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那些年

1

地府不好混神僵。

抓鬼也不是個簡單的差事雁刷。

遇到的是個好抓的還行,這要是遇到個硬茬保礼,自個小命都得搭里邊沛励。

鬼要是再死了,那可真是灰飛煙滅炮障。

我在地府黑爺手底下辦事目派。

黑爺仗義,體恤下屬胁赢。

每次出任務(wù)的時候都囑咐我企蹭,抓不到就回來叫幫手,別虎了吧唧的一個人往前沖智末,小命要緊谅摄。

黑爺因為這句話,還被白爺一紙參到了閻王爺面前系馆。

閻王爺不管這些送漠。

應(yīng)該說只要沒捅出大簍子,閻王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們?nèi)ヴ[由蘑。

整個地府都知道闽寡,白爺跟黑爺不對付代兵。

要說這百來年,他倆打得最厲害的那次爷狈。

還要屬凡間廣元三十一年植影,有一村七十二口人慘死,鬼魂至今沒被緝拿的事淆院。

為這事何乎,他倆當時大打出手。

據(jù)說是因為天災(zāi)人禍土辩,一村百姓才死于非命支救。

可是閻王爺?shù)纳啦驹谀且灰梗瑓s也跟著出了狀況拷淘。

全村的生死錄皆被銷毀各墨,無因無果。

那一村七十二口人启涯,既不是因為戰(zhàn)事贬堵,也不是因為天旱。

死因成迷结洼。

怨氣沖天黎做,死為惡鬼。

白爺說松忍,生死簿上既然沒有記載蒸殿,那就一起滅了,免得這村子怨鬼為禍人間鸣峭。

但黑爺覺得眾生可渡宏所,得想法子幫這一村枉死的人渡入輪回。

倆人意見不合摊溶。

白爺冷笑爬骤,

如今佛家避世,道家未興莫换,他們都不摻和的事霞玄,要你一個鬼差假什么慈悲。

黑爺皺了眉拉岁,不多言溃列,直接動手。

那天膛薛,地府兩派打得不可開交,事后眾鬼差都被扣了兩個月的月例补鼻。

我跟著黑爺哄啄,去過一趟村子雅任。

發(fā)現(xiàn)那里并沒有我想象中的怨氣滿天。

是有人布了結(jié)界咨跌,將一村子的怨氣和那些冤死的人們沪么,困在了里頭。

村子里的每個人锌半,行動木訥禽车,一點點重復著生前的行為。

白爺和黑爺沉默下來刊殉。

許久殉摔,我聽見白爺?shù)穆曇簦霸瓉磉€真有不怕死的來摻和一腳记焊∫菰拢”

大風呼嘯著刮起黃沙,揚起又落下遍膜。

像是誰在重重嘆息碗硬。

不遠處,有位仙風道古骨的老道站在路口瓢颅,對著我們行拱手之禮恩尾。

“貧道見過兩位無常大人⊥炫常”

“道長多禮翰意。”

那天之后巾兆。

白爺變了幾天性子猎物,沒怎么跟黑爺對著干。

我心里擱了事角塑,跟著黑爺再出任務(wù)時蔫磨,總是沉默寡言。

黑爺?shù)故菦]說什么圃伶,還放了我?guī)滋旒佟?/p>

于是我又去了那個村子一趟堤如。

結(jié)界沒有擋我。

應(yīng)該說窒朋,是那位老道長沒有攔我搀罢。

他比先前我見他時更要蒼老了幾分,想必大限將至侥猩。

來之前榔至,我曾托熟人看了一眼他的生死錄。

最后的那行身死道消幾個字欺劳,讓我久不能平靜唧取。

結(jié)界已成铅鲤。

他在等他的徒弟。

其實早在之前的之前枫弟,我便見過他邢享。

那時我剛當上鬼差一職,去勾魂時就遇到厲鬼淡诗,險些丟了自己的鬼命骇塘。

是這位道長出手,幫我捉了厲鬼韩容。

還記得當時他身邊跟了個冷眉冷眼的徒弟款违,

笑話我是個沒用的鬼差。

一晃這么多年宙攻,我仍舊是個無用的鬼差奠货。

我救不了想救的人。

渡不了要渡的魂座掘。

那天我在村子里呆了許久递惋。

我靜靜地坐在道長身邊,

聽他每說一句溢陪,氣息便弱一分萍虽。

他說他在道心大成時,收了一個小弟子形真。

“我那小徒弟雖然心有戾氣杉编,卻也是習道的好苗子∨厮”

他說當年突然算出這村子的劫難邓馒,幾次卜算未果,就已經(jīng)猜到是天罰蛾坯。

“天道無情亦有情光酣,它要這村子的所有人再無輪回,卻又將一線生機給了貧道脉课【染”

他說心念起處,所見便是道倘零,他一直在修自己的道唱遭。

“以身殉道,沒什么好可惜的呈驶】皆螅”

他說。

沒什么好可惜的。

————

2

天佑村位置偏僻跌穗,但好在山明水秀订晌。

村民們勤勞務(wù)實,精于農(nóng)活蚌吸。

相傳這村子曾得仙人庇佑协屡,所以這才改名叫天佑村算芯。

村民們好客伦糯,只要村子里一來外人误债,那肯定是要繪聲繪色尤莺,不知疲倦地跟對方講起當年仙人的事跡萌焰。

那是連下暴雨的一年哺眯。

下的那個天就跟要塌下來一樣。

大片的陰云翻滾著擠在一起扒俯,豆大的雨點就從那密密匝匝的陰云里砸下來奶卓。

砸得河里的河水漫過河岸,淹過田地撼玄。

湍急的水流肆意洶涌夺姑,作勢要將整片村子淹沒,就連···

之后呢掌猛?

聽故事的男子突然出聲盏浙,問道荔茬。

講的正起勁被打斷慕蔚,村民有些興致缺缺丐黄。

只好寥寥幾句收尾坊萝。

后來村子里來了一位仙人孵稽。

他花了好幾天作法,才將天放晴十偶,退了河水菩鲜。

怎么就如此肯定是仙人?

男子再次開口惦积。

村民頓住鹿寻,道,

“那指定啊,當年仙人作法村里人都看見了,那霧氣跟彩霞繚繞的,不會錯。”

男子聽了,笑而不語躲胳,擺明了不信摇天。

卻還是在這個村子里住了下來为鳄。

村子里民風淳樸,外加村民們好客腕让。

所以即便對這男子不喜孤钦,卻也還是好菜招待著。

這暴雨前的平靜,

大概也只有廟堂里的那只妖知道,大難將臨俊扭。

那是一只修行了一千多年的水妖队橙,理應(yīng)修為極高,卻弱得要死萨惑。

從男子踏入村子的一瞬間喘帚,他就從河底躲進了廟堂的神像里面,不敢有任何動靜咒钟。

不知道是村民們幫他修建的這間廟堂,真的隱藏住了他的氣息若未。

還是來到村子的這位男子朱嘴,還不屑與他動手。

如果粗合,有人說你所信仰的神明萍嬉,是妖。

當如何隙疚?

那個書生氣息的男子就負手站在廟口壤追,冷眼盯著廟中神像里的水妖。

對著那些參拜的村民們一字一句道供屉,

“你們這是在為一只妖修建廟堂行冰,供香火×尕ぃ”

聲音不大悼做,威嚴之勢卻猶如平地驚雷。

上香的村民在那一瞬間齊齊怔住哗魂。

接著他們無比憤怒肛走。

年歲近百的老人顫著手,盯著廟口的男子录别,沙啞著喉嚨朽色,

“你是在污蔑我們的仙人!”

村民們也站出來组题,紛紛指責男子對仙人的不敬葫男。

“你一個外頭來的人,什么也不知道往踢,憑什么說我們的仙人腾誉!”

“當年要不是仙人出手搭救,我們這個村子早就沒了!”

“我們不歡迎你利职!請你離開趣效!”

男子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只盯著神像猪贪。

眼底冰冷跷敬。

“你是自己出來,還是讓本君動手热押∥骺”

水妖再隱匿不住氣息和身形。

化作水霧桶癣,又變化成人形拥褂,擋在村民們的身前。

“這就是我們的···”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牙寞,只是后半句再沒能喊出來饺鹃。

便倒地暴斃。

水妖自身難保间雀,救不下任何人悔详。

只能跟慌作一團的村民們說,“莫吵惹挟∏洋Γ”

因為是背對著,眾人沒有看見连锯,他們信奉的仙人已經(jīng)七竅流血归苍,面目猙獰。

但他們還是安靜下來萎庭。

男子卻是冷笑著霜医,眼神輕蔑。

“區(qū)區(qū)小妖驳规,竟也妄想逆天改命肴敛。”

水妖咬牙吗购,維持住身形医男,屈膝緩緩跪下,“可凡人無辜捻勉,還望天君網(wǎng)開一面镀梭。”

他至今不明白天君為什么始終與這群凡人過不去踱启。

當初天災(zāi)报账,這一村子的人危在旦夕研底,他不能眼睜睜看著。

所以他拼了千年修為救他們一命透罢,護住村子榜晦。

換他們?yōu)樗迯R堂,供香火羽圃,有什么不對乾胶。

可是又好像什么都錯了。

就像現(xiàn)在朽寞,他跪在他面前识窿,求他網(wǎng)開一面。

聽見村民們在身后脑融,小聲議論著喻频,“真的是妖!”

“他是妖肘迎!”

“他想干什么半抱?”

“剛才是不是他害死了村長!”

——

我是一只水妖膜宋,一直呆在河里修行。

我活了很久很久炼幔,久到感覺整個妖生漫長且乏味秋茫。

畢竟千年大妖,這片山頭上也就出了我這么一個乃秀。

對手難逢肛著,又并無知己。

直到這個山頭上跺讯,來了一群凡人枢贿。

他們在這里住下,讓這里變得有了煙火氣刀脏。

后來世世代代局荚,居住于此。

我的妖生就此豐富了起來愈污。

可惜耀态,天災(zāi)來了。

記憶傳承中暂雹,我知道我這個時候我應(yīng)該離開首装,要只顧自己。

這些凡人杭跪,老天只是想讓他們重新有個輪回罷了仙逻。

可是我看著河水極速上漲驰吓,沒過河岸,淹過土地系奉。

看著村民們眼底的絕望檬贰,和嘶聲的哭泣。

還有人喜最,在虔誠地求他們的神明偎蘸。

他們不知道,就是他們的神明瞬内,在要他們的命迷雪。

我最終還是出手了。

被天雷劈掉了千年修為虫蝶,拼著大半條妖命章咧,救下這個村子。

于是他們把我奉為他們的仙人能真。

他們?yōu)槲倚迯R堂赁严,奉香火。

我有多少次想跟他們說粉铐,我不是什么仙人疼约。

可是我沒有說。

我想成仙蝙泼。

我想了一千多年程剥。

其實我也知道,我成不了仙了汤踏。

從天君踏入這個村子開始织鲸,我就知道。

我會在這里灰飛煙滅溪胶。

再也不能護住這個村子搂擦。

他們會知道我是個作惡的妖,救他們只是為了貪圖他們的幾錢香火哗脖。

可是瀑踢!

如果蒼天有眼,能不能睜眼看看才避。

我的所作所為丘损,從不為己啊工扎!

村民們漸漸不再說話徘钥。

他們怔怔的看著,曾救下他們村子的這只厲害的妖肢娘,變化成一只丑陋的水怪呈础。

然后被那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舆驶,輕松殺死。

灰飛煙滅而钞。

一地的水沙廉,混和著濃稠的血跡。

腥味撲鼻臼节。

男子轉(zhuǎn)身撬陵,看也不看眾人。

一步踏出网缝,祥云圍繞巨税。

“是仙人》垭”

廟外有村民高呼草添,準備跪拜。

廟中呆怔的人們好似才猛然驚醒扼仲。

年歲近百的老人哆嗦著手远寸,在其他人的攙扶下,蹣跚著走出廟堂屠凶。

他尖著聲音驰后,用盡全身力盡,對那些準備跪拜的人大聲道矗愧,

“都不許跪倡怎!那不是我們的仙人!”

“我們的仙人贱枣!他死了!”

廣元三十一年颤专。

一村七十二口人在一夜之間慘死纽哥。

謠言四起,有人說這是犯了天怒栖秕,引了天罰春塌。

————

3

七歲那年,因為旱災(zāi)簇捍,我被爹娘扔在道觀門口自生自滅只壳。

道觀破舊,里面只住了個老道士和一個小道士暑塑。

那時缺水少食吼句,人人自危。

想要收留我這樣一個累贅事格,有點難惕艳。

老道士說他一開始也是搞隐,根本沒想開門讓我進去。

但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远搪,他突然就道心大成劣纲。

照師父后來的話來講,就是當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竅谁鳍。

覺得自己忽然就達到了無所不容癞季,無所不救的境界。

不就是多個吃飯的人嘛倘潜,省一口就出來了绷柒!

就這樣,破舊的道觀里多了一個吃白食的我窍荧。

我有了師父和師兄辉巡。

師父他們從兩個人的勉強飽腹變成了三個人的饑腸轆轆。

三個窮道士蕊退。

雖然師父窮得叮當響郊楣,師兄也孤僻不跟人說話。

但真本事他們還真有瓤荔。

師父的修為極高净蚤,算無遺漏,就連小鬼們見了他都跑得比風還快输硝。

師兄比我大個十歲今瀑,也已經(jīng)可以畫符看相捉鬼拿妖。

師父拿捏著胡須点把,嘆他大徒弟有朝一日橘荠,定可成大道。

我羨慕的很郎逃,問你小徒弟我呢我呢哥童,我可以成嗎?

省省吧褒翰,你不給我丟臉并且能把自己的小命保好贮懈,就要謝謝祖師爺了。

我問什么是道优训?

大道無形朵你,生育天地,大道無情揣非,運行日月抡医,大道無名,長養(yǎng)萬物早敬,不知其名魂拦,強名曰道毛仪。

每個人道不相同。

師父說芯勘,你心念起處箱靴,所見便是道。

可惜我什么也看不見荷愕。

我只顧溫飽衡怀。

我穿著師兄給我改小的道衫,跟在他們身后安疗,殷勤地跑來跑去抛杨。

看他和師兄倆人,給雇主家里畫符捉鬼荐类。

報酬不高怖现,但大戶人家可以管飽。

這么個天災(zāi)時候玉罐,管飽當然比什么都好屈嗤。

那段時間我很開心,開心到恨我爹娘狠心扔我的心吊输,都淡了許多饶号。

后來,師父傳給我一本書季蚂,離開道觀茫船,說要回老家一趟。

師兄本想跟著去扭屁,但師父沒有同意算谈。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注意到他們臉色不是很好料滥。

師父離開的第二月然眼,我跟著師兄在街上給人看相卜字。

聽有人討論幔欧,說北邊有人觸了天威,老天爺發(fā)了怒丽声,屠了一村的人礁蔗。

他們說得有棱有角,精彩非凡雁社。

我只看到師兄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浴井。

師兄也走了,他說他要去找?guī)煾浮?/p>

他臨走前霉撵,頭一次對我說了那么多的話磺浙。

“不能荒廢修煉洪囤,只有道觀再興時,方能離開撕氧。

當年師父收留你瘤缩,我不同意,因為你心有戾氣難消伦泥,不能修道剥啤。

但師父說你可以,那便可以不脯。

那這重任府怯,你也必須接下。

這些年防楷,你喚我為師兄牺丙,我一聲沒應(yīng)。

是什么緣由复局,你應(yīng)當清楚冲簿。

以后若能再見,你喚我肖揣,我必應(yīng)民假。

保重!”

后來龙优。

等我終于可以離開道觀羊异,我已中年。

道觀大興彤断。

我做到了野舶。

我將道觀交給天分最高的徒弟,并將那本師父傳給我的書一并傳給他宰衙。

就踏上了去找?guī)煾负蛶熜值穆贰?/p>

我沿路問人平道,調(diào)查著當年鬼村的事。

我的卜術(shù)始終卜不出那個村子供炼,卜不出師父和師兄的下落一屋。

鬼村像是憑空消失,尋不到一點蹤跡袋哼。

傳言被傳得更加離譜冀墨。

有的說當年犯了天怒的,是個老道士涛贯,想幫戰(zhàn)火波及的村子逆天改命诽嘉,結(jié)果失敗了。

還有的說,是當年有人在村子里一念成魔虫腋,屠了所有人骄酗。

甚至還有,村子里的人聯(lián)合起來謀財害命才導致被屠的說法悦冀。

能讓師父和師兄都掛念的村子趋翻,我只能想到它的一派詳和。

我想雏门,如果我是師父嘿歌,當我算出一村人有難,我會怎么做茁影。

我想宙帝,如果我是師兄,當我聽見這些傳言時募闲,我會怎么做步脓。

我會在災(zāi)難來臨時,找到村子浩螺,幫他們躲過這個劫難靴患,哪怕逆天改命。

如果來不及要出,那我鸳君,會不會用畢生修為去做個結(jié)界將村子,藏起來患蹂?

師父傳給我的那本書最后一頁或颊,只有一個道字。

那是心中道囱挑,是天下蒼生。

師兄是不是早已參透。

我找了許多許多年。

終于感受到那處結(jié)界。

我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得以進入诫睬。

結(jié)界處蚓曼,是一個又窮又老的道士盤坐在那里。

見我進來,他緩緩抬眼看我。

他身上還穿著當年離開時的破舊的還帶著補丁的道服。

那樣一個孤僻又囂張的人,現(xiàn)在竟已經(jīng)虛弱到連我一招都接不住鸠真。

我忍住眼底的濕意祭隔,抖動著嘴唇路操。

半天,才說出聲音來千贯。

“師兄屯仗。”

“嗯搔谴】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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