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忘卻的紀念(一)
----寫于二十年后
接孩子的夜娱节,靜靜的坐在黑暗的車中,聽著電臺播放香港懷舊金曲:萬水千山總是情祭示,鐵血丹心……..李峙低沉的聲音娓娓道來括堤,哦--又快到香港回歸紀念日了,一眨眼绍移,已經(jīng)二十年了。
1997年讥电,對中國人來說蹂窖,是揚眉吐氣的一年,100年的恥辱似乎在這一年得以清洗恩敌。全國人民都歡天喜地的瞬测。對于我來說,卻是人生的轉(zhuǎn)折點纠炮,一個被寵壞的幸福孩子月趟,似乎一夜間,一無所有恢口,被迫長大孝宗。
那一年春天,我24歲耕肩,研究生畢業(yè)因妇,如愿到了BJ工作,畢業(yè)季的同學(xué)們都騷動不安猿诸,暗戀的婚被、曖昧的、誠摯表白的梳虽,我也在同樣的心情中享受著悸動的青春址芯,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從小到大一帆風(fēng)順的我憧憬著美好的未來,一切都似乎那么光明谷炸。
爸爸媽媽來參加我的畢業(yè)典禮北专,順便幫我收拾東西去BJ,幸福的我享受著這最后的快樂時光淑廊,同學(xué)們都羨慕我逗余,因為只有我的父母能來參加畢業(yè)典禮,作為班里唯一的女生季惩,我像個公主一樣既驕傲又自豪录粱。還得意洋洋的順手做了一次紅娘,幫一個師妹促成了良緣画拾。后來才知道啥繁,原來那次4人飯局的初衷是一個同學(xué)想向我表白,但不解風(fēng)情的我整晚都在和他的師弟聊我的師妹青抛,晚餐結(jié)束后旗闽,師弟師妹就在一起了,據(jù)說后來雙雙考了博士蜜另,一直到現(xiàn)在都很幸福适室。
爸媽要回家了,媽媽死活不讓我送到火車站举瑰,說我學(xué)校有事捣辆,不能耽誤,我聽話的去了學(xué)校此迅。想想又覺得不對汽畴,就又趕到了火車站,爸媽還沒上車耸序,媽媽正在流淚忍些,那個男生正陪著他們】补郑看到我罢坝,媽媽趕緊止住了眼淚,叮囑我一切小心搅窿,要好好照顧自己炸客,說等國慶節(jié)的時候,就去北京看我戈钢。又跟那個男同學(xué)說痹仙,可能的話,照顧我一下殉了,我在家是最小的开仰,被慣壞了,什么都不會。誰曾想众弓,這竟然是媽媽清醒地跟我說的最后一段話恩溅。
也難怪媽媽傷心,元旦的時候谓娃,姐姐出嫁脚乡,4月份,我又要去BJ工作滨达,半年之內(nèi)奶稠,兩個女兒都遠離了她,她傷心難過是自然的捡遍,雖然她也知道锌订,這是好事。
回來的路上画株,男生和我說辆飘,媽媽很傷心,為了不讓我難過谓传,才不讓我送的蜈项。他在等車的半個小時內(nèi),一直陪爸媽聊天续挟,战得,承諾會照顧我。讓爸媽放心庸推。媽媽覺得他對我挺好的,走的也比較安心浇冰。這么多年贬媒,一直沒有對他說謝謝,如果他能看到的話肘习,我想說:真的謝謝你际乘。
到了BJ,雖然剛畢業(yè)工資不高漂佩,拿著媽媽給的錢買了自行車脖含,傳呼機,新衣服投蝉,新包包养葵。跟著同事吃喝玩樂,唱歌跳舞瘩缆,很快融入北京的生活关拒。
6月底,香港回歸,為了慶祝着绊,我們單位竟然放假7天谐算,這天上掉下來的假期讓我高興萬分,我要回家归露,為了給媽媽個驚喜洲脂,我事先沒有通知她們,我像往常一樣剧包,背著包下了火車恐锦,回到家,到家門口一看玄捕,門竟然是鎖著的踩蔚,自從我上大學(xué)以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枚粘,每次回家馅闽,媽媽就像算準了一樣,都在家等我馍迄。難道出去買菜了福也?等了一會兒,還沒回來攀圈,問鄰居二叔暴凑,說也沒看到,只好走到外面去打電話給二哥赘来,二哥說馬上回來接我现喳。等了一會,二哥來了犬辰,我問嗦篱,媽媽呢,二哥說幌缝,媽媽病了灸促,在醫(yī)院呢,啊涵卵,什么病浴栽,是心臟病犯了嗎,(媽媽心臟不好轿偎,身體虛弱已經(jīng)好幾年了)典鸡,不是,是胃病坏晦,噢椿每,那應(yīng)該沒事吧伊者,我松了口氣,到了醫(yī)院间护,姐姐在醫(yī)院亦渗,說媽媽睡著了,我進去一看汁尺,插著輸液管的媽媽躺在床上法精,臉色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痴突,本就瘦弱的她好像又瘦了許多搂蜓,姐姐叫媽媽,說辽装,媽帮碰,MT回來了,媽媽哼了一身拾积,睜不開眼殉挽,我說不要叫了,讓媽媽休息吧拓巧,到底是怎么回事斯碌,姐姐說,老是惡心肛度,嘔吐傻唾,吃不下飯,醫(yī)生說是胃病承耿,住院一個星期了冠骄,天天輸液,也不見好加袋,爸爸去B市找大舅了(大舅是媽媽的堂弟凛辣,是一個內(nèi)科主任醫(yī)生),我說為什么不告訴我锁荔,爸爸不讓,怕你擔(dān)心蝙砌。到了晚上阳堕,爸爸回來了,說情況不好择克,要聯(lián)系轉(zhuǎn)院恬总,這個時候,我才知道肚邢,媽媽不是睡著壹堰,是已經(jīng)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了拭卿。
第二天,我們就聯(lián)系轉(zhuǎn)院贱纠,第三天一早峻厚,我們踏上了去H市的火車,媽媽已經(jīng)不能下床了谆焊,我們是帶著點滴惠桃,用擔(dān)架抬上火車的,當(dāng)時的我辖试,整個都是懵的辜王,只知道聽話的聽每一個人的指示,下了火車罐孝,直接去了一附院呐馆,沒有普通床位,姑媽幫忙聯(lián)系了老干病房莲兢,住進去汹来,就做各種檢查,然后輸液怒见,一天后俗慈,結(jié)果出來了:急性尿毒癥,肌酐和尿蛋白已經(jīng)高到了不可思議的水平遣耍,醫(yī)生拿著單子說家屬出來闺阱,當(dāng)時只有我和二哥在,我們倆出去舵变,醫(yī)生說酣溃,情況很不好,我們會盡力搶救纪隙,按這個指標赊豌,你們可以考慮準備后事了。什么绵咱?這是什么意思碘饼?當(dāng)時大腦一片空白,眼淚就下來了悲伶,說不出話艾恼,怎么就會不行呢,不就是一個胃炎嗎麸锉,怎么就不行了呢钠绍,醫(yī)生看著我們二個傻傻的樣子,嘆了口氣花沉,說:現(xiàn)在也沒別的辦法柳爽,只能先消炎媳握,把指標降下來,如果能穩(wěn)定住的話磷脯,后期可以考慮透析或換腎蛾找,可以多延續(xù)幾年。
這個時候争拐,姐姐也過來了腋粥,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姐姐說架曹,先別急隘冲,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讓媽媽聽到绑雄,不能讓媽媽知道展辞,不許哭,聽到了嗎万牺,不許哭罗珍,她邊罵我,自己的眼淚也掉了下來脚粟。我們?nèi)齻€在外邊哭了半天覆旱,說,誰也不許再哭核无,一定要堅強扣唱,再想其它辦法。
那天晚上团南,電視在放映香港回歸的晚會噪沙,我坐在電視前面看得很入神,電視里面非常歡樂吐根,我盯著屏幕正歼,眼睛都不眨,一直盯著拷橘,逃避媽媽要離去的現(xiàn)實局义,節(jié)目演了什么,我一點也不知道冗疮,唯一的記憶就是陳明唱了一首快樂老家—--跟我走吧萄唇,回到快樂老家,我在歌聲中淚流滿面赌厅。
一附院的醫(yī)生和藥物是比較好穷绵,轉(zhuǎn)院一周后轿塔,媽媽的情況似乎有了一點好轉(zhuǎn)特愿,醫(yī)生也表現(xiàn)出樂觀的態(tài)度仲墨,所有的指標在一點點下降,媽媽偶爾也會清醒一下揍障,但是目养,基本沒有力氣說話,只能用眼睛看著我們毒嫡。
這時癌蚁,爸爸說,你請假太長也不行兜畸,你回去吧努释,在BJ找一下醫(yī)院和醫(yī)生,看有沒有什么辦法咬摇,我就這樣告別了媽媽伐蒂,回J了,甚至都沒能和媽媽說上一句話肛鹏。
回J后逸邦,我開始拿出地圖,把所有的大醫(yī)院找出來在扰,一家一家的問過去缕减,那時的醫(yī)院還不向現(xiàn)在這樣緊張,還可以排隊掛號芒珠,所有的醫(yī)生看了報告桥狡,都說不樂觀,唯有換腎妓局,最少得30萬总放,還得有腎源,媽媽的情況不一定等的到好爬,97年的30萬局雄,于我來講,是個天文數(shù)字存炮,我清楚的記得炬搭,我當(dāng)時的基本工資是650元。每天晚上穆桂,9點宫盔,我會給姑媽家打電話,問媽媽的情況享完,似乎一天比一天好灼芭,終于有一天,姑媽說般又,媽媽吃了一小碗粥彼绷,這是生病以來巍佑,媽媽第一次能吃東西。表姐高興的說寄悯,情況再好一點萤衰,她就去借個大哥大,讓媽媽親自跟我們通一下話猜旬。
我們都滿懷信心地堅持著脆栋,一天,二哥打電話說洒擦,他聽說大興有個海軍醫(yī)院治療腎病很有名椿争,新出了一種藥,療效特別好熟嫩,讓我去買一下丘薛,我趕緊請了假,去了醫(yī)院邦危,竟然不用排隊洋侨,醫(yī)生人很和藹,并且非常有信心倦蚪,看了指標說希坚,沒問題,吃我們的藥應(yīng)該可以陵且,只是這個藥有點貴裁僧,而且要連續(xù)吃,沒關(guān)系慕购,再貴都不怕聊疲,2千多,這是媽媽給我的剩下的所有的錢了沪悲,我抱著兩大包藥获洲,興沖沖的回去了,打算第二天就拿到郵局寄回去〉钊纾現(xiàn)在想來贡珊,應(yīng)該是莆田系醫(yī)院。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涉馁,就接到了姐姐的電話门岔,很冷靜,說媽媽很不好烤送,趕緊回來寒随,怎么回事兒,不是好轉(zhuǎn)了嗎,具體情況回來再說妻往,趕緊回來吧逢防。
趕緊收拾東西,請假蒲讯,去火車站買票,只有中午的火車灰署,站票判帮,到了是夜里2點,我買了票溉箕,上了火車晦墙,有好心人讓我擠著坐一會,下車后肴茄,打了個出租車晌畅,想先去姑媽家,到了看燈是黑的寡痰,多心抗楔,就讓司機直接去醫(yī)院,也不知道害怕了拦坠,還好都是好人连躏,到了醫(yī)院,病房區(qū)鎖門了贞滨,沒有值班人員入热,到處都黑乎乎的,靜悄悄的晓铆,沒有辦法勺良,只好坐在臺階上等,快5點的時候骄噪,天快亮了尚困,大哥出來了,看到我 链蕊,開了門尾组,進去,媽媽已經(jīng)不成樣子了示弓,撲上去讳侨,想抱住媽媽,姐姐攔住了奏属。說不好跨跨,說本來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醫(yī)生說,輸點血勇婴,補一下忱嘹,就可以考慮透析了,沒想到一下子就這樣了耕渴。
按我們老家的風(fēng)俗拘悦,人不能沒在外面,以后靈魂回不來橱脸,馬上聯(lián)系了一個面包車础米,趕回家去。一路上添诉,我們坐在媽媽身旁屁桑,仿佛媽媽只是睡著了,到家以后栏赴,所有的親戚都來了蘑斧,接回去,把媽媽放在熟悉的炕上须眷,大家開始商量后事竖瘾,通知姥爺和舅舅。媽媽依然處在中度昏迷中花颗,插著輸液管和氧氣准浴。
有個相熟的老醫(yī)生來了,拿來一顆定坤丹捎稚,說交待后事的時候吃下去乐横,可以提氣。家里人來人往今野,開始張羅后事葡公,我什么也不懂,只能傻傻的坐在媽媽身邊条霜,握著她的手催什,陪著她,媽媽在昏迷中又堅持了7天宰睡,大家都說蒲凶,媽媽是不舍得我們,到了第七天拆内,媽媽開始說胡話旋圆,呼吸急促,長輩們說麸恍,時候到了灵巧。凌晨4點多時搀矫,開始抽搐,呼吸困難刻肄,二哥把氧氣管調(diào)了一下瓤球,想幫媽媽順下氣,過了一會敏弃,媽媽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卦羡,再沒醒來。媽媽就這樣去了麦到。換衣服的時候绿饵,我拉著媽媽的手,不肯讓他們把媽媽放入棺材里面隅要,被二嬸拉開了。跟我說董济,這樣對媽媽不好步清。我就聽話的松手了
一切都按老式的風(fēng)俗辦喪事,我作為一個未出嫁的只會讀書的女兒虏肾,什么忙都幫不上廓啊,唯有默默地幫媽媽守靈。出殯那天封豪,開棺讓我們看媽媽最后一面谴轮,我分明看見媽媽的眼睛是睜著的。但是遺體放進棺材的時候吹埠,我親眼看到二叔幫媽媽合上了眼睛第步。姐姐因為有7個月的身孕,不能去墳地缘琅,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粘都,除了第一次聽到病情那天我哭了,這期間刷袍,我都幾乎沒哭過翩隧,只是呆呆傻傻的,聽話呻纹。當(dāng)棺木放入土炕時堆生,大家開始撒土,我忽然覺得雷酪,媽媽又沒死淑仆,不能讓他們埋了,我嚎啕大哭哥力,不讓他們?nèi)鐾僚淳埃@一次,我叫著媽媽,我知道蟀淮,媽媽是真的離開了最住。
不知為何,那顆定坤丹沒有使用怠惶,媽媽也沒有清醒過來跟我們交待后事涨缚,沒有一句告別,從開始生病到最后策治,我沒能跟媽媽說上一句話脓魏。只聽說,媽媽在偶爾的清醒時通惫,說過一句話茂翔,如果這次能好,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生活了履腋。
此后的二十年里粱年,我不停的作2個噩夢焚刺,一個是,我背著媽媽,說秩彤,你放心娩缰,我一定能救你埋酬,我一定能想到辦法治好你的病葵礼。然后就醒來了。還有一個是迁沫,媽媽沒死芦瘾,我們把媽媽活埋了,媽媽又回來找我們了集畅,我高興的說旅急,媽媽,你回來了牡整。然后就醒了藐吮。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