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樣九五年出生的人载迄,今年正好二十三歲。對七歲入學的人來說抡蛙,二十三歲恐怕是一個不太容易被遺忘的年紀护昧,因為在這一年,我們離開校園(絕大多數人是這樣)粗截,投入真正獨立擔負的人生惋耙。我在中文系讀書,常聽我的老師在畢業(yè)季向他的娃們提起《從文自傳》中最后那一句話熊昌,“便開始進到一個使我永遠無從畢業(yè)的學校绽榛,來學那課永遠學不盡的人生了⌒鲆伲”
人生學不盡灭美,是一門大課,可是昂利,人生也是一個圍城届腐。錢鐘書寫完《圍城》铁坎,楊絳在后記里這樣說:“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犁苏,對婚姻也罷硬萍,職業(yè)也罷,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围详∑庸裕”限于人生閱歷和生活經驗,現在的我們也許無法深切地體會“圍城”之困短曾,但多少總會有幾分相似的感受吧寒砖。
今天要介紹的這本散文集《淚與笑》赐劣,正適合現在的我們看嫉拐。作者是梁遇春,1928年他從北京大學英文系畢業(yè)的時候魁兼,恰好也是二十三歲婉徘,與我們同齡。梁遇春是才子咐汞,靈心善感盖呼,執(zhí)念于人生,讀書雜化撕,見聞多几晤,因而他的文字非常契合年輕人的眼緣。
《淚與笑》1934年出版時共收錄了二十二篇文章植阴,除了一篇悼徐志摩的文章和一篇論英國傳記作家李頓·斯特雷奇的文章外蟹瘾,其余大多都是梁遇春對人生的探索和感悟,雖然思想稍顯稚嫩掠手,但文章不乏縱橫恣肆的生氣憾朴。
這個集子里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文章就是悼念徐志摩之作——Kissing The Fire(吻火),文章很短喷鸽,但意味很長众雷。什么是“吻火”呢?文章里這樣寫做祝,
三年前砾省,在上海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混槐,他拿著一根紙煙向一位朋友點燃的紙煙取火编兄,他說道:“Kissing the fire”這句話真可以代表他對于人生的態(tài)度。
梁遇春愛火纵隔,他在另一篇文章《觀火》中說翻诉,
熱情如沸的戀愛炮姨,創(chuàng)造藝術的靈悟,虔誠的信仰碰煌,求知的欲望舒岸,都可以拿火來做象征。
所以芦圾,遇見將詩歌吟詠成生活的徐志摩蛾派,梁遇春是自然要把他引為同道的——他們都是飛蛾撲火的人。
還記得古希臘神話中个少,普羅米修斯為人類盜取天火洪乍,假如沒有這團火,人間一定會是另一個樣子夜焦。火與人類文明壳澳,與人的生命其實有著古老而永恒的關聯(lián)∶>火被人崇拜巷波,被人敬畏,被人當成生命力的源泉卸伞,也被人視為人世疾苦的象征抹镊。梁遇春有感于許多人習慣以冷漠的心境隔岸觀火,不敢投身到人世轟轟烈烈的生活里去荤傲,數十年光陰就這樣暗淡地過去垮耳,沒有光輝,沒有生氣遂黍。也因此他要贊美徐志摩终佛,
他卻肯親自吻著這團生龍活虎般的烈火,火光一照妓湘,化腐臭為神奇查蓉,遍地開滿了春花,難怪他天天驚異著榜贴,難怪他的眼睛跟希臘雕像的眼睛相似豌研,希臘人的生活就是像他這樣吻著人生的火,歌唱出人生的神奇唬党。
1931年鹃共,徐志摩因飛機失事罹難∈还埃《吻火》的結尾這樣寫霜浴,
這一回在半空中他對于人世的火焰作最后的一吻了。
梁遇春的老師葉公超先生在這本小冊子的跋中記述蓝纲,《吻火》的初稿其實長達兩三千字阴孟,看去似乎過火了些晌纫,梁遇春自己也不滿意,于是又重寫了兩遍永丝,后來拿給廢名看锹漱,廢名說這是他最完美的文字,有爐火純青的意味慕嚷。
在我看來哥牍,梁遇春的很多文章都有“過火”之弊,倒不是文章篇幅長喝检,而是絮說太過嗅辣,愁也好,恨也罷挠说,都欠點含蓄澡谭、凝練。當然纺涤,年輕人血氣方剛译暂,梁遇春又是熱愛“吻火”之人,絮說過火也在所難免撩炊。
梁遇春人如其名。廢名回憶道崎脉,“秋心(梁遇春別名)這位朋友拧咳,正好比一個春光,綠暗紅嫣囚灼,什么都在那里拼命骆膝,我們見面的時候,他總是燕語呢喃灶体,翩翩風度阅签,而卻又一口氣要把世上的話說盡的樣子……”
他是一個春的懷抱與掙扎,熾熱燃燒的人生之火背后蝎抽,其實是一個說不盡的“苦”字政钟。與普希金的明朗不同,梁遇春的憂郁是指向虛空的樟结。當我們在生活的各種境遇里或哭或笑的時候养交,他就體察到很多光景中這些“淚”與“笑”的真面目,
這些笑全是“自然”跟我們?yōu)殡y瓢宦,把我們弄得沒有辦法碎连,我們承認失敗了的表現,是我們心靈的堡壘下面刺目的降幡驮履。
……
這些熱淚只有青年才會有鱼辙,它是同青春的幻夢同時消滅的廉嚼,淚盡了,個個人心里都像蘇東坡所說的“存亡慣見渾無淚”那樣的冷淡了倒戏,墳墓的影已染著我們的殘年前鹅。
仔細想想,的確是這樣峭梳。
梁遇春也是有鋒芒的舰绘,有鋒芒的人看世界會看出許多名堂來。比如《論知識販賣所的伙計》就概括出三種販賣知識的伙計:
第一種是著書立說葱椭,多半不大甘心干老在這個沒有多大出息的店里混飯捂寿,想到衙門中顯顯身手的大學教授;第二種是安分守己孵运,一聲不則秦陋,隨緣消歲月的中學教員;第三種是整天在店里當苦工治笨,每月十幾塊工錢有時還要給教育廳長先挪去驳概,用做招待星期講演的學者(那就是比他們高兩級的著書立說的教授,)的小學教員旷赖。
《貓狗》中談到上海顺又、北平兩個城市的氣質:
上海是一條狗,當你站在黃浦灘閉目一想等孵,你也許會覺得橫在面前是一條惡狗稚照。狗可以代表現實的黑暗,在上海這現實的黑暗使你步步驚心俯萌,真仿佛一條瘋狗跟在背后一樣果录。北平卻是一只貓。它代表靈魂的墮落咐熙。北平這地方有一種霉氣弱恒,使人們百事廢弛,最好什么也不想棋恼,也不干了返弹,只是這么蹲著癡癡地過日子。真是一只大貓將個個人的靈魂都打上黑印蘸泻,萬劫不復了琉苇。
關于戀愛,梁遇春將其分做兩類:無情的多情和多情的無情悦施。
……
在這本小冊子里并扇,你可以認識一個和我們一樣敏感、愁悶抡诞、困苦穷蛹、彷徨土陪,又不肯敷衍人世,要“引火上身”的青年人肴熏。
我們活在圍城里鬼雀,逃不出去,也無處可逃蛙吏,但我們可以成為光源源哩,去照亮一些什么,其實鸦做,照亮自己励烦,就是一生的修行。《黑暗》中的一段話可作注腳:
他們始終沒有走到生命里面去泼诱,只是生命向前的一個無聊的過客坛掠。他們在世上空嘗了許多無謂的苦痛同比苦痛更無謂的微溫快樂,他們其實不懂得生命是怎么一回事治筒。真是深負上天好生之德屉栓。
1932年夏,梁遇春因染急性猩紅熱離世耸袜,年二十七友多。
他的火苗還在他的文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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