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西呂梁興縣蔡家崖鄉(xiāng)有一個山環(huán)水抱的小村子宇葱,就是我們村。我們村子中央刊头,有一顆千年古槐黍瞧。樹干一半長在墻里,露出的一半也倆人合抱不過來原杂。樹冠濃密蓬茂雷逆,像一片小森林。村里人說這樹很有靈氣污尉,一般喜鵲不會落在上面叫膀哲,如果早晨上面有一只喜鵲叫,誰看見了那近期定會有喜事被碗;如果下午有喜鵲落在上面叫某宪,被誰聽到了那一定會有不好的事發(fā)生。說來也怪锐朴,周圍的楊樹上有很多喜鵲窩兴喂,這棵大槐樹上卻一個也沒有。就是平常也很少有什么鳥在上面焚志。每逢初一十五衣迷,早晨雞叫頭遍時分酱酬,總會有村里人在樹上掛塊紅布膳沽,對著它跪拜。那年拓寬公路陨界,這棵樹正好在路中央菌瘪,需要伐掉俏扩,修路民工都是附近的村民喻犁,沒人敢動它钮莲。工頭下了命令崔拥,沒人執(zhí)行凤覆。大家表示,就是做不成工慈俯,也不能動這顆樹拥峦。最后公路從這棵樹的兩邊繞過去,樹被留在了路中間刑峡。
早在拓寬公路以前玄柠,這棵樹下住著好幾戶人家羽利,牛大媽家就住在這里。我與他們家的五女兒是發(fā)小撮奏,用學生們作文里常愛用的一句話畜吊,就是“形影不離”玲献,平常相跟著去上學捌年,相跟著回家礼预,假期一起上山挽豬草虏劲,下河洗衣服。她家有七女一男励堡。因為生不下男孩,她曾經(jīng)找人算過命堡掏,算命先生說她命犯九女星应结,九個女兒后會轉過來泉唁。每逢初一十五鹅龄,她早早的起來,悄悄地在樹上掛一塊紅布亭畜,虔誠下拜,保佑她早生兒子贱案。不知是算命的靈驗肛炮,還是槐樹神顯圣宝踪,牛大媽果真在生下九個女兒后生下了男孩侨糟,她喜不自禁,對槐樹更是恭敬了瘩燥。但孩子多秕重,家貧難以養(yǎng)活厉膀,把倆個女孩給了人二拐,為這事牛大媽沒少流眼淚凳兵。當年計劃生育的人來了饭望,她也不躲形庭,也不和他們吵,和和氣氣的說:“你看我們家有甚值錢的東西了?就有女孩富纸,你沒收上一個吧囤踩!養(yǎng)大問出去,能賺好幾千胜嗓!”誠然高职,一眼窯洞里,家徒四壁辞州,一鋪大石板炕怔锌,幾條長短不一的條氈砌滿,角落里一摞被褥变过,地上立一大水缸埃元,灶臺上是鍋碗瓢盆。工作人員也拿她沒辦法媚狰,后來干脆不來了岛杀。
牛大媽樂觀開朗,健談崭孤,我愛聽她講故事类嗤。她曾給我們講過狐精的故事,一個狐貍精把孩子的娘給吃了又變成“娘”的樣子辨宠,來到家里遗锣,晚上說“胖的胖的挨娘來,瘦的瘦的靠墻來嗤形【ィ”于是胖的孩子挨著狐貍精變的假“娘”,晚上被它先吃了,把骨頭扔到地上再叫下一個孩子笔咽。這故事令我恐懼又好奇搔预,想聽又怕聽。晚上睡覺時要用懷疑的眼光盯著媽媽看叶组,然后問我媽媽你知道我身上哪里有一顆痣拯田?也很替胖胖的弟弟擔幾分心。媽媽笑盈盈的說:又聽了你牛大媽的狐精故事了扶叉!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勿锅,牛大媽嫁到城里的女兒生孩子了帕膜,女婿來接她給女兒“熬米湯”去枣氧。女婿騎著自行車來接丈母娘,牛大媽給女婿摘了西葫蘆豆角垮刹,拿了綠豆和小米达吞。菜和糧食收拾的一蛇皮袋。
? ? ? ? 第二天荒典,陽婆還沒露頭酪劫,牛大媽的四女婿就推著那輛老式飛鴿自行車出現(xiàn)在村口,跟前有個石圪臺寺董。牛大媽身材矮胖覆糟,女婿瘦小,女婿要是騎上車走開遮咖,她很難坐上去滩字,她要是先坐上去,女婿就騎不上去了御吞。只能是等下坡處女婿騎上走開了麦箍,她瞅準機會往上跳——牛大媽站在那石圪臺上一跳,正好坐在女婿的自行車后座上陶珠。
牛大媽迎著朝陽挟裂,進城去給女兒熬米湯了。
牛大媽每天給女兒做七頓飯揍诽,她自己隨著親家一家吃诀蓉。春末,五點鐘天已大亮暑脆,牛大媽起來了給女兒熬了第一頓米湯渠啤,給外孫子換了尿布,然后又歪在床上饵筑。她剛騰空廚房埃篓,親家母就起來給一家子做飯了。牛大媽合著眼又迷糊了一會根资,被外孫子的哭聲驚醒架专。一看兩只紅蘿卜似的小腿把被子蹬開了同窘,尿濕了。牛大媽把尿布給換了部脚,親家叫吃飯想邦。她出去和親家一家子圍坐在餐桌上吃飯。牛大媽吃著稀飯饅頭委刘,看著桌子上的小碟子里的幾塊染紅的豆腐丧没,心里納悶:這閨女找的這人家不實在,就這么幾塊豆腐锡移,還染了顏色呕童。親家看見牛大媽盯住碟子里腐乳看,就用筷子指著腐乳淆珊,熱情的招呼:
“就著吃夺饲!就著吃!”
牛大媽想自己是親戚施符,不吃第一口他們也不好意思先吃往声,就夾起一塊豆腐吃進去,立即皺眉張嘴做痛苦狀戳吝,她看見兩親家驚愕地看著她浩销,但是吃進去的東西在這個場合怎么難吃也不能吐出來? -----咸死了。這家人不厚道疤蕖慢洋!豆腐上滲進這么多鹽,是不想讓人吃盎锻佟且警!看把他們心疼的。待豆腐勉強下咽礁遣,牛大媽說:
“我們村里人吃豆腐都是燴進菜里吃斑芜,一大鍋燴菜,一人碗里就有十幾塊”祟霍!
兩親家一愣杏头,互相對視了一眼,親家母剛想要說什么沸呐,被親家翁使眼色止塞住醇王,然后點頭:
“那是,那是崭添≡⒚洌”
來了一些時候了,牛大媽還沒有逛過興縣城。這天下午棘伴,女兒和外甥都睡著了寞埠,牛大媽想上街去逛逛。她來到街上焊夸,看到一水果攤上有種果子紅紅的煞是好看仁连,大小和杏子差不多。她以前沒吃過阱穗,就問:
“這是什么果子饭冬?”
“山楂!”
“幾毛揪阶?”
“十毛”昌抠!
賣水果的女人不屑的看著牛大媽頭上的“黃兵帽,”鄙夷的說遣钳。
牛大媽被她看的心里不自在扰魂,向周圍看了看麦乞,大街上人不少蕴茴,就她一人帶這種兵帽。來的時候女兒們就說不能帶這種帽子姐直,怕城里人笑話倦淀,給她買了一頂新絨線帽,但她不戴声畏,覺得她自己的帽子正合適這春末夏初撞叽,戴著不熱不涼。
“我能不能嘗嘗”插龄?牛大媽問賣水果的中年女人愿棋。
“能,嘗吧”均牢!看見有望做成生意糠雨,賣水果的女人來了精神。
牛大媽撿起一顆又大又紅的果子送到嘴上徘跪,剛咬了一點點甘邀,眉眼就都湊在一 塊:“呀!這么酸”垮庐!她把剩下的半個果子扔了松邪,要走,賣水果的不饒了哨查,一把拉住她:
“嘗了就得買逗抑,不能白嘗。”
牛大媽心想邮府,早就聽人說興縣城有訛人的浙于,自己一出來就碰上了。兩條粗短的八字眉一蹙挟纱,略一思索羞酗,掏出一毛:
“我買上一兩”!賣水果的給她秤了一兩——一兩秤的三個果子紊服,牛大媽拿了一個給她:“這個還給你檀轨!”那賣水果的女人一臉尷尬,牛大媽又把剩下的兩個也丟到攤上欺嗤,“這兩個送給你参萄!”圓胖黑臉笑成一朵墨菊。
轉眼小外甥滿月到了煎饼,牛大媽惦記著自己的兒子讹挎,也惦記著該鋤地了,謝絕女兒與親家的挽留吆玖,要回家筒溃。還是女婿送回去。女婿推著車子在前頭走沾乘,牛大媽跟在后面怜奖。走到西關下坡處,有一個石圪臺翅阵,女婿騎上了車歪玲,牛大媽站在石圪臺上,車一溜開掷匠,牛大媽瞅準機會就跳到女婿的車后座上滥崩,車子一溜煙向西去了,走到李家塔讹语,前面有個騎車子的后座上捎的一袋面包钙皮,車子一顛簸,面包掉了募强,牛大媽立即跳下車把面包撿起株灸,追著那個騎車人大聲喊:“你的面包掉了!你的面包掉了擎值!”但是那個人沒理會慌烧,頭也不回,車子瀟灑地一繞鸠儿,拐過彎走了屹蚊。牛大媽只好拿著面包一溜小跑厕氨,邊追著女婿的車子,邊罵那個掉面包的人……
在那些荒寒的歲月里汹粤,牛大媽的幽默命斧,給了我很多快樂,牛大媽及鄉(xiāng)親們的淳樸厚道嘱兼,始終是我生命的底色国葬。如今,她已至耄耋之年芹壕,丈夫去世汇四,兒女們輪流照顧她。愿槐樹神保佑她健康長壽踢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