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鄉(xiāng)下的大清早冷得直打哆嗦,老王在下水坵自家那塊風水田里拿著鋤頭埋頭挖溝渠激况,想等著天氣回暖的時候就可以撒早稻苗,把身上棉布大衣脫了個干凈膘魄。
“馬上就四月份了乌逐,你這塊田打算種早稻么?你這靠水太近了,種早稻水份太多了创葡,保準活不了浙踢。這塊田地理位置太好了,太浪費了灿渴÷宀ǎ”
老王抬頭看著站在自己斜前方的田埂道上胰舆,挑著一擔豬糞的米業(yè),于是慢慢繃直身軀雙手搭在鋤頭把上道:“我這塊田依山傍水蹬挤,確實是塊風水寶地缚窿,從我分到這塊田開始就種的早稻,而且漲勢極好闻伶,每年的收成也是相當不錯滨攻。有何理由要換其他作物?”
“今年天時不好蓝翰,你的早稻一定會被淹光绕,三月初的時候我看到了西北方向天狗食日,接連下了大半個月的雨畜份,今年天成不好咯诞帐!建議你這塊田種水草物”ⅲ”
“瞎說停蕉,年年都傳天道不好,不也一樣有人要摸著瞎子過日子钙态』燮穑”
“老王,你是聰明人册倒,識時務者為俊杰蚓挤,你清楚啥時候該種什么,啥時候該全身而退驻子,干脆把這塊燙手山芋丟出去灿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绾牵”
“米老頭兒缤剧,這我就不明白了,今年年成不好域慷,照你這么說荒辕,老百姓不要過日子了∮贪”
“有些事兄纺,你沒法反轉,別跟著瞎攪合化漆。該放手就放手!”
老王自從去米大林家密會了之后懸了的心一直沒有放下過钦奋,從被李富貴給陷害出隊黨支部開始座云,因為太清楚此人的行事風格了疙赠,心里老大不痛快,從此就被李富貴給壓的死死的朦拖。
好歹自己也是個高中畢業(yè)生圃阳,出去當了幾年兵,部隊里面還是辦公室璧帝,入黨也入的早捍岳,后來不得不到退伍的年紀,就回來謀了個隊支部副部長的工作睬隶,日子也算是順風順水锣夹,以為一輩子就會這么穩(wěn)妥順當?shù)倪^下去,結果來了個李富貴苏潜,直接任命隊長银萍,接著一村人的生死大權就全都在這個人手里飄飄搖搖。
米大林的初生牛犢是他被陷害之后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恤左,只是競選之后的當天夜里贴唇,米大林好說歹說、權衡利弊才讓老王決心去掀開李富貴的嘴臉飞袋。
才有了那次晚上的大會戳气,但他老子都不贊同這事兒。老王心里陷入極度惶惑不安巧鸭。
“王銀春瓶您,七飯了,飯熟噠誒蹄皱!”自己婆娘那尖銳的嗓子一聽就曉得览闰。
“行吧!你說那事兒巷折,我會考慮的压鉴。”
“老王锻拘,在我眼里油吭,你比我那蠢蛋兒子聰明百倍,別自己找事兒署拟,你沒關系婉宰,斗不過的。我那傻蛋兒子非得進去蹲號子了他才明白社會是啥玩意兒推穷,不過老子是真心喜歡木玲那娘們兒的心包,我不認為我錯了,反正你知道該咋辦馒铃,你婆娘喊你吃飯了蟹腾『弁铮”
說著,米業(yè)擔著兩擔空糞桶娃殖,步履矯健的走在彎曲狹窄值戳,被春色蔓延上來的小田埂道上。
“木玲炉爆,木玲堕虹,我有話和你說,當真有話和你說芬首「袄蹋”
剛走過下水坵的田埂彎道,走上大馬路衩辟,早上露重情深螟炫,泥濘頑固的附著在農(nóng)耕人的褲腳上,米業(yè)就看到木玲兒挑著兩大桶衣服往下水坵的那池塘水里邊兒清洗衣服艺晴,這是事發(fā)之后第一次見到木玲昼钻,木玲近來很少和隊里邊兒的長舌婦們成群結伴了,她眼角的淤青還隱約能看見封寞,米業(yè)心如刀絞然评。
木玲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你等我,我會帶你走的狈究,今兒亥時碗淌,我在祠堂墳山出口那里等你,有事和你商量抖锥,你一定要來亿眠。”
“你不要等了磅废,我不會來的纳像,我走不開身≌悖”
“你一定要來竟趾,我有事和你商量,一定要來宫峦〔砻保”米業(yè)急切的對木玲道
木玲遲疑還是頭也不回的擔著兩桶衣服走了。
木玲這些日子太難過了导绷,她這些苦應該倒給誰聽跋铡!這個偷情的男人他懂嗎?
一個女人從此被貫上偷人的名聲贾费,基本上這一方田土對她無情而決絕枚碗,自家男人的拳打腳踢從此也有了正當理由,她的一往情深能全部寄托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嗎铸本?
她所遭受的鄙夷、冷眼讓自己一度想要輕生遵堵,整個家族都知道了自己的這點兒事兒箱玷,從此活得更加的默默無聞,她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陌宿,她就是對另外一個男人產(chǎn)生了泥足深陷的感情锡足,這到底有沒有錯?都不知道壳坪。
但今天又碰見他了舶得,又給她不足掛齒的余生一點希望,嘴上雖然說著走不開身爽蝴,但她知道沐批,這是東窗事發(fā)之后的久違的等待,她一定會去蝎亚,哪怕再次發(fā)現(xiàn)九孩。
雞鳴在傍晚黃昏的余光里發(fā)出了饑餓的叫喊,令木玲局促不安发框,每天晚上7點準時吃飯躺彬,李富貴看新聞聯(lián)播,完了看焦點訪談梅惯,23點會出去放網(wǎng)打魚宪拥,這是近兩年才從外邊兒回來之后的生活作息,剛好大概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去祠堂墳山后铣减。
“你可算來了她君,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慵撸”米業(yè)一把抱住木玲道犁河。
“說吧!有什么事魄梯?”木玲抑制住激烈的情緒冷冰冰道
“承蒙你瞧得上我米業(yè)桨螺,我也不是孬種,我是真心喜歡你酿秸,我今兒就想確定一句話灭翔,你愿不愿意跟著我過后面的日子。”
“我現(xiàn)在還有資格說這話么肝箱?”女人喜出望外含著淚珠道哄褒。
“我就要你這話,其他的你甭操心煌张,有什么需要告訴你的呐赡,我會托我兒媳婦兒小梅告訴你,不必再讓你像今天一樣冒這么大的風險骏融,我知道你跟著那男人的日子不好過链嘀。”
“枉我沒和你好了這些年档玻』巢矗”
“去他媽的風言風語,你只管等我误趴,你要好好保護自己霹琼。”情不自禁的將手觸到女人眼角的位置輕觸凉当,心疼道枣申。
“好,我等你纤怒。糯而!”一夜無眠,不提
木玲今年42歲泊窘,15歲就跟了李富貴熄驼,當初也是家里窮得叮當響,家里女兒太多,念書沒錢,每頓三餐都成了負擔伦仍,父母只想趕緊攆出去一個是一個进胯,托人來做媒,就直接把木玲配了李富貴,由不得做半點自己的主,也是苦了半輩子。
和米業(yè)好上是3年前的事了龟劲,米業(yè)是個很暖和的人,做事不緊不慢轴或,對人和和氣氣昌跌,尤其對女人溫順疼惜,女人一輩子至多要的就是這個照雁,前半生沒辦法操盤未來蚕愤,下半輩子也并不很多了,想替自己再翻轉一次人生。
木玲躺在旁邊的龐然大物面前在這灰暗的前路上還有一點光線逼仄進她生了眼紋的眼色里萍诱,在疲倦中朦朦朧朧的沉睡過去悬嗓,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裕坊,夢見自家老鬼把米業(yè)打死了包竹,去坐牢了,活生生又過著守寡一般的日子籍凝。
老王在這天夜里伙同米大林映企、耿叔、黃四兒一起準備撬開隊支部檔案室的鎖静浴,翻看前些年他們作假的公賬,整個隊的房屋建筑形狀是中間一條主道挤渐,主道一直通往鎮(zhèn)上苹享,兩邊是緊挨著的住戶,一直延伸到白家湖邊兒上浴麻。
白家湖連著周邊幾個村鎮(zhèn)得问,所以頗有些名氣,依山傍水软免,然后緊挨著的住戶又延展開來宫纬,大概30戶的樣子,都住得挺密集膏萧,從唐陰天那房開始從中分開漓骚,中間一條主道,等于是一條十字路榛泛,除開住戶密集的地方蝌蹂,其余的都是各家各戶的田地,米大林住在最靠近白家湖曹锨,隊支部就設在十字路口靠近去鎮(zhèn)上的右邊第二幢土平房孤个,屋檐暫且還蓋著青瓦,墻身是用青磚砌成沛简,只是年久色衰了齐鲤,90年代有這么一幢房子已經(jīng)是非常讓人嘆為觀止的了,連著有5間的樣子椒楣,這里早些時候是所學堂给郊。
老王率黃四兒、耿叔撒顿、米大林從下水坵一直繞到隊支部后面丑罪。四個人小心翼翼的走在下半夜冷氣襲來的露珠里。
“唐陰天家里邊兒的那條狗要小心,一叫喚咱就都吃不了兜著走了吩屹」蛄恚”
“黃四兒,你在前邊兒放哨
耿叔煤搜,你在后面放哨
大林免绿,你和我翻進去,找公賬本擦盾。
有啥情況嘲驾,趕緊過來告訴我們,叩三聲玻璃迹卢,我們就知道了辽故。”老王面對著他們挨個分配任務腐碱,盡量壓低聲量道誊垢。
黃四兒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趴在露重的草叢里,一動不動的盯著隊支部的前邊兒症见,生怕有什么遺漏在眼睛之外了喂走,也真是難為他了。耿叔向來老成穩(wěn)重谋作,站在后邊兒也是憂心忡忡芋肠。
”這鎖你開過沒?”
“他娘的這么難開遵蚜√兀”
“莫非換鎖了?”
老王湊近一看吭净。
“娘的碘裕,果然換了≡芮”
“那怎么辦帮孔?”大林慌亂道
“別急,讓我想想不撑∥木ぃ看來他們做了防范措施』烂剩”
“有人來了姆坚。!”黃四兒喘著氣慢慢挪動到之前聚集的地方道
“噓实愚〖婧牵”果然手電的光明明滅滅隨著手搖擺的幅度一前一后兔辅,聽見有人開了隊支部前門的鎖,躡手躡腳的進去了击喂。
四個大男人貼著隊支部后墻腳下屏住呼吸维苔,靜待境況,心里各有所思10分鐘過后懂昂,腳步聲從隊支部的東頭傳來介时,越走越近,直到鎖按下去的一聲回響凌彬,手電的光再次搖擺的打在大路上沸柔,把周圍的作物映照得龐大而恐怖。
“黃四兒铲敛,看清楚是誰了沒有褐澎。”
“好伐蒋,好乱凿,好像是李強東⊙氏遥”
“這好了,他們已經(jīng)開始警惕了胁出,開始銷毀證據(jù)了型型,不用進去偷了∪”
“那可不一定闹蒜,還是要去看一下”
“很明顯剛剛是從檔案室出來的∫忠”
“行了绷落,耿叔,四兒始苇,咱就在這兒分道揚鑣砌烁,都回去吧!拿不到證據(jù)了催式『恚”
大林老大不痛快,但卻了了老王的一樁心事荣月,正如米業(yè)所說的那樣管呵,況且見識過李富貴此等人的厲害。
一夜相安無事哺窄,不提捐下。
第二天账锹,大早蒲小梅正準備從公公的肉鋪離開,米業(yè)叫住蒲小梅坷襟。
“小梅奸柬,有點話想和你說,趁現(xiàn)在沒人啤握,我知道大林很看不起我鸟缕,當初你倆結婚,我是非常歡喜而且支持的排抬,你們現(xiàn)在獨立門戶懂从,只想你們過得好,不要因為我的事讓大家日子都不好過蹲蒲,我知道大林脾氣倔番甩,但你說的話他可能還會聽的,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届搁,知道現(xiàn)在的局勢對我們都不好缘薛,你木玲嬸兒我也挺對不住她,我現(xiàn)在有個計劃卡睦,可以讓我們一家人相安無事宴胧,還可以讓木玲嬸兒安排妥當,但需要你的配合表锻∷∑耄”
蒲小梅驚恐著眼神看著米老頭兒,立刻明白老頭兒擔憂的正是自己擔憂的瞬逊。?
“爸显歧,我知道,但大林脾氣又倔确镊,我也很惆悵啊士骤,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叫他不要當出頭鳥蕾域,他就是一口氣沒鋝順拷肌,過陣子就好啦!”
“我了解我兒子旨巷,他是非得要撞南墻廓块,他才肯回頭的。趁現(xiàn)在還沒發(fā)生契沫,以免往后產(chǎn)生不必要的麻煩带猴。”
“我的意思是舉家搬遷到我妹夫那邊去懈万,但你這話不能直接告訴大林拴清,必須要有個合適的理由靶病,不然有得他折騰,木玲嬸兒那邊口予,你不用擔心娄周,到時候要托你給她帶話,大林他們想必也已經(jīng)在采取行動了沪停,我在這兩天會跟我妹夫那邊商量好煤辨。”
“搬家木张?”
“是的众辨,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果不想大林蹲號子的話舷礼,這是比較妥當合適的鹃彻。”
“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妻献,但木玲嬸兒蛛株,我是一定要安排妥當?shù)模阆葎e告訴大林育拨,后面我再和你商量谨履,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旧ィ”
公公這一計謀笋粟,讓她始料未及,不知道這是好是壞锹引,但可以肯定的是,公公要帶木玲姨走唆香,但是誰能保證嫌变,去到的新地方?jīng)]有另一個李富貴呢!蒲小梅心里咚咚直跳躬它,這消息是肯定不能告訴大林的腾啥,而且公公說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告訴大林,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說搬就搬冯吓,這是男人們的決定倘待,她的作用就是傳達給木玲姨。
米業(yè)心里也納罕组贺,不知道老王聽進去了沒有凸舵,至少沒有老王這個重頭戲,兒子說什么也翻不起來失尖。
時間隨著春風游走打了4月中旬啊奄,這中間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渐苏,隊長確定了還是李強東,絕無回旋的余地菇夸,木玲走在隊里邊兒琼富,氣色比以往好很多了,農(nóng)婦們只是伺候自家男人的一日三餐就絞盡了腦汁庄新,除此之外還擔著生育的責任鞠眉,還要幫襯著男人干農(nóng)活,一樣少不了择诈,但她們神奇得很械蹋,有一項自人類就出現(xiàn)的本領,天生好說吭从。大林心里這口氣一直沒消下來朝蜘。
米業(yè)走進大兒子院子里,正式和他商量一件事涩金。
“爸谱醇,你來啦!”
“大林在家嗎步做?”
“在灶房吃飯”
米業(yè)挺著胖肚徑直走進灶房副渴。不等大林先開口說話。
“我來是想和你商量件事全度≈缶纾”大林邊吃邊聚精會神的聽老爸講。蒲小梅端一杯茶遞給米業(yè)将鸵。
“我準備搬到你小姑夫那邊兒去勉盅,帶上你大紅二紅,她們也該找人家了顶掉。問你有什么意見草娜?”
大林嘴里包著的飯菜,慢慢隨著米業(yè)說的話痒筒,鬢角不再有節(jié)奏的咀嚼了宰闰。皺了眉頭,沉思了半天道簿透。
“為什么移袍?”
“沒有為什么?我是真心喜歡你木玲姨的老充,我要把她安排妥當葡盗。”
“你不是怕了李富貴了吧啡浊!”
“根本和怕不怕沒有關系戳粒,在這件事情上面路狮,我從不認為我有錯,我們是相互喜歡蔚约,小姑父說和他們住一塊兒也好奄妨,只要和那邊的村支部打個證明就好了∑凰睿”
“至于砸抛,木玲姨那事兒我沒意見,反正娘都死那些年了树枫,我剛剛才和小梅定下來直焙,就要走,況且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砂轻,不明顯就是怕了他李富貴嗎奔誓?”
“我就是來問問你的意見,沒有怕不怕搔涝,只是咱沒必要和這幫人爭個啥勁厨喂!”
“要不是你去年那事兒,根本不會有后來接二連三的事情庄呈。你現(xiàn)在遇到點事兒就想逃避蜕煌。”
“我太知道李富貴的為人了诬留,你扳不倒他的斜纪,憑你自己,傻兒拔亩摇盒刚!別太天真了,你以后是要養(yǎng)家糊口的人绿贞,娃娃婆娘一家人指著你過日子因块,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的下輩子,再者你木玲姨樟蠕,跟著他還得遭多少罪贮聂】扛蹋”
米業(yè)操著不緊不慢的語氣寨辩,蒲小梅看見在燈火中的灰塵漫天飛揚,看見大林臉上的顏色歼冰,嚴肅而緊張靡狞,小梅的心卻緩和了許多。女人有種天生男人沒有的直覺隔嫡,準得驚人甸怕,小梅知道公公已經(jīng)說服了大林甘穿。當初公公來自己家躲李富貴一行人追捕的時候,大林正好去了隔壁縣做工不在家梢杭。
“我是做了這決定温兼,你們兩口子好好想想,小林和森林肯定是都跟著我一起走武契,森林這周從學堂回來就會告訴他募判,容妹肯定也跟著我走。4月下旬的時候給我個答復咒唆〗斓妫”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