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晴柒
一丶北宋咸平元年(公元998年)
天很冷可柿,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飛舞鸠踪。
柒園門口跪著一個小男孩,全身上下已然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大衣”复斥,就連面容此時也已模糊不清营密,遠看過去就像一尊白色的雕像一動不動地矗立著。唯獨一雙眼睛始終盯著園內(nèi)目锭,眼神中充滿了堅毅评汰。
“師傅纷捞,他已經(jīng)跪了好久了”蝗ィ”柒末凉在一旁提醒道主儡。
“我看得到”嗾瘢”
堂前端坐的老人不動聲色缀辩,端起茶水小啜了一口。
柒末凉朝外頭望了一眼踪央,露出一抹焦色臀玄,“天下著大雪,我怕再這么下去會……”
老人擺了擺手畅蹂,打斷了他的話健无,轉(zhuǎn)頭對著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說:“趙大人,咱們剛才講到哪里了液斜±巯停”
“柒公啊,依我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少漆,萬一出什么事也不好收場臼膏,我看這孩子也夠誠心,不如你就收了他吧示损∩酰”趙大人勸道。
“趙大人有所不知检访,此子先前來時我已告訴過他了始鱼,我柒家班之所以能成為這京城第一戲班深得圣上寵愛,是靠得這過硬的本事脆贵。我歷來收徒有著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柒家子弟人人都有一手絕活医清,個個天賦非凡。實在是此子身體過于瘦弱天賦不佳卖氨,不適合唱戲這條路会烙,故而不能破先例啊∷幔”柒公解釋道持搜。
“柒公收徒嚴謹,本官佩服焙矛,只是天賦這東西未必是從小就能看得出的葫盼,末凉剛來的時候也是瘦弱不堪,你看如今已經(jīng)可以撐起柒家班的門面了村斟。門外那孩子自幼就有如此毅力實屬難得贫导,我看你就破一次例吧抛猫。”
“是啊孩灯,師傅闺金。”柒末凉用請求的口氣附和道峰档。
“好吧败匹。”柒公嘆了口氣讥巡,說:“末凉你去把他帶進來吧掀亩。”
“謝謝師傅欢顷〔酃鳎”說完柒末凉快步走出了院門。
風(fēng)越來越大抬驴,雪花無情地在男孩稚嫩的臉上吹打著炼七。男孩凍得瑟瑟發(fā)抖,卻仍咬緊牙關(guān)竭力在克制一陣陣全身上下傳來的刺痛感布持。
“起來吧豌拙。”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题暖,柒末凉脫下身上穿著的白色棉衣披在了他的身上姆蘸。“師傅答應(yīng)你了芙委。”
“啊”男孩似乎愣了一下狂秦,半響才從寒風(fēng)中清醒過來灌侣。他艱難地活動著幾乎凍僵的身體,雙腳剛剛離地便一個踉蹌又栽倒下去裂问。
“你沒事吧侧啼。”柒末凉上前一步扶起他說:“抓著我堪簿,我扶你進去痊乾。”
男孩微微點了點頭椭更,顫抖著伸出凍得發(fā)紫的手輕輕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哪审。
“師傅,他來了虑瀑∈遥”柒末凉領(lǐng)著男孩到了堂前滴须。
“嗯∵窗拢”柒公低頭看著男孩說:“柒家班祖訓(xùn)嚴明扔水,我收你為徒,你應(yīng)當(dāng)遵守班里規(guī)矩朝氓,若有違反別怪我不講情面魔市。既入戲班當(dāng)以藝名相稱,從今往后你就叫柒靈雪赵哲,這是你大師兄柒末凉待德。”
“末凉啊誓竿,你先帶他熟悉下這里的環(huán)境吧磅网。”柒公朝著柒末凉說道筷屡。
“小師弟涧偷,你跟我走吧”兴溃”柒末凉朝著柒靈雪淺淺一笑燎潮。
柒靈雪盯著柒末凉的眼睛,那眼神清澈柔和扼倘,他從心里悄悄地生出一絲安全感确封。
“都起來,快再菊,趕緊出來爪喘。”
天色微亮纠拔,柒靈雪便聽到外頭有人扯著嗓子再喊秉剑。他舒展了下身軀,昨日雪下長跪使得他的身體有點不舒服稠诲。
只是外頭喊的急切侦鹏,床鋪邊上的師兄弟們也都急匆匆的披上衣服跑出房去。柒靈雪容不得多想臀叙,只得使勁晃了晃沉重的頭略水,也跟著搖晃著顛出房門。
扎馬步劝萤、高抬腿渊涝、深蹲,一系列的高強度動作下來,使得柒靈雪的身體越加的不舒服驶赏。他瘦弱的身軀落在了最后面看上去搖搖欲墜炸卑。
漸漸地他感到周圍的一切都在靜止,師兄弟們的吶喊聲越來越小煤傍,熙攘聲也逐漸消失了盖文。天色又暗淡了下來,成片成片的黑暗將他籠罩蚯姆。
也不知過了好久五续,柒靈雪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額頭上冰涼涼的龄恋,有些清爽疙驾,柒末凉的臉驀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中。
“你醒了郭毕,好些了嘛它碎。”柒末凉關(guān)切地問道显押。
“師兄我怎么了扳肛?”柒靈雪揉了揉略有腫脹的眼睛。
“你發(fā)燒了乘碑,還很嚴重挖息。”柒末凉皺了皺眉頭兽肤,“聽著套腹,以后身體不舒服不許你在強行硬撐知道了嗎∽收。”他的口氣不容置疑电禀。
柒靈雪恍惚般的點了點頭。
“我去給你拿藥笤休”夼唬”柒末凉走了出去
柒靈雪看著他堅挺的背影,默默慶幸宛官。
有這樣的師兄真好。
二丶北宋景德二年(公元1005年)
今日是當(dāng)今太后的壽誕瓦糕,柒園內(nèi)人丁稀少底洗,柒家班的大多數(shù)人都奉命前往皇宮唱戲為太后慶壽,柒靈雪因技藝尚且不足而被師傅留了下來咕娄。
此時他正在園內(nèi)來回踱足亥揖,并時不時朝著門口張望著。
日漸西沉,算算時辰師兄他們也該回來费变,柒靈雪看著逐漸降臨的夜幕想著摧扇。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成,他略微有些擔(dān)心挚歧。
忽得他聽到園外人頭攢動扛稽,熙熙攘攘的腳步聲越來越明顯。只聽得一聲熟悉的吆喝聲滑负,他便快步跑了出去在张。
只見得為首的長者,長髯飄飄鳳眼臥眉矮慕,后頭跟著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帮匾,皆是一身戲服顯然是還未卸妝,他認得是師傅他們回來了痴鳄。
“師傅瘟斜。”柒靈雪迎上前去喊道痪寻,“你們回來了螺句。”
柒公皺著眉頭看上去顯得心事重重槽华,沒做回應(yīng)便徑直入園而去壹蔓。柒靈雪并未在意,而是朝著后頭望去猫态,他踮起腳跟佣蓉,伸長了脖子在人群中尋找著。
人群漸漸散去亲雪,他還是沒有看到大師兄的身影勇凭。
凉師兄難道是出了什么事被留在了皇宮里。柒靈雪想起師傅剛才的神情义辕,不由得擔(dān)心虾标。
“那個……師兄,呃灌砖,你知道凉師兄去哪了嗎璧函?怎么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啊』裕”柒靈雪逮著走在最后的一個胖胖的師兄問道蘸吓。
胖師兄看了一眼柒靈雪回道:“是小師弟啊,怎么這大師兄你在前面沒看到嗎撩幽】饧蹋”
柒靈雪搖搖頭箩艺。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有事沒準(zhǔn)的一會就回來了宪萄∫兆唬”胖師兄擺擺手說。
柒靈雪轉(zhuǎn)過身去拜英,神情悵然若失静汤。
“我說小師弟啊×募牵”胖師兄拍了拍柒靈雪的肩膀撒妈,揶揄地笑道:“我們那么多師兄弟可都辛苦了一整天了,你怎么盡關(guān)心大師兄啊排监,瞧你這擔(dān)心的狰右。”
柒靈雪沒有理他舆床,自顧自的朝著街頭走去棋蚌,后頭胖胖的師兄自討了個沒趣便走開了。
最后一縷陽光也縮了回去挨队,城內(nèi)已經(jīng)被黑幕所籠罩谷暮。柒園兩旁的店鋪都掛上了大大的燈籠將夜色驅(qū)逐。
京城的夜晚十分熱鬧盛垦,街邊人來人往湿弦,嬉笑聲不斷。柒靈雪一個人游蕩在燈火通明的街頭腾夯,這令人陶醉的夜色颊埃,四周綽綽地人影在他眼中仿佛視而不見,他心中不安的情緒越發(fā)明顯蝶俱。
“你為什么一個人在外面班利,還不回去?”一聲質(zhì)問傳來榨呆。
柒靈雪渾身一激靈罗标,心中的欣喜已然寫在了臉上。
“師兄你去哪了积蜻?”
“皇上有事找我闯割,因此耽擱了「筒穑”柒末凉面色嚴肅宙拉,瞳孔中帶著淡淡的悲意。
“回去再說吧如输,被師傅知道了又要挨罵了。”他望著柒靈雪不见,嘴角微微上扯澳化,露出一個生澀的笑容。
“好稳吮《泄龋”柒靈雪應(yīng)了一聲,低垂著頭默默地跟在后面灶似。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列林,風(fēng)呼嘯而過,聽在柒靈雪耳里卻是那么的肅寂酪惭。
他嘴唇微微翕動希痴,欲言又止,想必師兄一定是遇到煩心事了吧春感,沒關(guān)系只要他回來了就好砌创,想到這他的腳步漸漸輕快了起來。
“這個給你鲫懒∧凼担”柒末凉像變魔術(shù)一樣從手里拿出一串冰糖葫蘆。
“給我的窥岩?”柒靈雪抬起頭問甲献。
“這里就我和你兩個人,不是給你的那還能給誰颂翼』稳鳎”柒末凉頓了頓,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這東西了疚鲤∽独郏”
“謝謝師兄〖”柒靈雪接過糖葫蘆桶略,心中笑顏逐開。
“靈雪诲宇,如果以后師兄不在你身邊际歼,你要記得照顧好你自己」美叮”
柒末凉的聲音輕輕的從耳邊傳來鹅心。
“怎么了,你要走嗎纺荧?”柒靈雪停止了嘴中的咀嚼旭愧。
“忽然想起問問颅筋,無論是誰都會有離開的那一天∈淇荩”柒末凉淡淡一笑议泵。
“那我就和你一起走,我們一起出去唱戲桃熄,浪跡天涯先口,四海為家,你說好不好瞳收?”柒靈雪期待地說碉京。
“好好好,傻小子螟深,我只是隨口一說谐宙,你還真當(dāng)真了⊙福”
只是真的可以嗎卧惜?柒末凉看向遠方,在心里問道夹纫。
三丶北宋景德三年(公元1006年)
柒末凉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柒園咽瓷,這座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那些他朝夕相處的師兄弟們舰讹,還有那個他最念念不忘的小師弟茅姜,再見了他在心中默默地說。
契丹族的公主請皇上賜的婚月匣,圣上已經(jīng)降旨為了整個柒園他沒有選擇钻洒。他只想趁著夜色偷偷地離去,沒有那些繁瑣的告別好讓自己心里好受點锄开。
“師兄素标,師兄他真的走了嗎?”柒靈雪向著四周的人大聲質(zhì)問:“為什么萍悴,為什么大家都不告訴我头遭!”
“這是大師兄交代的,我們也是昨天剛知道的癣诱〖莆”那個胖胖的師兄面露難色的說。
“不撕予!他為什么要和一個就見過一次的人成親鲫惶,他根本就不愛那個所謂的契丹公主,他怎么可能幸福实抡!”柒靈雪悲痛萬分欠母,有些歇斯底里欢策。
“夠了!契丹族公主愿意與末凉結(jié)親是我柒園上下莫大的榮幸赏淌,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猬腰。再者圣上已經(jīng)賜婚,豈可抗旨不遵猜敢,你若再如此胡言亂語,我就把你逐出柒園去盒延∷趵蓿”柒公出面喝止。
“走就走添寺!我要去找?guī)熜挚瓒ⅲ瑤熜譃槭裁床灰娢乙幻婢碗x開〖坡叮”柒靈雪用悲憤的眼神掃過眾人博脑,最后定格在了眼前的老人上∑惫蓿“你根本就不在乎他叉趣,你只關(guān)心你自己和你的戲園子,還談什么師徒情分该押!”
柒靈雪拂袖轉(zhuǎn)身踉蹌著跑了出去疗杉,全然不顧后面的追喊聲,此時他只想追上柒末凉蚕礼,只想和他說一些早就想說的話烟具,希望還能趕得上。
迎親的隊伍已經(jīng)緩緩地駛出京城奠蹬。柒末凉騎在馬上朝聋,面無表情,他的眼前是一片秀麗的山川囤躁,而心中看到的卻是一片荒蕪的戈壁冀痕。
忽然后方傳來一陣喊叫聲,他轉(zhuǎn)頭看去割以,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此時正在掙扎個不停金度,在他的身旁幾個官兵將他按倒在地。
“大膽严沥,你是何人竟敢驚擾契丹國公主迎親的隊伍猜极。”為首的一個官兵大聲的質(zhì)問消玄。
“師兄跟伏,師兄……”柒靈雪沒有理會他丢胚,只是用力抬起頭,朝著遠處那個高大的男子喊道受扳。
“住手携龟!快放開他!”柒末凉趕了過來勘高。
“啟稟駙馬峡蟋,此人身份不明,屬下懷疑是刺客华望,所以……”官兵面露難色蕊蝗。
“休得胡言!”柒末凉大怒赖舟,“這是我?guī)煹芘钇荩覀冞€有些話要講,你們快放開他宾抓,不然我就告知公主說爾等褻慢于我子漩。”
“是石洗,放人幢泼。”
柒靈雪從地上站了起來讲衫,看著柒末凉旭绒,眼神中滿目瘡痍,良久未發(fā)聲焦人。
“你都知道了挥吵。”柒末凉背過身說花椭。
“為什么忽匈,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你要和一個毫無感覺的人成親矿辽〉ぴ剩”柒靈雪大聲的問。
“師弟袋倔,這是圣上下旨雕蔽,我不能違抗”瞿龋”柒末凉嘆了口氣說批狐。
“我不管,憑什么皇上就可以隨意安排一個人的終身大事,我只知道你最在乎的人明明是我嚣艇〕斜”柒靈雪的聲音漸漸咽哽,面容慘白不帶一絲血色食零。
“師弟困乒!”柒末凉咬字道:“可是我們畢竟是男子,若是這么做了這天底下可還有你我的容身之所嗎贰谣∧嚷В”
“那又如何,我從小無父無母吱抚,除了你從來沒有一個人真心對我好過涌攻。我才不管什么皇命難違,才不管這倫理綱常频伤,不管天下人如何議論我們,不管在何時何地芝此,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憋肖。”
“可是我在乎……我不想婚苹“陡”柒末凉的聲音越來越小,那樣的氣若游絲膊升。
“你騙我怎炊!師兄,我們說好的要一起出去唱戲廓译,要一起唱遍天下你都忘記了嗎评肆,就讓我跟著你一輩子好不好》乔”
柒靈雪幾乎是吼了出來瓜挽,他像瘋了一樣慘笑,繼而又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柒末凉的背影征绸,眼角已是淚痕乍現(xiàn)久橙。
柒末凉始終背對著他,腳步躊躇像似在做艱難地決定管怠,良久他呼出一口氣淆衷,轉(zhuǎn)過身垂下頭輕輕地擦去他臉上的淚痕。
柒末凉掃了一眼對面的契丹士兵問道:“靈雪渤弛,你怕嗎祝拯?”
“我不怕∷希”柒靈雪使勁的搖搖頭鹿驼。
柒末凉又望了望遠角邊的斷崖問:“這大好的山河美景可曾舍得欲低?”
“蒼天大地從來不公,有何舍不得畜晰±常”
“好,記得跟緊我凄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