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瘋子
“前頭一個瘋子雏蛮,后頭一個瘋子涎嚼,被兩個瘋子夾在中間了”,小娘(小叔的妻子挑秉,我們那里稱呼小娘)嘴角輕微上揚法梯,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突然蹦出這么一句話來犀概,我們均感到愕然立哑,不知道她說的是誰夜惭。這次端午三天假,回老家看父母刁憋,順便來很久沒回來的村里看望下小叔跟小娘滥嘴,但我們一路走過來也沒看到有什么瘋子啊木蹬。
“昨天拉著我不讓走至耻,跟我說她家里有鬼,樓上樓下都有镊叁,夜里被鬼吵的睡不著尘颓,已經(jīng)好幾天晚上沒睡覺了,讓我去幫她把鬼攆走”晦譬。
仿佛很滿意我們愕然的表情疤苹,她繼續(xù)說道:“前幾天大太陽,連著幾天都要走著去鎮(zhèn)上敛腌,來回十里路卧土,一天還不止去一趟,穿著長袖的外套像樊,帶著草帽尤莺,頭發(fā)跟身上都汗的透濕,手里拿個蛇皮袋生棍,我在門口碰到她颤霎,就問,這么大年紀了涂滴,最近天又這么熱友酱,去鎮(zhèn)上干嘛了,她說柔纵,去買點菜缔杉,小兒子說過幾天回來,然后把手里一直攥著的蛇皮袋打開給我看搁料,里面竟然是一把一尺多長的桑剪壮吩,你說是不是糊涂了,小兒子都死了多少年了”加缘。
我仿佛猜到她說的是誰了鸭叙,但又不能確定,試探著問道:“你說的是前面的二奶奶嗎拣宏?”沈贝,“是了,年紀大了”小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勋乾,“糊涂了宋下,不記事了”,這下我們幾個更加不可思議了嗡善,“剛過來的時候,我在門口看到她了学歧,還跟她打了招呼罩引,她一直對我們笑著點頭,只是說自己已經(jīng)不認識是誰了”我說,“怎么也看不出來有你說的這么嚴重啊”枝笨,“一時時的袁铐,時好時壞”小娘說,“今年過完年后横浑,就越來越差了剔桨,上次下大雨,衣服也不穿就在地上打滾徙融,嘴里一直喊著誰也聽不懂的話”聽完大家一起沉默了起來洒缀。
時間拉到三十年前,記憶里二奶奶家那棟二層的小樓當時可是村里第一棟真正意義上的樓房欺冀,烏黑的大板瓦树绩,青磚的外墻勒腳,刷上暗紅油漆的松木窗框隐轩,室內(nèi)平整的水泥地面饺饭,每處看著都要比周圍其他建筑高出一個檔次,而我家當時在其西側(cè)隔壁龙助,當時還是土坯的墻砰奕,室內(nèi)地坪也是坑坑洼洼的夯實泥地,所以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提鸟,小時候我總喜歡去二奶奶家玩军援,在樓梯上爬上爬下,在二層的走廊上惦著腳往外看称勋,而記憶里的二奶奶胸哥,梳著短發(fā),身材不高但總是腰板挺直赡鲜,慈祥的臉龐上永遠是滿臉笑容空厌,一身粗布衣服收拾的干凈利落,麻利的干著家務活银酬,將家里收拾的清清爽爽嘲更,看到我們這些小孩時,每次都從口袋里掏出幾個棗揩瞪,一小把花生等赋朦,再帶著笑容看著我們高興的歡呼而去,而直到現(xiàn)在,我父母還會拿著我小時候自己捧著碗宠哄,到隔壁二奶奶家要爛咸菜水泡飯吃的事來取笑我壹将。
小娘簡單的描述了一下二奶奶一家的變故,八年前小兒子在外面跑長途運輸毛嫉,一趟貨物要的急诽俯,熬了兩天兩夜沒睡,再快到送貨地點時承粤,沖出了馬路暴区,被一堆貨物埋在了駕駛室里,被找到時人已經(jīng)不行了密任,本來就沉默寡言的二奶奶丈夫颜启,經(jīng)此變故后更是變的一句話就不說了偷俭,大兒子又在縣城里住著浪讳,平時難得回來一趟,所以這幾年她家里就連個陪她說話的人都沒有涌萤,平時只有拉著住在附近的鄰居們聊聊天淹遵,打發(fā)時間,前幾年丈夫去世后负溪,大兒子把她接到縣城一起住透揣,沒過半年就回來了,“在那一整天也沒人跟我說一句話川抡,幾個人都跟看不見我似的”回來后她跟小娘聊起過辐真,“我還怕高,十幾層樓高的房子崖堤,窗戶邊我都不敢站侍咱,出門我又不敢出去,怕不認識路回不來了”密幔,“又嫌我臟楔脯,我坐的椅子,吃飯用的碗都是單獨的”胯甩,回來后昧廷,小娘告訴我們說,本來話挺多的一個人像變了個人偎箫,基本不說什么話了木柬,說話也是自己嘀嘀咕咕的說些旁人聽不懂的內(nèi)容,做事也開始糊涂了淹办,一年要換好幾個電飯鍋眉枕,不是忘了加水,就是把水直接倒在鍋底里,又或者是直接把米倒在鍋底里齐遵,沒倒在盛飯的鍋盆寂玲,“好在不害人,不像前幾年隔壁村的那個瘋子梗摇,跑到別人家里罵人拓哟,砸東西,在別人家門口屙屎”小娘總結(jié)到伶授,“年級大了断序,兩個人只要有一個不在了,剩下的另一個也活不了多久”
我想起剛路過她家門前時糜烹,看著滿頭白發(fā)违诗,弓著背,帶著滿臉笑容對我點頭示意的二奶奶疮蹦,以為只是身體老了诸迟,沒想到靈魂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就像那松木的窗框愕乎,紅色的油漆已經(jīng)剝落的所剩無幾了阵苇,窗框上也布滿了歪曲斜扭的裂紋。
“后頭那個瘋子夜里鬧的更兇”沉默過后感论,小娘繼續(xù)說到绅项,“天天半夜里在家摔東西,砸墻比肄,要一直鬧到快天亮了才停下來快耿,年輕時從來沒見她打扮過,臨老了反而打扮起來了芳绩,臉上抹的粉厚的鏟都鏟不下來掀亥,嘴上涂著跟鴨血樣的口紅,跟個妖精似的”示括,小娘家因為自建房宅基地的范圍的事情前幾年跟隔壁后面的龍龍家鬧過不愉快铺浇,說起龍龍母親菊香的狀況來就顯得不那么客氣了。
菊香的兩個兒子小名龍龍跟平平均已成家了垛膝,大兒子龍龍在縣城買了房鳍侣,還開了個不大的服裝廠,帶著幾個人代工衣服吼拥,孫女去年剛初生倚聚,小兒子平平招親作為上門女婿嫁到了隔壁縣城,按說跟以前那種吃苦受累的日子比起來凿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苦盡甘來的時候了惑折,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就瘋了呢授账,如果說每個人都有注定的命運,那么對于她來說惨驶,一輩子都是苦命白热,在抗住了了大半輩子的苦難,到了可以享受清福的時候粗卜,自己卻精神出了問題屋确,連個正常人都做不了了。
印象中菊香家的老屋是以前的正統(tǒng)的徽派建筑续扔,只是年代久了攻臀,且未加修理,看起來就是一副破敗感纱昧,馬頭墻刨啸,青磚灰瓦,那些木梁识脆,古瓦都是不知道從哪一代就傳下來了的设联,進去大門后是四水歸堂的天井,兩邊是廂房存璃,正對大門的是堂屋仑荐,后面有木質(zhì)的樓梯可以上到二樓去雕拼,現(xiàn)在也只有在皖南的一些旅游景點才能看到這類徽派的房屋了纵东,當時在村里也是歷史最久的,據(jù)說啥寇,還曾有人來偷墻角的磚偎球,因為上面有各種動物的浮雕。
菊香的男人看起來絕不像是祖上幾代都在地里刨食的人辑甜,高挺的鼻梁算的是鼻若懸膽衰絮,劍眉星眸,臉如雕刻過的五官分明磷醋,有棱有角猫牡,筆直挺拔的身材,加上未經(jīng)保養(yǎng)也不像一般農(nóng)民那種皸裂的皮膚邓线,我一直認為很像日本的哪個明星淌友,稍加打扮絕不輸于現(xiàn)在電視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那些面孔。跟身材矮胖骇陈,滿臉皺褶震庭,頭發(fā)雜亂的菊香站在一起,從外表看完全一個天上你雌,一個地下器联,只是這種超出一般水平長相在農(nóng)村并不能換來糧食和銀子,而他又好賭,經(jīng)常把家里到處偷出來的錢帶著躲到外面?zhèn)€把月不見人影拨拓,輸光后一臉憔悴的回到家里肴颊,在家待不了多久又會重復一次這樣的經(jīng)歷。
印象里沒見菊香男人干過活渣磷,不管是家里的家務活苫昌,還是田里的插秧,灌水幸海,割稻祟身,地里的山芋,豌豆物独,南瓜袜硫,圈里喂的豬,院里的雞鴨挡篓,都是她一個埋頭苦干婉陷,農(nóng)閑時候還在鎮(zhèn)上的一家建材店打著工,幫忙送貨官研,那活甚至壯年男人也很難干下來秽澳,一車十幾,幾十噸的水泥要人力一袋袋的肩扛下來戏羽,一下午不停的忙活可以卸一車水泥担神,掙一百來塊錢,平均大概兩毛錢一袋始花,卸完貨后整個人已經(jīng)被泥灰涂的看不清面目了妄讯,雖然戴著口罩,也跟吃了幾斤泥土似的酷宵。就這樣憑著她一人累死累活的勞作亥贸,家里還是經(jīng)常拉下虧空,就算是有錢的家庭也架不住家里有個賭鬼敖娇选炕置!但菊香很少抱怨日子的艱難,在路上遇到時男韧,明朗的聲音朴摊,臉上掛滿的笑容也很難看出這個女人肩上扛著的重擔,她總是說等把兒子盤大了煌抒,能上班掙錢了日子就好過了仍劈,這一輩子不都是為了孩子嗎,累點沒啥寡壮。除了在為交不上學費去學校請求老師寬限到下學期一起交齊的時候贩疙,才會怨恨的咒罵自家的男人讹弯,連孩子的學費都給偷去賭了。她對自己男人的寬限又是毫無底線的这溅,不管男人在外面輸成什么樣组民,只要能回來,她還會做上一頓可口的飯菜悲靴,熱上一壺溫酒臭胜,心疼他在外面受了苦,有沒有因為輸錢挨揍癞尚。只要記得回家耸三,不在外面找女人,等后面孩子長大了就好了浇揩,她這樣說仪壮,好像好日子會如期而至,只要等上十幾年胳徽,孩子長大了就可以积锅。
?“兩個孩子都懂事,龍龍讀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养盗,在外面經(jīng)常打電話給他媽缚陷,讓她地里的活干不動就請人干,不要太累了”往核,往茶杯里添了些開水箫爷,小娘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日子也好過了铆铆,大兒子在縣城開發(fā)區(qū)開的服裝廠蝶缀,家里的老屋前幾年扒了,重蓋的二層樓”薄货。
??“那怎么會突然瘋了,她男人呢”我問道碍论。
??“去南方打工了谅猾,具體在哪也沒人知道,這兩年過年都沒回來鳍悠,聽說是跟個女人一起去的税娜,不然她怎么會搞成現(xiàn)在這樣,心里憋著氣啊藏研,累了這么多年敬矩,到頭來男人還是跑了。現(xiàn)在天天買的一堆化妝品蠢挡,搬個凳子做門口化妝弧岳,在路上跳舞凳忙,拿著手機一說就是半天,問她跟誰打電話禽炬,她說是跟她的小情人涧卵。晚上就在家里摔東西,砸墻腹尖,叮叮當當?shù)牧郑车亩妓恢€不敢去攔她热幔,一個瘋子乐设,誰敢去跟她說理呢,是不是绎巨?”
現(xiàn)在搞成這樣伤提,龍龍那她也呆不下去,好的時候還好點认烁,壞的時候鬧的廠里的活都干不下去肿男,只好在家一個人呆著,兒子每個月回來幾趟却嗡。
“前后兩個瘋子舶沛,感覺跟到了精神病院樣的”,小娘嘴角又露出一個不宜察覺的微笑窗价。
出門時如庭,菊香在她院子里跳舞,看到我們了撼港,特意跑到跟前來坪它,問我們她跳的好不好看,我們支支吾吾應付著離開了帝牡。
臨走時往毡,看到菊香門前的兩棵梧桐樹已經(jīng)長的枝繁葉茂了,樹下一大片陰影靶溜,那是連陽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开瞭。
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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