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叫張世,那時我讀小學一年級楼咳,之所以說“真正意義”,因為在這之前烛恤,并沒有和誰以“朋友”相稱母怜。
那時覺得交朋友是一件頗為正式的事情,須有一場鄭重的儀式缚柏,所以某一天苹熏,我們在下課回家的小巷,在另一同學的見證下币喧,拉鉤上調(diào)轨域,算是簽定了朋友合同。
張世的模樣我至今記得杀餐,微胖疙挺,說話慢吞吞,不愛穿鮮艷的衣服怜浅,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一些铐然,我最愿意和他交朋友的原因是他成績?nèi)嗟谝弧?/p>
我們不知道朋友之間應該怎樣相處,也沒有人告訴我們恶座,我們只是覺得搀暑,朋友應該好于普通同學。但怎么表達這份好呢跨琳?怎么履行朋友的責任和義務呢自点?這讓我們很為難。
好在終于琢磨出一個好辦法:既然是朋友脉让,必須形影不離(我們當時確實用了這個詞語)桂敛,下課得一起回家功炮,要是誰先完成作業(yè),也必須等另一個人完成后才能回家术唬。有好東西必須一起分享薪伏。還不能和別人玩。必須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對方粗仓。
這樣嫁怀,我們終于知道怎么做朋友了,也的確做到了形影不離借浊,并且到處宣稱我們之間的朋友關系塘淑。后來,老師蚂斤、同學都知道了我們兩個是朋友存捺,她媽和我媽也都知道了自己的兒子有了個朋友。
張世的家就在學校外曙蒸,有一天張世告訴我召噩,既然是朋友,應該請我到他家里去玩逸爵。我高興地答應了具滴,放學后,就活蹦亂跳地跟他去了师倔。
他家里沒人构韵,我像來到一個陌生世界,張世帶著我爬到窗戶外面的防護欄上趋艘,我們走來走去疲恢,感覺要掉下去。和朋友的第一次冒險瓷胧,讓我們都有一絲緊張和新奇显拳。
我好像也邀請過張世到我家里去玩,但我家住得太遠搓萧,他去沒去我已記不清杂数。似乎的確去過,我媽還做了幾道好菜瘸洛,她當然為兒子的第一次社交出了力揍移,也許還說了“兩個小朋友要互相幫助”這類話。
我們都喜歡打乒乓反肋,我記得張世打得比我好一些那伐。我們還一起扇紙牌,那種紙牌是小小方紙上印上魂斗羅、小龍人罕邀、新白娘子傳奇畅形、葫蘆娃等圖,兩張放在一起诉探,揮動手臂用力扇風日熬,將紙牌蓋上者贏。我們贏了很多阵具,用橡皮筋綁起來揣進書包里碍遍,像珍藏一筆巨額財富定铜。
上三年級前阳液,我媽告訴我,舅舅到縣城另一個所學校做副校長(似乎是教導主任)去了揣炕,我和表姐可以轉(zhuǎn)學帘皿,因為那所學校要好一些。于是那年暑假后畸陡,我與張世不告而別鹰溜。
新學校讓我花費大量精力適應,加之那時也沒有電話等現(xiàn)代化通信工具丁恭,我媽忙于工作也不會想到我還有個朋友需要保持聯(lián)系曹动,我和張世也沒有想過要聯(lián)系這件事,所以雖然兩所學校都在縣城牲览,相隔不遠墓陈,但我們?nèi)匀皇?lián)了。
有一天第献,住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同學告訴我贡必,班上的老師和同學都想念我,何老師還想讓我轉(zhuǎn)回去庸毫,同學也提起張世仔拟。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才不可能回去呢飒赃±ǎ”
可是那年暑假,我還是忍不住想起張世载佳,那學期我們學習了怎么寫信晋被,我突然想給張世寫一封信,談談現(xiàn)在的學習和生活刚盈。
想到這里我就拿出紙筆開始寫了羡洛,大概內(nèi)容我還記得,我以問句開頭,第一句好像是“轉(zhuǎn)眼一個學期過去了欲侮,我轉(zhuǎn)學后崭闲,你和同學們還好嗎?你還在打乒乓球嗎威蕉?還在玩紙牌嗎刁俭?”這類。那封信寫了大概有兩頁韧涨,我不知道去哪買信封牍戚,自己用膠水和紙做了一個。
但是怎么把信寄給張世呢虑粥?我不知道去哪買郵票如孝,也不知道張世家地址應該怎么寫,那封信在家里放了兩天后娩贷,我想了個好辦法:偷偷去張世家第晰,把信從門縫里塞進去。似乎我真的這樣做了彬祖,少年心性難理解茁瘦,竟然到了他家門也沒有進去見他一面。
我當然沒有收到回信储笑,但是我一直在想象張世收到這封信時是怎樣的感覺甜熔,這種想念的感覺讓我沉迷,似乎比真的見面更有了一些難以言說的離愁別緒了突倍。
我和張世重逢時已念高中腔稀,一天,我竟然在校園碰見了他赘方,他叫我名字烧颖,我們遠遠地看著,竟然沒有擁抱甚至談話窄陡,走過時只是彼此笑笑炕淮。
后來我又看見過他好幾次,我們到最后都沒有說什么敘舊的話跳夭,也許不知道還能有什么合適的方式可以面對重逢涂圆,似乎都為曾經(jīng)年少的友誼感到有些難為情。當然币叹,我也沒有問他是否收到那份信润歉。
多年后才懂得惋惜。年少的情誼被我們輕易弄丟了颈抚,因總想著未來路途遙遠踩衩,唯有當一路失望時,才隱隱約約想起當年香樟樹下或者教室外走廊上拉過鉤上過調(diào)的,少年朋友驱富。
如今又過了十多年锚赤,我想張世也已和我一樣為人父了。我們走上不同的路程褐鸥,有著不同的生活线脚,認識不同的人,那段友情就這樣被封存在年少叫榕,像是夾在書頁里的一片葉子浑侥,只剩下脈絡,無法再生長了晰绎。
好在那份清香還縈繞在那里寓落,滲入了紙張和字里行間,在翻開書頁的某個寂靜的夜晚寒匙,在昏黃的燈光下零如,隨著呼吸的頻率躏将,沁入心扉锄弱,一絲一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