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夏天,有天下班奸焙,大雨滂沱瞎暑,我開車路過雁南路,看見我的小閨蜜段思思和她的古牧芭蕾在她家小區(qū)門口的站牌那拉鋸戰(zhàn)与帆。
段思思要拉芭蕾回家了赌,而芭蕾不肯,賴死賴活趴倒在站牌底下玄糟,一人一狗勿她,形同角力。大雨里阵翎,段思思終于受不了逢并,撒手把狗繩松開,蹲在芭蕾身旁邊郭卫,哭得不成人形砍聊。
我在車?yán)锟粗齻儯従忛_離贰军,沒有停車玻蝌。段思思那一刻的脆弱不想被尷尬撞破,她那一刻難能放任的哭泣也并不需要被打擾。
我知道灶伊,芭蕾是在等周子愷疆前。
大型犬芭蕾實(shí)在很大,站起來像一座大山聘萨,一座灰白色陰影溫潤的大山竹椒。
你能想像一座大山向你俯下身來的感覺嗎?芭蕾很好客米辐,每次我去段思思那里玩胸完,它都要把我撲倒,伸出舌頭在臉上或胳膊上舔上那么一下才OK翘贮。這算芭蕾的待客禮儀赊窥,它喜歡的客人哪個也躲不掉。芭蕾是只主意篤定的狗狸页,你躲到哪它都會機(jī)智地找過來锨能,直到完成它的貴賓接待儀式為此。
起初我很害怕芭蕾的口水芍耘,每次一去就東躲西藏址遇,最后還是難免要受它伸出舌頭溫柔一刷。后來習(xí)慣成自然斋竞,知道死活躲不過倔约,也就死豬不怕開水燙,每次進(jìn)門我都特自覺地把袖子挽起坝初,一截上好的胳膊伸到芭蕾面前浸剩,迎來狗國公主滿意的眼神和深情一舔。
我想不出來嬌小玲瓏的段思思怎么會養(yǎng)這么大的一只狗鳄袍,芭蕾的龐大身軀能蓋了兩個她绢要。這種大型狗是很難打理的,洗澡拗小、收拾它每天掉的狗毛袖扛,都是重體力活,連大便都要比別的狗多幾倍十籍,連我想一想都蠻心疼段思思。
幸好她后來交的男朋友周子愷唇礁,愿意照顧她和她的超級大胖狗勾栗。
芭蕾是只沒有立場的狗,她明明是段思思的狗盏筐,卻很快愛上了代替段思思每天遛它打理它的男主人周子愷围俘。
我后來去段思思家玩的時候,芭蕾急匆匆舔過我,便火燒屁股地奔去同周子愷打鬧了界牡。
芭蕾最愛玩的是扔骨頭簿寂,它一次次不厭其煩地把彩繩織的大骨頭叼到周子愷手里,讓他甩給自己宿亡,然后追著那團(tuán)紅綠滿屋跑常遂。家里不是什么寬綽豪宅,芭蕾體型又巨大挽荠,根本跑不開克胳,總是一不小心,總是聽見“嘭”一下圈匆,抬頭一看漠另,狗頭就上了墻。邪惡如我忍俊不禁跃赚,芭蕾嗚咽一聲笆搓,不以為意,爬起來繼續(xù)快活地撒腳丫子奔。
那時候柱恤,段思思常常一邊畫她的小插畫爆侣,一邊抬起頭看這對父女倆,眼神柔情蜜意葫录。
芭蕾為什么叫芭蕾?我問過一次领猾。段思思還沒來得及開口答我米同,周子愷就搶著答:“跳芭蕾是段思思小時候的夢想唄!”段思思甜甜看過去摔竿,他倆相視一笑面粮。
咳,這對傷不起的小情侶继低!
每次我走熬苍,小情侶必定手牽手出來送我,順便遛狗袁翁。我每回從后視鏡看他們一家三口柴底, 畫面滿滿,自有天倫粱胜,心生感動柄驻。
段思思是自由職業(yè),本來黑白顛倒沒人能管焙压,和周子愷好了以后鸿脓,作息就規(guī)律起來抑钟。
周子愷是銀行柜臺里的坐班族,朝九晚五野哭。每天早上在塔,段思思牽著芭蕾送他到門口站牌,下班時拨黔,美女和美狗又一同守在站牌下歡欣地迎接他回來蛔溃。
芭蕾眼尖鼻子靈,總是竄得比段思思快蓉驹,一只碩大狗頭在周子愷周整西服上蹭來蹭去城榛。
有天段思思突然吃了醋,問周子愷态兴,我和芭蕾一同掉下水里你救誰狠持?周子愷放聲大笑,笑完了瞻润,答:“救你喘垂。”段思思立時很滿意绍撞。馬上又聽周子愷說:“狗刨狗刨正勒,有哪只狗不會刨?”段思思躍上周子愷的后背傻铣,揮著她白皙小拳頭不滿地哇哇大叫章贞。周子愷嘻嘻哈哈地背著段思思往家跑,芭蕾在身后不知所以非洲,快樂地左搖右擺跑起來鸭限。
那樣的辰光多好。好到讓后來回憶的人足夠悲傷两踏。
他們分手以后败京,段思思看起來還好,憂傷難免梦染,倒也算平平淡淡赡麦,沒有過激行為。她只是時常怔忡帕识。發(fā)呆的模樣任人一眼看過去泛粹,誰也不知道她是浪蕩到了有周子愷的過去,還是牽掛著沒周子愷的將來肮疗。
有一天晶姊,我正在出租車上,段思思給我打電話族吻,她兀端端地問我:“江朵姐帽借,你說,愛情有什么用超歌?”我想了想砍艾,答她:“愛情本來就不是拿來用的啊∥【伲”那是她和周子愷分手第二個月脆荷。
比段思思要失控的那個,是哀怨的古牧芭蕾懊悯。在它那樣犟的狗腦袋里蜓谋,根本就不理解為什么人的世界里分離和愛都可以是翻云覆雨的事情。它每天下午到了點(diǎn)就要沖出門去迎接它的男主人炭分,它把狗繩叼到段思思手里桃焕,段思思不去,它一遍又一遍地塞給她捧毛,執(zhí)意把她領(lǐng)到門邊观堂。段思思只好每天陪它在站牌站到天黑,再一人一狗慢慢走回家呀忧,累得身心俱疲师痕。
他不會回來了。他不會回來了而账。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胰坟。你知道嗎。
段思思耐著性子一遍遍給芭蕾講泞辐。
芭蕾不明白笔横。它睜著兩只大大的眼睛,睫毛忽閃忽閃铛碑,湊過頭來溫柔而疑惑地舔掉她臉上的眼淚狠裹。它不知道女主人為什么突然就哭了,人類的眼淚那么咸汽烦。
為什么失戀是那么痛苦的事情涛菠,人們還都渴望戀情?我不知道撇吞。
有一天我在段思思家陪她的時候俗冻,她家旁邊的商場地下停車場里正發(fā)生劫車事件。
歹徒是個年輕男子牍颈,隨手劫了輛寶馬迄薄,車上有一個年輕媽媽和她幼小的兒子。歹徒?jīng)]有傷人煮岁,但也不肯放人讥蔽,他在車內(nèi)癲狂呼喊涣易,只請求到達(dá)現(xiàn)場的警察開槍擊斃他。后來我們看新聞追蹤才知道冶伞,男子不過是失戀了新症,萬念俱灰,一心求死响禽。
失戀的力量多可怕徒爹!有的失戀不過是剪剪指甲,輕松辭舊芋类,短暫清盤隆嗅,春風(fēng)吹又生。有的失戀侯繁,卻是剝皮拔骨胖喳,把整個自我輕賤地獻(xiàn)祭到一個無人在意的神龕上。
為什么失戀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巫击,人們還都渴望戀情禀晓?
那天段思思在電視機(jī)前默然很久,突然作答:“或許坝锰,是因?yàn)閻壑臅r候?qū)嵲谔^美好粹懒,人們才不介意承受結(jié)束時的心碎吧∏昙叮”
因?yàn)槊篮脮r太過美好凫乖,我們才在悲傷作別時依然對相遇心存感恩。
段思思后來交了新男友弓颈。他比段思思大三歲帽芽,段思思常常叫他老曹。
老曹有自己的公司翔冀,自己管著自己导街。公司比較成熟,他的時間很自由纤子,每天早早下班回家遛芭蕾搬瑰,給他的小女朋友做飯。
芭蕾那會偶爾還會奔去站牌控硼,在那里站一會兒泽论,一條靜默的大狗,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卡乾。也只是一會兒翼悴。它大概自己也不記得在找什么了吧?
老曹問過段思思是不是上過班幔妨,芭蕾似乎在等下班的人鹦赎。段思思搖搖頭谍椅,聰明的老曹便不再問了。
老曹對芭蕾很好古话。他喜靜毯辅,自詡老年人,不愛跑動和過于激烈的運(yùn)動煞额,很少陪芭蕾奔跑游戲。但他對芭蕾的照料很上心沾谜,不用狗糧打發(fā)它膊毁,三天兩頭燉骨頭和料理豬肝給它吃,很勤快地給它洗澡和打理毛發(fā)基跑。芭蕾有天半夜不舒服地哼哼婚温,段思思本打算天明再帶它看醫(yī)生,老曹堅(jiān)持要半夜爬起來媳否,帶它出門去了自己的獸醫(yī)朋友家栅螟。
段思思問老曹為什么那么喜歡芭蕾,老曹刮刮她的鼻子篱竭,笑著說:“因?yàn)槲也辉诘囊郧傲ν迹撬嫖沂刈o(hù)了你那么久啊,它把我的小公主守護(hù)得那么好掺逼!”段思思鼻子一酸吃媒,眼淚就差點(diǎn)掉下來。
老曹曾經(jīng)歷過什么樣的傷心事嗎吕喘?他曾愛過誰赘那,被誰愛過,他在愛里又經(jīng)歷了怎樣的恩慈和辜負(fù)氯质,才成長成今天這樣溫厚柔軟的人募舟?
段思思猜想是這樣的。
但她從來沒問過他闻察,以后也不想問拱礁。她得到了正當(dāng)好的他,在她尚且算正當(dāng)好的年紀(jì)蜓陌。她對命運(yùn)滿懷感恩觅彰。這樣深沉的感恩,足夠讓她寬恕曾遭遇的不舍離別钮热。
和老曹在一起的日子安穩(wěn)而幸福填抬。老曹每天下午從附近的菜市場買菜拎回來用心做飯,他記得段思思生活里的很多喜歡和不喜歡隧期。每晚吃過飯飒责,段思思都在老曹的臂彎里和他頭抵著頭一起看一陣電視赘娄。而芭蕾,早已習(xí)慣跟過來宏蛉,臥倒在他們身邊遣臼,把它大大的腦袋架在老曹的腿上,很快就睡出滿滿一張狗臉的心滿意足拾并。
老曹曾經(jīng)想給段思思報個芭蕾班揍堰,他說有夢想不如就去實(shí)現(xiàn)。
段思思搖搖頭嗅义,微笑著拒絕了屏歹。
那時候,她想起很多事:五六歲的時候之碗,她想要一個漂亮的玻璃糖罐蝙眶,里面裝滿各式美味糖果;七歲的時候褪那,她想要一條層層疊疊隆重過人的潔白公主裙幽纷;再后來,她希望能夠成為一個芭蕾舞者博敬,旋起腳尖友浸,被全世界最靜的那一束燈光照耀……
成長里,她有過那么多夢想偏窝,后來都能被輕易實(shí)現(xiàn)尾菇,但是她再也沒有去實(shí)現(xiàn)過。因?yàn)檫^期的夢想囚枪,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派诬。
過期,意味著不再被渴求链沼,不再被需要默赂。生命里會過期的東西實(shí)在太多,諾言會過期括勺,眼淚會過期缆八,愛會過期,等待一個人的心也會過期疾捍。
誰都曾經(jīng)夢而不得奈辰,誰都曾經(jīng)無可挽留,那么就允許生命里存放一些被擱淺的美好吧乱豆。
在那么多無可挽留的過期里奖恰,段思思想,唯有好好愛著當(dāng)下,大概才是對自己最大的善待瑟啃。
在接受了老曹在不夜城突襲的當(dāng)眾求婚论泛、戴上了老曹親手給她套上的訂婚戒指后,段思思終于同意搬去老曹的房子里蛹屿。
搬家那天屁奏,芭蕾很著急,見很多東西被搬上車错负,生怕段思思會遺落它坟瓢,早早地就躍上老曹的越野車后備廂,趴好了便不肯下來犹撒。
車開離的時候载绿,段思思扭頭凝視了一會兒家門口那個熟悉的站牌。烈日凜凜油航,空無一人。
去年那個多雨的悲傷夏季已經(jīng)過去怀浆,她和芭蕾都早已上岸谊囚,在時間的春暖花開里,所有的傷口竟也早漸次愈合执赡。
這世界镰踏,四季交替太匆匆,春花謝了秋紅沙合。一個人奠伪,一只狗,原來沒有誰會永遠(yuǎn)在原地等誰首懈。
這是蒼茫時光里绊率,屬于我們的殘忍,也是恩慈究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