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fù)
小姨說她有兩個兒子排嫌,可母親和舅舅說只有一個畸裳,我不知道他們談?wù)摰恼婕伲抑恢来镜兀抑徽J(rèn)識那一個怖糊。
這是一個秘密帅容,一個只有母親他們老一輩人才知道的秘密,我當(dāng)然也是無意中聽見的伍伤,是閑聊并徘,還是拉家常,總之扰魂,在我聽到一半的時候麦乞,還未發(fā)表評論,母親便將我趕了出去阅爽。仿佛那一切都透露著一絲神秘路幸。
閑暇的時候,我旁敲側(cè)擊地問過母親付翁,母親告訴我,秘密就是秘密晃听,說出來了那還叫秘密嗎百侧?你的秘密會告訴我嗎?我說:“不會能扒∮犊剩”
母親說:“那不就行了〕醢撸”母親的筷子在碗里攪動著辛润,我就那樣盯著她,妄想猜透她的秘密见秤,母親看著我砂竖,“吃不吃,不吃我就洗碗了鹃答『醭危”
一輪眼神與心靈的交鋒,我輸了测摔。
其實(shí)后來我自己也知道了這個秘密置济,只是那時候的我早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年的好奇心,只是平淡地看著小姨沮喪而又老邁的臉锋八,而小姨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浙于,看著手機(jī)上的照片,寧靜而又崩潰挟纱,我能看到她的淚眼婆娑羞酗,只是淚珠死死地被固定在眼睛里,沒有決堤般地流下來樊销。
原來小姨說得是真的整慎,她真的是有兩個兒子的脏款。開始的我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裤园,我遇見了那個孩子撤师。
那是在商洛一座老舊的城市,四面環(huán)山拧揽,我開車穿過秦嶺剃盾,想要去一下傳說中的小江南,車在洛南爆胎淤袜,我只能換上備胎到處尋找修車鋪?zhàn)印?/p>
這里是洛南痒谴,傳說中倉頡造字的地方,這個傳說铡羡,我并不太感興趣积蔚,畢竟中華上下五千年,傳說何其之多烦周。
那是一個破舊的修車廠尽爆,和別的修車廠相比,它的裝修如此破爛读慎,或許是已經(jīng)很多年的緣故漱贱,在高德地圖上搜尋了一大圈,發(fā)現(xiàn)只有這么一個夭委,于是只能選擇這一個退而求其次幅狮,我不想再考慮那么多,假期來之不易株灸,我只想趕緊地去釋放自己崇摄。
車停在門口,我喊著老板蚂且∨涿ǎ可惜老板不在,出來的是一個小男孩杏死,其實(shí)并不小泵肄,看著和我一般大,黝黑的臉龐淑翼,充滿機(jī)油油污的褲子腐巢,褲腳不知道多久磨開的線,沾著污水和廢油黏糊地拖在地上玄括,走一步就有一道痕跡冯丙。
他走進(jìn)店里的角落,慢悠悠地拖了一只千斤頂出來遭京,然后給我發(fā)煙胃惜,和我搭話泞莉,“哥,你從阿達(dá)過來滴船殉?”純樸的陜西方言鲫趁。
我說:“西安”。
他說:“西安呀利虫,我還沒去過呢挨厚。”
我們突然就有了話題糠惫,我問他疫剃,要不要帶他去看看?
他搖搖頭硼讽,說自己還要賺錢巢价,離不開這里。
我說理郑,可以重新找個工作蹄溉。他還是搖頭,他說:“我只會干這個您炉,別的我不會?”
他蹲在車旁役电,熟練地打著千斤頂赚爵,嘴里的煙就那樣無休止地燃著,煙霧盤旋在頭上法瑟,慢慢散開冀膝。
我總覺得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雖然臉龐上有著污穢霎挟,但我還是依稀看出來他的樣子窝剖,與我的堂弟,是如此相像酥夭。
修車很快赐纱,等到最后我也沒見到老板回來,外面的天空熬北,陽光直射在路面上疙描,燒得滾燙,我抽著煙讶隐,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起胰。我旁敲側(cè)擊著問著他的來歷,他只是沉默地低頭修車巫延,時不時地才回我一句效五。
臨走的時候地消,我問他叫什么名字,他沒有回答畏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我脉执,說道:“大哥,你查戶口呢瓜客?”
我突然笑了适瓦,他脾氣還挺大。
我說:“我要在這里待一段時間谱仪,萬一下次車又壞了玻熙,我還找你修》柙埽”
他黝黑的臉上有一些笑嗦随,然后拿出手機(jī)加我微信,“哥敬尺,你就放心來枚尼,我基本每天都在,來之前你給我打電話砂吞∈鸹校”
我看著他的樣子,有些尷尬地掏著手機(jī)蜻直,很難想象這個人上一刻盯质,還對我眼神不善。
一個流浪狗的頭像概而,名字叫“要發(fā)財”呼巷,我打開他的朋友圈,個性簽名寫著赎瑰,“棄我去者王悍,昨日之日不可留〔吐”我說:“看不出來啊压储,你還是個文藝青年〗荆”
他笑了笑渠脉,“其實(shí)沒讀過幾年書的∑考眩”
我揚(yáng)了揚(yáng)手機(jī)芋膘,“楊秋綏,我的名字∥螅”然后轉(zhuǎn)身開車離開臂拓。
穿過秦嶺,再沿著高速開了三十分鐘习寸,我終于到了陜西的小江南胶惰,安康。
臨江的亭子和城門霞溪,旁邊有人坐在江邊的涼亭垂釣孵滞,那里布置著一排排的遮陽傘,有細(xì)碎的小雨落下鸯匹,我看見有一個女孩子站在橋上坊饶,煙灰色的天空,她撐著傘站著殴蓬,就像一幅畫匿级,“落花人獨(dú)立,微雨燕雙飛染厅《灰铮”
我坐在長椅上抽煙,母親打電話給我肖粮,我突然想起那個修車的孩子孤页,打開手機(jī),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給我發(fā)了消息涩馆,只有簡單的兩個字散庶,“周晨”,我想應(yīng)該是他的名字凌净。
母親詢問我什么時候回家,我不想回答屋讶,于是向母親詢問小姨的秘密冰寻。母親還是一如既往地避開話題,于是我告訴他皿渗,我遇見的周晨斩芭,他和小姨的孩子是那樣的相似。
母親仿佛是有些慌張乐疆,連忙詢問我划乖,是在哪里遇到的。
我說挤土,在商洛琴庵,洛南。
母親說:“別出去亂說,特別是別讓你小姨知道迷殿《瘢”
我突然有些得意,我仿佛撞破了他們的秘密庆寺,我不用他們的解密蚊夫,我自己便解開了秘密。
母親再三叮嚀懦尝,隨后便掛了電話知纷。
我在安康呆了三天,回家的時候陵霉,我從江邊帶了一瓶江水琅轧,或許北方人都向往江南水鄉(xiāng),就像南方人都向往北方的漫天大雪撩匕,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鹰晨。
小姨一直在江蘇打工,還有小姨夫和她的孩子止毕,他們一家三口模蜡。
姐姐結(jié)婚的前夕,小姨從江蘇趕了回來扁凛。
我躺在床上忍疾,正和周晨發(fā)著消息。周晨并不喜歡說話谨朝,我打開他的朋友圈卤妒,看著他的照片,和我的弟弟如此相像字币,我有一種沖動则披,想要把這些照片拿給小姨看看,但想起母親的叮囑洗出,最后還是作罷士复。
小姨坐在沙發(fā)上和母親聊天,她們又開始吵架翩活,聲音細(xì)碎阱洪,母親眼神憤怒,看著小姨說不出話菠镇。舅舅也坐在一旁冗荸,小姨眼里含著淚水,她對著母親和舅舅說:“我沒什么愿望利耍,我就想看看他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蚌本?長什么樣子了盔粹。”
舅舅抽著煙魂毁,煙霧懸繞在頭頂玻佩,他沉默地喝著水,母親突然有些失控席楚,“你現(xiàn)在想起來了咬崔?你當(dāng)初把他送人的時候,你怎么沒想起來烦秩?送都送了垮斯,送出去了就跟你沒關(guān)系了,不要再想了只祠《等洌”
小姨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沒有失聲痛哭抛寝,只是默默流淚熊杨,淚水打濕了她的妝容,大苦無聲盗舰。
舅舅起身向外晶府,小姨從兜里拿出照片,早已沒有開始的神采钻趋,只是默然地盯著照片川陆,神情是那樣的可憐。
空間變得沉默蛮位,他們都不說話较沪,空氣壓抑,我想要開口失仁,卻又怕母親的訓(xùn)斥尸曼,于是只能裝作喝水,“小姨萄焦?”我叫她骡苞,她像是沒有聽見,并沒有理我楷扬,只是默默地看著照片。那是一張黑白照片贴见,上面有三個人烘苹,一對母子還有小姨。照片上的女人片部,身材矮小镣衡,小孩應(yīng)該是剛出生霜定,或許是睡著了,總之眼睛閉著廊鸥,就那樣安靜地躺在女人的懷里望浩,小姨站在女人的旁邊,低著頭惰说,嘴角上揚(yáng)磨德,表情難過,她盯著女人懷里的孩子吆视,就那樣盯著典挑,在這一刻定格,成了永遠(yuǎn)啦吧。
“姐您觉,哥,我求你們了授滓,就帶我去見一次他吧琳水。”小姨哭著開口般堆。
母親說:“已經(jīng)很多年了在孝。”
小姨點(diǎn)頭郁妈,臉上掛著淚浑玛,她說:“我知道∝洌”
母親嘆息著搖頭顾彰,“人就是賤∥改耄”
你看涨享,人就是賤,失去才會想起來珍惜仆百。我突然想起母親曾經(jīng)和父親和舅舅聊天的場景厕隧,母親說:“已經(jīng)好多年,雪梅那個死孩子俄周,又想起那個孩子了吁讨。”
舅舅和父親峦朗,沉默不說話建丧,母親又開始生氣,嘴里咒罵道:“有病波势,真的是有病翎朱¢衔”
此刻的小姨,坐在癱坐在沙發(fā)上拴曲,她瞪著眼睛争舞,央求著母親和舅舅,她想去看看那個孩子澈灼,那個曾經(jīng)被自己親手送出去的孩子竞川。
細(xì)碎的哭聲,讓人心煩蕉汪,舅舅狠狠掐滅手里的煙屁股流译,站起身來,仿佛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者疤。果然福澡,一個男人,獨(dú)自抽煙的時候驹马,當(dāng)他扔掉手里的煙革砸,那么他一定會做一個重大的決定。
“明天糯累,去洛南”算利,舅舅開口說道。
母親看著舅舅泳姐,仿佛有些詫異效拭,但卻最終沒有說什么,只是看向我胖秒,淡淡地叮囑我缎患,“兒子,明天你給我們帶路阎肝〖酚妫”
我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說話。
看著周晨的朋友圈风题,頭像是一條流浪狗判导,朋友圈的背景,是一個凄涼黃昏沛硅,昏黃的調(diào)色眼刃,讓人總有些念舊。
我已經(jīng)可以確定摇肌,小姨的秘密是真的鸟整,她真的有兩個兒子,我也可以確定朦蕴,周晨應(yīng)該就是照片上那個未曾睜眼的男孩篮条。我突然有些厭惡自己,厭惡自己的行為吩抓,在我的三觀里涉茧,我始終覺得,小姨已經(jīng)不必再找他疹娶,或許難聽一些伴栓,是不配吧,但我卻無法評論雨饺,因?yàn)槟鞘情L輩的事情钳垮。于是我只能厭惡自己,或許我不該去那一趟江南额港,只不過現(xiàn)在饺窿,所有的所有,都已經(jīng)開始發(fā)展移斩,我已經(jīng)無法改變肚医,只能順其自然。
去洛南的時候向瓷,小姨拿著我的手機(jī)肠套,翻看著周晨的相冊,其實(shí)相冊里沒有照片猖任,只有一張山里的黃昏你稚,和一只狗的照片,小姨翻來覆去地看朱躺,她拍著我的肩膀刁赖,問我可不可以快點(diǎn),我沒有說話室琢。
母親說:“你急什么乾闰,總會到的∮危”小姨不再說話涯肩,舅舅拿著手機(j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巢钓。
到修車店的時候病苗,還是周晨一個人,還是那身滿身油污的衣服症汹,意外的是今天的臉很干凈硫朦,但卻還是保存著西北荒漠風(fēng)沙吹拂下的皴紅與裂痕。
我剛下車背镇,周晨就跑過來咬展,“誒泽裳,哥,你又來了破婆,咋了涮总,車又有毛病祷舀?”
我搖搖頭箕肃,笑了笑荷鼠,說:“沒有,車好好的≡ǎ”
小姨從車?yán)锵聛硌惹ǎ湍菢涌粗艹炕奕颍粋€在南痢站,一個在北,周晨站在那里哟忍,如此高大狡门,高出小姨一個半頭。
小姨不自然地伸手锅很,周晨卻慌忙躲開其馏,“阿姨,你有事兒爆安?”
小姨好像不知道如何開口叛复,就那樣站在那里,手還伸在半空扔仓,沒有落下褐奥。
舅舅走上前,“你媽呢翘簇?”
“在家啊”撬码,周晨說。
“孩子版保,給你媽打個電話呜笑。讓她過來,或者我們?nèi)ツ慵页估纭叫胁!本司苏f。
周晨嘴巴微動汞幢,我看出來了驼鹅,他在罵人。不過,這無可厚非输钩,換作是我豺型,我也會罵人。
周晨沒有動作买乃,于是舅舅指著小姨触创,說道:“這是你親媽∥梗”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舅舅如此直接且粗暴地說出來岩馍,就連我都覺得驚詫碉咆。
周晨仿佛是被踩到了尾巴小貓,指著舅舅蛀恩,大喊著疫铜,“叔兒,你有病吧双谆?”
舅舅沒有生氣壳咕,看著周晨,眼神有些心疼顽馋,淡淡地說:“你還是給你媽打個電話吧谓厘。”
周晨搖頭寸谜,說:“不打竟稳。你們有病⌒艹眨”
母親在一旁他爸,一言不發(fā),小姨仿佛終于回過神果善,她拿出來那張泛黃的照片诊笤,指著上面的小孩,言語著急巾陕,“你看讨跟,這個是你,這個是我惜论,這個是你媽许赃,我就是你的親媽啊,我沒有騙你馆类』炝模”
周晨突然笑了,他扯過照片,然后指著照片上那個身材矮小的女人句喜,說:“這個是我媽预愤,你,我真的不認(rèn)識咳胃,阿姨植康。”
小姨開始變得語無倫次展懈,驚慌又難過销睁,她的眼眶開始噙滿淚水,終于還是說不出話來存崖。
周晨油鹽不進(jìn)冻记,無奈舅舅只能親自打了電話。后來我問過舅舅来惧,為什么不一開始就打電話叫他養(yǎng)母過來冗栗,舅舅說,本來就是我們拋棄在先供搀,過來找人家已經(jīng)是打擾了人家本來平靜的生活隅居,怎么好意思再主動打電話讓人家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再來想起許多年前的事情葛虐。
我們終于見到周晨的母親胎源,當(dāng)年那個帶走周晨的女人,她還是如同多年前的樣子挡闰,只是多了些許皺紋乒融,身材好像也更矮小了一點(diǎn)。
她騎著電動車過來摄悯,佝僂著走到周晨身旁赞季,周晨小心地喊媽,她不說話奢驯,只是看著舅舅和小姨申钩。
雙方都緘默不語,許久瘪阁,舅舅終于開口撒遣,“大姐管跺,是我,你還記得嗎豁跑?這是我妹妹廉涕『桑”
女人抬起頭,混濁的雙眼看著舅舅跟小姨层释,小姨把照片遞給她,她摩挲著那張老舊照片贡羔,轉(zhuǎn)過身廉白,對周晨說:“這個就是我給你說過的蒙秒,你親媽∠常”
周晨還是如同一開始的模樣,好像都無所謂覆获,他說:“我只有一個媽马澈。”
說得決絕弄息,而又直接痊班,他不僅是對這個女人說,也是對小姨說摹量。
小姨看著周晨涤伐,然后轉(zhuǎn)身上車,舅舅跟周晨的母親站著聊天缨称,最后他向著周晨道歉凝果,然后上了車。
周晨看著我睦尽,那眼神讓我很不自在器净,但我沒有理由生氣,于是我也向他道歉当凡。
周晨遞給我一杯水山害,他說:“沒關(guān)系⊙亓浚”
小姨坐在車?yán)锢嘶牛衣牪灰娎锩娴泥ㄆ暋?/p>
我們在洛南待到傍晚,周晨的母親騎著電動車離開朴则。周晨問我:“我那個弟弟怎么樣权纤?”
我說:“挺好的,他跟你長得很像⊙铮”
周晨笑了笑涌庭,沒有說話。
返程的時候欧宜,周晨對我說:“幫我跟她道個歉坐榆。”
我知道他說的是誰冗茸,但我不知道他為何而道歉席镀。
我答應(yīng)下來,轉(zhuǎn)身離開夏漱。
小姨終于斷絕了兩個兒子的幻想豪诲,她臨走的時候,央求我把周晨的微信推給她挂绰,我并不愿意屎篱,但是卻不得不推。
小姨一個人回來葵蒂,一個人離開交播,我看著聊天記錄的名片,點(diǎn)開践付,那是周晨新發(fā)的一個動態(tài),照片里隧土,他坐在廢舊的輪胎上曹傀,仰著頭卖毁,夕陽從樹葉叢中斑駁地撒下來落萎,照片的上方寫著一句話练链,“山里的黃昏,總讓人想起一些舊事届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