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認識瞿浩那會兒,韓寶兒剛剛從一段短命的戀情中走出來雌续。說起分手的原因斩个,也真是可笑。在科技發(fā)達的二十一世紀西雀,還有人相信八字。韓寶兒就是被前男友的媽媽說兩人八字不合強行拆散的歉摧。相處的時間不長艇肴,感情也不深,經(jīng)過一次葡萄酒的洗禮和幾滴眼淚的發(fā)泄叁温,韓寶兒又恢復了樂天派的本性再悼。考慮到老大不小了膝但,工作也趨于穩(wěn)定上升冲九,她覺得還是要考慮抓緊時間談戀愛,但一定要嫁個心愛之人。她一直信奉:糟糕的婚姻不如快樂的單身莺奸。
? ? ? ? 韓寶兒是個活潑開朗又安靜堅韌的女孩丑孩,如此大反差的性格聚集在她身上,竟然毫無違和感灭贷。用“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來形容她再合適不過了温学。重男輕女的家庭中長大的她,雖然從小便品學兼優(yōu)但還是沒能有機會在重點高中的校園里奮力拼殺甚疟≌提“女孩子讀那么多書干嘛?讀個中專出來就工作览妖,能早點補貼家用”奶奶的話無時無刻不在刺激她的耳膜轧拄。看著母親的勞累讽膏,父親的緘默檩电,她義無反顧的走進中專的課堂。大學是她寒窗十年的夢桅打,也是她人生的夢是嗜。沒能走進大學,不代表就被知識拒之門外挺尾。她一邊讀中專鹅搪,一邊考大專。大專畢業(yè)又繼續(xù)踏上考本科的三年遭铺,終于丽柿,一切得償所愿。經(jīng)年的學習魂挂,也讓她養(yǎng)成了無書不成眠的習慣甫题。國學是她無法醒來的夢,也正是這個夢讓她和瞿浩有了共鳴涂召。
? ? ? ? 瞿浩比她大八歲坠非,是個博古通今的藝術(shù)生,寫得一手好字果正。他碩長的身軀玉樹臨風炎码,白皙的十指讓女孩子都嫉妒。六歲秋泳,瞿浩就失去了父親潦闲,幾年后,繼父走進了他們家迫皱。那個不善言辭的老實男人供他讀完了大學歉闰,也耗盡了生命,在瞿浩的懷中安然離去。生父的早喪和敬,繼父的離去凹炸,母親的衰老都讓他更加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也更懂得照顧家人概龄。他酷愛書法还惠,陸柬之的《文賦》是他案頭永遠的存在。每每看到他講起蘇軾私杜、李陽冰蚕键、歐陽詢、王羲之時的神采奕奕衰粹,韓寶兒就崇拜得一塌糊涂锣光。他們的交集也從瞿浩給她講授中國軟筆書法的起源開始。
? ? ? ? 他們的城市相距兩千公里之遙铝耻,現(xiàn)代的通訊技術(shù)幫了大忙誊爹,不需要雁字傳書的等待,一方小小的屏幕就可以看到對方的音容笑貌瓢捉。他們談《楚辭》频丘,談《離騷》,談孔孟的儒家泡态,談莊子的逍遙搂漠。他說他叫三余齋主人“冬者歲之余,夜者日之余某弦,陰雨者時之余”桐汤,閑適的生活中書墨為伍,蘭菊相伴靶壮。她說她不愛金銀怔毛,只愛木石√诮担“頑石雖有瑕拣度,卻世間無二,應憐應惜”螃壤。她也更喜歡那句“君當作磐石抗果,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映穗,磐石無轉(zhuǎn)移”窖张。對于她的觀點幕随,他深以為然蚁滋。他們從青藏見聞聊到青島海鮮,從賀蘭石聊到四大名硯,從人生規(guī)劃聊到菜畦種瓜辕录,從睜開眼的第一句聊到眼皮打架卻還不肯放下電話睦霎。電波流轉(zhuǎn)中,他們發(fā)現(xiàn)了彼此之間更多的默契走诞,看到對方就如同自己照鏡子一樣副女,他們的感情一日千里。越是相吸便越是想要更多蚣旱,瞿浩終于在忍無可忍的狀態(tài)下碑幅,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 ? ? ? 知道他要來塞绿,韓寶兒緊張了好一會兒沟涨,有點期待有點忐忑。像每一個戀愛中的女孩一樣异吻,她心中小鹿亂撞裹赴。他是她的滄海水,是她的巫山云诀浪,卻不知道會不會是她的余生棋返。雖然三觀相同,愛好接近雷猪,但生活在一起畢竟還有習慣這東西睛竣。一個人在異鄉(xiāng)漂泊多年,她是那么渴望一雙臂膀春宣,又是那么害怕依賴酵颁。思考再三,她決定參與這賭局月帝,用一生躏惋。她新買來一對棉麻情侶拖鞋,在她看來嚷辅,這是一種儀式簿姨,一種在心理上的儀式。全新的床單一面是她喜歡的粉色簸搞,一面是他喜歡的藍色扁位。他笑她:“你在布置新房嗎?”她微微一笑:“不是嗎趁俊?”
? ? ? ? 韓寶兒堅持請了假去車站接瞿浩域仇。在出站口,沒有任何的陌生感寺擂,一個大大的擁抱訴說著彼此的思念暇务。瞿浩帶來了很多常人看似不起眼的小玩兒意泼掠,卻讓韓寶兒喜笑顏開。幾支已經(jīng)切過筆套的羊毫中鋒垦细,看出他的細心體貼择镇;一方安放在紅漆匣子里的端硯,裝滿了殷殷期待括改;一個小小的紫泥壺腻豌,剛好裝滿她的小手……在所有的禮物中,她最喜歡兩個小物件:一是一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硯臺嘱能,甚至看不出什么石材的吝梅,那是他用過的,還殘留著淡淡的墨跡惹骂;二是他親手戴在她項間的一塊雞油黃的藏蠟平安扣憔涉,從此她沒有摘下過,其他的項鏈也都被雪藏析苫。
? ? ? ? 一切都那么順理成章兜叨,好像生活就該這樣。他說:“來生你要做我的女兒衩侥,讓你出生的第一眼就看到我国旷,讓我疼你到我閉眼的那一刻∶K溃”他和她玩舉高高跪但。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給她做人梯,托起她一百五十公分的嬌小峦萎。他親手示范軟筆書法的各種起筆收筆屡久,教她最基本的描畫。他給她講《張遷碑》爱榔、《乙瑛碑》被环、《曹全碑》,他甚至帶來了《歷代篆隸名帖收錄》給她看详幽。她心內(nèi)感激莫名筛欢,讀書人最鐘愛的就是書,錢財容易相贈唇聘,贈書才是最深的情誼版姑。他佯說她太胖,硬是讓她穿上他寬大的T恤在屋里走來走去迟郎,就像穿著一條超短裙剥险。他每天做好菜等她下班回來,都是她最喜歡的菜宪肖,一道簡單的銅錢瓜也能做的色香味俱佳表制。她愛干凈宇姚,吃過飯就是對廚房的一頓大掃除,擦干凈每個角落夫凸。他的衣服上飛濺的油點,也被她認真的洗掉阱持。他和她同樣習慣要剪掉衣服上的標簽夭拌,卻不小心弄得開了線。她看到后就穿針引線衷咽,一針一腳的縫起來鸽扁。然后,他們牽著手镶骗,在樓下的林蔭道漫步桶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 ? ? ? 勞動節(jié)的假期就要結(jié)束鼎姊,瞿浩試著說出要回去的計劃骡和。韓寶兒不說話,只是紅著眼圈點了點頭相寇。他們都是通透的人慰于,知道多說無益。瞿浩終于還是忍不住唤衫,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也許我下個周末又來了呢婆赠!”韓寶兒不去拆穿他的善意:“好,我等你佳励!”瞿浩走的那天休里,下著微微小雨,一如他來時的天氣赃承。韓寶兒沒有下樓去送他妙黍,她做不到若無其事的說再見。
? ? ? ? 瞿浩走了瞧剖,韓寶兒變得沒有食欲废境。食堂里的餐食再也無法滿足她的口腹,望而生厭筒繁。她無奈噩凹,但也只得安慰自己,過段時間就會適應了毡咏。瞿浩是在第三天的下午發(fā)來的報平安的短信驮宴,說是旅途勞頓,醒了吃呕缭,吃了睡堵泽,加起來睡了差不多十八個小時修己。此后的幾天,瞿浩也是常常睡眼惺忪迎罗,呵欠不斷睬愤。韓寶兒看著心疼,每次通話的時間都不過十幾分鐘纹安,不忍心看他過于勞累尤辱,節(jié)省出時間給他多休息。一旬過去厢岂,瞿浩的精神才恢復的差不多光督。
? ? ? ? 一周后,單位例行的體檢報告出來了塔粒,韓寶兒看著報告單结借,瞬間感覺天旋地轉(zhuǎn),上面赫然寫著:胃內(nèi)腫瘤卒茬,請到尨希科醫(yī)院詳細診查。異鄉(xiāng)的人最怕生病圃酵,那種孤單那種無助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努隙,何況又是重病辜昵!韓寶兒沒有把這消息告訴遠在他鄉(xiāng)的父母荸镊,他們已經(jīng)年邁,不忍心再讓他們操心惦記堪置。至于是否告訴瞿浩躬存,她不知道,她怕舀锨。她怕她的病拖累瞿浩岭洲,他那么年輕那么優(yōu)秀,她不想牽絆到他坎匿。她更怕盾剩,瞿浩知道后萬一離去,她便又多了一顆心里的腫瘤替蔬,神藥難醫(yī)告私。韓寶兒冷靜下來后,終于一個人去了省城的大醫(yī)院做檢查承桥,結(jié)果要十天后出來驻粟。這段時間她照常上班下班,心里卻沒有表面看起來平靜凶异。她在等待蜀撑,等待未知的結(jié)果挤巡,未知的明天。
? ? ? ? 人就是那么奇怪酷麦,越是害怕矿卑,越是想知道。終于沃饶,她沒能忍住母廷,試探的問瞿浩:“我若是得了絕癥,你還會娶我嗎绍坝?”“別亂說!你胖的像小肥豬兒苔悦,小肉球兒轩褐,哪能得什么絕癥!”“我不管玖详,你要正面回答我把介!”韓寶兒拿出殺手锏,耍著賴蟋座∞痔撸“娶,娶向臀,娶巢墅,小祖宗,不娶你我娶誰叭颉君纫?”瞿浩笑嘻嘻的敷衍著,順勢又打了一個呵欠芹彬。韓寶兒看著屏幕里的他蓄髓,突然就沒有了聊下去的興趣,匆匆的說了一句:“我今天上班有些累了舒帮,想早點休息会喝,你也早點休息吧!”
? ? ? ? 十天后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玩郊,腫瘤是良性的肢执,無關痛癢。韓寶兒長長的舒了口氣译红,心里的石頭落了地蔚万。此刻,她真的有點后悔临庇,后悔不該問瞿浩那句話反璃。這十天以來昵慌,瞿浩主動聯(lián)系她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如果不是她主動找他淮蜈,也許他就要消失了斋攀,而且即使是聯(lián)系上了,他也是說不了幾句話就說:“你上班那么辛苦梧田,沒什么事早點休息吧淳蔼。”韓寶兒想說說體檢的事兒裁眯,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鹉梨。韓寶兒知道,她心里的腫瘤越長越大了穿稳。她不怪瞿浩存皂,那不過是一個人的正常反應,誰又會將自己一生的幸福搭在一個得了絕癥的人身上呢逢艘。她理解他旦袋,他的教養(yǎng)讓他無法說出拒絕的話,那么它改,不再打擾或許才是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吧疤孕。
? ? ? ? 她沒有哭哭啼啼,沒有歇斯底里央拖,她嘗試著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祭阀。去他的滄海水,去他的巫山云鲜戒,都走吧柬讨,走吧!我要我的歲月靜好袍啡,風和日麗踩官。她試著練字,拿起的卻是他帶來的中鋒羊毫境输;都說喝茶可以清心蔗牡,面前又是他的圓潤紫砂;她打掃陽臺嗅剖,發(fā)現(xiàn)了他煙灰缸的煙蒂辩越;粉藍色的床單上,還流淌著他淡淡的體味……如此種種信粮,讓她感到憋悶黔攒,感到窒息,甚至整個房間的空氣都需要徹底的處理。對督惰!需要處理不傅。她拿出香爐,卻赫然發(fā)現(xiàn)點燃的是他帶來的高原藏香赏胚。她要崩潰了访娶,她想逃離。韓寶兒決定出去走走觉阅,離開這被瞿浩氣息霸占的領地崖疤。出門照鏡,整理儀裝典勇。敖俸摺!鏡中的藏蠟在脖頸間跳躍割笙,就像在諷刺韓寶兒的癡傻和一廂情愿权烧。韓寶兒拿起剪刀,對準線繩咳蔚,咬咬牙豪嚎,終于還是頹然的放下手——那是他親手戴上的吧ν铡谈火!罷了罷了,既然無力抵抗舌涨,權(quán)且接受吧糯耍。此后的兩個月里,韓寶兒就在瞿浩留給她的各種記憶中掙扎過活囊嘉。而瞿浩温技,沒有來過只言片語,也只有在韓寶兒喝醉的那個夜晚扭粱,在夢中與她相遇舵鳞。韓寶兒知道,她的心真的得了絕癥琢蛤。
? ? ? ? 韓寶兒不甘心蜓堕,不相信瞿浩真的會那么狠心。她決定去他的老家尋他博其,或者說是讓自己死心吧套才。她知道,這是自己第一次主動慕淡,也是最后一次吧背伴。當她風塵仆仆的站在他面前,她迎著光,他背著陽傻寂∠⒊撸“我得了絕癥!”她看見他的瞳孔明顯放大崎逃,出賣了他心底的驚訝掷倔。“我想忘記你个绍,可我做不到勒葱。寫字,看書巴柿,旅游凛虽,散步都能回憶起你,甚至連炒菜的姿勢都和你越來越像……”她撞進他懷里广恢,把頭深深的埋進他胸前凯旋,她不敢看他的眼,怕看到拒絕和嫌棄钉迷,那么自己便再也無一絲勇氣至非。她不管不顧的訴說著自己的委屈,任淚水弄濕了他的衣衫糠聪。他輕輕的摟著她荒椭,不發(fā)一言,直到她平靜下來:“寶兒舰蟆,對不起趣惠!”韓寶兒輕輕的放手,落寞的轉(zhuǎn)身身害,她這次真的放手了味悄。
? ? ? ? “浩兒,這就是你和娘說起過的女孩兒吧塌鸯∈躺”老婆婆開門看見韓寶兒漸漸遠去的背影,“哎丙猬!咱不能耽誤了人家啊涨颜。藥快涼了你還是吃了吧』吹浚”瞿浩接過婆婆遞過來的藥咐低,沒有一絲猶疑,一股腦喝下去袜腥,這藥不算苦见擦。
? ? ? ? 從韓寶兒的城市回來钉汗,瞿浩便感覺疲憊,以為休息幾天就好鲤屡。二十幾天過去了卻還是嗜睡乏力损痰。多年前尿毒癥帶走了他親生父親,今天又來接他去天堂團聚酒来,這是他的宿命卢未。
? ? ? ? 其實,韓寶兒原名韓晨曦堰汉,寶兒是他給的名字辽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