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性情大變,是在爺爺去世之后。
爺爺年輕時落下了哮喘的病根宪塔,每年進九之后都是一道難熬的坎兒磁奖。前年冬天格外寒冷,剛一入冬某筐,北方就下起數(shù)年不遇的大雪比搭,爺爺?shù)纳眢w狀況比往年同期差了很多,沒能撐到過年南誊。
病房里的奶奶沒有痛哭身诺,她盤著腿坐在另一張病床上,沉默地望著爺爺被病痛折磨的身體抄囚,揮揮手示意父輩們著手準(zhǔn)備后事霉赡。
之后,奶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幔托,并且變得不愛出門穴亏。剛開始家人都能理解,攜手一生的老伴兒走了重挑,再加上冬天北風(fēng)凜冽嗓化,奶奶不出門也正常。
不正常的是攒驰,奶奶第一次缺席了除夕的頭柱香蟆湖。
奶奶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家里有專門的房間供奉香案玻粪,香案上方的墻上同時貼有佛祖和菩薩的布畫像隅津。
逢年過節(jié),她會燒香擺放供奉劲室,剛煮熟的餃子要等菩薩享用過家里才能開吃伦仍,還拉著我給每一個神位磕頭,嘴里念念有詞很洋,大抵是一些“佛祖保佑平安”的話充蓝。
聽姑姑們說,早些年家里再困難喉磁,奶奶都會從牙縫里省錢買佛香谓苟。
可那年正月初一,奶奶沒有起床协怒,媽媽替她給菩薩換了水果供奉以及酒水涝焙。
往年除夕剛過零點,奶奶都會窸窸窣窣起床孕暇,跪在香案前仑撞,拜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赤兴,拜普渡眾生的佛祖,那次卻睡到凌晨五點隧哮,直到晚輩前來拜年桶良,她才起身。
睡覺取代了奶奶前七十年視為頭等大事的燒香拜佛沮翔。她每日躺在床上陨帆,灰白齊整的短發(fā)變得蒼白凌亂,散發(fā)出一眼可見的老態(tài)采蚀。
我?guī)状慰匆姶蠊靡贿吔o她梳頭歧譬,一邊嘆氣說,奶奶這是對佛祖?zhèn)兪瞬妫睦镉性箽狻?/p>
爺爺去世之前瑰步,奶奶還經(jīng)歷了一場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早幾個月璧眠,大伯得肺癌去世缩焦。爺爺病情的惡化,也多少有一些老年喪子的打擊责静。
有段時間袁滥,兩個姑姑把奶奶接走輪流照顧。大姑說灾螃,奶奶年紀(jì)大了题翻,脾氣暴躁,給她端到嘴邊的飯稍熱一點腰鬼,她都要破口大罵嵌赠,說什么“你們想我死也不用這樣,想燙死我嗎”熄赡。
好不容易等飯涼了姜挺,她又喊姑姑去熱,總之就是翻來覆去折騰彼硫。只要稍加辯駁炊豪,她就大發(fā)脾氣,把碗推到地上摔個粉碎拧篮。
二姑也跟著附和词渤,說給奶奶洗腳,奶奶陰陽怪氣地說你們嫌我這個老婆子臟串绩,不然好端端的給我洗什么腳缺虐,我天天躺床上,又不出汗赏参。
姑姑解釋說志笼,泡個熱水腳睡覺舒服,也不用你動手把篓,是我給你洗纫溃。她抓住話柄,說你們就是嫌我不能動了韧掩,然后一腳踢翻水盆紊浩。
我實在無法把她們口中蠻不講理的老婆子與和藹可親的奶奶聯(lián)系起來。
那時我在外讀書疗锐,偶爾回家去她房間看望坊谁。她醒來后看見我,第一件事是取柜子里特意給我存的零食滑臊,有的已經(jīng)過期口芍,然后不停問我在學(xué)校里過得怎樣。
奶奶雖然沒讀過書雇卷,沒受過很好的教育鬓椭,但待人接物一向溫和寬厚。爺爺生前是鄉(xiāng)村醫(yī)生关划,來看病的鄉(xiāng)親有不少賒賬的小染,可即便家里生活再拮據(jù),奶奶也沒催過爺爺去要賬贮折,還說能幫襯一點是一點裤翩。婆媳關(guān)系上,我也從沒見奶奶和幾個兒媳鬧過別扭调榄。
后來踊赠,媽媽和我去給奶奶送飯,她并不刁難我們每庆,只說飯不可口想吃點其它的臼疫。爸爸去送飯時,奶奶卻很挑剔扣孟,嫌熱烫堤,嫌冷,嫌排骨咬不動凤价,嫌豆腐清淡等等鸽斟。每次爸爸送飯回來就在廚房大口抽煙,一臉無奈利诺。
我問爸爸:“人老了之后都會變成這樣嗎富蓄?”
他吐了一口煙說:“應(yīng)該是吧,年紀(jì)大了糊涂一些沒什么大驚小怪慢逾。不過你放心立倍,以后我老了盡量不折騰你灭红。”說完把煙頭丟到地上踩了踩口注,發(fā)出一陣苦笑变擒。
就這樣,全家人默認并接受了奶奶變成老小孩的事實寝志,在伺候她這件事上表現(xiàn)出超常的耐心娇斑。
寒假的一天,我半夜起來上廁所材部,看到佛堂的燈亮著毫缆,便輕聲走過去,發(fā)現(xiàn)許久沒拜過佛祖的奶奶在香案前跪著乐导。她拿起幾根佛香苦丁,擦亮火柴,雙手顫顫巍巍物臂。夜風(fēng)穿堂而過芬骄,火星閃爍。
我正要離開鹦聪,忽然账阻,佛堂里傳來她嘶啞的聲音:“佛祖啊,我都這樣造孽了泽本,你咋還不罰我下去見我家老頭子啊淘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