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一天备图,傍晚時分影所,鉤湖在晚霞地輝映下蹦肴,猶如水彩畫似得金黃一片,波光粼粼的猴娩,像一條黃金大道阴幌。從湖的這一端一直通到另一端勺阐。湖中的小船和湖邊的樹木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如墨般的剪影倒映在流光四溢的湖面上。
做完農(nóng)活的人們像往常一樣矛双,聚集在湖邊休息渊抽。他們有的坐在樹下聊天,有的卷起褲角下到湖水里议忽,彎著腰雙手捧起鉤湖帶著一些涼意和腥氣的湖水懒闷,向臉上和身上沖去,湖水流經(jīng)身體的那一刻徙瓶,口中發(fā)出暢快的呻吟毛雇。
村民們嬉笑著,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侦镇。天色漸漸暗下來灵疮,遠(yuǎn)處的景致更加的混沌。湖邊休息的人們紛紛起身壳繁,邁上通往村莊的小路震捣。離鉤湖不遠(yuǎn)的元村中,不斷地有暗藍(lán)色的炊煙升起闹炉。 村西頭的麻子依然呆坐在湖邊蒿赢,看著湖水,眼神時兒神采奕奕時兒渙散無光渣触。一位坐在麻子旁邊的村民站起來羡棵,用手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對著麻子嗅钻,說:“回去吧皂冰,黑了不好走⊙ǎ”
麻子擠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秃流,回應(yīng)說:“沒啥,我再坐會兒柳弄〔罢停”
村民彎腰拿起地上的農(nóng)具,扛在肩上碧注,走出幾步后嚣伐,一個村民小聲嘀咕:“又想他孫子了∮Υ常”另一個村民回應(yīng)說:“八成是纤控。”村民越走越遠(yuǎn)碉纺,麻子矗立在湖邊船万,如石雕一般刻撒,只是偶爾發(fā)出一聲嘆息。
鉤湖俯瞰形如一個鉤子耿导,因此得名鉤湖声怔,位于華東地區(qū)中部的平原上,占地足有6000公頃舱呻,平均深度6.5米醋火,水質(zhì)清澈,盛產(chǎn)魚蝦箱吕。鉤湖一方面讓旁邊村落的村民經(jīng)濟增收芥驳,另一方面又經(jīng)常有人溺死在湖中,這讓村民們對它喜憂參半茬高。
麻子的孫子兆旬,正是眾多溺死在鉤湖中的其中一個生命。幾年前因為麻子一時照看疏忽怎栽,孩子跟著幾個小伙伴跑到湖邊玩耍丽猬,失足落入水中。孩子的尸體經(jīng)過兩天時間熏瞄,才被打撈上來脚祟。那時候,小小的尸體已經(jīng)腫脹發(fā)白强饮,很多部位已經(jīng)因為被魚蝦啃噬而殘缺不全由桌。麻子深深地自責(zé),幾次失魂落魄地走到湖邊邮丰,都被村民拉回了村子沥寥。
時間慢慢過去,一家人看似恢復(fù)了平靜柠座,但麻子知道,兒子和媳婦打心里怪自己片橡,這種關(guān)系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妈经,其樂融融。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捧书,麻子搬出了家門吹泡,在原來房子的不遠(yuǎn)處重新造了一間紅磚黑瓦的小瓦房,獨自住在里面经瓷。他時常會像今天一樣爆哑,呆坐在湖邊,直到天徹底黑下來舆吮,清冷的湖風(fēng)讓他顫抖時揭朝,他才蹣跚著回去队贱。
這時,麻子抖動著身體潭袱,手撐著地慢慢地站起身柱嫌,身體晃動了幾下,才伸出腳屯换,走向自己的小瓦房编丘。
第二天,麻子把花生彤悔、瓜子之類的小吃食搬到放在門口的架車上嘉抓,然后,鎖上門晕窑,推著架車延著村中心的馬路從村西向村東兜售抑片,他吆喝著:“瓜子!花生幕屹!雪糕蓝丙!”
聽到麻子的叫賣聲,有人走到馬路上張望望拖。麻子不緊不慢地把架車推到來人跟前渺尘,停下來。一般來人會要五毛錢花生说敏。麻子拿起一桿小秤鸥跟,熟練地抓兩把花生放入秤盤剛好就是五毛錢的,給買家包好遞過去盔沫。麻子便繼續(xù)往村東走去医咨。
這個小生意是麻子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麻子推著架車架诞,上午和下午在村中各走一個來回拟淮,一天賺十幾、二十多塊錢谴忧。麻子四十多歲時很泊,從父親的手中接過這個小生意,一干就是幾十年沾谓。
以前委造,麻子的父親憑著這個生意的收入,養(yǎng)家糊口均驶,造了房子昏兆,為麻子聚了媳婦。麻子接過這個生意之后妇穴,同樣爬虱,憑著這個生意的收入為兒子聚了媳婦隶债。本想把這個小生意留給兒子,兒子卻明確表示饮潦,“寧愿種地燃异,也不愿干這個〖汤”
這會兒沒有人買東西回俐,麻子想著心事慢悠悠地推著車,向前走著稀并。一陣嗩吶聲和哭泣聲仅颇,讓麻子思緒回到現(xiàn)實,他尋聲看去碘举。一個嗩吶手忘瓦,一個笙手領(lǐng)著一群穿孝服的人從旁邊的小路向大路走來,大路的另一邊一群神情哀傷的人正拐向小路引颈。麻子在不遠(yuǎn)處停下耕皮,心里一陣酸楚。
麻子觸景傷情蝙场,他想起了已經(jīng)離去的妻子和孫子凌停。這兩個親人都是因為自己的過失離去的。
麻子的妻子嫁過來后售滤,麻子沒在家呆過幾天罚拟,他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外面告狀,不知所蹤完箩,每次回來要么疲憊不堪赐俗,要么身上都是傷。等攢了一點錢后弊知,就又帶著出去了阻逮。麻子那時候說的最多的就是,“我不相信告不倒他們秩彤《嵯剩”這個他們所指的就是村官們,村長呐舔、書記等人。家里人慷蠕、親戚珊拼、朋友都勸他,“民告官流炕,什么時候贏過澎现?別折騰了仅胞!”
可是麻子就是聽不進(jìn)去。這樣的生活過了十幾年剑辫,妻子對他不離不棄干旧,獨自帶大了兒子。后來妹蔽,麻子徹底死心椎眯,回來后,妻子卻因為太勞累胳岂,患了重病编整,幾經(jīng)治療,最終也沒有保住性命乳丰。
妻子去世后掌测,麻子心里愧疚。親戚产园、朋友幾次提起給他介紹對象汞斧,都被他回絕了。麻子說:“我再找什燕,怎么對得起媳婦粘勒。”他便接過父親的小生意秋冰,努力賺錢仲义,把妻子治病時借的錢還掉。兒子沒了媽剑勾,麻子對兒子更加的寵愛埃撵,但凡兒子有什么要求,麻子都不會拒絕虽另。兒子雖然不愛讀書暂刘,但也沒讓麻子太費心,早早的下學(xué)捂刺,出去打了幾年工谣拣,取了媳婦后,就呆在家里以種地為生了族展。
麻子每個月賺幾百塊錢森缠,基本全貼補給了兒子。兒媳婦時常做些麻子喜歡吃的食物仪缸,逢年過節(jié)給麻子買件衣服贵涵,買雙鞋。后來,兒媳婦懷孕宾茂。一次吃飯時瓷马,兒子對麻子說:“爸,等孩子出生跨晴,你別走街串巷了欧聘,幫忙照看孩子就行了《伺瑁”麻子心里高興怀骤,滿口答應(yīng)。
孩子出生后爱谁,兒子的日子過的更緊巴了晒喷。孩子剛滿月,就戒了奶访敌,每天以米糊喂養(yǎng)凉敲。小兩口把莊稼地改成了經(jīng)濟作物地,每天起早貪黑地勞動寺旺∫ィ可是,因為地不好阻塑,收入?yún)s沒有明顯增加蓝撇。
這塊地,是十幾年前分到麻子家的陈莽。當(dāng)初氢卡,村里每戶人家分一部分好地坪蚁,一部分差地畏纲,可是輪到麻子家時筛武,所有的地都是差地。麻子的父親幾次找村長反映私植,都沒有結(jié)果忌栅,最終默默的忍受了∏冢可是索绪,每年的收入?yún)s差了別人家好大一截。每到這個時候贫悄,麻子的父親便會嘆息瑞驱、咒罵:“家里沒有當(dāng)官的人,村官欺負(fù)老實人窄坦∏蹋”
麻子看在眼里晰筛,心里越發(fā)不甘心。終于在結(jié)完婚拴袭,幾年后,走上了告狀的道路曙博∮悼蹋可是,麻子根本不知道向誰告父泳。他先是去了村支書那里告村長般哼。起初村支書還敷衍幾句,說些惠窄,“我們會調(diào)查清楚蒸眠,還你公道”之類的言詞,然后杆融,讓麻子回去等消息楞卡。麻子回到家,向媳婦炫耀脾歇,說:“村支書答應(yīng)調(diào)查了蒋腮。”媳婦不屑一顧藕各,反譏道:“自古民告官就沒有告贏的池摧。讓你別去,你偏不聽激况∽魍”麻子很堅定,說:“不還我公道乌逐,我就一直告竭讳。”
這一等黔帕,就是一個星期代咸。麻子坐不住了,再次去了村支書那成黄。村支書還是那句話呐芥,“回去等》芩辏”麻子便把一個星期去一次思瘟,變成了三天去一次。村支書說:“調(diào)查需要過程闻伶。再說滨攻,村委會是你家開的,你讓干什么就得馬上去干?”再之后光绕,麻子連村委會大門也進(jìn)不去了女嘲。
麻子走投無路,又去了派出所诞帐。這次欣尼,麻子把村支書也算上了,村長停蕉、村支書一起告愕鼓。派出所的工作人員告訴麻子,“這事不歸我們管慧起」交危”麻子問:“那歸誰管?”工作人員告訴他蚓挤,“不清楚磺送。”麻子不死心屈尼,又成了派出所的巢嶙牛客,最后連派出所的大門也進(jìn)不去了脾歧。
后來甲捏,麻子又去了鄉(xiāng)里,縣里鞭执。但最終又把事情的處理工作返回到了村里司顿。就這樣麻子成了村委會乃至派出所的“座上賓”,麻子一有動靜兄纺,派出所馬上就把他“請”去大溜,關(guān)個三天、五天估脆。甚至麻子偷偷行動钦奋,派出所也能馬上知道。
有一段疙赠,麻子每天準(zhǔn)時下地干活付材,也不提告狀的事了。待大家都以為麻子安穩(wěn)了圃阳,麻子突然消失了厌衔。幾天后,村委會接到縣里打來的電話捍岳,讓去領(lǐng)人富寿。村長不敢怠慢睬隶,當(dāng)即前往∫承欤縣里的工作人員把村長訓(xùn)斥了一頓苏潜。村長才知道麻子跑去了市里,舉著牌坐在市政府門口告狀变勇。
村長很是惱火窖贤,但在縣里只能強擠笑臉,連聲保證會把事情處理好贰锁。村長把麻子帶回來后,關(guān)了半個月滤蝠。半個月里經(jīng)常不給麻子飯吃豌熄,甚至還打了麻子幾下。
麻子回到家物咳。媳婦看著又黑又瘦的麻子锣险,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勸麻子览闰,說:“孩子越來越大了芯肤,花錢的地方越來越多,你三天兩頭跑出去压鉴,不賺錢還不說崖咨,花了錢人還受罪。官官相護(hù)油吭,你沒聽過击蹲?”
那時候,麻子年輕氣盛婉宰,根本聽不進(jìn)媳婦的話歌豺。也不搭理媳婦,只是偶爾抱怨心包,說:“我不相信每個官都一樣类咧,不把村長告倒,絕不放棄蟹腾『弁铮”
吃了兩天飽飯,麻子想上媳婦的身岭佳,媳婦推搡著血巍,說:“平時你對我愛理不理,這時候怎么來勁了珊随?”麻子無奈述寡,好言好語把媳婦哄好柿隙,半推半就上了去,完事后鲫凶,麻子這才說起去市里告狀的事情禀崖。
麻子坐車輾轉(zhuǎn)到市里已經(jīng)天黑,人生地不熟螟炫,先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了一夜波附。向旅館老板打聽了市政府的地址。第二天昼钻,退了房掸屡,在外面隨便吃了點東西,坐車去了市政府然评。去了才知道根本進(jìn)不去仅财,問站剛的哨兵,他們也不說話碗淌。
麻子在門口待了一天盏求,沒任何頭緒,只得再找旅館住下亿眠。他想來想去不知道該怎么辦碎罚,邊躺在床上看電視邊思索,在電視中看到市政府大門纳像,兩邊除了哨兵還有門衛(wèi)荆烈。麻子靈機一動,待天亮后去小店買了兩包煙爹耗,然后去政府大門前等機會耙考。
麻子看著市政府上班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了大門潭兽,都沒有冒然上去詢問倦始。等門衛(wèi)交接班后,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出來時山卦,麻子才上前遞上一支煙鞋邑,說:“大哥,我來市政府辦事账蓉,不知道什么流程枚碗,向你打聽打聽≈荆”男人也不客氣肮雨,接了煙點上,說:“你說箱玷≡构妫”
麻子如此這般陌宿,說了自己的情況,然后詢問:“大哥波丰,你說我該怎么辦壳坪?”
男人說:“你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最終會返回到村里處理掰烟∷”
麻子急了,說:“就是村里不處理纫骑,我才告到鄉(xiāng)里蝎亚、縣里,可是他們都不處理先馆,這才告到市里颖对。”
男人想了想磨隘,出主意:“你可以試著在市政府門口舉牌子,萬一市長碰巧看見了顾患,說不定他會親自過問番捂,你這事就容易解決了。不過江解,這么做可能會被說成影響市容抓起來设预,你可不能說是我出的主意±绾樱”
麻子心一橫鳖枕,我保證不會說的,說著把一包沒拆的煙塞給了男人桨螺,說了感謝后就分開了宾符。
麻子總算有了方向,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灭翔,在路邊吃了碗面魏烫,回旅館洗洗睡了。一覺醒來肝箱,天剛蒙蒙亮哄褒,麻子閉上眼卻怎么也睡不著了,心里莫明地緊張起來煌张,索性起了床呐赡,胡亂地按著電視遙控器,心里卻在盤算該怎么辦骏融。
天剛亮链嘀,麻子起床退了房萌狂,在路邊撿了紙板,又在文具店買了支筆管闷,撿了廢紙練了很多遍粥脚,才鄭重地在紙板上寫下大大的“冤”字,這才心滿意足買了塊大餅吃了起來包个。
麻子在市政府大門不遠(yuǎn)處來回踱著步刷允,等到八點前后,才走到大門前把紙板舉在頭頂碧囊。麻子的這一舉動树灶,引來不少圍觀群眾。沒多久糯而,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天通,詢問了麻子的情況,把麻子引到了一間辦公室熄驼。
男人自稱姓任像寒,說是專門處理告狀這類事件的。仔細(xì)詢問了麻子前原后果瓜贾,讓麻子等著诺祸,便把麻子留在辦公室。
麻子覺得事情有著落了祭芦,也沒多想筷笨。等了很久也不見有人來,時間一晃到了中午龟劲,有人送來了盒飯和礦泉水胃夏。麻子問了送飯的人,也說不知道昌跌。吃完飯仰禀,越來越急,等到下午蚕愤,這個姓任的男人帶著村長出現(xiàn)在辦公室里悼瘾。
麻子看到村長,知道事情不會有結(jié)果审胸。便再也不說話亥宿,乖乖地跟著村長回去了。
回來后照例被一頓教育砂沛。麻子回到家烫扼,行動更加的受派出所和村委會關(guān)注了。麻子每次出村辦事碍庵,都覺得有人跟著映企,但每次回頭又不見有人悟狱。可是堰氓,只要自己往車站的方向走挤渐,突然就有人出現(xiàn)把自己抓回村子送到派出所。
雖然如此双絮,麻子偶爾還是會成功坐上車浴麻。無論去哪里,卻從沒有告成功過囤攀。就這樣软免,麻子跟派出所、村委會打了十幾年游擊戰(zhàn)焚挠。每次麻子偷偷摸摸懷著雄心壯志出去膏萧,要么被遣送回來,要么花光錢后走投無路回來蝌衔。
那十幾年榛泛,麻子心里只有這一條事,如瘋癲了一樣噩斟,常常自言自語挟鸠,親戚、朋友亩冬、左鄰右舍從起初的支持、稱贊到后來躲著他硼身,甚至在背地罵他硅急,家人也從原本地默許、無奈 佳遂,變成強烈地反對营袜、不待見他。
麻子并不是沒有想過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丑罪,麻子不得不反思荚板,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或者說吩屹,麻子也意識到跪另,這樣下去永遠(yuǎn)不會有結(jié)果。最終煤搜,麻子回來了免绿,做起了父親留下的小生意。
可是擦盾,麻子回來沒兩年嘲驾,媳婦一次突然暈倒在門口淌哟,送到醫(yī)院才知道患上了子宮癌。冶病需要錢辽故,而這些年麻子把媳婦勞動賺的錢徒仓,花得精光。只得求爺爺告奶奶地向親戚誊垢、朋友借掉弛,可是,以麻子的情況彤枢,多數(shù)人都說沒結(jié)余的錢可借狰晚,最終借來的錢只夠維持一段時間。
最后缴啡,麻子的父親拿出自己的棺材本壁晒,讓麻子的媳婦維持了半年。半年后业栅,麻子媳婦撒手人寰秒咐。
處理完媳婦的后事,麻子把這一切都?xì)w結(jié)到村官身上碘裕。準(zhǔn)備把孩子托付給父母携取,繼續(xù)開始告狀的道路,這一次的決心比前一次更加決絕帮孔。當(dāng)麻子把自己的想法和父母說了之后雷滋,父母的態(tài)度很明確。父親說:“我們都多大年紀(jì)了文兢,還能活幾年晤斩?不指望你養(yǎng)老送終,你的孩子自己要管吧姆坚?”“孩子媽住院借的錢澳泵,你又指望誰替你還?算起來兼呵,你告狀也告了十幾年了兔辅,有結(jié)果嗎?落下了什么击喂?”
麻子本以為父母可以理解自己维苔,被父親這么一說,有些生氣懂昂,拉著孩子回了家蕉鸳。麻子一夜無眠,想想這十幾年,媳婦嫁過來沒過上順心的日子潮尝,父母也跟著擔(dān)驚受怕榕吼,再想想鄰居家其樂融融的生活,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勉失。
想了又想羹蚣,麻子只得暫時放棄告狀,不過麻子在心里盤算乱凿,“總有那么一天顽素,我要告倒他們⊥襟。”
那之后胁出,在別人的眼里,麻子似乎回到了之前的樣子段审,每天在村中走兩個來回全蝶,推著他父親留下來的架車,售賣著瓜子寺枉、花生之類的小吃食抑淫。
時光飛逝,一轉(zhuǎn)眼過去幾個春秋姥闪。麻子借的錢還完了始苇,兒子因為早早的下學(xué),麻子也給他造了兩間新房筐喳,娶了媳婦催式。
兒媳婦生了孩子后,麻子就把生意停了避归,一心一意帶著小孫子荣月。可是槐脏,兒子小兩口要養(yǎng)活幾口人,負(fù)擔(dān)太重撇寞,麻子就盤算把小生意再做起來顿天。
那天,在飯桌上蔑担。麻子對兒子說:“我一個人帶著奕奕牌废,也沒什么事,想把生意重新做起來啤握,每天多少能賺點錢鸟缕。”
兒子看看媳婦,接著對著麻子懂从,說:“爸授段,你只要把奕奕帶好就行了,我們年輕多干點無所謂番甩∏止螅”
麻子聽了,不再說話缘薛。
幾天后窍育,麻子批發(fā)回來一些零食,偷偷放在自己的屋子宴胧。每天等兒子兩口下地里漱抓,麻子就把孩子和零食都放在架車上,開始了之前的生意恕齐。只是乞娄,架車推得格外小心。
第三天檐迟,麻子推著車回來补胚,兒子正拿著農(nóng)具往外走∽烦伲看到父親又重操舊業(yè)溶其,兒子也沒說什么。
生意做起來后敦间,日子過得就充實多了瓶逃。麻子一家?guī)卓谝粧咭蜇毨淼年幱簦鹤永镉辛藲g笑廓块。孩子一天一個樣厢绝,一轉(zhuǎn)眼就會走路了。日子也越過越好带猴。
突然發(fā)生的變故是誰也沒想到的昔汉。孩子小時候,身邊從不離人拴清,一天時間多半都是麻子帶著靶病,做生意時就把孩子放在架車上,為此麻子還特地改裝了車子口予。那時孩子不會走路娄周,麻子時常抱著他或者把他放在車上。但孩子會走路之后沪停,有了自己的主意煤辨,他時常從麻子的懷里掙扎下來或者從車上爬下來裳涛。
那天,孩子和幾個小朋友在鄰居家玩耍众辨。麻子把零食搬到車上端三,喚孩子回來,孩子卻怎么都不愿意泻轰,在麻子懷里拼命掙扎哭鬧技肩,麻子心疼孩子只得把孩子放下,孩子便歡快的跑回小伙伴中間去了浮声。麻子坐在門口虚婿,看著孩子們嬉笑追逐,時不時的提醒:“不要跑泳挥∪蝗”“不要打架√敕”……
時間一點點過去剧浸,太陽已經(jīng)爬上頭頂。麻子把已經(jīng)卸下的零食重新搬到車上矗钟,看著玩得正開心的孩子唆香,便讓鄰居孩子的奶奶幫忙照看一下,推著車子急匆匆的向村中的大路走去吨艇。
麻子在村里急急地走了一圈躬它,更沒與人聊天,平時要用兩個小時东涡,那天只有一個半小時就回來了冯吓,收入比平時也少了一些。麻子著急回來疮跑,并沒在意组贺。
麻子把車子推到院下,就去了鄰居家卻發(fā)現(xiàn)孩子們都不在祖娘,麻子也沒多想失尖,去鄰居家的屋里和旁邊幾戶人家找了找,卻沒有發(fā)現(xiàn)孩子的蹤影渐苏,麻子這才慌了神掀潮,急忙去村民們經(jīng)常聚集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很多人向溝湖跑去整以,在他們斷斷續(xù)續(xù)的言語中才知道有孩子溺亡胧辽。
麻子腦袋突然像被清空了一樣峻仇,沒有了意識公黑,只是隨著村民的腳步向溝湖跑去。不知過了多久,麻子拼命的扒開圍成一圈的人墻凡蚜,看到鄰居老太太抱著衣服濕透的孩子哭喊:“我該死人断。”麻子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朝蜘,在人群里尋找剛才在一起玩耍的其他孩子恶迈。不遠(yuǎn)處幾個孩子在父母或奶奶爺爺?shù)膽牙锍槠樽优苌锨捌状迹话牙∫粋€較大孩子的手暇仲。孩子因疼痛掙扎著,想要把手抽回去副渴。麻子大聲喊:“奕奕呢奈附?奕奕在哪?”孩子哇的一聲煮剧,又哭了斥滤。
鉤湖中還有人在打撈。麻子發(fā)瘋似地沖入湖水勉盅,走了幾步水就漫過了頭頂佑颇,撲騰了幾下,就沉下去了草娜,意識恍惚間手被人拉住挑胸,然后失去了意識。
麻子醒來后驱还,兒子和兒媳正癱坐在旁邊嗜暴。看到麻子醒來,兒媳發(fā)瘋似地?fù)溥^來议蟆,撕扯著麻子的衣服闷沥,哭喊:“還我孩子「廊荩”麻子呆坐著舆逃,任由兒媳撕扯,無聲的流著眼淚戳粒。兒子在旁邊無動于衷地看著湖中路狮,兩行眼淚匯集到下巴,一滴滴落在沙地蔚约。
鄰居見狀上前拉開麻子兒媳奄妨,紛紛勸解讓麻子和兒子兩口想開些。
血紅色的太陽正一點點地落入地平線苹祟,五彩繽紛的晚霞映在鉤湖中砸抛,鉤湖一半被染成血紅评雌,一半如墨般變成了黑色,幾只鳥迅速地掠過直焙,偶爾傳出的鳥叫更加清晰透徹景东。
鉤湖中打撈的村民一個個拖著疲憊的身體上了岸,席地圍坐在一起奔誓,邊吃晚飯邊商議打撈方案斤吐。村民送來食物,勸說麻子和兒子兩口吃點厨喂。三個人呆坐著和措,誰都沒動。
雖然擴大了打撈范圍蜕煌,兩天時間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孩子的尸體臼婆。第三天一早,從湖邊跑過來一人幌绍,稱旁邊漁家收網(wǎng)時發(fā)現(xiàn)了孩子的尸體颁褂。麻子和兒子兩口在村民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向來人指的方向走去。
孩子的尸體被衣服包裹著傀广,麻子的兒子掙脫村民的手跑過去跪坐在尸體旁邊颁独,把尸體抱起來摟在懷里。兒媳婦已經(jīng)癱軟被村民架到丈夫旁邊伪冰,伸出手想要把孩子抱到自己懷里誓酒,丈夫卻不松手。
等麻子走到近前贮聂,兒媳婦突然站起來把麻子推開靠柑,大聲喊:“別碰我的孩子∠判福”麻子被人扶著歼冰,順勢癱坐在地上。
按風(fēng)俗耻警,太小的孩子去世是不能辦喪事的隔嫡。在村民的勸說下,麻子的兒子買了口小棺材甘穿,把孩子埋在了自已家的耕地腮恩。
麻子沒臉見兒子兩口,很晚才回去温兼,到家時自己的衣服秸滴、被子都被丟在了門外。麻子從那天起就搬到了旁邊一處廢棄的破房子里募判。很長一段時間麻子都失魂落魄荡含,常常會向鉤湖走去吝羞,沒走多遠(yuǎn)就被鄰居拉了回來。在事件發(fā)生之后内颗,鄰居就商議要派人輪流看著麻子一家三口,以防意外敦腔。
麻子告訴鄰居均澳,自己不會想不開的,只是太想孫子了符衔。一晃又過去了半年找前,麻子和兒子兒媳生活恢復(fù)正常,只是判族,麻子的生活與兒子兩口再無交集躺盛,麻子常常站在門口看著兒子兒媳忙忙碌碌,有時候在路上碰到形帮,也像不認(rèn)識一樣從不說話槽惫。
后來,條件好一些后辩撑,在鄰居的勸說下麻子把破房子拆掉重新造了一間瓦房界斜。麻子手里寬裕后,拿出一些錢讓鄰居送給兒子兒媳合冀,但都被退了回來各薇。
兩年過去,麻子卻像過了十年君躺。他日漸蒼老峭判,生意還是如以前一樣费就,只是來回的速度更慢了官脓,兩趟下來一天時間就過去了。每年的節(jié)日借笙,麻子還如以前一樣俺泣,帶上零食和紙錢去孫子的墳上看看治宣,一待就是半天。
在這期間砌滞,麻子看到兒媳的肚子又隆了起來侮邀,常常待在家里,地里的活便是兒子獨自去做贝润“砑耄看到兒子頭上的白發(fā)和日漸消瘦的身體,麻子常常拿出以前一家人的全家福打掘,一遍又一遍擦拭著华畏。
麻子便再次讓鄰居送一些錢給兒媳鹏秋。鄰居接過錢,說:“再冷的心亡笑,也該被焐化了侣夷。”沒一會鄰居回來仑乌,笑著說:“錢收了百拓。“我跟你兒媳說:“不考慮自己晰甚,也該考慮考慮你丈夫衙传,瘦的像竹竿一樣〔蘧牛”麻子甚是高興蓖捶,拿了一些零食往鄰居手里塞。鄰居連忙躲閃扁远,走開了俊鱼。
后來,孩子出生后畅买,麻子常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亭引。聽鄰居說這個孩子跟前面那個長的很像。等孩子會走路了皮获,麻子常趁孩子玩耍時靠近焙蚓,想抱抱孩子。每次兒媳都會突然出現(xiàn)洒宝,麻子便慌忙躲開购公。
那天,麻子生病躺在床上休息雁歌。迷迷糊糊聽到門口有響動宏浩,便下床查看。一個孩子提著袋子正站在門外靠瞎”茸看到這個孩子和去世孩子一模一樣,麻子有種錯覺乏盐,以為他就是幾年前的那個孩子佳窑。孩子看到麻子,把袋子塞給麻子父能,跑開了神凑。麻子順著孩子跑去的方向,看到兒子正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這邊。
麻子回屋坐在床上溉委,打開袋子鹃唯,幾盒藥露了出來……麻子透過窗子看著一大一小遠(yuǎn)去的背影,心里蕩起了一些暖意瓣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