,一張一張地幫買碟的客人驗證碟片是否能放出聲音來伶氢。兜兜坐在他旁邊趟径,細(xì)心的幫忙拆封又重新包裝好。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癣防,之前是每五個人里才有一個要求驗證蜗巧,現(xiàn)在硬件施舍一到,幾乎人人都要求驗證蕾盯,大樹天天把電腦充滿了電拿到街頭幕屹,不到一個星期就廢掉了光驅(qū)。
大軍過意不去级遭,請他們兩口子吃飯望拖,他們笑著拒絕,轉(zhuǎn)過天來換了新光驅(qū)又來幫忙做驗證挫鸽。
我們一幫人都過意不去了说敏,死說活說才說服他們赴一次宴,席間推杯換盞相談甚歡丢郊,一個不留神盔沫,他們悄悄買了單。
(三)
我忘了兜兜和大樹在麗江盤恒了多久枫匾,好像有一個多月迅诬,他們從客人變?yōu)橛讶耍刻斓叫∥輥韴蟮佬鲭梗蠹蚁嗵幍煤苋谇ⅰ?br> 他們在麗江的最后一夜侈贷,兜兜拿出一支錄音筆,擎在手上錄歌。
過了一會俏蛮,大樹也伸出一只手撑蚌,托住她的手和那只錄音筆。
手心朝上搏屑,輕輕地拖住争涌。
這一幕小小的感動了我,于是唱結(jié)束曲時辣恋,再次為他們唱了一首《烏蘭巴托的夜》亮垫,蒙古語版加賈樟柯版,沒用吉他和手鼓伟骨,加了點兒呼麥饮潦,清唱了六分鐘。
別林特里携狭,蘇不足喂继蜡,賽義何嘞
也則切,亞德啦逛腿,阿木森沉么
別奈唉稀并,好噻一亞達(dá),嗦啊嗦
安斯卡爾嗒嗒啊单默,沉得森沉么
烏蘭巴特林屋德西碘举,那木哈,那木哈
啊哦陳桑搁廓,郝一帶木一帶木西引颈,唉度哈
…………
游飄蕩異鄉(xiāng)的人兒在哪里
我的肚子開始痛你可知道
穿越火焰的鳥兒啊不要走
你知今夜瘋掉的啊不止一個人
烏蘭巴托的夜,那么靜枚抵,那么靜
聽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
大樹貌似在輕輕顫抖,他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明场,一支空酒瓶被碰倒汽摹,輕輕叮咚了一聲。
這首歌是我的摯愛苦锨,那次演唱是狀態(tài)最好的一回逼泣,故而留了郵箱號碼,請他們回頭把電子音頻文件發(fā)給我舟舒。
兜兜微笑著點頭拉庶,然后站起來伸出雙臂,說:能擁抱一下嗎秃励?
擁抱氏仗?
我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尷尬夺鲜,已被她輕輕攬住皆尔。
她把下巴擱在我的肩頭呐舔,輕輕拍拍我的后腦勺,說:弟弟慷蠕,謝謝你的小屋珊拼。
我說:客氣什么呀……下次什么時候再來麗江?
兜兜輕輕笑了一聲流炕,沒接我的話澎现,自顧自地輕聲說:多好的小屋哦,要一直開下去哦每辟。
她沒說再見剑辫,拉起大樹得手,轉(zhuǎn)身出門影兽。她留給我的最后一個印象揭斧,是撲簌在夜風(fēng)中的那一角碎碎的繡花裙。
一個月后我收到了載有音頻文件的郵件峻堰,以及一封短信讹开。
信很短,只有一句話:
音頻文件在附件里捐名,弟弟旦万,真想再聽你唱一次《烏蘭巴托的夜》。
我懶镶蹋,回信也只寫一句話:文件收到成艘,謝謝啦,有緣再聚贺归,再見淆两。
每個人是每個人的過客,和誰都不可能比肩同行一輩子拂酣,再見就再見吧秋冰。
我與兜兜自此從未見過面。
有一年婶熬,有客人從西安來剑勾,一進(jìn)門就滿屋子上躥下跳地大呼小叫:額們西安有一家酒吧和你這家酒吧簡直一模一樣。
我說:你個瓜慫赵颅,踩碎我們家的接線板了虽另。
我心下略略生疑,但沒怎么當(dāng)回事饺谬。
小屋的前身是老年間麗江古城唯一一家花圈店捂刺,變身酒吧后被挖地三尺改成了個半地窖模樣,類似漢墓內(nèi)室的棺槨模式,且四壁灰黃古舊叠萍,正宗的泥呸草磚干壘土墻……在整個麗江都是獨一份芝发,怎么可能在千里之外的西安會有個酒吧和我的小屋一模一樣?
還有蠟燭塔苛谷。
你說的那家酒吧怎么可能有我們家這么大只的蠟燭塔辅鲸?一尺半高呢,多少年來不知多少滴蠟淚生生堆積起的腹殿。
西安客人:真的真的独悴,真的一模一樣,墻也一樣锣尉,蠟燭也一樣刻炒,額沒騙你……
我說:你乖,你喝你的啤酒吧自沧,別BB了……
此后的一兩年間坟奥,接二連三的有人跟我說同樣的話,一水兒的西安客人拇厢,他們每個人都信誓旦旦的說:沒錯爱谁,那家酒吧和你的小屋一模一樣。
一樣就一樣唄孝偎,未必我還要飛越半個中國去親身驗證访敌。
我問他們那家酒吧的老板是誰,有人說是一對夫妻衣盾,也有人說只有老板寺旺,沒有老板娘,老板好像是個新加坡人势决。
新加坡人阻塑,會是大樹嗎陈莽?
我很快推翻了這個猜測——若大樹是老板,兜兜怎么可能不是老板娘传透?
此時的麗江已與數(shù)年前大不相同耘沼,五一街上酒吧越開越多极颓,像兜兜和大樹那樣肯安安靜靜聽歌的客人卻越來越少。好幾年不見了晰筛,忽然有一丁點兒想念的他們我翻出兜兜的郵箱地址給她發(fā)郵件:新釀的青梅酒嫡丙,當(dāng)與故人共飲,和大樹一起回小屋坐坐吧读第,我還欠你們一首《烏蘭巴托的夜》曙博。
點發(fā)送鍵時,我心想怜瞒,這么久沒聯(lián)系了父泳,說不定人家早就不記得你了,這么冒昧的發(fā)一封邀請信吴汪,會不會有點兒自作多情了惠窄?
郵件發(fā)完后的第三天,一個男人推開小屋的門浇坐,他用新加坡口音的普通話說:
大冰睬捶,來一碗青梅酒吧。
我哈哈大笑著上前擁抱他近刘,我說:大樹擒贸!你是大樹啊觉渴!
我拽他坐下介劫,滿杯的青梅酒雙手遞過去,我仔細(xì)端詳他案淋,老了座韵,明顯老了,鬢角白了踢京。
我一邊給自己倒酒誉碴,一邊問他:大樹,怎么只有你自己來了瓣距,兜兜呢黔帕?
他端著酒碗,靜靜的看著我說:兜兜不在了蹈丸。
(四)
兜兜和大樹的那次麗江之旅成黄,是她此生最后一次遠(yuǎn)游呐芥。
大樹和兜兜最初是異地戀。
大樹工作在廣州奋岁,兜兜那時做獨立撰稿人思瘟,居住在西安。
兩個人的緣分始于一家征婚網(wǎng)站闻伶。
在旁人看來滨攻,故事的開端并不浪漫,他們沒在最好的年紀(jì)遇見彼此蓝翰。
兜兜遇見大樹時已近30歲铡买,大樹已過不惑之年。
大樹從小是家中的驕傲霎箍,在新加坡讀完大學(xué)后奇钞,在美國拿了MBA碩士學(xué)位,之后輾轉(zhuǎn)不同的國度當(dāng)高級經(jīng)理人漂坏,人到中年時受聘于廣州一家知名外企景埃,任財務(wù)總監(jiān)。在遇見兜兜之前他把大部分的精力傾注在事業(yè)打拼上顶别,生活基本圍繞著工作展開谷徙。
二人都是情感晚熟的人,在遇到對方之前驯绎,兩個人好像都在不約而同地等待完慧,從年輕時一直寧缺毋濫到青春的尾端,直到對方的出現(xiàn)剩失。
很多事情很難說清屈尼,比如一見鐘情。有人在熙攘的人群里怦然心動拴孤,有人在街角巷尾四目相對脾歧,也有人像兜兜和大樹一樣,在虛擬空間里一見鐘情演熟。
其實世上哪兒有什么一見鐘情鞭执,所謂的一見鐘情,不過是你終于遇到了那個你一直想要的人而已芒粹。人海茫茫兄纺,遇之是幸,不遇是命化漆。其實每個人都會遇到想要的人估脆,可惜大多數(shù)人在遇到對方時,己身卻并未做好準(zhǔn)備获三,故而旁蔼,往往遺憾地擦肩。
萬幸疙教,兜兜和大樹的故事沒有這樣的遺憾棺聊。
二人迅速見面,迅速的老房子著火贞谓,火苗不大限佩,焰心卻炙熱。
他們都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裸弦,也不是外貌協(xié)會成員祟同,歲月已經(jīng)教會了他們?nèi)绾稳グ莺妥鹬兀步虝麄內(nèi)绾胃糁つ胰垡粋€人的心靈理疙,他們遇到的都是最好的自己晕城。
這份感情好比煲湯,他們細(xì)火慢燉窖贤,一燉就是三年砖顷。
三年里雖然聚少離多,感情卻與日俱增赃梧。
他愛她的知性和善良滤蝠,她愛他的睿智淳厚,他們沒吵過架授嘀,異地戀的后遺癥在他們身上幾乎不見蹤影物咳,這簡直就是一個小奇跡。
很多情侶在年少時相戀蹄皱,在摩擦和碰撞中彼此成長览闰,他們不停的調(diào)整相處的模式,不停的適應(yīng)對方的價值觀巷折,去細(xì)心呵護(hù)一份感情焕济,卻總難免因為林林總總的瑣碎矛盾而夭折。
也有些情侶就像兜兜和大樹一樣盔几,心智成熟時方遇見晴弃,他們知道感情不是一味地遷就,也不是一味地依賴逊拍。歲月雖將容顏打折上鞠,卻賦予他們積淀,他們明白自己愛的是什么芯丧,要的是什么芍阎,也懂得如何去對待這份愛。
兜兜和大樹沒有在最好的年紀(jì)相戀缨恒,他們在最適合的年紀(jì)彼此遇見谴咸。
兜兜那時蓄著一米的長發(fā)轮听,背影如煙云,她寫詩岭佳、畫畫血巍、愛旅行,出版過自己的長篇小說珊随,鶴立雞群在世俗的生活中述寡。和后來被段子手們冷嘲熱諷的文藝女青年們不同,兜兜的文藝是一種脫凡的詩意和輕靈叶洞,腹有詩書氣自畢鲫凶,她舉手投足自有調(diào)性,和刻意表演出來的文藝范兒有著本質(zhì)上的不同衩辟。
她如古書里的那些女子一般螟炫,身上的人間煙火氣不濃。
上天怎會讓這樣剔透的女子常駐人間艺晴。
你是否曾隱約感覺到不恭,在這個世界上有種癲狂的力量瞬間便可顛覆一切,主宰這種力量的不知是哪些促狹而偉大的神明财饥。
古往今來無數(shù)的例證在揭示著這些神明有多么的善妒换吧,他們見不得十全十美,也容不下完滿的人生钥星,他們在建筑和摧毀之間不停地?fù)]動魔杖沾瓦,前一秒還歲月靜好,下一秒便海嘯山崩谦炒。
有人把這種力量叫做命運贯莺。
2008年11月18日,兜兜被確診為癌癥晚期
疾病來的毫無征兆宁改,發(fā)現(xiàn)的太晚缕探,已是不治之癥,從這一天起还蹲,她的生命進(jìn)入倒計時爹耗。
兜兜沒崩潰,獨自靜坐了一夜后谜喊,她坦然接受了這一現(xiàn)實潭兽。
她撥通了大樹的電話,如實告知病情斗遏,她說:樹山卦,醫(yī)生告訴我康復(fù)的幾率已經(jīng)為零,我認(rèn)真考慮了一下……我們分手吧诵次。
兜兜的態(tài)度很堅決账蓉,事已至此枚碗,她認(rèn)命,但不想拖累別人铸本,不想將大樹的幸福毀在自己的手里券膀。
隔著兩千公里的距離淮摔,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屋摔。
她說:樹硕勿,你已經(jīng)不年輕了鄙早,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抱歉汪茧,不能陪著你了,謝謝你這輩子給過我愛情限番。
她盡量用平穩(wěn)的語氣講完這一切舱污,電話那頭的大樹已是泣不成聲。
兜兜說弥虐,大樹不哭扩灯。
兜兜說,我們面對現(xiàn)實好嗎霜瘪?長痛不如短痛……
說著說著珠插,她自己反而掉出眼淚來,她狠心掛斷電話颖对,設(shè)置了黑名單捻撑。
與此同時的廣州街頭,路人驚訝地看著一個熱淚縱橫的中年男人缤底,他孩子一樣嗚咽著顾患,一遍又一遍撥打著電話。
11月的嶺南潮濕溫暖个唧,路人匆匆江解,無人知曉剛剛有一場雪崩發(fā)生在這個男人面前。
六個小時后徙歼,大樹飛抵西安犁河。
眼前茫茫一片,恍惚魄梯,恍惚的樓宇呼股,恍惚的人影晃動。
末秋初冬的天氣画恰,他只穿著一件短袖衫卻完全感覺不到寒冷彭谁,心里只有一個信念:快點兒,再快點兒允扇,快點兒去到她的身邊缠局。
大樹敲門時则奥,眼淚再次止不住,中年男人的眼淚一旦開閘狭园,竟如此磅礴读处,他哭的說不出話,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到了手上唱矛,他死命控制著自己敲門的力度罚舱,卻怎么也控制不了節(jié)奏。
兜兜打開門绎谦,愣了幾秒鐘管闷,又迅速把門關(guān)上。隨著大門砰的一聲響窃肠,他的坦然和冷靜崩塌了包个,她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只是一味用背抵著門板冤留。
"樹……你為什么要來碧囊?"
大樹強(qiáng)止住哽咽,把嘴貼近門縫喊:兜兜開門吧纤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糯而,有我在,你不要怕泊窘。
兜兜說:樹歧蒋,我不會好了……我自己可以面對的,你快走吧州既,忘了我吧谜洽。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你不要犯傻……
聲音隔著薄薄的一扇門傳出來吴叶,卻好似隔著整個天涯阐虚。
大樹喊:兜兜開門吧,我等了40多年才遇到你蚌卤,沒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实束!
他用力地砸門,大聲地喊逊彭,半跪在地上緊貼著門板不停地央求咸灿,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情緒失控讓他變成了自己都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
門的背后侮叮,兜兜不停地重復(fù)著:……你不要犯傻避矢,樹,你不要犯傻……
幾個小時過去了,十幾個小時過去了审胸,天亮了又黑亥宿,大樹昏厥又醒來,臨走時嗓子已經(jīng)失聲砂沛。
他沒能敲開兜兜的門烫扼。
都說時間能改變一切,消解一切碍庵,埋葬一切映企。
兜兜相信時間的魔力,她祈求大樹不要犯傻静浴,惟愿他如常人一樣在命運面前緘聲堰氓,理智地止步,明智地離去马绝,然后把一切交予時間豆赏。
"結(jié)局既已注定挣菲,那就早點兒忘記我富稻,早點兒好起來吧"
她時日無多,只剩這一種方式愛著他白胀。
(五)
兜兜萬萬沒想到椭赋,大樹也只給自己剩下了一種方式。
一個月后或杠,大樹辭掉了廣州的工作哪怔,將全部家當(dāng)打包搬到西安。
這是他事業(yè)上最黃金的時期向抢,資歷名望认境,社會地位,高收入……他統(tǒng)統(tǒng)都不要了挟鸠,不惑之年的男人瘋狂起來叉信,竟然比20歲的男生還要一往無前,他只要她艘希。
大樹沒有再去敲門硼身,兜兜已經(jīng)入院,他百般打聽覆享,來到她的病床前佳遂。
她裝睡,不肯睜眼撒顿。
他說:兜兜丑罪,我們能心平氣和地聊聊天嗎?
他坐下,指尖掠過她的臉頰巍糯,他輕聲說:我們在一起三年了啸驯,難道我會不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嗎?你放心好嗎祟峦,我向你保證罚斗,我將來的生活我自己會處理好的……兜兜,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宅楞,不要再攆我走了针姿。
他捉住她的手:你在一天,我陪著你一天厌衙,陪你一輩子距淫,不論這輩子你還剩下多少時間。
淚水滲出緊閉的眼婶希,兜兜掙脫不開他的手榕暇,哭著說:樹,你傻不傻……
大樹卻說:兜兜喻杈,我們結(jié)婚吧彤枢。
2009年,6月28日筒饰,兩人在西安結(jié)婚缴啡。
事情變得簡單起來了:死神給你指明了道路的終點,但愛人在身旁說:來瓷们,我陪你走完业栅。
這條路,好像忽然也沒那么艱難了谬晕。
兜兜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來惡化碘裕,一天比一天羸弱,遵醫(yī)囑攒钳,她開始住院靜養(yǎng)帮孔,大樹24小時陪著她。醫(yī)院的生活單調(diào)夕玩,二人的話都不多你弦,很多時候都是默默看著對方,看著看著燎孟,掩不住的笑意開在眉梢眼角禽作。
她打針,他替她痛揩页,醫(yī)生叮囑的每一句話他都當(dāng)圣旨去遵守旷偿,比護(hù)士長還要護(hù)士長。
所有人都明白,不會有什么奇跡發(fā)生了萍程,但大樹認(rèn)認(rèn)真真地去做幢妄,就好像一切都還有希望。
有一天茫负,大樹幫他切水果蕉鸳,兜兜從背后攬住大樹的腰,她說:樹忍法,趁我還走的動潮尝,我們旅行去吧。
她告訴大樹饿序,從20世紀(jì)90年代末起勉失,自己一個人旅行過很多地方,漫長的旅行中原探,她曾遭遇過一個奇妙的小城乱凿,在那里人們放水洗街,圍火打跳咽弦,零星的背包客拎著啤酒走在空曠的青石板路上徒蟆,馬幫的駝鈴叮咚響,流浪歌手的吉他聲在午后的街頭會傳的很遠(yuǎn)很遠(yuǎn)离唬。
她說:樹后专,你知道么划鸽?從2005年我剛認(rèn)識你的那一天起输莺,我就夢想著有一天能和你定居在那個小城,安安靜靜地一直到老……這個夢今生是無法實現(xiàn)了裸诽,但我想和你一起去曬曬那里的月亮嫂用。
兜兜說:大樹,你去幫我去搞定醫(yī)生好嗎丈冬?
兜兜此生的最后一次旅行去的麗江嘱函。
她已經(jīng)很虛弱了,坐久了會眩暈埂蕊,稍微走快一點兒就會氣喘往弓,大樹攬著她,給她倚靠的支點蓄氧,兩個人站在玉龍雪山前吹風(fēng)函似,坐在民謠小火塘里聽歌,燭火映紅了每個人的臉龐喉童,唯獨映不紅她那一臉的蒼白撇寞。
木吉他叮咚流淌的間隙,她附在他的耳畔說:真好聽哦,樹蔑担,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真多牌废。
她說:我們支持他們一下,買一些他們的專輯好嗎啤握?
臨行前夜鸟缕,他站在2009年的大冰的小屋里說:多好的小屋哦,要一直開下去哦排抬。
她牽著大樹的手走出小屋的門叁扫,踩著月亮溜達(dá)在青石板路上。
碎碎的繡花裙飄蕩畜埋,她牽著他的手莫绣,甩來甩去甩來甩去……她輕輕說:樹,我知道你一直盼著我好起來悠鞍,我又何嘗不想对室,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真的不想這樣……聽我的好么咖祭?回西安后不要那么在意治療效果了掩宜。
她停下腳步,扳過他的肩膀:
你說過么翰,我走以后你會好好的生活牺汤,可是我希望你從現(xiàn)在開始就好好的生活,一直一直的好好生活浩嫌,好嗎檐迟?
她說:樹,答應(yīng)我码耐,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那么多追迟,你要替我好好去體會哦。
重返西安后的兜兜接受了化療骚腥,她失去了如瀑的長發(fā)敦间,體重下降到70斤,她開始服用泰勒寧束铭,又名氨酚羥考酮片廓块,適用于各種原因引起的中重度、急慢性疼痛契沫,如重度癌痛带猴。
劇痛的間隙,她攥著大樹的手開玩笑說:在麗江還沒事埠褪,一回來就疼成這樣了浓利,早知道就留在那里不回來了挤庇。
她和大樹都明白,以她當(dāng)下的狀況贷掖,已不可能再度橫穿大半個中國去往滇西北了嫡秕。醫(yī)生暗示過,癌細(xì)胞已經(jīng)擴(kuò)散苹威,兜兜隨時都會離去昆咽。
時間不多了,他們靜靜地四目相望牙甫,默默的看著對方掷酗。
大樹忽然開口說:兜兜,那我們就造一個麗江窟哺。
辭職后的大樹早就沒有了高薪泻轰,高昂的治療費用已將兩個人的積蓄消耗了大半,他拿出剩余的積蓄盤下一間50平方米的屋子且轨,仿照大冰的小屋的模樣浮声,建起了一家火塘,命名為"那是麗江"旋奢。
一樣的格局泳挥,一樣的氣場,一樣的音樂至朗,一樣的墻壁和燭臺屉符。
門外是車水馬龍的西安,門里是燭火搖曳的麗江锹引。
兜兜最后的時光是在這間小火塘里度過的矗钟,最后的日子里,大樹給了兜兜50平方米的麗江粤蝎。
(六)
大樹獨行麗江赴約后的幾年間真仲,我曾數(shù)次路過西安袋马,每次都會去"那是麗江"探望他初澎。
"那是麗江"坐落于西安書院門旁的巷子里,招牌是倒著刮的虑凛,兜兜走后碑宴,大樹悉心打理著那里的一切。
兩個人的麗江桑谍,如今是他一個人的西樓延柠。
古人說:日暮酒醒人已遠(yuǎn),滿天風(fēng)雨下西樓锣披。
古人說:從此無心愛良夜贞间,任他明月下西樓贿条。
說的都是黯然銷魂的離愁。
我卻并未從大樹臉上看到半分頹唐增热,有的只是坦然的思念整以。
大樹本命叫嚴(yán)良樹,新加坡人峻仇。
他留在了西安公黑,守著那家店,直到今天摄咆,或者永遠(yuǎn)凡蚜。
大樹履行著諾言,好好的活著吭从。
兜兜天上有知朝蜘,一定始終在含笑看著他。
兜兜生前主動簽署了遺體捐獻(xiàn)書涩金,陜西省自愿遺體捐贈第一人芹务。
她在日記里說:我有癌癥,身上可用的器官只有眼角膜鸭廷。但我的身體可以捐贈給醫(yī)學(xué)機(jī)構(gòu)做研究枣抱。這樣自己可以發(fā)揮點兒作用,比讓人一把燒光更有意義辆床。
兜兜畢業(yè)于西北大學(xué)新聞系佳晶,逝于2010年10月22日。
她真名叫路琳婕讼载。
命運對她不公轿秧,她卻始終用她的方式善待著身邊的世界。
兜兜當(dāng)年用錄音筆錄制的那首《烏蘭巴托的夜》咨堤,我收錄進(jìn)了自己的民謠專輯CD中菇篡,一刀未動,一幀未剪一喘。第4分22秒驱还,大樹碰到了一支空酒瓶,叮咚一聲輕響凸克。
我偶爾也會在小屋唱起那首《烏蘭巴托的夜》议蟆。
不論旁人如何不解,唱這首歌時我一定堅持要求關(guān)掉燈萎战,全場保持安靜咐容,誰說話立馬攆出去。
我傲嬌蚂维,怕驚擾了老朋友的聆聽戳粒。
兜兜路狮,我知道你曾路過小屋,只不過陰陽兩隔蔚约,我肉眼凡胎看不見览祖,但你應(yīng)該聽得到我在唱歌吧。再路過小屋時進(jìn)來坐坐吧炊琉,如果人多的話呢展蒂,咱們就擠一擠,這樣暖和苔咪。咱們和當(dāng)年一樣锰悼,圍起燭火彈老吉他,大軍啊团赏,路平啊箕般,菜刀啊,靳松啊舔清,咱們輪流唱歌丝里。
大軍生了兩個孩子了,他還是每天堅持用自己的賣唱掙來的錢給老婆買一條花裙子体谒,他和以前一樣杯聚,天天晚上都會去小屋坐一坐。菜刀還是穿著那件菏阊鳎魂衫幌绍,寧蒗的彝族小學(xué)之后,他又組織援建了德格的藏族小學(xué)故响,他現(xiàn)在是支教老師里唱歌唱的最好的傀广。我還是老樣子,沒出家彩届,沒去成布宜諾斯艾利斯伪冰,秉性沒改,脾氣沒改樟蠕,討厭我的人和喜歡我的人和以前一樣多贮聂。若非要說變化的話,只有一個:不知為何坯墨,最近兩年越來越喜歡回味往事寂汇,哈,是快變老了嗎捣染?
當(dāng)年你曾給過我一個擁抱,輕輕地拍著我的后腦勺停巷,喊過我一聲:弟弟耍攘。
你說:多好的小屋哦榕栏,要一直開下去哦。
這句話我一直記得蕾各。
這些年扒磁,越來越多的人說麗江變了,更商業(yè)了式曲,小屋也變了妨托,也開始收酒錢了。
我懶得解釋也不想解釋吝羞。
不管在游人眼中兰伤,當(dāng)下的麗江有多么虛華浮躁,人心有多么復(fù)雜钧排,房租有多么天價……你我心里的麗江都從未改變過敦腔。
其實你我眷戀的真的是麗江嗎『蘖铮或許只是一個叫做麗江的麗江而已吧
世間美好的東西符衔,每個人都有責(zé)任恪盡本分去護(hù)持好它。
我懂的糟袁,我懂的判族,我會盡力留住這間小屋子的。
六道殊途项戴,不管你如今浮沉在哪一方世界五嫂,這算是咱們之間的一個承諾吧。
兜兜肯尺、大樹沃缘、大樹、兜兜则吟。我一邊想著你們的模樣槐臀,一邊寫下這些文字,一邊不自覺地哼唱起來了呢氓仲。
…………
烏蘭巴托的夜水慨,那么靜,那么靜
你遠(yuǎn)在天邊卻近在我眼前
…………
烏蘭巴托的夜敬扛,那么靜晰洒,那么靜
聽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
烏蘭巴托的夜啥箭,那么靜谍珊,那么靜
唱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
好吧急侥。
好的砌滞。
唱歌的人侮邀,不許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