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有多余的時間賣嗎
“老板骡楼,泡一碗方便面腌歉!”網吧另一頭有個男人大聲喊。
“好嘞避除!”網吧老板的聲音更高怎披,并透著喜悅。
一股沖鼻的麻辣香味帶著蒸騰的熱氣很快在網吧內氤氳開來瓶摆。
大紅色的方便面碗凉逛,碗蓋兒用白色的塑料叉子戳住,像一只桅桿細瘦的大船赏壹。胡子拉碴網吧老板小心翼翼地端著這艘船鱼炒,讓它航行在午后塵埃飛揚的空氣里。邢小嘉的眼睛跟著這碗泡面蝌借,從網吧的柜臺經過過道一直延伸到網吧另一頭昔瞧。
網吧另一頭是包廂區(qū),那里對邢小嘉是個神秘的所在菩佑。寬大透明的落地窗把包廂區(qū)與普通區(qū)隔絕開來自晰。透過落地窗,邢小嘉能看到包廂區(qū)里整齊的大桌子稍坯,比普通區(qū)的電腦顯示屏更大的電腦顯示屏酬荞。有個中年男人陷在沙發(fā)座里看著屏幕搓劫,屏幕反射的光在他臉上變換著顏色。
邢小嘉眼見那艘船游到包廂區(qū)的岸邊混巧,無奈地吞下去一大口口水枪向。
當他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的電腦屏幕時,不由得暗罵一句咧党。就在看這碗泡面的檔口秘蛔,他掛掉了,屏幕上快速閃出幾行隊友對他的咒罵和對手的嘲諷傍衡。這些噴子深员!邢小嘉只好退出游戲。
他搜羅各個口袋蛙埂,一張皺巴巴的面巾紙倦畅,一小串鑰匙,公交卡绣的,一張十元的紙幣叠赐,兩張一元的紙幣,一枚一元的硬幣屡江,還有六枚一角的硬幣燎悍。
邢小嘉站起身來,眼前一陣發(fā)黑盼理,兩條細長的腿踢到了旁邊的椅子。椅子的金屬腳和水泥地面摩擦俄删,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宏怔。他繞過歪斜的椅子走到網吧的柜臺前。
坐在柜臺后面的網吧老板伸長脖子畴椰,確認了一下邢小嘉剛才的機位臊诊,“嘩啦啦”地翻開一個殘破的記錄本,又看了看身后墻上的電子鐘斜脂。電子鐘上的紅色數字發(fā)著光:2014年9月25日抓艳,14:10。
“還是16號臺帚戳,早晨6:45開機玷或,現(xiàn)在是14:10。老顧客片任,算你7個小時吧偏友,14塊《怨”網吧老板顯得很大方位他。
邢小嘉把手里那些錢放在柜臺上。
網吧老板數了數,皺起眉頭鹅髓,“還缺四毛舞竿!”
邢小嘉眼神漠然,嘴唇緊抿窿冯,看著老板不說話骗奖,直到那個老板厭煩了。網吧老板揮了兩下手靡菇,“算了算了重归,算我倒霉。以后算好錢再來玩厦凤。你走吧鼻吮。”
午后的陽光刺痛了邢小嘉的眼睛较鼓,把他帶回現(xiàn)實椎木。但他的大腦和手指還沉浸在數個小時的打打殺殺之中,無法馬上拔出來博烂。他臉色蒼白香椎,心神恍惚。站在網吧門口禽篱,他覺得自己置身的世界宛如夢境畜伐。車輛在馬路上來來回回,行人的腳步匆匆忙忙躺率,他們都顯出趕路的樣子玛界。
這種情景是最令邢小嘉困惑的。人人都有目標悼吱,他們只需朝那個目標走去慎框,一切都會水到渠成。邢小嘉什么目標都沒有后添,過一天算一天笨枯,他不知道等在自己前面的是什么节榜。那些人在投胎前价说,老天就給他們規(guī)劃好了嗎?邢小嘉對他們篤定的樣子心生嫉妒旁涤,他們都是老天的寵兒粱檀,而老天早把邢小嘉忘記了硫嘶。
也不能說邢小嘉完全沒有目標,往左前方馬路對面看梧税,那里是一所中學——同光中學沦疾,邢小嘉本應到那個中學上課的称近,他名義上屬于高三·2班,可是他很久沒去那里了哮塞。
黑色的鐵柵欄門緊閉著刨秆。傳達室門口的舊椅子上坐著一個老大爺,他的頭低下去忆畅,低下去衡未,突然抬起來,沒一會兒又低下去家凯,低下去缓醋,再突然抬起來。如此往復绊诲,但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睜開送粱。
校園里很安靜。邢小嘉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教學樓中廳的條幅:趕時間掂之,抓基礎抗俄,不負青春,回報父母世舰。邢小嘉自嘲地笑笑动雹,我沒有時間可趕,沒有基礎可抓跟压,這樣的青春談得上什么辜負不辜負胰蝠?父母?他們在哪兒我都不清楚震蒋!
有兩個男人一邊抽煙姊氓,一邊聊天,從邢小嘉的面前走過喷好,拋下一團淡藍色的煙霧。邢小嘉疾步向前读跷,走進那團煙霧梗搅,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要把那些煙霧全部吸到肺里去一樣效览。
一只手輕輕搭到邢小嘉的肩膀上无切。邢小嘉回過身,身后的男人遞給他一支香煙丐枉。邢小嘉急不可耐地接過香煙哆键,叼在嘴上。那個男人輕車熟路地給邢小嘉點燃了香煙瘦锹。邢小嘉先是猛吸了一大口籍嘹,然后屏住氣闪盔,讓煙充滿五臟六腑,過了一會兒才放松身體辱士,淡淡的余煙從他的兩個鼻孔慢慢滲出來泪掀。
那個男人自始至終地觀察著邢小嘉抽煙的樣子,他好像很滿意颂碘,目光一閃一閃的异赫。
網吧門口散落著幾只破椅子。那個男人示意邢小嘉坐在椅子上头岔。他自己也物色了一把椅子塔拳,用雙手按了按,椅子有些晃動峡竣,他開始調整椅子的位置靠抑,直到放穩(wěn)了,才坐上去澎胡。
等到邢小嘉快抽完一支煙時孕荠,那個男人突然問:“你有多余的時間賣嗎?”
“什么攻谁?”邢小嘉沒聽清稚伍,或者是沒聽明白。
“你有多余的時間賣嗎戚宦?”那個男人清晰地說个曙。
邢小嘉從那個男人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他不像是在開玩笑受楼。
時間垦搬?多余的時間?邢小嘉現(xiàn)在最富余的就是時間艳汽,每天最令邢小嘉撓頭的就是打發(fā)這些無聊的時間猴贰。如果時間可以賣出去換錢,那可是件不錯的事兒河狐∶兹疲可是,時間怎么賣馋艺?誰會買我的時間栅干?邢小嘉想起幾年前玩兒的一個電腦游戲——虛擬人生,那個男人問得真奇怪捐祠,他不是從游戲里出來的吧碱鳞?
邢小嘉詫異地打量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的長相很普通踱蛀,屬于走到人群里立刻就會隱沒的那種窿给。他戴著一副方框眼鏡贵白,穿著滿大街都是的休閑夾克,看不出質地的褲子填大,半舊的黑色系帶皮鞋戒洼。給人的感覺是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又好像沒有允华。
邢小嘉的腦海中快速閃過最近在媒體里看見的形形色色的犯罪案件圈浇。據說最近有把人迷倒摘取人體器官的。邢小嘉一陣暈眩靴寂,對那個男人遞給他抽的煙產生了懷疑磷蜀。他暗地里評估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開始擔心迷幻劑發(fā)作百炬。他滿面狐疑地瞅著那個男人褐隆,好像那個男人很快就會取走他的腎。
邢小嘉緊張的樣子完全在那個男人的意料之中剖踊。方框眼鏡后面堆起笑紋庶弃,那個男人安慰似的拍拍邢小嘉的大腿,平淡地說:“你要是想賣德澈,咱就談談歇攻,不想賣就算了“鹪欤”
邢小嘉覺得那個男人乍看上去沒一點兒特別缴守,但是他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鏡片后面的眼睛深不見底。
“怎么賣镇辉?”邢小嘉好像被某種魔力攝住了屡穗,脫口問到。
“一年一萬忽肛〈迳埃”
“一萬?那需要我做什么屹逛?”
“什么也不用做础废,只要你同意賣就行〖逶矗”
這個男人一定是個神經病香缺!邢小嘉在心里下了結論手销。他很懊惱自己怎么跟個神經病像模像樣地聊了這么久,剛剛覺得蠻有味道的香煙這時也變成了一條干木頭图张。他把抽剩的煙蒂摔在地上锋拖,拔腳向學校相反的方向走去诈悍。
邢小嘉沒有坐公交車。他一邊三拐兩拐地變換著回家的路線兽埃,一邊忐忑地回頭張望侥钳。不知為何,他很怕那個男人跟蹤自己柄错。但那個男人好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舷夺,在空氣中蒸發(fā)了。
邢小嘉進門后售貌,先去奶奶的房間看了看给猾。奶奶果然還是坐在蒲團上念經。聽到孫子的聲音颂跨,奶奶問:“小嘉呀敢伸,你吃飯了嗎?”
“奶奶恒削,你只會說這一句話呀池颈?”邢小嘉調侃奶奶。
“廚房鍋里還有粥钓丰,要不要我給你熱一下躯砰?”
“不用,奶奶斑粱。你念你的經吧弃揽。”
邢小嘉已經習慣了和奶奶相依為命的生活则北。奶奶每天和邢小嘉說的最多的矿微,就是“你吃飯了嗎”這句話。她關心邢小嘉能否吃飽穿暖尚揣,但對于別的涌矢,包括邢小嘉上沒上學、學得怎么樣快骗,幾乎不聞不問娜庇。她的主要心思在念經上。從邢小嘉搬來和她一起生活方篮,就看她天天念經名秀,虔誠得很。
邢小嘉趿拉著拖鞋走到廚房藕溅,抱起鍋匕得,一口氣把鍋里的粥全喝了。喝粥的過程中,那個男人奇怪的問話一直在邢小嘉的耳畔回響汁掠。他是一個神經病略吨,他是瞎說的!邢小嘉試圖用這樣的想法考阱,把那個男人的身影和聲音從腦子里趕出去翠忠。但那個男人的樣子一點不像神經病,他的問話雖然奇怪乞榨,但看上去很認真秽之。
邢小嘉很想找人說說今天的奇遇。他放下鍋姜凄,又踱回奶奶的房間政溃,依在門口,看奶奶念經态秧。奶奶盤著腿坐在蒲團上董虱,瘦小的身子蜷著,像一尊小菩薩申鱼。她閉著眼愤诱,口中念著邢小嘉分辨不清的經文,她的手一顆一顆地撫動念珠捐友,長長的菩提子串珠有節(jié)律地轉動淫半。
爸爸媽媽基本上從邢小嘉的生活里消失了。在同學們都抱怨爸爸媽媽的管束和不理解之時匣砖,邢小嘉沒有遇到什么管束科吭,也沒有什么人好抱怨。這是他不愿意上學的一個原因猴鲫,他覺得同學們太矯情了对人。
沒人管多好,我樂得自在拂共。邢小嘉這樣想牺弄,但他的內心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悲涼。爸爸媽媽不管宜狐,老師管不了势告,我多自由啊抚恒!即使去網吧刷夜咱台,打游戲順手時一連幾天不回家,得到的最大反應不過是奶奶的幾聲嘆息俭驮。
奶奶嘆息完了回溺,照樣得給邢小嘉零花錢。“你吃飯了嗎馅而?”奶奶總是這樣問他,總是要給他充足的飯錢譬圣,這些錢大部分讓邢小嘉用來打游戲了∥凸В現(xiàn)在網絡游戲那么多,聽說打游戲都能賺錢厘熟。邢小嘉很為自己不能從事這個行業(yè)惋惜屯蹦,沒有足夠多的裝備,段位始終上不去绳姨,只能持續(xù)打到饑腸轆轆登澜,不得不回家。
跟奶奶能說明白嗎飘庄?奶奶連網絡游戲都不知道脑蠕,跟她說一個怪人要買時間,奶奶還不得以為自己昏頭了跪削?邢小嘉看了一會兒奶奶念經谴仙,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他沮喪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碾盐,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晃跺。剛才碰見的那個男人是誰?他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毫玖?要是把時間賣給他掀虎,會怎樣呢?
“你吃飯了嗎付枫?”邢小嘉想起奶奶的問話烹玉,奶奶問的也沒錯,自己一天從早到晚除了吃還能干什么励背?就像人家開玩笑說的春霍,像火車一樣,“逛叶眉、吃址儒,逛、吃”地混日子衅疙。這樣的時間莲趣,有什么意義呢?要是那個男人真想買饱溢,索性就賣給他吧喧伞。先賣一年,看看能怎么樣?
于是邢小嘉又起身出去了潘鲫,他要去學校旁邊的那個網吧翁逞。這次他不再害怕那個男人,他甚至擔心那個男人不在那里怎么辦溉仑?他有些焦急地坐上公交車挖函,站在車門的位置,眼睛一直透過車窗望向外面浊竟。
快到傍晚了怨喘,陽光現(xiàn)出橘色,給路邊的建筑物罩上一層光暈振定。網吧前的破椅子上必怜,坐著一個男人。他戴著一副方框眼鏡后频,穿著滿大街都是的休閑夾克梳庆,看不出質地的褲子,半舊的黑色系帶皮鞋卑惜。
那個男人氣定神閑地坐在椅子上靠益,像一尊雕像。他的嘴里叼著一個別致的煙斗残揉,煙斗外形像把斧頭胧后,煙嘴曲線優(yōu)美。那個煙斗在夕陽下泛著金棕色的光抱环,淡青色的煙從煙斗里裊裊升起壳快。
那個男人料定邢小嘉會回來,他在等著邢小嘉镇草。
無戒365極限挑戰(zhàn)日更營第7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