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姑娘
()寫于202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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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做了很多夢惶岭,回到了那一年示损,夢見外婆了渗磅。而且外婆度過了死劫,繼續(xù)與我們同在检访,健健康康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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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我?guī)е胰俗哞F回到了外婆家里脆贵,看到的仍是這座水泥磚砌成的兩間小屋医清,一間是廚房,一間是飯廳卖氨,飯廳的隔間是臥室会烙。廚房的門前安置了自來水龍頭,下面正對著一只中型水缸双泪,水缸里一只紅色的水勺靜靜地躺在水面上,默默地見證了這房子的變遷密似,見證了外婆的一生焙矛。
這是我見到這座改造后的房子,為數(shù)不多的一次残腌〈逭澹可悲的是,我甚至從不知道它是何時改造起來的抛猫,沒有人告訴過我蟆盹,我也總因各種事情耽擱了來外婆家探望她老人家的事情。
我只聽到過我媽說她們幾姐妹出錢蓋了這間小屋子闺金,心里從那時起就想著來看一看逾滥。某一年我?guī)е⒆诱煞騺砜赐昧艘淮芷ィo了個小得可憐的紅包偷偷塞給她寨昙,好像吃了頓飯(記性不好讥巡,忘記了到底吃沒吃)。
坐了沒多久就到五點多了舔哪,我弟就催我走了欢顷,說是超過六點渡船就要停運了。
外婆家沒有多的房間安宿捉蚤。其實我想住下來抬驴,和外婆共睡一床的,小時候不常常這樣嗎缆巧?睡得可香了布持。好不好安宿只是他們的想法而已,但他們強把想法放在了我身上盅蝗,最可怕的是我還被說服了鳖链。
此后,幾乎沒來過外婆家了墩莫,見到她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芙委,她來過我家吃飯,非得喝粥狂秦。又帶她買了香灰蠟燭等祭拜用品灌侣,給她買了袋果子,她硬塞回來一半裂问,給了幾百塊錢她侧啼,又被硬塞回來,只好偷偷塞回她籃子里了堪簿。外婆總是這樣為別人著想痊乾,卻從不為自己想想⊥指總說我工資不多哪审,身體不好要用錢,推辭了我那一點零花錢虑瀑。又念叨念叨著哪個女兒在外不好湿滓,婚后幸福不幸福,或者找到男朋友與否這些事情舌狗。
看到外婆的小屋就不由自主想到了這些叽奥,當她重病的消息傳到我耳朵里時,小姨問我回不回去痛侍,回去的話就一起朝氓,結(jié)果她比我回得快。我給我爸打電話時,他說你太遠了可以不回去的膀篮,我外婆應(yīng)該會痊愈嘹狞。我搖了搖頭,說誓竿,不磅网,我要回家看她,不說長遠的筷屡,就單是重病這一點涧偷,我就必須回家看看她到底怎么樣了。我給我爸電話并不是為了詢問他毙死,而是想具體了解下外婆的情況而已燎潮。我爸知道我想著外婆,就在電話那頭嗯了一聲扼倘,沒堅持自己的建議确封。
親愛的外婆呀,我的一半時光都在您身邊快樂地度過再菊,怎能在您落難時棄置不顧爪喘?平時沒去探望您,與您說說話就讓我心里頗有愧疚了纠拔,希望您吉人有天相秉剑,這一次能挺過來,一定要平安無事稠诲,壽比南山罢炫簟!
懷著無比沉重的心來到了外婆的床榻前臀叙,聽到了輕微的呻吟聲略水,心一抽一抽。我看到此時床榻已經(jīng)設(shè)在了飯廳一角劝萤,進門的左邊最里面渊涝,床榻上軍綠色的厚棉被蓋住了一個白發(fā)蒼蒼,發(fā)絲凌亂的老人稳其。我的心開始一點點往下沉驶赏,臉色變得很不好炸卑。
外婆的腹部鼓漲如球阿趁,看得出她肯定脹氣得很難受醉冤。此外,她還時不時嘔吐出一股不濃不稀的黃色流狀物,我媽時不時用紙巾幫她擦著血久,但依然止不住這黃色液體的倒流沧侥。
我喊著外婆,又把孩子提起來懸在她面前,讓孩子喚她太外婆龄恋,外婆點點頭,又說了句話凶伙,“你們來了郭毕?”我說是的,說完我才意識到函荣,外婆的神智異常清醒显押,她只是重病纏身罷了。一想到這里傻挂,我更加難受了乘碑,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我不敢想象下去,逼著自己不要想太多金拒。他們
我媽那肥胖的臉上盡顯憂慮和心疼兽肤,眼眶也早已爆滿了紅血絲。小姨站在一旁用被子裹成一堆绪抛,再讓外婆的上半身倚靠在上面资铡。外婆指了指自己的腳板,嘴唇動了動睦疫,虛弱地突出一個字害驹,“熱!”
外婆的腳板經(jīng)常發(fā)熱蛤育,夜間睡覺尤甚宛官,以前她常常把腳板露出被子外才能安睡,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情瓦糕。所以小姨也明白她的意思底洗,她拿來破舊的蒲扇,輕輕搖著給外婆的腳散熱咕娄。
大姨在房間里默默地抹淚亥揖,另外兩個阿姨還沒有來到,一個買粉和水果去招待來客了圣勒,另一個則正和姨丈駕車而來费变。
外婆不停地呻吟著,身體也因疼痛而微微痙攣圣贸,醫(yī)生說她胃大出血挚歧,消化道也破裂了。這兩個疾病聽著就能感受到疼痛了吁峻,更別說眼前這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正在親身承受著這該死的疾病帶來的這番折磨滑负,承受的這份痛苦在张。
她黃色的膽汁變得一直流啊流,似乎無窮無盡矮慕,白色的紙巾換了一塊又一塊帮匾,一卷又一卷,很快就填滿了地上安靜地擺放著的泥漿桶痴鳄。大家眼睜睜看著她遭受如此天災(zāi)人禍瘟斜,更加驚慌,卻措手不及痪寻,無計可施哼转。
一個星期前,她分明只是眼睛疼痛而住院了槽华,病好了很快就出院了壹蔓,幾個阿姨還說出院后的外婆還是生龍活虎,能吃能睡猫态,有說有笑的佣蓉。可轉(zhuǎn)眼……這才幾天時間亲雪,拿回家的眼藥還有一大堆勇凭,尚未吃完,眼下她卻又出了狀況义辕。
我媽和阿姨把她送進了醫(yī)院虾标,沒多久,醫(yī)院就宣布外婆重癥難治灌砖,醫(yī)院無能為力璧函,建議帶回家里休養(yǎng)。幾個阿姨都不明白病情怎會如此惡化基显,猜測是不是眼藥的副作用蘸吓。
我接替了我媽,不停給外婆換紙撩幽,防止膽汁流到嘴角库继,流到被子上。紙巾不停地被我扔進桶里窜醉,我的心越來越難受宪萄,這痛得簡直難以忍受。我的眼淚不停地上涌榨惰,又被我無數(shù)次逼了回去拜英。不知道為什么,我就不想在她面前哭泣读串。印象里從沒在她面前哭過聊记,每次和外婆呆著,都是愉悅的恢暖,美好的排监,幸福的,我怎能哭杰捂,一哭她不就更痛舆床。
我低著頭,偶爾幫外婆捋一捋她額前凌亂的發(fā)絲嫁佳,竟都被汗水濕透了挨队,又抹了抹她的臉頰,冰涼而粘膩蒿往,竟也被冷汗浸濕了盛垦。
沒多久幾個隔壁的舅舅就來了,外婆的呻吟聲更大了瓤漏,越來越難熬了腾夯,他們看到這一幕,各個嘆息蔬充,小聲說嘀咕蝶俱,無不動容。其中一個舅舅說饥漫,唉榨呆,死就死了吧!這么難受庸队。
我咋一聽到“死”這個敏感的字眼积蜻,心就崩潰了,淚水奪眶而出彻消,低頭又抹掉了浅侨,不,不會的证膨,外婆是好人如输,不是說好人長命百歲嗎?外婆現(xiàn)年才86歲央勒,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不见。我早就算過了,她一定能看得到我成家立業(yè)孩子長大的一天崔步。我的孩子才兩歲多稳吮,她還要逗他笑呢。
我心里給了舅舅一個白眼井濒,這個時候灶似,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列林,氣啊。
阿姨們買東西回來了酪惭,招呼幾個舅舅們要不要吃粉希痴,誰有心情,他們皆是搖頭嘆息春感。
我爸來的時候砌创,高大的啊康舅也來了。當他高大的身影正好把門外的陽光遮擋住鲫懒,屋里瞬間黑暗時嫩实,我們就知道是他來了,大家都熱情地叫了他窥岩。
長期以來甲献,外婆有個頭疼腦熱,都是他一個人開摩托車送到診所颂翼,外婆要買個肉菜什么的竟纳,也是請他幫忙。他不是外婆親兒子疚鲤,卻心甘情愿幫助了外婆锥累,幫助了她這個孤寡老人。
外婆沒有兒子集歇,當老師的外公早逝桶略,我沒有關(guān)于他的任何印象。外婆一個人拉扯大五個女兒诲宇,雖有兩個是國家養(yǎng)到十八歲际歼,但五個女兒無時無刻不牽動著作母親的心,她怎可能輕松過活姑蓝?外婆的一生是坎坷的鹅心,年輕喪夫,女兒婚姻不順纺荧,女兒得病旭愧,種種憂心事情讓她得了疾病,可惜她沒找到一個好辦法宙暇,或者沒有足夠的錢去及時治療输枯。
我媽排行老二,可留在她身邊最久占贫,陪著她最多的是三姨桃熄。三姨盡心盡責(zé),陪伴她老人家型奥,也讓她到家中小住瞳收,但這哪有她那小屋舒適碉京,她習(xí)慣了,即便家里沒茅房螟深,有時半夜要大便谐宙,她打著手電穿過一條小路去方便,她也愿意血崭,并且樂在其中,甘之若飴厘灼。
她偶爾去女兒家小住夹纫,但從未有過長住的時候,她一個人自由慣了设凹,不受約束舰讹,更會遭女兒的婆家人嫌棄。
外婆雖然雙眼混濁闪朱,滿頭銀絲月匣,甚至記性差會迷路,但她的心里跟明鏡似的奋姿,心里明白很多事情锄开。
身材魁梧的康舅大步流星,眨眼到了外婆的床榻前称诗,問外婆怎么樣了萍悴,餓不餓?先來一碗粥填填肚子寓免。平時粗聲粗氣的人癣诱,此刻卻顯得柔聲細語,看起來像個大老粗袜香,卻連如此細微的事情都考慮到了撕予,讓在場的啊嬸,啊舅們都自愧不如了蜈首。
外婆點點頭說吃粥实抡,大姨剛走到門口聽到了這話,點點頭就大聲說去拿欢策,怕外婆聽不到澜术。很快,她端著一碗玉米粥來到了外婆面前猬腰,黃色的玉米粥黏糊糊的鸟废,那是外婆的最愛了。外婆從不喝水姑荷,一日三餐皆是玉米粥我們在家她就煮粥又煮飯盒延。若是我們不在家缩擂,她只煮玉米粥,解渴又養(yǎng)胃添寺。
一上午冒冷汗呻吟的外婆早已饑腸轆轆胯盯,即便病得厲害,也難以忍受腹中饑餓计露。大姨拿著勺子慢慢喂到她嘴里博脑,她喝得很慢,但很滿足票罐,似乎痛苦也減輕了不少叉趣。
很快外婆喝飽了,她叫康舅找一截仙人掌過來烤熟了敷肚子该押×粕迹康舅答應(yīng)著連忙走了,外婆是個精明的人蚕礼,她只叫康舅去烟具,知道他家里種有并且也愿意去。
接著她安靜地睡著了奠蹬,我們松了口氣朝聋,但好景不長,她醒了囤躁,嘔吐地更厲害玖翅,粘稠的黃色糊狀物溢滿嘴角。我忙擦著她割以,旁人都在說聽來的算命救人的事情金度,說完看看外婆又不禁長嘆一口氣。
我爸看我一直低頭抽噎严沥,鼻塞流涕猜极,以為我感冒了,我搖頭否認了消玄。
仙人掌買回來后按照外婆的意思穩(wěn)穩(wěn)地敷到了她的肚臍上跟伏,我們期待著外婆好轉(zhuǎn),都靜靜等待翩瓜,半小時過去受扳,她真的不疼痛了,她靜靜地說話兔跌,睡覺勘高。
我爸叫我?guī)е尥尴然丶遥潞⒆硬辉敢庠谶@里呆著,我以為外婆病好了华望,暗自高興那仙人掌真神奇蕊蝗,并且默默記下了這個治病的土方法。
不料赖舟,到家沒多久蓬戚,剛要入睡,小姨的電話就來了宾抓,說我外婆去了子漩,我不敢相信,又問了一遍直到確認這個噩耗無誤石洗,心里像是被一個螺絲緊緊扭成了一團幢泼,異樣難受。小姨沙啞的聲音充滿了痛苦劲腿,父母在不遠游旭绒,父母去無歸處鸟妙。
良久焦人,電話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緩緩掛斷,我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氣重父,幾乎透不過氣來花椭,心塞到極限。
外婆竟然悄悄走了房午,被疾病這個惡魔帶走了矿辽,沒有來得及和我打招呼,我沒有和她道別郭厌,不知道她去地是否安心袋倔。
外婆是好人,去了天堂折柠,還進入了輪回宾娜,她定會在某個時候再世為人,那個時候扇售,她將錦衣玉食前塔,沒有饑寒交迫,沒有孤獨哀愁承冰,更不是五保戶华弓,她的膝下一定兒女雙全。那個時候困乒,她將是最健康寂屏,最長壽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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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我的祈禱生效了,就在昨夜凑保,我在夢里看見了她冈爹,看見她已經(jīng)順利渡過死劫,并無我重新團聚在了她那間房子里欧引。
她的樣子依舊和藹可親频伤,她的笑容依舊邊燦爛,她的聲音依舊平易近人芝此。她和我憋肖,小姨有說有笑,她提著簸箕里的東西搭梯子上房晾曬東西婚苹。旁邊的舅母看到了還取笑她不要摔下來鞍陡!
我和小姨到外婆家時膊升,外婆笑著迎接我們怎炊,原來她的疾病已經(jīng)完全痊愈了。她略微肥胖又不高的個子看起來十分可愛廓译,她依舊是那個慈祥的老人评肆。
不同的是,房子變回了從前的泥房子非区,不過廚房整個兒被移到了原先的過道上瓜挽,從廚房進去后還有很大的空間,我可以隔著廚房的鏤空墻壁看到隔壁的芬表姐還有她家里的石板征绸,她在煮飯看到我來了還微笑著打招呼久橙。
穿過了廚房,又是一個放閑置物品的隔間管怠,再過去就是牛欄了淆衷,讓那頭老水牛睡覺的地方。一切看起來像從前那樣自然而溫馨渤弛,我不由笑了祝拯。
飯后,小姨開著摩托車搭我出去買東西暮芭,我看見對面一個男人開車沖進了斜坡里的t垃圾堆里鹿驼,卻意外地撿到了幾個金銀首飾,他發(fā)瘋了似的狂笑起來辕宏,根本沒注意到我們畜晰。邊笑邊把金鏈條掛掉了他脖子上,又慌忙戴上了金戒指瑞筐,仿佛從未見過似的凄鼻。很快他就飆車沖上了坡,我有些奇怪,這么高的坡块蚌,他沒事竟還因禍得福闰非,完了他的車子如此高馬力載著他飛回了路面上。
我的心里隱隱不安峭范,似乎哪里不對勁财松,可又說不上來。小姨像沒看到這一幕似的纱控,好掙錢的她沒眼前的金子壓根不心動辆毡。
購物回來后,夜里我又和外婆睡一個床榻甜害,小姨在隔壁舶掖,我和外婆說了些體己話,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尔店。在外婆家時我總是安安靜靜的眨攘,從不多話,外婆沒告訴過我她以前經(jīng)歷的事情嚣州,甚至連外公的事情也沒提過鲫售。我又沒想起這些事,從未問過避诽,我只去過她娘家龟虎,從母親那里知道了個大概璃谨。
不過這晚沙庐,我倆竟然促膝長談起來,說到了她的事情又聊到了我的家庭佳吞,我的姻拱雏,甚至提到了幾個阿姨的一些事情。
還未過夜底扳,外婆的臉就逐漸模糊了起來铸抑,直到消失殆盡,我死死盯著衷模,卻留不住她的一縷發(fā)絲鹊汛。畫面很快轉(zhuǎn)換成了別的,亂七八糟的驚悚畫面阱冶,
原來這只是一場好夢刁憋,可好夢終究不長,夢終究還是醒了木蹬。
好可惜至耻,明明團聚了,為什么要分開呢?明明夢到了尘颓,為什么才持續(xù)了幾分鐘而已走触?
我看了看手機,下意識想要找到一張外婆的照片疤苹,哪怕是側(cè)面照片也好互广,翻遍了手里相冊愣是沒找到。哦卧土,是了兜辞,我根本沒留有她的照片,僅有的一張卻在舊手機里夸溶,舊手機已經(jīng)打不開也修不好了逸吵,我不知該去哪里找她的照片了。
后悔自己太愚蠢缝裁,竟沒合照一張扫皱;后悔自己太天真,竟以為她能看我老去捷绑;痛恨自己沒掙大錢韩脑,痛恨自己沒本事,痛恨自己太窩囊粹污,一直沒讓她老人家享享清福段多。
愿外婆在天堂安息。
—————懷念您的外孫女壮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