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梦谜,望江樓公園內(nèi)一派郁郁風光丘跌,我坐在石凳子上,凝視著來來往往的游客唁桩。身側(cè)是薛濤井闭树,不遠處就是薛濤紀念館。斯人已去荒澡,樓閣不空报辱,匆忙的游客,將這幽遠的寂靜攪成繁華单山,而1185年前的那個夏天碍现,已沒有誰記得了幅疼。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昼接。
1185年前爽篷,那正是唐文宗太和六年(公元832年),天空或許也是這般的風輕云淡慢睡,又或是雨疏風驟逐工、愁云慘淡。吟詩樓下江水靜靜東流漂辐,樓上一個一襲道袍泪喊、風韻猶存的老婦人,斜臥在臨窗的塌上髓涯,翻閱著自己的詩稿袒啼,細細回想著自己一生的時光,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纬纪。
她蚓再,就是薛濤,一個在當世就以姿色動全川育八、詩名滿天下的女人对途。
從出生到14歲,她過著無憂無慮的歡樂生活髓棋。學識淵博的父親手把手教她讀書寫詩实檀。在他的期待中,這天生麗質(zhì)的女兒未來若不是嫁入侯門按声,也應是與自己門當戶對的官宦之家膳犹。可惜签则,在她八歲那年须床,父親聽過女兒聯(lián)詩之后,就悲喜交加渐裂,時時擔心了豺旬。
據(jù)說,薛濤父親薛鄖在桐樹下歇涼柒凉,忽有所感族阅,吟誦道:“庭除一古桐,聳干入云中膝捞√沟叮”薛濤隨口續(xù)詩:“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鹨#” 好一個南北鳥沐寺、往來風,聽得人心驚肉跳盖奈,這可是墜入風塵的讖語混坞。
當然,這完全有可能是后人的杜撰卜朗,這首詩更像是薛濤從妓之后自傷身世的悲嘆拔第。她“容姿既麗”咕村,“通音律场钉,善辯慧,工詩賦”懈涛,本來是可以招來鳳凰棲的梧桐逛万,卻不得已在父親死后,為了生活加入樂籍批钠,成了官妓宇植。那年,才她十六歲埋心,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指郁,卻開始了迎來送往的生活,個中悲苦拷呆,唯有自知闲坎。
不幸中的萬幸是,她還有詩歌這一把槳茬斧,雖然不能幫她度過命運的激流腰懂,但是卻能讓她脫穎而出,不至于淹沒在俗氣的脂粉堆中项秉,任憑時光摧殘绣溜。
隴西獨自一孤身,飛去飛來上錦茵娄蔼。
這時怖喻,她遇到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重要的男人——韋皋。韋皋出生京兆韋氏岁诉,正兒八經(jīng)的名門望族请唱,他出任劍南節(jié)度使,守護蜀中二十一年症概,后封南康郡王线定,死后追贈太師,是中唐響當當?shù)闹爻寂c名將。除了功績恬叹,韋皋也算一個重情義的男子候生,歷史上留下了他與雨簫生死相戀的故事。
入主蜀地時绽昼,韋皋已四十多歲唯鸭,而薛濤不過是十幾歲的青春年華。作為應酬唱和的樂妓硅确,她注定要與這位新來的大帥在酒宴之上相會目溉。即興賦詩,她以一首才情斐然的《謁巫山廟》贏得滿堂彩菱农,更贏得了韋皋的青睞缭付。由此,薛濤迅速成為韋皋身邊的紅人循未,還幫其處理一些文字工作陷猫。韋皋對其才華大加贊賞,甚至擬向朝廷打奏請授予薛濤以秘書省校書郎的官銜的妖,但按照舊例绣檬,并未獲批。不過嫂粟,從此薛濤就多了“女校書”的稱號娇未。
美貌、才情星虹,還有名聲零抬,讓薛濤愈發(fā)傲嬌起來,對于那些通過她找韋皋走后門的官員搁凸,她來者不拒媚值,紅包招收,不過一律上繳护糖。此外褥芒,她或許還與一些青年才俊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這終于導致了讓韋皋的不滿嫡良,他可以欣賞她锰扶,寵愛她,但怎能任由一個小姑娘肆意妄為呢寝受?一怒之下坷牛,他將薛濤貶往發(fā)配松州。
面對這樣變故很澄,才情奇高的薛濤京闰,快速意識到可自己過失颜及。縱然她明艷動人蹂楣,志潔心高俏站,縱然她只不過想用狂逸之舉遮掩內(nèi)心的失意,但在韋皋眼中痊土,她也不過是個官妓肄扎。向他服軟認錯才是上策。何況她一介弱女子赁酝,西南荒蠻之地的風沙苦寒犯祠,也實在無法消受。
在發(fā)配途中酌呆,她將悔恨與感傷匯至筆端衡载,寫成了如泣如訴的《十離詩》:犬離主,筆離手肪笋,馬離廄月劈,鸚鵡離籠,燕離巢藤乙,珠離掌,魚離池惭墓,鷹離鞲坛梁,竹離亭,鏡離臺腊凶。薛濤以飛禽走獸划咐、日常用物來比喻自己,抬高主人钧萍,首首浸透著卑微褐缠、溫柔、順從风瘦,甚至有些獻媚队魏。不過,英雄就是最看不得美人落淚万搔。當信箋寄達韋皋時胡桨,這句句軟語,讓他不由得動容瞬雹,隨之將其召回昧谊。
或許是這《十離詩》的功勞,或許是經(jīng)此變故酗捌,薛濤看清了自己的命運呢诬,開始為自己活動涌哲。總之尚镰,回到成都之后膛虫,薛濤很快脫去了樂籍,重獲了自由身钓猬。不過稍刀,這自由,應該是別人再也不能隨意對其指手畫腳敞曹,對于韋皋账月,她依舊是言聽計從的金絲鳥吧。
那時澳迫,她才二十多歲局齿,若得良配,嫁人是完全來得及的橄登。但是作為曾經(jīng)紅透蜀地的頭牌抓歼,一方之主的情人,又有誰敢娶拢锹?更何況谣妻,她過慣詩詞游樂的生活,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卒稳,怎么能容得下她的才情蹋半。縱然容得下充坑,那迎來送往的風塵遲遲未從她心中散去减江,淺吟低唱換來的名聲也還縈繞心頭,這些她都放不下捻爷。她本就不是平凡女子辈灼,與其作繭自縛,不如就這樣逍遙自在也榄,了卻一生巡莹。
從此,杜甫曾經(jīng)呆過的浣花溪畔成了她的落腳處手蝎,她在那里種花種枇杷榕莺,彈琴寫詩,采芙蓉制彩箋棵介。她和白居易钉鸯、張籍、王建邮辽、劉禹錫唠雕、杜牧贸营、張祜等當時著名的詩人唱和,也與歷屆劍南節(jié)度使的相從過厚岩睁,才情與詩名更是與日俱增钞脂。
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捕儒。
時間就如蜀江的水冰啃,靜靜流淌,薛濤看慣花開花落刘莹,習慣了熱鬧贊許阎毅,心中已少有波瀾,但是那個宿命中的男人卻打破了她的寂靜点弯。他帶著才情扇调、風流,從長安來到蜀地抢肛,他處理公務之時狼钮,直奔薛濤而來,因為他早就聽聞了她的才名與艷名捡絮。
元稹就這樣來了熬芜,縱然她比他大十歲,但金風玉露一相逢锦援,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猛蔽,薛濤沉迷在元稹的甜言蜜語之中,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驕傲灵寺,將從不曾顯露的真心全捧了出來。這對才子佳人区岗,吟詩作對略板,游山玩水,雙宿雙飛慈缔,好不快活叮称,薛濤用欣喜的筆觸寫下:
? ? ? ? 《池上雙鳧》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藐鹤。
更憶將雛日瓤檐,同心蓮葉間。
這時的她娱节,第一次有了與一個男子天長地久的夢想吧挠蛉。
可惜,縱然有萬般溫存肄满,所遇并非良人谴古。元稹是誰质涛?他玉樹臨風的儀表,響徹后世的詩名掰担,無法遮掩他愛情里的齷蹉汇陆。他是一個對初戀始亂終棄,還不惜將種種艷情公之于眾的男人带饱;一個一邊對亡妻唱著“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毡代,除卻巫山不是云∩滋郏”教寂,一邊卻將別人擁入懷中的男人。
元稹對薛濤的愛恢口,可能是填補出使東川時的寂寞孝宗,也可能是出于真心,但從未做過長久的打算耕肩。這相伴因妇,成了她的寫一生最歡愉的時光,但是好景不長猿诸,三個月之后婚被,元稹被調(diào)任洛陽。在夏日的光暈中梳虽,兩人依依惜別址芯,說盡不舍與懷念。別后窜觉,薛濤思念愈加濃烈谷炸,詩詞往來成為常態(tài),為此禀挫,她還特意采芙蓉制成了著名的薛濤箋旬陡,題情詩于上,專門寄給元稹语婴,表達自己的相思與依戀描孟。
別后的歲月里,她守著回憶靜靜等候砰左,他轉(zhuǎn)輾仕途匿醒,幾經(jīng)貶謫,先是喪妻缠导,后是納妾廉羔,再是喪妾,處境悲切酬核。據(jù)說薛濤聞后蜜另,特意自從成都奔赴元稹所在的江陵貶所适室,與之相會,想撫慰他的哀傷举瑰,也想就在他身邊吧捣辆。但結(jié)果卻了了之。
那時的她此迅,心中存著希望的光汽畴,想為他付出滿腔的溫柔,想與之承擔生活的苦痛耸序,至少她還相信她的微之會兌現(xiàn)那些舊時的諾言忍些。可是坎怪,當元稹為了度過逆境罢坝,步步高升,終究是負了她搅窿。元稹為仕途再娶世族之女裴淑嘁酿,后又與更年輕美貌的女藝人劉采春頻頻傳出緋聞。
薛濤知曉之后男应,掐滅了所有希望闹司,心如死灰。而官場得意的元稹沐飘,對于薛濤已冷淡多時游桩,只是在偶然想起之時,才寄了一首詩給她:
? ? ? ? ? ? ? ? ? ? ? 寄贈薛濤
錦江滑膩峨眉秀耐朴,幻出文君及薛濤借卧。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筛峭。
紛紛詞客皆停筆谓娃,個個君侯欲夢刀。
別后相思隔煙水蜒滩,菖蒲花發(fā)五云高。
這詩中的客套明顯多于溫情奶稠,時過境遷俯艰,一切再也回不去了。那“虛度東川好時節(jié)”的相伴锌订,只能成為她一生的回憶和哀傷了竹握,他們從此再無來往,記憶中的夏日再也沒有熾熱的光辆飘。
她身上那鮮艷華服也逐漸失去了顏色啦辐。那青灰色的道袍倒是與她的孤寂相稱谓传,城東寂寞的錦江畔,更適合她現(xiàn)在的心情芹关。她掩上浣花溪居所的門续挟,移居碧雞坊,在高高的吟詩樓上侥衬,守著時光诗祸,看蜀江流去,芙蓉空老轴总,直到生命之中,最后的那個夏天的來臨怀樟。
1185年之后的望江公園功偿,江風如云,游人如織往堡。傳說中的薛濤井或許從未看見過這位奇女子的舀水制信箋械荷,薛濤墓浸踩、吟詩樓锁蠕、枇杷巷、碧雞坊……也沒有留下過一絲芳塵邦尊,這些只不過是后人對她的懷念而已瘩缆。
隔著時間的洪流关拒,歲月的柵欄,那在井蓋兒上玩耍的小孩兒庸娱,那撩開紅紗巾拍著pose的大媽着绊,那露著大長腿在雕像在自拍的姑娘,還有那個在石凳上剝著枇杷熟尉,懷想這這位奇女子的我……都已經(jīng)無法讀懂她的悲歡喜樂归露,她的一生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