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讀《人世間》(29)

秉昆,為朋友兩肋插刀都不帶眨眼的屡萤,容易滿足的鄭娟是支持他的,哥哥姐姐是改變不了他的死陆。兄弟倆人愉快討論問題后都笑了,可這笑能堅持多久措译?


白笑川他們從南方演出回來,似乎都遭受了精神重創(chuàng)领虹,白笑川就像率徒在外比武,被對手當眾摔下了擂臺塌衰。

秉昆大惑不解注祖,他問大家掙到了錢沒有?都說掙到了是晨。他問比以往掙得多還是少舔箭?都說比以往掙得多蚊逢。他問邀請單位接待得如何箫章?都說接待得挺周到。他問那為什么一個個陰沉著臉呢檬寂?都不言語了。

白笑川說:“你什么也別問了桶至,大家都挺辛苦的,各自回家休息吧镣屹,過幾天我告訴你原因就是了∨冢”

熬過了兩天漫長的時間,秉昆實在受不了伪窖,晚上就跑到師父白笑川家去了。

(熬席覆、漫長、受不了佩伤、跑,這幾個詞很能體現(xiàn)秉昆的焦躁生巡,他真的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啦)

白笑川:“看來,以后啊孤荣,南方咱們是去不得了⊙喂桑”

“為什么呢?不是掙得比以往多了嗎疯汁?”秉昆更困惑了。

白笑川告訴他幌蚊,他們的看家本領在南方吃不開谤碳,弟兄們一開始表演溢豆,臺下觀眾轉眼走了一半,只有相聲還能拉回點兒觀眾來漩仙。南方的年輕人除了愛聽流行歌曲,對傳統(tǒng)曲藝都不怎么感興趣队他。從北方到南方打工的青年,也不分男女幾乎都成了流行歌星的歌迷系枪,甚至比南方青年還迷得厲害。

(白笑川說得沒錯私爷,當時真的特別流行。這也難怪衬浑,畢竟還是比較好聽些)

秉昆頭腦里一片空白,如同被定身法定在椅子上了工秩。

白笑川低聲唱了幾段后坐下,飲口茶說:“當然助币,我并不認為那些歌曲有多么經(jīng)典。但問題是眉菱,大陸從來沒有過。歌詞可以那么寫俭缓,歌曲可以譜得那么軟綿綿的,歌者可以把歌唱得那么甜华坦,這是我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Ы悖……消返。這還是只聞其聲耘拇,待人家歌星們登臺宇攻,衣有衣樣,人有人樣逞刷,人家歌星們都有形象設計師。人家歌星們年輕夸浅,講究這一點》……?這怪我坯钦,我愿意往咱們旗下劃拉老哥老弟,以為只有那此熟人才個個是寶婉刀,眼界里沒怎么留意有才藝的年輕人。這是我犯下的一個大錯誤突颊!咱們注重臺上形象了嗎潘悼?腦子里根本沒這根弦吧?……”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讓白笑川大受刺激的是演出報酬的天壤之別治唤。

“秉昆,我的徒弟啊肝劲,你是沒親眼看到,太刺激人了辞槐。……榄檬。如今的演出市場上,我的斤兩也就是人家一小女歌星的百分之一啊鹿榜。明白了這一點锦爵,也算不枉南行一遭吧……”說到這里奥裸,白笑川看起來更不好受。

秉昆與師父交談時湾宙,師母向桂芳一直在廚房忙著什么。這時她走講小客廳侠鳄,掏出手絹遞向丈夫。

(向桂芳伟恶,還記得嗎?以前秉昆去找過她博秫,她一聽白笑川就跑開哭了)

秉昆:“師父,人的價值台盯,那也不是完全能用金錢衡量的……”

不料,師母向桂芳打斷了他的話良价,她說:“秉昆,那些大道理你師父都懂……”

白笑川又打斷了她的話明垢,他說:“是啊,我都懂痊银,但咱倆不是肩負著為雜志社創(chuàng)收的擔子哩施绎!看來,往后難了谷醉。”

(三個人說話俱尼,一個被一個打斷,不甘、堅決的不同心情就這樣展現(xiàn)出來了)

秉昆想說的話說不出口矛绘,頭腦里一片空白,他只有低下頭苦笑羊精。

師母站在師父身旁,一手搭在師父肩上园匹,看著秉昆說:“秉昆啊雳刺,你師父這兩天總在尋思,不知有些話怎么跟你說才好掖桦。我看啊,當著你的面枪汪,他是很難直說了,那師母就替他直說了吧宿稀!你師父他不愿再出去走穴,也不愿再當你們公司的法人代表了祝沸。我倆退休后安心過幾年與世無爭的晚年生活,……罩锐。我倆已達成了共識,都認為能那樣相伴著度過晚年就是我們的幸福涩惑∩G”

秉昆始終看著她,洗耳恭聽熬的。待她說完,乘昆把臉緩緩轉向了師父悦析。

(洗耳恭聽是真實的,緩緩轉是不愿意相信的,秉昆矛盾的心情)

白笑川點燃了煙斗挡鞍,他吐出一縷煙预烙,深吸一口氣把煙吹散,也不看秉昆一眼扁掸,盯著煙斗說:“你師母的話,的確代表了我目前的真實想法谴分。錢不在多,夠花就行牺蹄。我倆的退休金加起來,比上不足沙兰,比下有余,夠我倆過上那樣的日子舀奶。家不在大,夠住就行育勺。我倆沒兒沒女,這九十多平方米的家怀大,已住習慣了,滿足了化借。”

(白笑川不好直面徒弟的無奈)

“可……”秉昆的話又一次被師母打斷蓖康。

師母說:“秉昆垒手,你師父決心已下,希望你能理解他科贬。你理解他鳖悠,等于成全我倆了,明白嗎乘综?”

白笑川接著說:“秉昆,理解一下師父吧卡辰,啊九妈?”

(看來這次南下演出對白笑川的打擊夠大)

“理解……可……我怎么辦?”秉昆一失口把不愿說的話說了出來萌朱。

白笑川扭頭與妻子對視了一眼呆贿,低下頭連吸了兩口煙斗。

(這是秉昆一時難以接受做入,也是白笑川難以面對的同衣,畢竟師徒一場,又是惺惺相惜的伙伴)

秉昆慚愧地說:“對不起耐齐,師父,其實……我想說的不是那句話……”

向桂芳說:“秉昆耸携,我和你師父,我們也一塊兒為你犯愁過夺衍。咱們雙方面,都互相理解吧沟沙”陂牛”

白笑川才又說:“是啊。你還年輕牌里,你以后可該怎么辦呢?這的確是個問題。干脆把公司注銷了吧缓呛,對于那些曲藝界的人倒沒什么。他們都有地方開工資哟绊,無非多掙多花,少掙少花票髓。不跟咱們一塊兒走穴铣耘,只要他們還愿意,各自單飛也不是就沒地方請了蜗细。他們加盟在咱們公司的旗下,主要是為了幫咱們炉媒,圖的是集體演出那種親密和快樂,不掙那份錢誰家的生活都過得還可以吊骤,但你那兩個朋友,他們叫什么來著白粉?”

“肖國慶,孫趕超眷细。”

“一個的姐溪椎,另一個的妹,豈不又失業(yè)了池磁?”

“是翱蕖!”

(這才是秉昆考慮的問題)

“一想到她倆芯杀,別說你心里不好受雅潭,連我和你師母也不忍心啊却特。……裂明。你下一步的路可該往哪兒邁呢?秉昆啊闽晦,老實說,師父還沒替你想好仙蛉。所以掉缺,你今天要是不來的話,師父是絕不會急著去找你的躏碳,可你今天來了趁餐。”

秉昆低下頭說:“只要師父打算好了澎怒,我就高興。至于我今后的路,師父就不必太操心了星瘾。”

(這是真話琳状,但多少有點言不由衷)

白笑川嘆道:“秉昆,給師父幾天時間念逞,容師父替你往長遠想想啊硕盹!”

秉昆說:“那謝謝師父了〈窭”

向桂芳問:“你哥和嫂子,還有你姐和姐夫垛贤,他們都不是一般人焰坪,不能在這時候幫幫你嗎某饰?”

(這話應該也是白笑川想問的善绎,但他是問不出口的)

秉昆說:“我倒是可以跟我姐和姐夫說說看。至于我哥和嫂子涂邀,我不愿跟他們說”让悖”

周秉昆沒跟他姐周蓉說自己面臨的困境。

他本想跟姐夫蔡曉光說浩聋,話到唇邊咽了回去——他不認為自己的人生需要別人拉上一把。

他也沒對鄭娟說衣洁,更沒對朋友們說。他沒對任何人說坊夫。

(秉昆對誰都不說,但他會自己想辦法)

一個星期后梧兼,周秉昆與公司旗下三個年輕點兒的演員又南下了。

說那三個年輕是相對而言羽杰,實際上也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到推。

秉昆不服輸,那三人也不服輸莉测。其中兩人是說相聲的一對搭檔,秉昆把他倆拆開悔雹,以他倆為逗眼的欣喧,自己和另一個充當捧哏的梯找,這樣就組成了兩對相聲演員。

相聲方興未艾锈锤,并沒有過時,他們想通過相聲在南方打開局面浅辙。

那一個星期,他們將快板记舆、山東快書呼巴、手彩小戲法和流行歌曲塞入了幾段相聲里,想要出奇制勝衣赶。

秉昆也不跟師父商議,動用了公司的備用金府瞄,為四人買了四套中檔西服——他們覺得以現(xiàn)代的形象在舞臺上說相聲,必會讓聽者耳目一新遵馆。

這次南方演出,對于那三人严望,只是不服輸?shù)膯栴}。對于秉昆,卻與面子無關峻黍,是輸不起的問題。

當年的中國姆涩,各地的發(fā)展狀況差異很大。東三省愁云慘霧籠罩骨饿,華南等地的熱土上卻仿佛吉星高照台腥,遍地都是掙錢甚至發(fā)財?shù)臋C會绒北,人人都有些亢奮,也愿意花二三十元錢買一兩個小時的高興峻汉。據(jù)說,有那云貴川湖廣諸省的鄉(xiāng)下小妹休吠,僅靠在大排檔的餐桌旁唱一個晚上家鄉(xiāng)小調就能掙一百多元业簿,一個月往少了說也能掙兩千多元!

兩千多元懊酚取!夠北方一個四口之家生活大半年了克饶!

彼為人,我亦人也亡脑。彼能,我何不能霉咨?周秉昆心中有自信,還有股永不服輸?shù)暮罋狻?/p>

他想途戒,不為別的僵驰,為鄭娟和兩個兒子再住上曾經(jīng)住過的蘇聯(lián)房,為國慶他姐和趕超他小妹不至于再失業(yè)——必須贏蒜茴!

(前面已經(jīng)埋了不少伏筆,也有不少是直接說出來的粉私,秉昆他必然會積極奮斗)

他們一行四人居然基本達到了目標。不是說贏了歌星們抄肖,那幾乎不可能久信。秉昆沒有師父白笑川在自尊心方面的失落漓摩,他能擺正位置,不怎么在乎歌星們的出場費是自己多少倍潮售。只要市場還認可,就心滿意足矣酥诽。

得到了一定的市場認可,主動與他們聯(lián)系演出業(yè)務的人多了肮帐。秉昆竟有點兒喜出望外边器。

一天,在簡陋的臨時化妝間里忘巧,他與一位六十開外的瘦臉老者并坐,接受簡單化妝砚嘴。

當他起身離去時,老者說:“年輕人耸采,請多坐會兒∠河睿”

他略一猶豫,坐下了嘱朽。

老者那時化完妝了,二人就聊了起來燥翅。秉昆側身看著老者蜕提,老者望著鏡中的他靶端。

“東北來的凛膏?”

“是的脏榆。”

“你們說那種相聲须喂,我看過了∥肷”

“請您多批評∮直”

“我考你個問題啊,你們知道何謂相聲嗎沛厨?”

“這……請您賜教摔认。”

“賜教不敢當参袱,略知一二而已。在咱們古漢語中蓖柔,聲音二字,那是有區(qū)別的牢贸。語言對聲,歌唱對音潜索。相聲者竹习,相向說話的語言藝術也列牺。好的相聲,是特別純粹的語言藝術。你們那算什么随夸?不倫不類!從前宾毒,相聲演員帶著快板和說快書的鐵葉上臺,那是要被哄下臺去的诈铛,你們搶別人的飯碗嘛墨礁!”

“我們……只不過想嘗試著創(chuàng)新《Γ”

“創(chuàng)新?我看是撬行蜕企!照你們那么搞下去,是不是哪天也要夾著從前要飯花子的牛胛骨上臺靶移埂?還有罕扎,你們的相聲,唱的和說的一樣多腔召。如果你們認為自己唱的比說的好聽扮惦,那就干脆去當歌星算了,何必還在相聲這一行里混崖蜜?”

“老先生,恕我不敬豫领,您的話我不敢茍同。侯寶林侯大師洲劣,不是也經(jīng)常在相聲中唱嗎备蚓?”

“你們不好與大師們相提并論吧星著?大師可以任性,你們沒那資格吧?再說侯寶林大師表演上從不任性亂來同欠。人家唱的是京劇、評劇铺遂、粵劇,總之是戲曲撤逢,是國粹。你們唱的是什么蚊荣?是港臺的靡靡之音莫杈!”

“港臺歌曲也不都是靡靡之音,即使軟歌甜歌也不能那么一概而論筝闹。”

“好啦关顷,別自我辯護了议双,我不與你爭論。只向你們年輕人進一言——有本事改行聋伦,那就干脆去當歌星。沒那天生的本錢兵拢,還打算吃相聲這碗飯逾礁,那就在語言藝術四個字上多下功夫访惜。別本事不濟债热,靠撬行掙錢。君子愛財窒篱,取之有道舶沿。掉錢眼里,會讓人瞧不起的括荡!”老者一直不看他一眼,說罷緩緩站起畸冲,移步便往外走。

秉昆也站了起來算行,稍有溫怒地說:“老先生請留步∩匆猓”

老者止步鲸阔,終于轉身看他。

他冷笑道:“您劈頭蓋臉教導了我一通褐筛,也不想聽聽我的反應嗎?”

老者也冷笑道:“看你樣子渔扎,估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纬眨”

秉昆脫口就來了句:“我對您的印象只有一句話——真是個倚老賣老的老東西!”

(這根本就是相聲泣侮,不過氣氛不好罷了)

“你罵人?我修理你個小子活尊!”

老者直伸過一只手來,要揪他衣領蛹锰。他手疾眼快,擋開老者胳膊铜犬,只一掌,把老者推倒在地癣猾。老者坐在地上“哎喲”時,闖人兩個年齡與秉昆相仿的男子。一個口中連叫師父急忙將老者扶起龙屉,另一個橫眉怒目要對他大打出手。秉昆內心不安转捕,未敢真正還手,一味護著頭躲避而已五芝。

(雖然我不想說這是居心不良的安排,但這難道不是當時的競爭讓人紅了眼嗎)

有名女記者聞聲出現(xiàn)沉删,尖叫起來,于是更多的人趕來了矾瑰,才讓秉昆沒吃大虧隘擎。

事情便告一段落,重頭戲卻還在后邊采幌。

那名女記者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她原本要等著藝者化完妝進行采訪休傍,見老者與秉昆切磋什么尼夺,就把錄音機暗放在化妝臺上炒瘸。于是寝衫,當?shù)仉娕_在綜合節(jié)目中播了現(xiàn)場錄音,之后是文藝界人士的評說慰毅。

記者還想跟進采訪,老者和秉昆雙方住在同一賓館同一樓層婶芭,出了房間就能遇上,都感到渾身不自在犀农。老者主動派一名徒弟與秉昆談判宰掉,希望雙方都不接受記者采訪,以防事態(tài)繼續(xù)發(fā)酵轨奄。然而,好事的記者并非誰不愿采訪就饒過誰挨务。

第二天上午,賓館出現(xiàn)了不少記者谎柄,無論堵著雙方的哪一個谷誓,皆一哄而上捍歪,七嘴八舌地發(fā)問糙臼。雙方又煩又怕,出門都得先開道縫探出腦袋看看情況怠堪。

記者們也并不是沒有人接受采訪就寫不出新聞,那樣人家也就不吃那碗飯了凰棉。

總歸是見到了采訪對象撒犀,即使不說話或舞,人家仍能用生花妙筆描寫怎么見到采訪對象的,采訪對象的表情映凳、神態(tài)、肢體語言以及對采訪的反應等腐泻,無聲勝有聲,完全可以更好地寫出自己所需要的內容。很快构诚,不同風格的采訪側記開始出現(xiàn)于當?shù)氐拇髨笮蟆?br>

第三天,各報一改嘻哈面孔范嘱,開始認真嚴肅地一評二評三評,或是大家談叠聋、學者論、中學生看法之類的深人報道碌补。

秉昆他們灰頭土臉回到了 A 市棉饶。聊以自慰的是,畢竟收獲了些經(jīng)濟效益照藻。

慶幸的是,省市媒體對他們在南方丟人現(xiàn)眼的事似乎毫不知情幸缕,只字未提晰韵。

做到這一點雪猪,他們還要感激韓文琪社長。韓社長關注全國各地重大新聞浪蹂,身在 A 市告材,對南方新聞卻尤為關注。秉昆他們的事斥赋,韓社長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韓社長找周秉義滑绒,認為有關方面必須搶先一步,對本省媒體打招呼疑故,防止本省媒體對自己的曲藝家們落井下石。

秉義也覺得很有必要打招呼钦铁,卻為難地說,自己實在愛莫能助黎比。一者,自己只不過是文化廳的副巡視員书妻,屬閑職见间,非一把手,說話沒力度史侣。二者,即使自己是一把手税朴,文化廳也管不著宣傳口的事颤殴。三者,乘昆是自己弟弟,即使有權管宣傳口的事芥永,那也不應該過問,顯而易見會落下護短的把柄和口實棘催。

韓社長諳熟官場規(guī)矩,他聽了秉義的話連說:“理解理解呼猪,找你之前轴踱,我還真沒想太多壶唤。”

秉義說:“作為黨的干部蕾殴,咱們的一言一行,都有無數(shù)雙眼睛看著瓤狐,不想多點兒不行啊础锐〗卮郑”

韓社長說:“是啊,特別你菊值,是后備干部,日后將委以重任定页。你可不能有閃失杭煎,小閃失也不行儡毕,將來我還得靠你提攜呢雷恃!這事你別操心了倒槐,我來辦妥就是永毅。”

秉義笑道:“你我之間,將來究竟誰提攜誰浸间,那可沒準∽断蹋互相幫助,共同進步吧雪侥。至于你說的事代乃,就當你沒來找過我原茅,我也根本不知道员咽》峦蹋”

韓社長保證說:“一言為定峡迷!區(qū)區(qū)小事,我一人擺得平夯辖≡裁祝”

韓社長也非等閑之輩。人家想向省市哪位領導匯報什么事近速,敲敲辦公室的門是可以推門而入的崎场。何況谭跨,這事也確乎小事一樁,無須見多大的領導。

他讓省委宣傳部一位副部長接受了他的看法——周秉昆等本省曲藝家在南方被人做局算計闲先,值得家鄉(xiāng)人同情。南方媒體那么報道是小題大做训桶、蓄意炒作躁锡,是對本省不友善的表現(xiàn)稚铣,是要報復本省判刑處理制售盜版錄音錄像帶南方人團伙案。本省曲藝家們的形象一旦在省外受損螟够,本省形象自然受損。本省媒體不能再將那把火引回來寞宫,把本省曲藝家放在火上烤膏燕!

那位副部長感謝韓社長的匯報篷就,讓辦公室工作人員打了幾通電話银锻,事情就辦妥了。

(感覺韓社長挺給力的)

實際上更振,秉昆他們公司是雜志社名下的公司,韓社長是雜志社一把手姊途。如果秉昆他們公司名譽受損捷兰,首當其沖的還是雜志社和韓社長秘蛇。

秉昆他們回到 A 市第二天驹沿,韓社長親自宴請他們,席間頻頻敬酒壓驚斑举,好言安撫。白笑川身體不適赎懦,沒有到場。秉昆猜測,身體不適也許是師父的借口盲憎。

聽秉昆匯報了南方之行后慕爬,韓社長推心置腹地說:“……磅甩。我支持你趕快把全省的青年歌手全部簽到公司名下隔显。只要唱得好,能吸金捞烟,條件要求高點兒無所謂德频。我給你權力竞思,簽难咕!我也給你實際支持惦界,今年管理責不必交了。如果你仍覺得有困難灾搏,明年也不必交了。再給你吃顆定心丸,在特殊情況下奕纫,雜志社考慮從經(jīng)濟上為你們公司輸血锌蓄∧茫總之昼捍,我倚重你和白老師乍钻,我就指望你們二位替咱們雜志定江山了多糠!”

韓社長的話讓秉昆大受感動。在場的其他三人也都說怜俐,有韓社長這么好的領導贴谎,真是三生有幸擅这。

可惜绞幌,本省市一些歌唱得好的青年莲蜘,紛紛到北京或到南方去了,有些已開始走紅票渠》移縣里倒有不少喜歡唱歌的青年,但離成為歌星還遠著呢禀梳。

秉昆求助于哥哥秉義,從文化廳抄來了省市兩級各文藝單位乃至區(qū)縣文化館的青年歌唱演員名單扫外,按圖索驥,但十之八九都走了,或通過關系到北京謀發(fā)展扎谎,或破釜沉舟到南方闖碼頭。原來唱京劇、評劇蔬芥、歌劇的思喊,獲獎的吊宋,不少人都拋棄了專長和榮譽篙议,前仆后繼、遠走高飛改唱流行歌曲了。省市幾位曾被當成寶的男女歌唱家也步年輕人后塵星澳,甚至連副主席之類的身份也辭了。

周秉義聽了弟弟的反饋樱衷,良久才說出一句話:“東三省的苦日子逼近了网沾』攵龋”

韓社長聽了秉昆的匯報咨察,扼腕嘆息:“沒料到咱們還是晚了一步酣衷。”

秉昆說:“早了肯定也不行上真。北京是首都妻怎,咱們爭不過掖鱼。北京一給戶口秩仆,九頭牛也拉不回一個想去的人岳枷。南方開出的條件,咱們明擺著也滿足不了菱属。”

韓社長憤憤不平地說:“他們原本可都是咱們省里市里的人!”

秉昆說:“時代不同了,人才流動了呀魂奥!”

“去咱們周邊省找找呢?”

“我打聽過了,情況跟咱們省一樣棚唆。有技能有才藝的人一批接一批地往南方飛宵凌,除了省市政府機關單位的鐵飯碗伞辛,幾乎再沒什么單位能留住大學生了曙砂。一般大學畢業(yè)生也進不了那些部門捌挛窒所!原本捧著國企大廠鐵飯碗的工人帆锋,估計快捧不穩(wěn)了……”

韓社長沉默起來。

秉昆說:“韓社長皮官,要不你放我走吧实辑。”

韓社長正欲吸煙徙菠,擎著打火機將摁沒摁,瞪著他問:“也去南方缺狠?”

秉昆苦笑道:“我還有老婆孩子另外三口呢,一無技能挤茄,二無才藝冰木,我去南方能干什么呢?”

“那你哪兒去歇终?”

“我想找老邵談談逼龟,看他那個區(qū)文化館需不需要我∠俾桑”

“那我不放你◆岜”

韓社長終于按著了打火機,吸了兩口煙日杈,把煙盒推到了秉昆面前。

秉昆吸著煙后达椰,坦誠地說:“我是怕自己成了社里不好安排的人项乒,讓你為難∮悖”

韓社長同樣坦誠地說:“你要是去什么好地方频鉴,我肯定放你,但你去老邵那兒我不放垛孔。市文化局要斷他們的奶了,逼著他們自謀生路周荐。老邵除了往外租活動室也沒別的高招,文化館都快變大賣場腋妙,徒有其名了。就算他礙于情面肯收你骤素,我放你去那么個地方愚屁,日后我還有臉見你哥嗎?你和老白规辱,你倆都是我倚重的人栽燕。以前咱們之間鬧過不愉快,現(xiàn)在關系不同了碍岔,雜志社面臨的形勢不同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榆纽,行不?”

秉昆點點頭饥侵。

韓社長又說:“你和老白,你倆誰都不許走躏升,我自有主張狼忱。”

韓社長的主張讓周秉昆和白笑川吃驚不小佃却。他要開飯店窘俺,而且是高級飯店。

白笑川說:“公司的業(yè)務范圍不包括開飯店啊瘤泪。”

韓社長說:“這你們別管丘逸,我解決掀宋,重新注冊,換個執(zhí)照湃鹊,加上就是”液牵”

秉昆說:“開高級飯店那要投人很大一筆錢的侨颈。”

韓社長說:“社里還有三四十萬流動資金妻柒,不足部分貸款或者集資,資金問題不必你們考慮举塔。”

韓社長再跟他們分析了現(xiàn)在雜志社的形勢和開飯店的發(fā)展趨勢央渣。

韓社長說得頭頭是道,師徒二人不由得又同時點頭不止北启。

白笑川問:“那你要我們兩個具體做什么呢?”

韓社長要白笑川當經(jīng)理暖庄,有身份高點兒的食客到了楼肪,負責迎迎惹悄、陪陪、送送泣港。秉昆當副經(jīng)理,負責管財務及日常經(jīng)營呛每。他說坡氯,白笑川還是有招牌效應的,據(jù)他所知箫柳,白笑川還是美食家,在菜系創(chuàng)新方面也很有心得库糠。秉昆管財務涮毫,他也一百個放心。

白笑川說:“那是罢防,我的徒弟哩!”

白笑川馬上被招安了顷帖。他說,秉昆有責任感贬墩,日常經(jīng)營事務雜,既得從嚴要求陶舞,又必須團結員工嗽测,秉昆完全能勝任。

到了這個份上肿孵,秉昆也就只有答應唠粥。他低調地說:“我盡力而為吧⊥W觯”

要開飯店晤愧,自然涉及招人問題。

韓社長不主張公開招人蛉腌,招人名額分給社里眾人推薦,算是內部福利舅巷。他展示了高風亮節(jié)钠右,表態(tài)說自己不要那名額忘蟹,一下子批給秉昆和白笑川各三個名額。

秉昆大喜過望情屹,因為國慶他姐和趕超他妹不會失業(yè)了垃你。

師徒二人走在回家路上赶促,白笑川說:“我那三個名額也歸你了西篓〗不椋”

秉昆很高興漓帅,謝過師父痴怨,秉昆清醒地說:“其實韓社長首先考慮的是他自己的面子和仕途器予∏瑁”

白笑川說:“他那么考慮也不為過,無可厚非萌丈×疚恚客觀上巧婶,能解決二十幾名青年的就業(yè)問題艺栈。不管為誰湾盒,總之是為國家解決了。如今毅人,對咱們東三省而言丈莺,如同積德行善送丰,所以咱們師徒還真要全心全意幫他器躏。”

秉昆說:“師父放心遏佣,我會的状婶。我覺得他也有可愛的一面√懦妫”

白笑川說:“豈止有可愛的一面走敌,還有令我刮目相看的一面掉丽。他那些預見和分析,以后將被證明是對的僧须。如果他這一著棋下對了担平,在官場的進步會相當快锭部。”

韓社長親自帶著秉昆師徒倆忙前忙后取胎,秉昆師徒倆負責裝修湃窍,韓社長跑融資您市,找合作伙伴。秉昆師徒二人忙得連國慶節(jié)也沒休息薪棒。國慶一過盗尸,韓社長談成了投資泼各。

十月下旬亏拉,選了個吉日逆巍,“和順樓”開張了锐极。

國慶他姐繼續(xù)跟著秉昆灵再,當上了服務員小組的組長翎迁。趕超他妹妹不愿當服務員净薛,說考慮考慮再答復肃拜。趕超極為不滿燃领,當晚找到秉昆,囑咐千萬為他妹妹留一個名額戚嗅。

秉昆大包大攬地說:“她的事你別再操心了,我知道她愿意干什么替久,一定替你成全她蚯根。”

秉昆從南方蒙羞而歸蒂誉,秉義沒訓他反而安慰他右锨,自那以后碌秸,兄弟二人關系好多了,秉昆覺得若開口相求蹂窖,哥哥肯定會答應幫忙。

一天横媚,周秉義夫妻倆回光字片看望母親分唾,秉昆對哥哥談起了趕超妹妹的工作問題狮斗。

秉義問:“你答應趕超了碳褒?”

秉昆說:“你可以這么認為沙峻。”

秉義沉下臉說:“你答應的事你自己辦去枷,我?guī)筒簧线@忙删顶∈缋龋”

秉昆大為光火季惩,嚷道:“周秉義你究竟是不是我哥画拾?就算你不是我哥,我從小到大叫你哥旗闽,少說也叫了成千上萬次了吧宪睹?幫我朋友一次小忙亭病,能讓你有什么損失白锾?難道我那上萬次哥都白叫了嗎菠齿?叫一條狗那么多次绳匀,它也會為我奮不顧身吧疾棵?”

(這不打真不行氨韵伞)

秉義勃然大怒开仰,一記耳光差點兒又扇在弟弟臉上,幸被冬梅聞聲擋住了恩溅。

秉義也嚷了起來:“周秉昆你以為你是誰暴匠?你幫得了一個,幫得了千千萬萬個嗎弦悉?東三省一家家國有大中型企業(yè)都面臨轉產蟆炊,千千萬萬工人即將失業(yè)涩搓,你周秉昆幫得了嗎?你那種哥們兒之間的情分根本就不在我的考慮范圍良拼!我沒心思管你的事庸推!”

“幫不了千千萬萬贬媒,那就一個也不幫了嗎际乘?滾!從我的家里滾出去罪塔!我就當沒你這么個哥垢袱!”

秉昆氣得要摔東西请契,也被鄭娟攔住了爽锥。

“要我?guī)吐纫模部梢园胁粒∽钌偃f元玄捕,孫趕超拿得出來嗎枚粘?你能替他拿出來嗎?沒有那個數(shù)局骤,那就起碼得衛(wèi)生廳長衛(wèi)生局長批條子才管用峦甩!你懂不懂起碼是什么意思搬设?我是衛(wèi)生廳長嗎拿穴?我是衛(wèi)生局長嗎默色?如今條子滿天飛腿宰,有些條子根本就是假人情。人家有的領導甩挫,批條子用三色筆椿每,誰知道人家用哪種顏色的筆批的條子下邊才真當回事辦?那是極少數(shù)人才知道的秘密亦渗。我沒法知道法精,你周秉昆知道嗎搂蜓?可能人家當你面批給你條子洛勉,你拿著雞毛當令箭,感恩戴德地去找下邊具體辦事的人殷勘,人家一看顏色不對,兩句話就把你給打發(fā)了输拇,你轉身走了人家還笑你根本沒摸著門策吠。你逼你哥去為你朋友搞那種條子嗎猴抹?沒有最少三萬元蟀给,你讓我怎么幫你跋理?就算湊夠了三萬元前普,我也真幫成你們拭卿,那我又等于參與了什么事记劈?那叫勾當目木!骯臟的勾當刽射!是權錢交易的腐敗行徑誓禁!”秉義也越說越氣摹恰,又踢板凳又踹椅子的。

(這個姑宽,秉昆怎么能知道)

聽了哥那些話炮车,秉昆啞口無言瘦穆。他不知該如何向趕超交代扛或,他已把最后一個名額讓給社里同事了告喊。

嫂子安慰道派昧,秉昆你也別太沖動蒂萎,你那事嫂子替你辦辦看五慈。

嫂子說:“你哥發(fā)火是有原因的泻拦。領導決定任命他當一個大廠的黨委書記,升為正廳級了腋粥〖懿埽看起來是好事绑雄,可那廠負債累累万牺,既欠銀行的洽腺,也欠兄弟單位的已脓,必須轉型卻又不知該往何處轉,都停產了画舌,工人們幾個月領不到工資曲聂。眼看冬天就要到了朋腋,廠里連買供暖煤的錢都沒有旭咽。雖然還沒有正式宣布穷绵,但任命不會改變仲墨,你哥他正苦惱為難呢……”

秉昆的淚水就止不住流了下來目养。

(秉昆啊癌蚁,你流了多少次淚了)

那是為他哥秉義流的匈勋,也是為一個大廠和工人們流的洽洁。

三四天后饿自,嫂子郝冬梅從單位打電話到“和順樓”昭雌,告訴秉昆那事解決了烛卧,她說不必帶什么條子呈宇,也不必誰陪著甥啄,讓那姑娘獨自前往某醫(yī)院找某人悄沒聲地報到上班就是了蜈漓。

秉昆猜得到融虽,肯定是嫂子打出她母親的旗號才辦得這么快衣形。

他騎上自行車前去向于虹報喜谆吴,在春燕辦公室見到了于虹苛预。她倆正討論如何開展按摩業(yè)務,意見不一致腻菇,談得有點兒僵筹吐。

于虹聽了秉昆帶去的喜訊邦危,沒好氣地說:“是趕超又死皮賴臉地求你了?回家后我非訓他不可边苹!他妹妹那就是個孽種裁僧,三天不做妖锅知,五天準讓親人們鬧心一次售睹,你以后再也別理趕超那茬兒!”

秉昆聽得一愣一愣的握截。

春燕說:“剛才于虹還在生趕超他妹妹的氣固歪,那姑娘留下封信去深圳了胯努。她爸媽急病了蒲讯,怕她去做三陪女判帮』耷剑”

于虹又說:“誰攤上那么一個妹妹也算黏包了肴茄,我非要求趕超和她脫離兄妹關系不可独郎!”

秉昆發(fā)了會兒呆,勸道:“凡事別只往壞處想贫橙,也許她在那邊會找到不錯的工作……”

于虹恨鐵不成鋼地說:“在那邊無親無友人生地不熟的卢肃,又沒技能莫湘,會找到什么不錯的工作?”

秉昆不知再怎么勸了忙芒。他懊喪地離開時呵萨,春燕給了他一紙袋洗浴中心的宣傳單潮峦,囑他在飯店里向客人散發(fā)勇婴。

正如韓社長預料德谅,“和順樓”生意確實不錯窄做,可謂出人無百姓、迎送皆貴賓掏颊。

負責迎送貴客的白笑川告訴秉昆盆偿,光臨的多半是正副處級或副廳局級干部事扭,有的是八九百人廠的頭頭,有的是兩三千人廠的頭頭罐农,超大規(guī)模廠的頭頭們也很少光臨涵亏。

當年工人們有種說法溯乒,“不怕干部又請客,就怕干部不動窩”臂聋。當年工人們的思想極其純真可愛孩等,他們形容頭頭們花公款大宴賓客為“上前線”肄方,如同戰(zhàn)爭年代的軍官們身先士卒权她、沖出戰(zhàn)壕拼刺刀肉搏戰(zhàn)隅要。他們相信頭頭們只有多請客,才能為本單位喝出一條生路來廓啊。你都不實心實意陪客人把酒喝好炒瘟,誰又會在你困難之際實心實意地做你的合作伙伴呢唧领?北方的工人普遍相信,酒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吉祥液驯杜。所以滚局,民間另有一句話是:“一棒子打不倒人,九(酒)棒子還打不倒人嗎嘁圈?”

北方的工人們最能體現(xiàn)領導階級的本色,識大體涨缚,顧大局。他們深知請十次客能達成一項可拯救本單位于水火之中的協(xié)議轧拄,那就是大大的成果檩电,就算前九次客沒白宴請,公款也花得很值了载矿。

頭頭們被工人們如此厚道地理解著,自然頻頻宴請逢勾,證明自己不是擺設溺拱,不是吃干飯的主,而是舍生取義大有作為的領導者句占。

奇怪的是辖众,正是那些日子很不好過昼弟,岌岌可危的企業(yè)的頭頭們舱痘,設宴請客最頻繁,出手最大方。企業(yè)沒錢了東貸西借也要請客胖翰,打白條賒賬也要請客懊缺,尤其要請得豪爽大方。

搞笑的是在“和順樓”還能發(fā)現(xiàn)騙子俊扳,還是地周邊兩省騙了個一溜夠,那兩個省都發(fā)了通緝令的騙子抗果。

公安的同志說:“那兩個騙子是農民寄啼,有點兒表演能力涕刚。東北三省正值艱難轉型期,政府和企業(yè)壓力重重,他們也沒騙到太多錢锈至,主要是騙吃騙喝峡捡,享受貴客感覺延都,過過上等人的癮∈庹撸”

白笑川把光臨“和順樓”的主賓分成了四類。

一類是雙方都有洽談誠意的海蔽,于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即使最后沒談成什么合作項目幌衣,也能互相理解難處。

一類是主人們有誠意楚里,但苦于本企業(yè)的現(xiàn)狀嘱能,擺不出什么讓客人動心的合作條件做瞪,雖為主人,卻只能低姿態(tài)地宴請,想要掩飾可憐的樣子都辦不到乳蛾,愁眉緊鎖。

一類是主人們不太厚道因惭,要誰客人上自己將沉的船咳燕,一個勁兒勸酒剥险、逼酒,一心想讓客人在酪酊大醉的情況下在什么協(xié)議合同上簽字、蓋章壤短,以為只要那樣就大功告成帘撰,管他日后怎樣核行,起碼自己暫時向廠里的工人群眾有個交代综苔。

第四種情況是主客雙方并無誠意,只不過是吃貨加酒徒,以吃喝為人生最大享受,吃喝也是工作浇借。

白笑川最憎惡第四種情況肉康,他說:“領導干部中不知有多少那樣的家伙,壞典型的危害從來大于好榜樣的影響刚夺。真想替黨和政府清理門戶莽红,鐵帚一掃而光圃酵!看著他們那樣油臉流汗地用公款大吃大喝薪韩,替他們廠里的工人怒火中燒拉盾!哪是在談正經(jīng)事靶汉臁?明明是在心照不宣地互相忽悠哩潮梯!”

秉昆也常常嘆道:“可咱們賺的正是公款吃喝的錢昂砹怠糊肤!”

秉昆這么一說抖拦,師父沉默不語,頂多再說一句話:“是啊沥割,咱們實際在同流合污椒拗。睜只眼閉只眼枉阵,裝傻吧!”

在“和順樓”耻陕,秉昆漸漸變成了一個話語很少的觀察者、傾聽者。他常想起常進步說過的一句話:“有種不祥的感覺忘古「膳裕”令人憂慮的現(xiàn)象看得多了祭阀,對現(xiàn)實失望伦腐、不滿的牢騷聽得多了柏蘑,便有種不祥的感覺。

一天六敬,他把自己的感覺對師父說了典勇,問自己的感覺是不是成問題?白笑川吸著煙斗沉吟地回答:“來咱們這里的可都不是普通工人和老百姓券时。連來咱們這里的人都一個個牢騷滿腹,你有那種不祥的感覺實屬正常候引,沒有不成白癡了嗎疾掰?”

他問:“師父你有什么感覺呢?”

師父說:“還是不告訴你的好履婉。”

他非逼著師父實說不可。

師父無奈,小聲說:“地火在運行,只怕中國將要遭遇一劫驾诈。”

白笑川的話讓周秉昆心慌意亂了一整天闯两。第二天一忙伤锚,他就忘了绿店,又恢復了“和順樓”副經(jīng)理的常態(tài)。

春燕她二姐也成了“和順樓”的服務員驶社,他還把自己手中剩下的一個名額企量,加上師父讓給他的三個名額總共四個名額,他全部照顧給光字片的人家了亡电。一想自己讓幾個失業(yè)工人又有工作了届巩,秉昆心里備覺欣慰。

“和順樓”頭一個月的純利潤相當不錯份乒,這讓韓社長非常高興恕汇,批了一筆錢給員工們發(fā)獎金腕唧。雖然不多,員工們歡欣鼓舞瘾英。春燕和國慶都親自到秉昆家表達了謝意枣接,光字片幾家街坊的人見了秉昆也視為恩人似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缺谴。什么年頭啊但惶,一般老百姓人家的子女居然有了份還發(fā)獎金的工作,多大的幸運笆住膀曾!

韓社長及時發(fā)現(xiàn)了問題——那就是收了不少白條。

他說:“這可不行阳啥,國企欠賬添谊,賴起來咱們干沒轍,逼急了錢要不到手還會惹一肚子氣察迟,我可太了解他們了斩狱!”

白笑川深有同感地說:“是啊扎瓶!”

于是所踊,韓社長說:“以后六親不認,一律不收白條栗弟!”

秉昆試探地問:“可不可以寫在大紅紙上,貼在一進門的墻上工闺,聲明在先乍赫,只有經(jīng)過董事長親批,否則一律不準打白條陆蟆?”

韓社長說:“可以雷厂!怎么不可以?就那么寫叠殷!就那么貼改鲫!凡到這兒來的,沒有我得罪不起的林束。秉昆你該板臉的時候像棘,學著把臉給我板起來!”

倒也無須秉昆板臉壶冒,聲明一貼缕题,白條果然少了,生意卻照樣興隆胖腾。

白笑川困惑地說:“我真是奇了怪了烟零,來咱們這兒的人經(jīng)常抱怨各自的廠窮得叮當響瘪松,可吃喝起來卻總是不差錢,哪兒來的呢锨阿?”

秉昆說:“我聽他們講宵睦,自己廠里有車床、設備墅诡、庫存的原材料可賣壳嚎,他們宴請的一些南方客人挺感興趣∈樾保”

“原來如此诬辈。”白笑川只說了四個字荐吉,低頭尋思著走了焙糟。

周秉義也光臨了一次“和順樓”,宴請的是蘇聯(lián)某市的文化官員样屠。他就要走馬上任了穿撮,也想通了,決定義無反顧地服從組織安排痪欲。

秉昆問哥哥秉義:“看到門口的告示了悦穿?”

秉義說:“放心,我是外事宴請业踢,不打白條栗柒。”

秉昆說:“那誰向我付現(xiàn)金知举?”

秉義說:“現(xiàn)金容易貪污瞬沦,我簽支票」臀”

秉昆猶疑起來逛钻。

秉義又說:“你別把現(xiàn)實估計得一團糟,政府的支票不同于白條锰提∈锒唬”

秉昆這才說:“好,保證服務到位立肘”呃ぃ”

聽服務員匯報來了位文化廳的領導,白笑川猜到了是周秉義谅年,特意洗了把臉惩嘉,梳了梳頭發(fā),也換了身西裝系上領帶踢故,主動前去助興文黎。這讓秉義感到特別愉快惹苗。

秉義俄語好得很,根本沒帶翻譯耸峭,他用熟練的俄語與蘇聯(lián)的文化使者們交流桩蓉。秉義的俄語水平和對蘇俄文學的如數(shù)家珍,博得了客人們一致的好感和欽佩劳闹。

秉昆覺得有那么一位哥哥實在是榮幸之至院究,而不再覺得自己是相形見細的丑小鴨,哥哥是風姿綽約的白天鵝了本涕。哥倆的關系也如同中蘇關系业汰,好了吵了,都一反思菩颖,還是得好样漆。

他以副經(jīng)理的身份,親自為主賓斟酒晦闰,不是因為設宴一方是哥哥放祟,而是沖著文化二字。這是“和順樓”開業(yè)后呻右,真正意義上的文化盛宴跪妥,主賓雙方自始至終談的都是文化,而不是沒完沒了的利潤金錢声滥。

客人們都會說幾句漢語眉撵,特別是那位帶隊的,漢語說得挺溜落塑,對中國發(fā)展也相當了解纽疟,簡直就是中國通。

秉昆沒想到的是芜赌,白笑川竟也會說一些俄語仰挣。他講了幾段中國民間笑話伴逸,無非是漢語俄語互譯中的誤會缠沈,也是東北相聲演員們早年相聲段子中的主要內容。

主賓們被他講的笑話逗得開懷大笑错蝴,包間里的氣氛輕松友好洲愤,無拘無束。

“蘇帶隊”喝下一杯紅酒顷锰,咳了幾聲柬赐,清了清嗓子,要講話了官紫。主賓們肅靜下來肛宋。

“蘇帶隊”說:“親愛的周州藕,親愛的中國同志們,朋友們酝陈,文化很重要床玻,比文化更重要的是經(jīng)濟。政治是國家大腦沉帮,經(jīng)濟是國家心臟锈死,文化是國家的氣色。俄語中沒有‘氣色’這樣的詞穆壕,我用中文詞比喻待牵,朋友們同意嗎?”

秉義和白笑川等人微笑點頭喇勋。

他接著說:“親愛的朋友們缨该,讓我們來談一下經(jīng)濟合作的可能性吧,這也是我們來訪的重要任務之一茄蚯⊙古恚”

秉義表示愿聞其詳。

他便問渗常,朋友們愿買一艘巡洋艦嗎壮不?他說自己的國家也在改革,文化事業(yè)同樣面臨“斷奶”問題皱碘。國家批給他們市文聯(lián)一艘退役的巡洋艦询一,答應如果他們賣掉,錢可留下來自用癌椿。巡洋艦若停在中國沿海城市的碼頭供人參觀健蕊,必將成為景點,稍加改造也能成為旅游船踢俄,甚全也可以卸了缩功,賣鋼材。那可都是好鋼都办,能賣一大筆錢的嫡锌。因為中蘇曾是兄弟的國家,現(xiàn)在又恢復了友好往來琳钉,所以首先考慮賣給中國朋友势木,打折優(yōu)惠,雙方都有利可圖歌懒。由他們文化使團來促成這樣的買賣啦桌,豈不正是文化搭臺、經(jīng)濟唱戲嗎及皂?

秉義聽得咧了幾次嘴巴甫男,別人沒注意且改,秉昆注意到了——那是哥哥對那些荒唐又不便直說事情的微表情。

秉義委婉相告板驳,不管是一艘什么樣的巡洋艦钾虐,并非中國地方政府想買就可以買,須經(jīng)最高軍事機構批準笋庄,手續(xù)極麻煩效扫。包間里的氣氛凝重起來。

片刻沉默之后直砂,“蘇帶隊”又提出一項動議菌仁,希望主人們邀請他們市的歌舞團來本市演出幾場。他介紹說静暂,他們那個歌舞團有全蘇著名演員济丘,水平很高。只要主人們負擔往返旅費和當?shù)厥乘耷⒅俦WC他們帶回去三十萬元人民幣摹迷,演多少場都可以。

秉義對此表示歡迎郊供,他說:“這是一個讓我內心無比溫暖的想法峡碉。”秉義起身去了洗手間驮审,回來坐定后鲫寄,他說自己有一點建設性意見,謹供客人們參考疯淫。中國乃禮儀之邦地来,蘇聯(lián)曾是中國的“老大哥”,中國的“孝”傳統(tǒng)要求的是對父母的孝敬熙掺,“悌”則指對兄長的敬重未斑。所以,應該是本市的歌舞團先到“老大哥”們那個城市巡演币绩,中方自行負擔往返旅費蜡秽,“老大哥”負擔在當?shù)氐氖乘藜纯桑邥r僅帶回二十萬盧布就行类浪。

“老大哥”們面面相覷载城,結果剛松弛了一下的氣氛又沉重了肌似。最后费就,雙方都表示向上級匯報,靜候佳音川队。

客人們走時力细,秉昆叫住了哥哥秉義睬澡。

秉昆問:“人家第二個動意蠻誠懇的,你干嗎打太極拳眠蚂,搞得人家那么失望煞聪?”

秉義說:“你算術沒學好∈呕郏”

秉昆說:“跟算術有什么關系昔脯?”

秉義說:“問你師父去〉殉迹”

秉昆請師父解惑云稚。

白笑川說:“你以為你哥去衛(wèi)生間干什么?”

秉昆說:“方便啊沈堡【渤拢”

白笑川說:“也許是,也許不是诞丽。即使是鲸拥,在洗手間肯定還在心里算了一筆賬。如果每張票價定為三十元僧免,那么三十萬元需賣出一萬張票才持平刑赶。本市最大的劇場才八百多座位,那就得在那兒連演十二三場《茫現(xiàn)在的市民角撞,有幾個肯花三十元看一場文藝演出的?不是不愛看勃痴,是舍不得花那筆錢摆怂!如果一兩場后沒觀眾了沛申,他們沒面子劣领,咱們也沒面子,還得政府埋單铁材,加上往返旅費和食宿費尖淘,三十萬元翻倍也打不住。這在今天是一個大單著觉,政府包了村生,老百姓不罵娘嗎?事是好事饼丘,但不是時候呀趁桃!”

秉昆啞口無言陌知。

師父拍著他肩說:“昆啊爽丹,向你哥好好學吧钓简∫谛兀”

韓社長聽到“老大哥”們要賣巡洋艦的事后,扼腕嘆息蟀苛,“好買賣益咬!真是一筆好買賣!巡洋艦爸钠健幽告!打折優(yōu)惠啊裆甩!要是我在場评腺,當即拍板,貸款也買淑掌。買了就拆蒿讥,拆了就賣鋼。他們那種鋼抛腕,中國現(xiàn)在還根本煉不出來芋绸。回爐重軋担敌,國內搶著買的多了摔敛!”

他說得特別激動,比決心開飯店時激動多了全封。

當天晚上忽然降雪马昙,整個城市白茫茫一片。


(由于這章的內容也長刹悴,后面我就不用括號添堵了行楞。在看這一章時,我特別想留意梁老師埋了多少“雷”土匀,有些是很不起眼的子房,反正最終還是記不了全部。趕超妹南下就轧?她不僅是個體证杭,而是代表著一個潮流。秉昆去找春燕回“和順樓”看到那個像光明的人在給人按摩妒御,這里為什么要寫這個解愤?白笑川說“地火在運行”會出現(xiàn)什么狀況?“和順樓”生意如此紅火乎莉,但是不是真的和順呢送讲?秉義與“老大哥”的此次接觸奸笤,會不會為自己帶來什么麻煩?瑞雪兆豐年李茫,忽然降雪,這樣結束本章肥橙,似乎看不出與氣候有什么關系魄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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