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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正月十五那天胁住,栓子的大女兒孫彩霞出嫁。
女婿呂園來接親刊咳,數(shù)個紅包從門洞里塞進(jìn)來彪见,里面眾人歡呼著一搶而空。
紅包很快被拆開:
五毛娱挨?
一塊余指?
五毛?
一塊跷坝?
……
最大一塊酵镜?哦,一塊最大柴钻!
眾人面面相覷淮韭,掛在臉上的笑容變得勉強(qiáng)。
紅事里派紅包顿颅,其實也就是個形式缸濒,圖個吉利足丢,讓人討個彩頭粱腻,不在于多少,五塊十塊算正常斩跌,二十五十就算豐厚了绍些,只是這五毛一塊……十多年前就是這個數(sh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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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罷耀鸦,親朋好友散去柬批。呂園和孫彩霞收拾東西,回到了他們的出租屋袖订。
地板上還擺著陪嫁嫁妝:
兩個臉盆氮帐、兩個暖水壺、兩條毛巾洛姑、兩塊香皂上沐、兩支牙膏、兩只牙刷……
“你媽要走我家16萬楞艾,就給你陪嫁這點(diǎn)東西呀参咙?”呂園用腳將它們推至墻角龄广,“雞零狗碎的一地,連個箱子也吝嗇買嗎蕴侧?就說你不是親生的吧择同,你還不信!”
孫彩霞理虧净宵,只悶悶道:“要是看不上敲才,大可以退了回去√寥ⅲ”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人归斤,還是嫁妝。
呂園哼笑一聲刁岸,說:“那可不行脏里!再怎么著,這也是拿我家的錢買的虹曙∑群幔”
孫彩霞無奈:“你家不吃虧吧?我好歹是一個大活人酝碳》猓”
呂園轉(zhuǎn)頭看她,眼神戲謔:“要這么算的話疏哗,也不吃虧……只是你比別的姑娘呛讲,貴了三四倍不止呢!”
她頓了頓返奉,只覺得頭又疼了起來:“別說了行不行贝搁?”他的奚落,她聽了可不止一遍兩遍了芽偏!
“你還長得比一般姑娘丑雷逆!”
她打起精神,斜他:“你不都已經(jīng)娶了污尉?”
呂園一愣膀哲,繼而自嘲般哼笑:“因為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工作一般被碗,家境一般某宪,長相一般,熬到三十歲對象還無著落锐朴,所以才接受了工作兴喂、家境、長相也一般,卻獅子大開口索要彩禮的孫彩霞……
“可是我現(xiàn)在負(fù)債十多萬瞻想,連以前的一般都不如了压真!”他壓抑地嘶吼,仿佛心頭壓了一座大山蘑险。
孫彩霞被他氣的發(fā)顫滴肿,瞪著他的雙眼,水光彌漫佃迄,強(qiáng)忍之下泼差,下唇竟快被咬出了血。
沒啥大能耐的男人呵俏,一般都差不多是這個德行——中意的娶不著了堆缘,就會將擇偶標(biāo)準(zhǔn)一降再降,反正最后無論如何也得娶個人過來普碎,哪怕心有不甘吼肥,情有不愿,哪怕負(fù)債累累麻车,委曲求全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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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變化翻天覆地,農(nóng)村人的生活與過去也不可同日而語动猬。大家在繁重的農(nóng)務(wù)罅隙里找空子啤斗,也漸漸注重起精神層面的享受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赁咙,村子里竟流行起了“慶賀”——只要有人家新購置車輛钮莲、家電什么的,大家便都要去喝“喜”酒彼水,送紅包崔拥。如此,便少不了要選定日子猿涨、準(zhǔn)備酒席等等握童∧饭郑看似麻煩叛赚,沒有必要,但大家圖的稽揭,就是熱鬧跟開心俺附。
男人們不常在家,參加酒席的便有一半以上是女人溪掀。剛開始的時候事镣,大家還比較拘謹(jǐn),吃吃飯揪胃,聊聊天璃哟,就回去了氛琢。后來慢慢受城市開放氛圍的影響,她們也開始適應(yīng)喝酒随闪、跳舞阳似、嬉鬧等節(jié)目。
謝永生家賀三輪車的那天铐伴,有風(fēng)喝多了撮奏。
謝家人往她家里打了電話。最后是孫彩林和孫小寶這兩個娃用架子車將母親拉回去的当宴。
她一路上都在亂舞著四肢畜吊,罵罵咧咧。
什么16萬户矢,什么誰眼紅玲献,什么誰有的自己都有……
二女孫彩云,三女孫彩林梯浪,兒子孫小寶青自,如今也都成年了,母親的為人和心思驱证,他們也早都了解清楚了延窜。
姐夫呂園只是一汽修廠的修理工,農(nóng)民出身抹锄,家境很一般逆瑞。當(dāng)時母親提出要20萬的彩禮錢時,他和他爸的反應(yīng)簡直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茶也不喝了伙单,兩個人時不時暼對方一眼获高,仿佛都在確認(rèn)自己到底是不是聽錯了。
20萬吻育,那到底是多少念秧,誰也沒見過。自己家的存款布疼,多不過兩萬摊趾,呂園家恐怕最多也就幾萬塊的事兒。
20萬游两,買新樓房的話砾层,半套,如果是二手房贱案,應(yīng)該夠付全款……
母親一輩子窮慣了肛炮,好不容易逮著一個進(jìn)錢的機(jī)會,當(dāng)然要好好利用。不是呂園侨糟,也會是別人矿瘦。
可呂園怕啊刹衫,他怕錯過了,再不容易娶著媳婦,也怕最后不管娶誰墩瞳,都得準(zhǔn)備上一大筆哩至,而他和大姐相處一年览妖,已經(jīng)在她身上花費(fèi)了不少瘾杭,如果放棄,就全部打了水漂汰具。
于是他們跟母親幾費(fèi)唇舌卓鹿,希望能高抬貴手,把那個數(shù)字再往下壓一壓留荔。母親最后妥協(xié)吟孙,說18萬,一個子兒都不得少聚蝶。
呂園一家只好四處去籌錢杰妓,能借的借了,能貸的款也貸了碘勉,但拿到母親面前的時候巷挥,還是差了兩萬。母親不高興验靡,讓他們再去想辦法倍宾。呂園說要不先打個欠條,等以后有了再還胜嗓。母親火了高职,罵他們想賴賬。呂園和他爸本來就因為借錢看盡了臉色辞州,被母親再盛氣凌人一頓羞辱怔锌,一時又生了退意——實在娶不成就算了,已經(jīng)盡力了变过。
可當(dāng)他們想提著錢走人的時候埃元,母親又松口了,說打欠條就打欠條牵啦,但必須在一年之內(nèi)就還清亚情,否則利息翻兩倍……
她到底是怕煮熟的鴨子飛了妄痪。已經(jīng)摸到手的16萬哈雏,放過了才是傻子。
父親冷眼看著這一切,自始至終啥也沒說過裳瘪,大家都猜不透他是咋想的土浸。
其實從很早之前,確切地說是從爺爺奶奶搬出去之后彭羹,他就對這個家里的事開始不聞不問了黄伊。常年在外做工,回家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派殷,和母親的交流更是慘淡到無还最。
只是大姐出嫁那天,看她抱著弟弟妹妹們哭得稀里嘩啦毡惜,他竟也帶著一臉的愁容拓轻,連連唉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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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這輩子要想發(fā)達(dá)经伙,靠父親是沒指望的扶叉。她說她不能對女婿們“手軟”,否則給兒子攢不夠老婆本帕膜。
大姐回門那天枣氧,私下里抱著母親的腿哭訴,說自己在呂家看盡了眼色垮刹,實在不想再回去达吞。于是母親給她出主意,讓她堅持個一年半載之后荒典,偷偷跑掉宗挥。
可大姐聽著,神色變得不可置信起來种蝶。
她站起身契耿,擦干眼淚,涼涼地說你索要18萬彩禮螃征,逼著自己的親女兒跟他們一家吃糠咽菜搪桂,這是貪心!是貪心讓你變得冷血盯滚!現(xiàn)在你又讓我逃跑踢械,還要等你將那些錢攥緊了再逃……這是欺騙,媽魄藕!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不是你親生的内列,不然你怎么會這么對我!
大姐是徹底寒心了背率,她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话瞧。
母親指著她的背影開罵嫩与,死沒良心的崽子,誰讓你跑來我跟前哭哭啼啼的交排,我要是不心疼你划滋,怎會管你窩死在火坑里……
〈下節(jié):曲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