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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熊户,冬萍膛。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吭服,大約五點多,黑漆漆的夜空如同黑云壓頂一般蝗罗,所謂黎明前的黑暗艇棕,正是形容這樣的光景蝌戒。
我獨自一人走在田邊的小路上,這是一條十分熟悉的小路沼琉,除了休息日我?guī)缀趺刻於紩谕粫r間走在這條路上北苟,這條路通往山頂離我最近的同學家。
自從五年級開始打瘪,媽媽再也不送我去同學家了友鼻,每天我都會獨自一人走到他家,然后再同他一起去學校闺骚。
就是這樣的一個黑漆漆的早晨彩扔,走在這樣熟悉的路上,心里卻異常不安僻爽。
經(jīng)過那片山崖邊的玉米田時虫碉,突然有東西飛出來,從我耳旁呼嘯而過胸梆,嚇得我一個激靈敦捧。借著天邊微弱的光,仔細的看了許久碰镜,才發(fā)現(xiàn)是蝙蝠兢卵。一共大約有三五只,它們在我的頭頂盤旋著绪颖,不肯離開济蝉,仿若我是它們的囊中之物一般。
我稍微松了一口氣菠发,加快步伐王滤,小跑了一段,終于甩掉了那幾只蝙蝠滓鸠。
抬頭看了看雁乡,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大山和樹林的影子若隱若現(xiàn)糜俗。
不過已經(jīng)很近了踱稍,只要走過這段山腰,再爬上一段坡就到了悠抹。
這時珠月,路邊稻田一側(cè)的斜坡上,一個模糊的黑影若影若現(xiàn)楔敌,因為天色非常的暗啤挎,所以那個黑影子只能勉強看清,只是看的越久卵凑,眼前竟幻化出各種形狀庆聘。
我屏住呼吸胜臊,小心翼翼的走過,生怕一個不小心驚醒了這頭“怪獸”伙判。
當我走到一片竹林時象对,才終于放下心來,因為前方同學的家里正燈火通明宴抚。
2
在我讀三年級的時候勒魔,村里的生源和師資因為無法支撐小學的發(fā)展,便取消了五年級和六年級菇曲,這意味著從五年級開始沥邻,我們必須去更遠的地方念書。
當我開開心心念完了四年級之后羊娃,開始最為艱難的一段走讀時光唐全,由于學校在另外的村子里,我每天都要獨自走一段夜路蕊玷,邀上小伙伴兒后繼續(xù)走邮利,總共要走上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學校垃帅,開始一天的晨讀延届。
那時候正好是冬天,每天天不亮就要離家贸诚,回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方庭。
每天最害怕的便是需要獨自一人走的這一段夜路,尤其是早晨的時候酱固,一片寂靜械念,連貓狗雞都沒有一丁點聲兒響。
大約是覺得我們這些孩子每天早出晚歸實在太過辛苦运悲,學校就收拾出了靠近食堂一側(cè)的一排平瓦房給我們做宿舍铺坞。
那是一座充滿了恐怖傳說的小學级野,建在一座山頂上哟玷,據(jù)說原來是一片墳地盯捌。
雖然大多數(shù)墳都遷走了,但也留下了不少無主的荒墳署隘,就直接鏟平了宠能。
整個學校是一個四方形,后門有一大片池塘磁餐,水十分清澈违崇。走過池塘就到達側(cè)門,門口便是一個廚房,然后就是一條走道亦歉,走道的右側(cè)是教師宿舍,教師宿舍的正前方是一大片操場畅哑,操場的那一頭是我們的教室肴楷。穿過走道便是一排平瓦房,也就是我們后來的宿舍荠呐。
一直朝前走赛蔫,走過平瓦房,有一個升旗的水泥臺子泥张,臺子另一側(cè)是老師的辦公室呵恢,后面下樓梯是整個學校的公廁。平瓦房的對面是一堵圍墻媚创,與教室樓渗钉、教師宿舍、平瓦房正好圍合起來钞钙。
這個四方的空間鳄橘,就是我們平時所有的活動場所,也是我12年住校生涯的起點芒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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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條件十分簡陋瘫怜,各種板凳木頭架子高高低低,配上大大小小的木板本刽,就是我們的床鋪鲸湃。
大約10-12個人一間房,也不分年級子寓,只分男女暗挑,從中間往食堂一側(cè)是女生宿舍,往升旗臺一側(cè)則是男生宿舍斜友。
兩個人分一張鋪窿祥,一個帶蓋被,一個帶墊絮蝙寨,翻個身也是咯吱作響晒衩。
而隨身的衣物都直接放在行李箱里,高年級室友的搶到了板凳墙歪,就將箱子擱在板凳上听系,沒搶到板凳的就直接放在地上,我就屬于放在地上的那一類虹菲。
那時候大多數(shù)同學都帶的木頭箱子靠胜,而我媽卻把她嫁妝里頂好的皮箱給我?guī)砹恕?/p>
米色的皮子,打開里布是黃色的純棉料,手感十分纖滑浪漠,聞起來還有淡淡的香氣陕习。
可惜的是,宿舍年久失修址愿,我放箱子的位置剛好就在門口该镣,每逢下雨的時候,就滴滴答答的漏雨响谓,好好的一個皮箱损合,沒有水滴石穿,卻被水滴日夜跌落娘纷,硬是給頂?shù)陌剂讼氯ゼ奚螅僖补牟黄饋砹耍瓦B黃色的里布都發(fā)了霉赖晶,刷了多少次也沒刷干凈律适,從此只能聞到淡淡的霉味了。
就這樣的好皮箱里遏插,還要扒出一塊空間放白米和咸菜擦耀。
因為我們村里的學生來借讀之前,整個學校的食堂就管管老師的伙食涩堤,本村的學生都是走讀眷蜓,早中晚都在家里解決。
我們來了之后胎围,食堂挪不出多余的師傅幫我們準備新鮮的飯菜吁系,我們只得自己動手,飯是自己帶的白米在后門口的池塘里洗好白魂,然后放入食堂的蒸鍋汽纤,到點自己取,菜則是從自家?guī)淼南滩恕?/p>
吃的最好時候便是周日返校那天的晚餐福荸,因為可以吃上從家里帶來的新鮮菜蕴坪。
遺憾的是新鮮菜帶多了也沒用,隔天就壞了敬锐,接下來五天只得就著米飯咸菜過日子背传。
雖然學校外面有小館子,但家里也是給不出多余的錢來台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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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學径玖,任何傳言都容易流行起來。
一是人多口雜颤介,小學生沒太多分辨是非的獨立人格梳星;二是沒什么娛樂赞赖,主要靠聊天說小話增進同學間感情。
由于學校有著墳地的傳言冤灾,各種遇“鬼”的傳言在同學間分外流行前域。
什么晚上在廁所最里間遇到了長發(fā)紅衣的女鬼啦,在廁所外面的草地上遇到一顆頭之類的傳言韵吨,不甚枚舉匿垄,傳起來頭頭是道。
所以学赛,每天最痛苦的事是起夜年堆,膽小的我們通常會和小伙伴兒說好吞杭,起夜的時候互相陪著一起盏浇。即便是這樣,在黑漆漆的晚上芽狗,在坑位自己一個人蹲下時绢掰,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廁所里伸出一只手來問“要手紙嗎童擎?”
說起來滴劲,還真的有過一次遇鬼的經(jīng)歷。
那是一個雨夜顾复,半夜時分一陣尿意襲來班挖,掙扎了很久,還是抵擋不住陣陣尿意芯砸。
于是輕聲叫醒同床的好友萧芙,央求她陪我上個廁所。我先起身假丧,去了門外等她双揪。
這時對面的草皮操場上,傳來了一陣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包帚,聽著聲音似乎是一個穿著雨靴的男子渔期,鞋底與盈滿積水的草地接觸后,發(fā)出十分清晰的“啪嘰渴邦、啪嘰疯趟、啪嘰”的聲響。
透過濃烈的夜色谋梭,依稀看到一個男子扛著一把鋤頭迅办,令人詫異的是他頭頂似乎長著女人一樣的長發(fā),而且全部豎立朝上章蚣,但看得又不是十分真切站欺。
人越來越模糊姨夹,“啪嘰”聲也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右側(cè)的教師宿舍矾策。
當時并未多想磷账,只是上完廁所之后一陣后怕。
不過贾虽,或許只是個晚歸者吧逃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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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可能是擔心瓦房有些危險,學校給我們換了兩次宿舍蓬豁,說是宿舍绰咽,其實還是大通鋪,不過是水泥教室多出來的房子地粪,看來來更加結(jié)實而已取募,但條件其實更為簡陋,沒有木頭架子蟆技,也沒有床板玩敏。
地上只是囫圇吞棗的墊了幾層稻草,然后鋪上棉絮质礼,就直接睡上了旺聚。
所有的女生睡在一間,夜里涼颼颼的眶蕉,總感覺有風呼呼往被子里灌砰粹。
不過,那時候并不覺得條件差造挽,只覺得有趣碱璃。因為從小沒睡過地鋪,更沒有和這么多人睡過通鋪刽宪,想來十分熱鬧厘贼,滿心歡喜。
由于自己的膽小怯弱圣拄,被一位高年級胖胖的女生截了胡嘴秸。我只得答應與她睡一個被窩,只記得那個晚上我扯了一晚上也扯不動的被子庇谆,幾乎一夜無眠岳掐。
還好沒睡幾天,就放寒假了饭耳。
臨近開學的時候串述,聽說了一個好消息:要蓋一所完全小學,等到了6年級寞肖,我們就會全部搬去新的學校纲酗。
這意味著我們只要熬過這個學期衰腌,就能有更好的住宿環(huán)境了。
開學之后觅赊,我們又換了一個地方右蕊,這次是老師們的舊辦公室。
幾列舊的高低床整齊的排開吮螺,每個床上都鋪著參差不齊的木板饶囚,不過對于我們而言,卻是極其滿意的鸠补。這可是住校生涯里第一次住上高低床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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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挨過了半年的光景,六年級開學的時候紫岩,我們終于接到了通知规惰,直接前往完全小學報名。
滿心歡喜的以為迎接我們的會是嶄新的宿舍被因,可沒曾想卿拴,由于工期耽擱的緣故衫仑,我們還是得先住在一間寬大的教室里梨与,不過這一次教室里整整齊齊的擺滿了嶄新的高低床,每個人都可以帶著墊絮和蓋被獨自睡一張屬于自己的單人床文狱。
這個時候也不需要自己去蒸飯了粥鞋,只要交足一學期的米或者錢,每天中午都由食堂幫我們蒸好米飯瞄崇,再由幾個男生一起抬到教室呻粹,然后每個人自己拿著飯盒打上一塊兒四四方方的飯,如果生活費在充裕一些的苏研,也不需要吃咸菜了等浊,食堂里有3毛或者5毛一份的新鮮做好的菜。
后來家里每個星期都給我5塊錢的生活費摹蘑,每天早餐2毛吃個大包子筹燕,中午吃5毛的菜,晚上吃3毛的菜衅鹿,一周五天剛剛好撒踪。不過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么多錢的孩子,壓根兒不懂合理分配大渤,只記得每周三不到制妄,我的生活費就基本上花光了,后面2天還是咸菜拌飯將就對付一下泵三,偶爾碰到同學心情好的耕捞,給幾口新鮮菜吃衔掸,實在對付不下去了,就找同學借錢俺抽。大概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具篇,沒有充分的營養(yǎng)供給,才導致我現(xiàn)在個子矮小凌埂。
女生多了驱显,就喜歡拉個幫結(jié)個派。但那會兒其實什么也不懂瞳抓,只想著不要被人孤立埃疫,莫名其妙的和人組了小團體,不過倒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兒孩哑,無非是背后說說其他人的小話栓霜,每天在一起吃飯睡覺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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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就這樣在住在一起横蜒,直到小學畢業(yè)也沒有住上新宿舍胳蛮。
不過這中間卻發(fā)生一件,讓我久久無法釋懷的事情丛晌。那是一個晚上仅炊,在睡覺前從小和我玩到大的朋友M和我們小團體里的一個女孩子C吵架了,吵到最后的時候澎蛛,C說:“你就是個自私的小氣鬼抚垄,連你最好的朋友都是這么說你的∧甭撸”
本來前一秒還劍拔弩張的M呆馁,一下子蔫了,沒錯毁兆,C口中那個M最好的朋友就是我浙滤。
當時的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既覺得憤怒气堕,又感到羞愧纺腊,一時間只是坐在床上怔怔的看著M。我的確說過那樣的話送巡,為了穩(wěn)固自己在小團體的位置摹菠,我每當他們說別人小話的時候,即使心里并不真的那樣想骗爆,但我一定會肯定的附和次氨。
M一向是個要強的個性,凡是都愛論個輸贏摘投,是個非常護內(nèi)且愛憎分明的人煮寡,也許對于外人來說的確看起不了不那么大方合群虹蓄。
沉默了半響,M雙眼通紅的看著我的眼睛問道:“你真的在背后這么說我嗎幸撕?”我點了點頭薇组。
她又問:“你還說我別的了嗎?”我趕快搖頭:“沒有坐儿,就說了這個律胀。”
她仿佛如釋重負貌矿,像是對我說炭菌,又像是自言自語道:“只說了這個就好,我最好的朋友逛漫,說我的壞話黑低,還好只是說了這個∽谜保”然后就像一個石像一般克握,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一直在熄燈了也沒有動靜枷踏。
我坐在床上菩暗,我想去勸勸她,說聲對不起呕寝,叫她早點睡覺勋眯,卻又害怕得罪了小團體婴梧,被孤立出去下梢。糾結(jié)了半響,我最終還是合著被子躺下了塞蹭。
不一會兒孽江,傳來了M低低的啜泣聲,一聲一聲打在我的心口番电,我既難過又害怕岗屏。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禱,M快點去睡覺吧漱办。終于这刷,感覺像過了幾個世紀那么久,聽到M悉悉索索上床的聲音娩井,我才渾渾噩噩的睡了暇屋。
往后的日子,M還是像以往那樣待我洞辣,而我和小團體還是整天在一起嘻嘻哈哈咐刨,一切似乎沒什么不同昙衅,但是一切似乎又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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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這個遺憾定鸟,最終小學畢業(yè)了而涉,那一句“對不起”最后也沒能說出來。
不過從那時候起联予,對于家而言啼县,我似乎更像個過客,除了每年的寒暑假沸久、周末回家住上幾天谭羔,每年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學校和同學老師一起度過的麦向。家里甚至沒有我固定的房間瘟裸,更別說衣柜、書桌之類的诵竭,除了父母的主臥话告,我每個寒暑假都游蕩在樓上樓下其他的三個臥室之中。就連人生第一次的“大姨媽”卵慰,都是同學發(fā)現(xiàn)了沙郭,告訴我,我才知道自己沒有得絕癥裳朋,只是來了月事病线。
許是我年紀小的緣故,大家都對我比較照顧鲤嫡,除了由于缺失父母的關愛送挑,導致我比較敏感脆弱,膽小怕事之外暖眼,到底還是收獲了許多或陌生惕耕,或熟悉的善意和溫暖,讓我感受到的是整個世界的愛和美好诫肠。
后來的初中司澎、高中、大學栋豫,住宿的條件越來越好挤安,從八人間到四人間,從公共衛(wèi)生間到獨立衛(wèi)生間丧鸯,甚至電話蛤铜,電扇一應俱全,室友之間也是簡單清爽,客氣友好昂羡,不過卻沒有小學那段住校生涯那么令人記憶深刻絮记。
還記得五年級,那第一個離家在外住宿的夜晚虐先,既興奮又害怕怨愤,熄燈之后在宿舍長小姐姐的威嚴下,我們才安靜下來蛹批,我看到外面的月光皎潔如水撰洗,從門框上破損的窗戶紙縫里照進來,床對面高高低低的箱子靜靜的放在那里腐芍,心里邊空落落的差导,像缺失一塊什么東西。誰曾想二十多年過去了猪勇,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后才知道设褐,原來缺失的那一塊兒東西是家啊,只是那個家似乎再也回不去了泣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