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吃到東北風味的排骨嗓袱,是在2006年第一次去遼寧老丈人家的時候。
盡管十多年過去了习绢,初次見識酸菜燉排骨的風韻時渠抹,那種無聲的訝異和啞然的新奇,依舊會在我的胸中滾滾翻騰闪萄,與后來對它的偏愛和深情緊緊地融在一起梧却。
那時正是農歷臘月時節(jié),我們到家的時候是下午三四點鐘败去。全家人一陣噓寒問暖放航,煎炒烹炸,整置了一大桌菜圆裕。
按照當地的習俗广鳍,準女婿上門是只要近便的親友都要來見面,陪席吓妆。幾乎一下午都在不斷地迎送來往親友赊时,姑姨叔舅輪番上陣,弄得我眼花繚亂行拢、頭昏腦脹祖秒。
直至送走最后一批客人都已經六點多鐘了。這時,才算真正清靜了下來竭缝。剩下老丈人一家房维,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隨意聊著,以便加深互相之間的了解歌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握巢,表盤上時針的位置不斷變化。由七至八松却,從八到九暴浦,及至十點的時候,我有一些繃不住了晓锻,心里不由暗暗地犯了嘀咕歌焦。
七八點的時候我就已經有點詫異了,怎么不準備晚飯呢砚哆?轉念一想独撇,或許是午飯吃得遲,得再等晚一些才是飯點躁锁,再等等吧纷铣。
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了十點多,眼看著我手掩哈欠战转,這是要晚休的前兆啊搜立。可槐秧,可是啄踊,晚飯呢?刁标!
我一路風塵颠通,兩天之內辛苦跋涉了兩千多里。到家之后膀懈,面對一波又一波的親友轟炸顿锰,因為初來乍到的客氣和謹慎并沒有吃飽。實指著晚飯再墊一墊呢吏砂,可現在是個什么情況呢撵儿?!
看看大伙談興正濃狐血,我也只能鼓起勇氣陪著了淀歇。不過,肚子革命鬧得太兇匈织,時不時就要抽搐一下浪默,轟鳴一聲牡直,弄得我實在是尷尬極了。
于是纳决,趁大家不太注意就把妻叫到一邊碰逸,悄悄地問了一句,“這阔加,這個晚飯饵史,什么時候吃呀?”
誰知我這一問不要緊胜榔,她連掩飾的意識都沒有胳喷,直接就哈哈大笑起來。弄得我在旁邊更加一頭霧水夭织,反而引得全家都投來了詢問的目光吭露。
笑了好一會兒,妻才在大家的追問下道出了原委尊惰,同時也為我解開了心中的疑惑讲竿。
原來此地的習慣是冬天只吃兩頓,上午九點多一頓弄屡,下午三四點一頓题禀。我們回來得巧,恰好趕在了這個點膀捷,誰都沒有意識到有什么不妥投剥,而妻匆忙中也把這個差別給忘了。
最終還是在大家的笑聲中遷就了我的習慣和腸胃担孔,妻熱了飯菜,端到桌上吃警。
從下午開始糕篇,先是渾渾噩噩地千里跋涉后使得身心疲憊,后是小心翼翼地應對親友以至饑腸轆轆酌心,此時已經幾乎陷入癲狂拌消。
菜剛一端上來,我就不顧形象地撲到桌上安券,抓起筷子夾起來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墩崩。幾口下肚,心里才漸漸生出一點點安寧侯勉,不再慌張了鹦筹。
喘了口氣,這才慢慢品出些異乎以往印象中的味道來址貌。定睛往桌上瞧去铐拐,一大盆叫不出名的菜正穩(wěn)居當中徘键,看上去素素淡淡的沒有一絲氣色,騰騰地冒著熱氣卻聞不到一星香味遍蟋。
我驚奇地望著桌上的菜盆吹害,那一塊一塊的肯定是排骨,但也是面色慘白虚青,素面朝天它呀,在那清湯寡水里泡著。
盆里還有一大團一大團的菜絲圍繞牽掛在排骨的四周棒厘,像是白菜絲纵穿,應該就是東北地區(qū)名揚四海的酸菜。
這莫非就是著名的豬肉燉粉條绊谭?不對磨取,沒有粉條,排骨也不能用豬肉命名啊蟆豫。
難道是殺豬菜劳吠?也不太敢確定,因為之前確實沒有見過宪赶,至多只聽過一個菜名宗弯,就連原材料也并不是很清楚。
幸好我有一個最大的優(yōu)點搂妻,那就是總能夠飛速而最大限度地接受任何地區(qū)蒙保、任何風味的食物,并且能夠迅速地找到它們別具一格的特點欲主。
一邊猶疑不定地觀察和猜測著邓厕,一邊馬不停蹄地繼續(xù)夾起一塊排骨或一團酸菜,往嘴里送去扁瓢。
這道菜的口感和做法详恼,肯定和我所吃過的菜,乃至我記憶中聽說過的所有的菜都是不一樣的引几。
我保證昧互,決不是因為我忙于果腹而產生了美味的幻覺,也決不是我饑不擇食而降低了味蕾的品位伟桅。
而是敞掘,它,真的楣铁,很特別玖雁!
我忍不住要將它和我記憶中的燉排骨或熬排骨做一番比較了,來確定一下這道與眾不同的菜品的真實風韻民褂。
無論是我們本地的熬排骨茄菊,還是大眾所熟知的糖醋排骨疯潭,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外表足夠華麗,色氣都比較重面殖。
尤其是糖醋排骨竖哩,掛上一層亮晶晶的糖色,精巧油亮脊僚,湯汁粘稠相叁,只是看一眼就讓人饞涎欲滴啊。
而我們本地的熬排骨辽幌,即使不如糖醋排骨那般漂亮增淹,但也有濃淡相宜的美艷妝容乌企,更別提那隔遠飄香的特技了虑润。
再說,印象中的排骨應該都沒有什么湯吧加酵!無論是炒出糖色澆裹拳喻,還是大火翻炒后燉制,最后一道工序必定是大火收汁猪腕。
而眼前這道菜冗澈,盆里居然還有大半明凈的清湯,至多不過是在湯面上漂了幾星油花陋葡。
它就那么素面朝天亚亲,不驚不喜、不動聲色地在那里腐缤。那么樸實無華捌归,那么沉穩(wěn)清雅,那么隨和淡然岭粤。
壓下了火燒火燎的饑餓感之后陨溅,我的注意力開始從它那貌不驚人的品相,轉移到唇舌的口感和味覺上了绍在。
剛才只顧著充饑沒有太注意,這時在唇舌之間似乎翻轉著一大團厚厚的香氣雹有,介乎氣體和液體之間偿渡,死死勾著敏銳的味蕾,勻勻地鋪在舌面上霸奕。
還有一絲絲的綿綿的觸覺溜宽,讓那中正平和的味道更加深遠,更加讓人魂不守舍质帅。
舌尖輕輕地抵著上腭适揉,鼻腔里緩緩地的流轉而出氣息里留攒,竟然也有淡淡的鮮和融融的香。
又夾了一塊那看似素淡的排骨嫉嘀,用牙齒輕輕地咬了一下炼邀,酥爛的肉絲隨著唇的抿合,順利地脫骨而去剪侮,被舌頭輕巧地卷進口中拭宁,仿佛它原本就躍躍欲試,不過自然地回歸而已瓣俯。
再來一筷子杰标,夾起了一大團并不起眼的酸菜。這一團中深綠與嫩黃共舞彩匕,清湯隨酸菜滴瀝腔剂,讓人輕易地在腦海浮現出雨霽鮮嫩的菜畦和無聲清靜的檐下水滴。
大口咀嚼驼仪,汁水四溢掸犬。那融在酸菜中的濃濃油脂香味與酸菜本身的清脆爽口交雜在一起,酸谅畅、鮮登渣、清、香毡泻,在口中不斷升騰胜茧、回轉,漸漸地集中到舌尖仇味,向后腦侵襲而去呻顽。
大概這就是小時候大人們所謂的香塌腦子的感覺了吧?我慢慢地閉上眼睛丹墨,甚至于身體都在不由自主地輕輕晃動廊遍。
“湯,是可以喝的贩挣!”妻輕輕地遞過一把小勺喉前,比劃了一下,“比較爽口王财!”
“哦卵迂?”我不可思議地應了一聲,“肉湯绒净?那不會膩嗎?”我將信將疑地接過勺子见咒,探到盆里從邊沿慢慢舀起小半勺,猶豫著嘬了一小口挂疆。
“嗯改览?下翎!”果不其然!真的沒有想像中的齁咸油膩宝当,入口先是微微的酸甜视事,之后是正大光明的清爽。
在嘴里旋轉一圈今妄,慢慢咽下郑口,那春風化雨般的暖意順流而下,在喉頭稍稍一滯盾鳞,驅散了輕寒犬性,消融了迷茫。
“感覺太棒了腾仅!”我忍不住夸贊道乒裆,“特別有內涵的一道菜。簡直是不以物喜推励,不以己悲鹤耍,有風骨!有風韻验辞!”我不禁豎起大拇指稿黄。
在我吃過的菜里,酸菜燉排骨大概是最不起眼跌造,或者可以說杆怕,初次相見絕對難以入人法眼的了。
然而壳贪,略一品嘗就會被它的魅力和風韻所吸引陵珍,再也不敢輕視反倒深深癡迷起來。
那一天违施,我是第一次品嘗酸菜燉排骨的風味互纯,也是第一次真正地見識東北人的豪爽與熱情。
在以后的這十幾年中磕蒲,我越來越喜愛那外表素淡而內涵豐蘊的酸菜燉排骨留潦,需要時不時地來上一大盆,解饞的同時也重新品味那風韻辣往。
有時候愤兵,過日子也像這盆酸菜燉排骨,不在于他人眼見的燈紅酒綠排吴,不在于世俗追逐的聲名顯赫,不在于人間顯貴的貪榮慕利懦鼠。
就如同東北這片肥沃的黑土地钻哩,從不注重外在的虛榮屹堰,不卑不亢,不棄不餒街氢,把自豪和驕傲埋藏在心底扯键,只留下平凡與淡然任人評說。
也像那生活在東北這片神奇土地上的人們珊肃,不嬌媚于人荣刑,不迎合世俗,只是自顧自地成為自己伦乔,成就自我厉亏,創(chuàng)造出喜樂安康的生活。
不悔恨來時未得烈和,不畏懼今日辛勞爱只,不悵惘前路風霜。
于是招刹,一路溫馨恬试,滿目新日。201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