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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忍下去了声旺!趁今天休班笔链,必須去姐姐家談談,親爹躺在醫(yī)院里人事不知腮猖,整整一個月啦鉴扫,你怎么就連個面兒也不露?電話里從來就是不耐煩澈缺,要么干脆不接電話坪创,親爹親娘親閨女,能有多大的仇恨姐赡?好歹你也是人民教師莱预,怎么也得給弟弟妹妹做做樣子吧?我們四個人的親爹项滑,如今只有我一個人又出錢又出力依沮,你忍心暗地里看我的笑話?
金籬出門之前枪狂,憋了一肚子的氣危喉,別人星期六都可以在家休息,我卻要去跟親姐姐斗智斗勇州疾,親爹生病住院辜限,姐姐不露面,妹妹連個手機號都不給家里人留下严蓖,這是些什么人薄嫡?
但她走出省府廠街9號院氧急,一眼看見街口對過兒那面高大的廣告牌,突然就沒有理由地忍不住笑了起來毫深。一九九零年正月初九出生的金籬吩坝,屬于那種笑起來才更好看的姑娘,但這一個月里她又是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哑蔫。
廣告牌子上钾恢,寫的是:添二小,買四房鸳址。
濟南城郊的老戶人家,習慣把十歲上下的小男孩昵稱為小小兒泉懦,最后一個小用兒化音讀出來稿黍,別有一番顯擺的韻味。金籬由此認為那廣告牌子上少寫了一個“兒”崩哩,應該是:添二小兒巡球,買四房,這才符合當?shù)厝说恼Z境邏輯嘛邓嘹!可這也真你爺爺?shù)淖屓丝扌Σ坏脝押ㄕ唬€添二小兒就得買四房?生第二個汹押,必須還是個大胖小子矿筝?唉,看看我家吧棚贾,還添你娘個蛋的二小兒窖维?
金籬走近了一點,看見那廣告牌子的下半截還有一行略小點的字:一脈香火妙痹,大宅傳承铸史。
香火!又是你娘的香火怯伊!
黑心的房產商炒高了房價也不是沒有道理琳轿。人家就是抓住了中年男人們的心理嘛。在這濟南城里耿芹,但凡有點本錢的中年男人崭篡,哪一個不想把香火傳承下去?哪一個不想生兒子猩系?
在這妖言惑眾般的廣告牌子面前媚送,金籬絲毫沒有片刻停留。她認為自家當前的所有麻煩寇甸,就出在這房子上塘偎。省府廠街9號院差不多就是濟南最北邊的城鄉(xiāng)結合部了疗涉,以前有過省府煤球廠這么一個單位,如今就容易讓人誤以為此地是在省府大院附近寸士寸金的商業(yè)繁華地段吟秩。其實咱扣,這里距離濟南真正的市區(qū)中心至少還有二十里地。要不然涵防,這9號院的房子闹伪,在十年前也不可能一千五百塊一平方。
就是家里這套不到八十平的老房子壮池,搞得幾家人的日子徹底亂了套偏瓤。金籬扭頭看一眼省府廠街9號院里那一片貼了白瓷磚的六層老樓房,心里一陣說不出來的難過椰憋。唉厅克,房子是紅顏禍水掃帚星,也是她和姐姐妹妹還有弟弟和弟媳婦之間的一把尖刀橙依。
已經(jīng)是陽春三月了证舟,大街上的人們卻絲毫沒有換上春裝的意思。金籬在心里自言自語窗骑,不知道這20117年的春天算不算是倒春寒女责,反正我那親爹算是實實在在地遇到了他這一生的倒春寒。身材高挑的金籬在路邊等4路公交車创译,好幾輛出租車減慢了速度又按了喇叭向她示意抵知。金籬面無表情的站著,心里琢磨著見了姐姐該怎么把話說出口昔榴,完全顧不上出租車司機滿臉失望中的邪惡表情辛藻。
我親爹躺在醫(yī)院里一天小千把塊哪,那可是讓人心驚肉跳的真金白銀哪互订,老娘哪有閑錢坐你的車吱肌?一想到親爹金月亭,金籬馬上就想罵人仰禽,心里這把火像是忍了很久了氮墨。嗯,金籬心中這檔子不順暢吐葵,差不多就是從侄子金行出生之后一家人著手操辦滿月酒開始规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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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金明的老婆王娟娟,大年初一温峭,足月順產一個男孩猛铅。外公大手一揮,起名叫金行凤藏,說是鎮(zhèn)一鎮(zhèn)單位里老是拖欠工資的晦氣奸忽,大年初一開金行嘛……
金行的親爺爺金月亭堕伪,心里自然氣不過,嘴上又不好說什么栗菜,只是私底下給金籬說:“二妞兒欠雌,你聽聽,他姥爺給起這名兒疙筹,俗不俗富俄?”然后,長嘆一口氣而咆,又咬牙切齒地道:“俗霍比!真俗暴备!他姥爺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擂煞,咋起這么個名兒?”
金籬嘴上沒說什么玻淑,心中卻想,您老人家連給親孫子起名的資格都被人奪了岔擂,暗地里還逞什么能澜躺?這不是兔子扛槍——窩里橫么澄耍?有本事廓八,讓你兒子明火執(zhí)仗地跟他老丈人去理論理論么冒冬!問題是,你兒子他敢嗎翼虫?
倒是金明的肚子里藏不住話屑柔,當天晚上就把這些跟老婆當作笑話說了。王娟娟不看自家男人珍剑,鼻子里輕輕地哼了一聲锯蛀,拖了長長的腔調,說:“那次慢,就叫金條,哈哈翔曲,學名叫金油條迫像,正好紀念他親爺爺,炸油條起家的歷史嘛瞳遍!嗯闻妓,對吧?當年掠械,拖家?guī)Э诘赜衫拢瑏頋咸觽€活口,赤手空拳地猾蒂,支了鍋子炸油條均唉,看看,不也養(yǎng)活了你們一大家子人肚菠?”
王娟娟跟自己的男人說話舔箭,向來就跟在幼兒園給孩子們講故事一樣聲情并茂。不等金明說什么,王娟娟又道:“我就看不起你家這幫子進城農民层扶,這也不滿意箫章,那也不滿意,還想怎么著哇镜会?我們家檬寂,嗯,也算得上濟南城里的上等人家戳表,你說說桶至,我嫁給你,占什么便宜了么扒袖?嗯塞茅?如今,大胖小子都給你們家生了季率,沒功勞總有苦勞吧野瘦?叫金行怎么就俗啦?你爺們子弄一個不俗的出來飒泻,讓我也受受教育鞭光!”
金明的臉上堆著笑,把食指放在嘴邊泞遗,那意思是讓王娟娟小聲點兒惰许,家里就這么點兒地方,讓爹媽聽見多不好史辙?王娟娟撇了撇嘴汹买,說:“我看,這金行聊倔,也比你們姐兒四個的強一萬倍晦毙!什么金清清、金明明耙蔑?你聽聽见妒!你媽在清明節(jié)生一對雙胞胎,有什么好紀念的么甸陌?”
一聽這個须揣,金明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心說你就扯你娘的蛋吧钱豁,說我兒子金行呢耻卡,扯我媽生我干嘛?
王娟娟不看金明的臉牲尺,只是低頭去看兒子金行的小雞劲赠,過了片刻,緩緩地說道:“清明節(jié)啊,給死人燒紙的日子凛澎!劃啦一家伙霹肝,生下一男一女,你媽可真會挑日子八芗濉沫换!還有,給你大姐起名兒叫金桐最铁,聽聽吧讯赏,栽下梧桐樹,引來金鳳凰冷尉,就憑你爹給你大姐起的這名兒漱挎,你媽第二胎不生丫頭片子才怪哪!對吧雀哨?最終引來你二姐這個金鳳凰吧磕谅?不過,我看哪雾棺,你家里呀膊夹,也就是你二姐還算個明白人,人前體面捌浩,人后體諒……”
金明十分生氣放刨,重重地躺倒在床上,瞪大了兩眼尸饺,臉顯得更白进统,黑眼珠顯得更黑,高高的鼻梁子一動一動地往外呼著粗氣浪听。剛戀愛的時候螟碎,王娟娟曾經(jīng)說過,她就喜歡金明略略生氣的樣子馋辈,那眼神兒真叫一個勾人哪,隨隨便便那么看人一眼倍谜,就讓人有了撲火的動力迈螟。
此刻,王娟娟有些幸災樂禍尔崔,像是在故意氣自己的男人答毫,說:“幸虧啊,你奶奶老人家英明果斷季春,及時糾正了給孩子亂起名的錯誤路線洗搂,及時地給你二姐起名兒叫金籬,哎呀,老人家這一手真是絕耘拇!這才算是籬笆扎得緊撵颊,野狗沒進來,你媽第三胎一家伙生一對兒惫叛,好嘛倡勇,一男一女,全有了嘉涌,你家的香火這才得以順利傳承……”
一九九二年臘月二十三出生的王娟娟在機床六廠幼兒園當老師妻熊,細算起來,她比金明還大幾個月仑最。王娟娟從小在機床廠家屬院跟職工子弟們斗心眼子扔役,天生練就的一張好嘴。金籬打心眼里認為警医,王娟娟應該去從事一個更有難度的職業(yè)亿胸,發(fā)便于發(fā)揮她這天分。
可惜法严,王娟娟似乎舍不得國有企業(yè)公辦幼兒園的職工身份损敷。看上去一表人材的金明在王娟娟這張嘴面前深啤,從來也只有舉手投降的份兒拗馒。但是,金明心里明白溯街,自己對王娟娟的這副德性诱桂,除了反感之外還真是沒有更好辦法。
幾天之后呈昔,金明還是忍不住跟二姐金籬講了王娟娟的這番歪論挥等,又問:“咱家里給孩子起名兒的底細,她怎么知道的堤尾?誰跟她說的案尉ⅰ?干她娘郭宝,這狗娘們兒欺人太甚按腔薄!士可殺粘室,不可辱榄檬,她以為給我們家生了兒子就無法無天啦?別把老子惹急嘍衔统,要是……”
“你省省心吧鹿榜,還嫌家里不夠熱鬧么海雪?當初你要斗得過王娟娟的智商,也不會娶這么個貨色進門舱殿,都到這一步了奥裸,還說什么?”金籬這話怀薛,果然一劍封喉刺彩,金明馬上閉嘴了。因為他跟王娟娟剛戀愛的時候枝恋,金籬就不看好王娟创倔,一是吃相不佳,二是與人說話的時候愛搶話焚碌,喜歡嗆人畦攘。金籬甚至提醒過金明,在這兩個方面特征顯著的女孩子十电,無論如何都算得人格缺陷知押,也沒一個不是小心眼兒的窮算計,誰娶這樣的潑婦進門鹃骂,誰家準倒霉……
話扯遠了台盯,還是說金行的滿月酒。那段時間畏线,金籬剛找到眼下這份在婦產醫(yī)院的臨時工作静盅,也沒感覺給侄子金行辦滿月酒這事有多晦氣。又轉念一想寝殴,她甚至理解了爹媽的一片苦心蒿叠。金明的工作聽起來高大上,總部在北京的會計師事務所的人事經(jīng)理蚣常,可那收入呢市咽?卻是低到實在不好意思放上桌面來講,每個月扣了五險一金的個人承擔部分抵蚊,實際發(fā)到手還不到三千塊錢施绎。去這么一個純屬個人私營公司的會計師事務所應聘人事經(jīng)理,完全是王娟娟的虛榮心在搞鬼贞绳,她不甘心自家男人和她一樣當一輩子幼兒園老師谷醉。當初,王娟娟一臉認真地跟金籬說:“姐熔酷,如果金明能進機床六廠的幼兒園也倒罷了孤紧,關鍵是他這幾年一直在私立幼兒園混著豺裆,有一天沒一天的拒秘,哪有一點安全感昂畔浴?再說躺酒,他也不像你押蚤,還能考個研究生啥的「Γ”
金籬后來想起這番話就忍不住要笑揽碘,你兩口子都是初中畢業(yè)上一個幼兒師范五年一貫制大專,如今憑什么又嫌你男人沒本事考研究生呢园匹?這明明就是夢想著拿一條褲衩找個裁縫改成西服么雳刺!你們這種大專生,別說跟本科生沒法比裸违,就是跟高中起點的大專生也沒法比掖桦,你們是因為考不上高中,所以才走了這么一路嘛供汛!
另外枪汪,在金籬看來,王娟娟又是一個見著便宜不收手的人怔昨,這幾年一直掌控著金明的工資卡雀久,搞得金明每個月還得伸手跟家里要一點錢,方能維持一個所謂的人事經(jīng)理的體面……如今趁舀,王娟娟好歹生出個男孩赖捌,也算彌補了方方面面的不足。至少在金月亭看來赫编,金家的香火是妥妥地續(xù)上了嘛巡蘸,頭一胎生了男孩兒,全家上上下下就沉住氣了嘛擂送,金明也不用像自己當年跟喪家狗一樣悦荒,恓惶得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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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里終歸是包不住火的嘹吨。
金籬有這個預感搬味,家里每一件大事發(fā)生之前,她總會有預感蟀拷。這讓她有時候非常痛恨自己楞泼。你真是個賤人啊坏晦,預感又有什么用呢?若沒能力去制止不幸的發(fā)生,你預感個蛋伴省?
給侄子金行擺滿月酒這天误褪,姐姐金桐沒到場,妹妹金清也沒到場亭螟。剛過11點半,王娟娟的臉就拉長了半尺骑歹,掃了一圈酒桌上的人预烙,卻唯獨不與金籬對視,直接對公爹金月亭說:“爸道媚,二姐不是通知啦扁掸?能有多大的事兒?這樣的席面都不來最域?這一桌谴分,好歹也是一千五的標準,成心找事是吧镀脂?”
一千五一桌的席面狸剃,又不是你掏錢,還好歹狗热?這到底是好钞馁,還是歹吧?金籬看了王娟娟一眼匿刮,王娟娟的目光卻像是在躲避什么僧凰。王娟娟的媽媽曾經(jīng)干過機床六廠的女工委主任,雖說已經(jīng)內退了熟丸,但國有企業(yè)里那種女干部作派還在训措,說:“行啦娟,來不了光羞,肯定是有別的事绩鸣,誰還有沒個七事八節(jié)?對吧親家母纱兑?”
金籬又看了母親一眼呀闻,頭發(fā)灰白的于蘭英就趕緊站了起來,又順手拉了金月亭一把潜慎,連連說道:“是嘛是嘛捡多,約摸是家里轉不開,他大姑也是剛生了孩子嘛铐炫±菔郑”
他大姑,就是金行的大姑倒信,金籬的姐姐金桐科贬。讓于蘭英心虛的是這第二胎,又生了一個女兒鳖悠,金行滿月這天榜掌,剛好四個月零七天鸭丛。于蘭英是生女兒生怕了的人,金桐剛生下二女兒那段日子唐责,于蘭英天天在家里掉眼淚。金月亭曾經(jīng)忍不了瘾带,破口大罵:“犯賤的傻娘們兒鼠哥,一家子的好運氣,都讓你哭沒了看政,青天白日頭的你嚎你娘的哪門子喪朴恳?”
“可真有一套!”王娟娟這是在數(shù)落金桐允蚣,又道:“她生的孩子金貴于颖,生孩子,過滿月嚷兔,死活連個信兒都不給我們森渐,她嫁入豪門啦?看不起我這樣的窮親戚啦冒晰?還是單位里的先進典型呢同衣,典的什么型?”
金桐是濟南開元寺第一小學的語文老師壶运,這幾年帶領著四五年級的孩子讀《三國演義》耐齐,市南區(qū)教委的主任和書記就謀劃著掛了個“梧桐講壇”的牌子。現(xiàn)在正流行這個蒋情,弘揚傳統(tǒng)文化嘛埠况,一來二去的就成了全區(qū)教育系統(tǒng)的先進典型,提前兩年調了一級工資棵癣。按說辕翰,這樣的知書達理之人,為人師表嘛狈谊,親侄子的滿月酒金蜀,應該露個面兒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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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4路公交車上的畴,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如何開口談錢渊抄,金籬已經(jīng)來到了姐姐家附近的站牌。
自從金桐搬了家丧裁,金籬還沒來過這里护桦。姐夫梁兵也是小學老師,卻是在開元寺第二小學煎娇,教體育二庵。梁兵的爸爸是市水泥廠的質檢員贪染,因為是特殊崗位,工作一年可抵兩年工齡的那種催享,按勞動法杭隙,五十歲就退了休。媽媽是一九九一年從農村辦農轉非進城因妙,一直也沒有找到個正式的工作痰憎,當過水泥廠食堂的合同工,在水泥廠職工醫(yī)院干過保潔攀涵。后來參加市婦聯(lián)搞的家政培訓铣耘,拿了一個什么金牌資質的證書,現(xiàn)在給市委干休所一戶人家當全職保姆以故,伺候一個離休老太太的起居蜗细,平時住在人家那邊,每周只回家休息一天怒详,月薪六千塊炉媒。
金桐住的這套房子是水泥廠退休職工的集資房,樓下綠化帶的間隙里竟然還有老人用木柴在鐵皮爐子里燒開水昆烁。這小區(qū)看起來很大橱野,菜市場、幼兒園善玫、理發(fā)店水援、中醫(yī)養(yǎng)生館、公共澡堂茅郎、洗衣店蜗元、香油坊,品種齊全得讓金籬感到絕望系冗。她現(xiàn)在就怕看到這些與居家過日子密切相關的行業(yè)奕扣。金桐還沒搬到這里來住的時候,曾經(jīng)回家跟父母說過掌敬,雖說眼下面臨著辦不了房產證的困境惯豆,但地理位置好啊,一墻之隔的商品房小區(qū)已經(jīng)賣到兩萬一米了奔害,就算這房子辦不了房產證楷兽,還能貶值到哪里去?
“怕什么华临?還能給當作違章建筑給拆了不成芯杀?法不責眾嘛,這種暫時無證的房子,濟南人民也不是家家都有一套揭厚∪刺兀”金桐這番話,曾讓王娟娟撇了嘴直翻白眼兒筛圆。
跟公公婆婆經(jīng)過一番怎樣的較量裂明,金桐才搬進了這套三室兩廳,金籬無心打探其中的細節(jié)太援,卻能體會梁兵的父母從這里搬回到那個一室一廳的辛酸闽晦。區(qū)政府宿舍的一室一廳是梁兵爺爺留下的房產,梁兵還有一個姑姑粉寞,按說這一室一廳有那姑姑的一半∽笄唬可是唧垦,姑姑一家都在青島,聽說是站在家里的陽臺上就能看到海水浴場的那種高檔房產液样。梁兵結婚把一室一廳做了婚房以后振亮,姑姑明確提出歸自己繼承的那一半不要了,直接過戶到了梁兵的名下鞭莽。而且坊秸,姑姑還十分大度地建議梁兵也在房產證上寫了金桐的名字。
金桐與公公婆婆換房澎怒,名義上是說區(qū)政府宿舍那套房子有暖氣褒搔,又是個一樓,還帶個四十多平的小院子喷面,人上了年紀星瘾,就應該住有暖氣帶小院的房子。而她心里真正的打算呢惧辈,還是想著水泥廠宿舍這套三室兩廳琳状,有朝一日能辦房產證的時候,也能直接落到她與梁兵的名下盒齿。這是金月亭分析出來的意思念逞。金籬聽了,沒有任何表示边翁,于蘭英倒是有些不理解金桐的急性子翎承,說:“人家就梁兵一個兒子,那房子早晚還不都是你們的符匾?急什么急审洞?”
按門鈴,姐夫梁兵開了門。梁兵的眼神是做賊心虛的那種驚恐不安芒澜,金籬忙問了一句:“你也在家呀仰剿?”又一想,這不是廢話么痴晦?今天星期六南吮,他不在家,還能到哪里去狼竄不成誊酌?
只是部凑,這老兄那表情不大對啊,難道那兩萬塊錢被金桐發(fā)現(xiàn)了碧浊?他不是說那錢是他爸媽的錢嗎涂邀?
金月亭住院的第天上午,梁兵送到金籬手中兩萬塊錢箱锐,說是爸媽的意思比勉,當時還萬般叮囑“可別叫金桐知道,在錢的問題上驹止,她可是六親不認”浩聋。金籬相信梁兵的人品,他不會哪天一時沖動把這秘密告訴金桐臊恋,他爸媽更不會衣洁。
二寶在客廳的嬰兒床上睡覺,金桐正在寬敞的陽臺上提了毛筆練字抖仅。金籬就直接走到了姐姐身邊坊夫,小心地問:“你,沒事吧撤卢?”金桐翻了翻白眼践樱,像是明白妹妹的意思,卻故意淡淡地反問:“我能有什么事凸丸?”她并不停下拷邢,繼續(xù)醮著兌了水的淡黑,一筆一劃地在舊報紙上臨魏碑屎慢。
金籬不懂書法瞭稼,但也能夠感覺出姐姐的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腻惠,都像是窮門小戶出身的孩子那般縮頭縮腦环肘,絲毫沒有魏碑書法的舒展自如之氣。金籬說:“爸爸的情況集灌,真的不容樂觀悔雹,我看复哆,要是實在不行,只能回家里養(yǎng)著了腌零,腦干出血益涧,又是那么大的面積,能保住命闲询,已經(jīng)很不容易啦伊磺《嗤В”
梁兵走到金桐身后看了看钙勃,并沒有說話唁毒,又小心地看了金籬一眼,輕手輕腳地退回到了臥室里砚嘴。金桐不看妹妹眯勾,也不搭話枣宫,只是在寫字婆誓,寫的是:日短天寒愁送客吃环,楚山無限路迢迢。
金籬說:“爸爸現(xiàn)在還是沒意識洋幻,哪怕是能掙開眼呢郁轻,哪怕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需要人伺候呢,那樣的話文留,回家以后好唯,我們也有個盼頭嘛≡锍幔”金桐還是不說話,還是只顧了低頭寫字,寫的是:醉后推敲應不免忧风,只愁別駕惱郎當建钥。
天知道金桐這是從哪里想來的歪詩谎势?她案頭那本魏碑字貼上也不是這些字啊,突然寫這幾句杨名,難道還有什么用意脏榆?
金籬顧不得細想,忙說:“眼下這樣子台谍,就是植物人嘛须喂,離開了醫(yī)院,爸爸很快就會死趁蕊,你想想坞生,長時間躺在床上不動的人,最終不是死于肺部感染掷伙,就是死于壓瘡感染恨胚,還有一個問題,爸爸現(xiàn)在的狀況炎咖,出院回家以后赃泡,媽媽一個人,無論如何伺候不了乘盼,王娟娟生了孩子升熊,等她休完了產假,還不是媽媽給她帶孩子……”
這套精裝修的房子確實很大绸栅,總讓人感覺有巨大的回音级野。金籬還想繼續(xù)說下去,金桐輕輕地放下了毛筆粹胯,低了頭走到客廳里蓖柔,看看熟睡的二寶,又回到妹妹身邊风纠,說:“行啦况鸣,不用跟我說這個,我現(xiàn)在沒這個能力竹观,也沒這個心情镐捧,這都是命,你是醫(yī)生臭增,你比我更清楚懂酱,醫(yī)院嘛,治得了人的病誊抛,但是列牺,治不了人的命,人哪拗窃,該死的時候瞎领,你就得讓他順順當當?shù)厮廊ヂ!?/p>
沒想到默刚!萬萬沒想到甥郑!金籬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親姐姐會當面說出這樣的話來!醫(yī)院里躺著的可是親爹啊荤西,你怎么會說這個澜搅?
金籬強忍著心中的不痛快,說:“我實習的時候邪锌,見過這種腦干出血的病人勉躺,有的確實能恢復過來,他需要一個過程觅丰,可是饵溅,如果現(xiàn)在我們放棄了,爸爸只有死路一條妇萄,你想想蜕企,爸爸要是死了,咱家就完啦冠句∏嵫冢”
“死了?完啦懦底?”金桐轉身又去了客廳唇牧,長長地嘆了口氣,停頓了足足六十秒之后聚唐,說:“其實啊丐重,咱爸沒住院的時候,咱家已經(jīng)完啦杆查“绲耄”
金籬張大了嘴,想“啊”一聲根灯,卻沒“啊”出來径缅。金桐看了妹妹一眼掺栅,嘴角動了動烙肺,冷笑一聲,說:“還研究生呢你氧卧,怎么也是個糊涂蟲桃笙?實話跟你說吧,從爸爸把房子過戶給他的親生兒子沙绝,而且還給人家王娟娟加上一個名兒的那天起搏明,在我心里鼠锈,咱那個家就已經(jīng)徹底完蛋啦⌒侵”
原來如此购笆!
金籬終于明白了姐姐的癥結所在,她終于能夠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虚循,說:“我的親姐姐同欠,那房子,將來早晚不都是金明的嗎横缔,難道你和我铺遂,還要分走一半不成?”
“既然早晚都是他兒子的茎刚,那還用得著在兒媳婦沒進門的時候襟锐,就把房產證的戶給過嘍?”金桐的嗓門提高了八度膛锭,說“這性質太惡劣你知道不知道粮坞?”緊張得梁兵從臥室里跑出來,看了姐妹二人一眼初狰,又抽身回去了捞蚂。金籬忙說:“這個事情,不提也罷跷究,現(xiàn)在姓迅,不是爸爸出意外了嘛,放下恩怨俊马,救人要緊嘛丁存!”
“恩怨?誰的恩怨柴我?我跟任何人沒有恩怨解寝,你愿意出錢,你去出好了艘儒,以后啊聋伦,有你為那個無底洞傷心欲絕的時候!就那么一家子人界睁,還怕你有無限熱情觉增?嗯?騎驢看手機翻斟,哼逾礁,走著瞧吧!”金桐摞下這番話访惜,又去陽臺上寫字去了嘹履。
騎驢看手機腻扇?你這不也挺懂人間情調的么?金籬站在姐姐家一塵不染的客廳里砾嫉,一下子沒了主意幼苛。這要猛一下子聽起來,姐姐說得句句在理焕刮◎韭停可是,自己到底錯在哪兒了呢济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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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月亭在金行的滿月酒中途就犯了病暑椰。
多年高血壓的人喝到肚子里半斤孔府家酒,作出個腦溢血啥的妖蛾子來荐绝,對于金籬這個醫(yī)學院的碩士研究生來說也是完全能夠理解的一汽。
可是,以當時的氣氛低滩,誰也勸不住啊召夹。再說,王娟娟的爸爸是機床廠的廠辦司機恕沫,那口氣讓人感覺他比廠長的能耐都大监憎,唯獨不提他們上個月還為了單位拖欠工資去市政府靜坐的尷尬。
直到金月亭被120送到醫(yī)院婶溯,又經(jīng)歷了長達四個多小時的所謂急救鲸阔,金籬一直堅定地認為這就是命,這就是親爹親媽的命迄委。
一九九二年五月端五被開除民辦教師職務之前褐筛,金月亭已經(jīng)擁有了十一年的教齡。他高中畢業(yè)以后復讀了一年叙身,又在鄉(xiāng)政府的干部食堂干了一年臨時工渔扎。后來,一直在金家岸村辦小學當老師信轿。先是代課老師晃痴,第五年頭上就成了鄉(xiāng)政府備案的民辦老師。剛開始那幾年财忽,金月亭的夢想是哪一天能夠轉成公辦老師倘核。直到金籬出生,這夢想就變成了有朝一日能夠生個兒子出來定罢。結果呢笤虫,一九九三年的清明節(jié),兒子金明出生了祖凫,教師的職務也徹底丟了將近一年了琼蚯。金籬上了小學,能完整讀下來的第一個句子惠况,竟是村干部用石灰刷在街道兩邊墻上的標語:該流不流遭庶,扒房牽牛。
金清稠屠、金明出生之前那大半年時間峦睡,鄉(xiāng)教委開除了金月亭的民辦教師職務還不算,鄉(xiāng)政府計生辦的干部們繼續(xù)四處搜尋挺著大肚子的于蘭英权埠。
金月亭的家里空空如也榨了,自然也就無牛可牽攘蔽。計生干部們在堂屋的門與窗戶之間拴上鋼絲繩龙屉,東方紅拖拉機的屁股上拴了鋼絲繩的另一頭。于是满俗,在全村男女老人的注視下转捕,那堵土坯墻被拉倒了,上面的房梁跌落下來唆垃,緊接著就是整個房頂坍塌了下來五芝。從此之后,金月亭兩口子就在金家岸村民的視野中徹底消失了辕万。
當年枢步,金月亭拖家?guī)Э诘卦谑「畯S街落了腳,憑借以前在鄉(xiāng)政府干部食堂學會的炸油條手藝渐尿,在街口的拐角處支起了油條攤兒价捧。多年之后,直到金籬準備上初中的時候涡戳,終于見到了爸爸媽媽和弟弟妹妹结蟋。這些年,金月亭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就是“房子事小渔彰,香火事大”嵌屎。
在金行的滿月宴上,金月亭也許是因為大女兒金桐和三女兒金清的故意缺席而有些別扭恍涂,他再一次端起酒杯向王娟娟的爸媽敬酒的時候宝惰,金籬就發(fā)現(xiàn)他有些站立不穩(wěn)了。
金月亭身高一米七九再沧,從面相上看尼夺,完全屬于那種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富貴相。雖說最近大半年時間因為市里大搞創(chuàng)建衛(wèi)生城,城管執(zhí)法隊的人暫時取締了他的油條攤子淤堵,家里一下子沒了收入寝衫,但他從來就是倒驢不倒架兒的勁頭。近幾年的油條攤子是街口拐角處用白色的鐵皮泡沫板搭起來的臨時小房拐邪,按城管的話說是“違章建筑”慰毅。可這也不妨礙金月亭兩口子每個月純掙萬把塊錢扎阶。
對于未來汹胃,金月亭還是充滿了信心。
金月亭搖晃著寬寬的肩膀东臀,一手扶著桌子的角着饥,一手端著滿滿的一杯酒,對著二位親家惰赋,說:“房子事小宰掉,香火事大,哈哈谤逼,鄉(xiāng)政府那些畜生們贵扰,嗯?當年扒我房子的時候流部,哪里能想得如今我金月亭一家也在省城扎下了根戚绕?該讓那些畜生們來看看我孫子,嗯枝冀?對吧舞丛?這叫什么?這叫院里有馬不叫富果漾,屋里有人不算窮……”
“慢慢來球切,慢慢來嘛!”王娟娟的爸爸也像是喝多了绒障。他端著酒杯吨凑,像是想不起來繼續(xù)說些什么才好了。王娟娟的媽媽趕緊站了起來户辱,說:“一家人嘛鸵钝,哪能這么客氣?什么窮啊富奥洹恩商?我們可不講究這個,窮日子窮過必逆,窮有窮的好畜普,富有富的難√0梗”
這話讓人聽得有點亂,不知道金行的姥姥到底想表達個什么意思端辱。金籬臉上堆著笑,看了王娟娟的爸媽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頭,她實在為自己的親爹感到命運的不公平渊啰。論長相探橱,王娟娟的爸爸王德平簡直就是猴頭猴腦了申屹,人家反倒是顯擺不完的優(yōu)越感?你優(yōu)越個什么勁呢隧膏?
在濃眉大眼鼻梁高挺的金月亭面前哗讥,機廠六廠的廠辦司機王德平先生差不多就是戲臺上的小丑一般了。王德平說:“娟娟以前談朋友胞枕,我是嚴格把關的杆煞,凡是祖輩三代都在濟南城里的家庭,我首先就反對腐泻,那種家庭成長起來的小么子决乎,嬌生慣養(yǎng),一身臭毛病派桩,哪一個是成器的嘛构诚?我最中意農村家庭的孩子……”
濟南城里的老戶人家把二十歲上下的男孩子昵稱為小么子,王德平以此來顯示自己的濟南老戶身份铆惑,顯然也是別有用心范嘱。可是员魏,金籬心中憤憤不平丑蛤,又有什么辦法呢?人家王德平先生的身份是國有大企業(yè)的在編職工啊撕阎,這要放在二十年前受裹,王德平這樣的家庭在濟南城里完全稱得上是上等人家。
媽的虏束,什么世道棉饶?我那一表人才的親爹,怎么就這么湊湊和和地過了大半輩子呢魄眉?如果能讓他當一輩子農村小學的老師砰盐,眼下也就是該到了退休的年齡了么,還至于為找一個擺攤兒炸油條的地方犯愁坑律?還至于在這里陪著笑臉跟他們一般見識岩梳?
金籬心里別扭得很了囊骤,聞著滿屋子飄散的白酒味道就有些反胃了。她輕手輕腳地溜了出來冀值,下樓也物,來到飯店一樓的大廳里。在大廳里吃飯的人不多列疗,看上去有些年紀的大叔服務員正在收拾桌子滑蚯,盤子與碗和玻璃酒杯發(fā)出的叮叮咣咣的響聲十分清脆,卻讓金籬感覺震得她心里像是有東西忽然扎一下又扎一下抵栈。
后來告材,金籬就懂得了什么叫不祥的預感。在她心里慌慌得無法給別人描述那感覺的時刻古劲,恰恰是金月亭突然摔倒在地的瞬間斥赋。還能說什么?這都是命啊产艾。命該如此疤剑,任你親娘老子也攔不住,就算是不是辦這滿月酒闷堡,這腦出血也會在別的事情上降臨隘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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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星期天杠览,按照梁兵前一天晚上在電話里的交待弯菊,金籬非常準時地在上午九點與馮奕在溫哥華婦產醫(yī)院的門診三樓見了面。
電話里倦零,梁兵說:“這個忙误续,也只有你能幫我了,我和她之間很單純扫茅,沒你想得那么復雜蹋嵌,就是相互談得來『叮”
你媽栽烂!單純!談得來恋脚,怎么就談出這樣的麻煩來腺办?你這叫出軌!金籬想說得重一點糟描,又一想怀喉,何苦呢?我那親爹的住院費里船响,不是還有人家的兩萬塊錢嘛躬拢,而且躲履,人家當時也說了,這是他爸媽的一點心意……
看起來聊闯,馮奕顯得比梁兵要小幾歲工猜。其實呢,她跟梁兵的不正常來往菱蔬,正正經(jīng)經(jīng)是姐弟戀的范疇篷帅。馮奕是梁兵的同事,在開元寺第二小學教音樂拴泌。一個教體育魏身,一個教音樂,兩個人怎么就搞到一塊兒去了呢弛针?金籬在見到馮奕之前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叠骑,人家那姑娘圖你梁兵什么呀李皇?你連自己的工資卡都被金桐掌管了削茁,你拿什么去討好那情人?
可是掉房,見過馮奕之后茧跋,金籬反而更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相互喜歡對方什么了。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馮奕的職業(yè)卓囚,憑眼前的印象瘾杭,金籬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這姑娘的職業(yè)會是小學里的音樂老師。
怎么說呢哪亿?馮奕從衣著到妝容到身材到氣質粥烁,簡直讓金籬感覺她是個天外來客。媽的蝇棉,你這么時尚的一個女子讨阻,怎么就讓梁兵給搞上了呢?難道會是梁兵主動勾你的篡殷?梁兵在金桐面前簡直都是窩囊到家了钝吮,男人怕老婆怕到那個份上,你怎么還把他當成了寶兒板辽?
此前奇瘦,在電話中,梁兵說:“你不用跟她多說什么劲弦,她知道我跟你姐關系不好耳标,也知道你和你姐關系不好,你也不用擔心你姐以后會知道邑跪,你不說次坡,我不說纲仍,馮奕不說,你姐能知道么贸毕?”
也是醉了郑叠!這是什么狗頭邏輯?金籬沒想到梁兵還有這個本事明棍!
前些日子乡革,梁兵在往醫(yī)院里送那兩萬塊錢的時候,是不是心里已經(jīng)有了這個打算摊腋?不過沸版,梁兵這做法是不是繞得有些遠了?你跟那女子擦槍走火兴蒸,隨便哪個醫(yī)院不能辦掉视粮?又何必把我扯進來?你這是什么用意橙凳?
金籬上班的單位全稱是濟南溫哥華婦產醫(yī)院蕾殴。真正上班之后,金籬終于搞明白了岛啸,凡是叫濟南什么什么醫(yī)院的钓觉,百分之一萬是民營的,尲岵龋坑那些不動腦子的人荡灾,凡是叫濟南市什么什么醫(yī)院的,又貨真價實是公立的瞬铸,除了服務態(tài)度不怎么好批幌,至少還會有個底細。
這濟南溫哥華婦產醫(yī)院聽起來高大上極了嗓节,所投放廣告的主打概念就是“中外合資荧缘,只為少數(shù)人服務的高端私人定制醫(yī)院”。其實呢赦政,真正的后臺老板還是莆田系胜宇。金月亭在省府廠街支起攤子炸油條的時候,溫哥華婦產醫(yī)院的老板吳仁旺還是凌晨三點起床提了漿糊桶在濟南大街上給電線桿子貼廣告的馬仔角色恢着。從電線桿子上的“專治肝病”廣告到溫哥華婦產醫(yī)院開業(yè)桐愉,吳仁旺用了十五年時間。
吳老板的這些底細掰派,金籬是從門診手術室麻醉師孫美榮嘴里得來的从诲。孫美榮在這里干了將近五年時間,越來越不滿意吳老板的工資績效考核制度靡羡,說:“你一個民營醫(yī)院嘛系洛,怎么還看學歷定工資俊性?扯你娘的個蛋蛋嘛,人家小金姑娘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碩士研究生嘛描扯,你怎么又按工作年限呢定页?”
今年四十九歲的孫美榮在濟南郊區(qū)黃河北岸一個叫黑虎橋鎮(zhèn)中心醫(yī)院的單位內退以后,一直給吳仁旺打工绽诚。她在為金籬鳴不平的同時典徊,更多的還是為自己的工資收入而氣憤。
馮奕的麻煩不算大恩够,但藥流不行卒落,需要做個手術了。
于是蜂桶,金籬說是“老家的一個親戚”儡毕,門診部的經(jīng)營主任就簽了字,給定了個半價優(yōu)惠扑媚。孫美榮悄悄地說:“媽了個屁腰湾,半價優(yōu)惠也得兩千多塊嘛,象征性地收個成本就行了唄钦购,自己人還這么黑檐盟?”然后,又對著馮奕和金籬一笑押桃,說:“嘿,我給你用一支進口麻藥导犹,小二百塊哪唱凯,也算是占他娘的一點便宜』蚜。”金籬壓低了聲音磕昼,說:“感謝孫主任,這讓我怎么好意思节猿?”馮奕還算來得快票从,對孫美榮說:“阿姨,讓我表妹哪天請你吃飯好啦滨嘱,我請客峰鄙。”
梁兵在馮奕肚子里制造的麻煩就這么無驚無險地化解了太雨。具體的手術操作由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護士來完成吟榴。金籬在手術臺前的角色是這老護士的助手。吳仁旺的用意很明顯囊扳,不久的將來吩翻,流產手術由金籬來完成兜看,但目前金籬還需要過渡一下……
按照平時的工作流程,老護士在用器械進入馮奕身體的前后過程中狭瞎,金籬是應該全程參與的细移。可是熊锭,當金籬看到手術護士用碘伏棉球在給馮奕那里消毒的時刻葫哗,金籬突然對孫美榮和那老護士說:“不行,我得去門口喘喘氣球涛,我親表姐呢劣针,心里還是慌得不行∫诒猓”
金籬不愿意目睹馮奕的隱私捺典,也是覺得那個地方是自己的親姐夫如魚得水又制造麻煩之處。雖然這三者之間沒有必然聯(lián)系从祝,但她心里就是覺得別扭襟己,她甚至為姐姐金桐感到可憐。我們可是親姐姐親妹妹啊牍陌,怎么就淪落到我?guī)鸵r著兩個外人合起伙來騙你呢擎浴?你男人在外面跟這女人享受人生之中最大的快活,我這算是什么角色呢毒涧?
手術室一進門的地方是更衣間贮预,金籬就在更衣間門口的換鞋凳上坐了,心里卻還是堵得慌契讲。一想到姐姐金桐仿吞,她又突然感覺這是天意!這是繞不開的命中注定捡偏!不是嗎唤冈?昨天我去你家,你對我是什么態(tài)度银伟?我說我這兩年的積蓄已經(jīng)全部花在醫(yī)院里了你虹,下一步再需要繳費的話,我手里真的沒錢了彤避,你說什么傅物?你說沒人拿刀壓在你脖子上逼你啊,這都是你自愿的忠藤,你愿意為那個無底洞付出和我不愿意去干那傻事挟伙,都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啊!
從手術間傳出來的聲音來判斷尖阔,馮奕身體中的小麻煩已經(jīng)被終止了生命贮缅,那一團屬于梁兵的小生命已經(jīng)被扔在手術臺跟前的污物桶里了。這讓金籬覺得有些可惜介却,如果繼續(xù)成長下去谴供,倒有可能是個男孩。梁兵已經(jīng)是兩個女兒的爸爸齿坷,他和他爸他媽一定希望金桐第二胎生一個男孩出來桂肌。
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無奈。金籬為自己此刻過于豐富的想象力而感到痛苦永淌,也許馮奕這輩子都不會為哪一個男人生孩子崎场,因為她在等待手術的時間里突然就跟金籬說:“替你姐姐放一百個心吧,我不會去干拆散別人家庭的蠢事遂蛀,我不過是喜歡梁兵的某一個瞬間谭跨,我還沒有考慮跟哪個男人開始柴米油鹽的過日子,我只是想讓自己高興李滴,僅此而已……”這話算是離譜了螃宙,差不多就要傷了金籬的自尊了。
不過所坯,金桐昨天上午的話也在金籬的耳邊回蕩谆扎。金桐說,現(xiàn)在哪芹助,除了兩個寶寶堂湖,誰的心我也不操,你也不用跟我打探金清的底細周瞎,她跟我沒有來往的苗缩,你不要以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些年声诸,我和金清從來不通電話。金桐看了三米之外的梁兵一眼退盯,翻了個白眼彼乌,又對金籬說,在我心里渊迁,你們三個都是一樣的慰照,將來你們哪一個結婚生孩子過滿月之類的事情,我一樣是不露面的琉朽。
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傷人的么毒租?金籬開始鄙視自己的新姐姐了。你這一肚子的怨恨箱叁,也不過就是因為省府廠街9號院的那套房子過戶到了金明和王娟娟的名下嘛墅垮。金桐啊金桐惕医,做人要有一點底線,你這話多傷人心算色?你這話跟你的身份相符么抬伺?你以為你在學校里開了個“梧桐講壇”,你是區(qū)教委樹立的先進典型灾梦,你就是圣人了峡钓?
想到圣人二字,金籬的眼前就晃動起了梁兵的傻傻的樣子若河,甚至是梁兵沒穿衣服在馮奕身上發(fā)瘋的樣子能岩,像個淘氣的小男孩。誰知道這個馮奕怎么就迷上了這么個傻男人萧福?一個小學里的體育老師拉鹃,你這傻姑娘圖他什么呢?
在進手術室之前统锤,金籬出于禮貌毛俏,提醒馮奕說:“雖說現(xiàn)在廣告宣傳都說這個事情無痛苦無傷害,其實呢饲窿,我們干這一行煌寇,最清楚不過了,哪能無痛苦逾雄?過一會兒你就體會了阀溶,所以,你這幾天要好好休息鸦泳,不要著涼银锻,以后更要小心謹慎才好,再好的男人做鹰,也犯不著冒這個險嘛击纬!”
金籬說得一本正經(jīng),馮奕卻笑了钾麸,說:“傻妹妹你可真逗更振,聽你這話,應該是還沒男朋友嘛饭尝,遇到喜歡的男人肯腕,忍受一點痛苦算什么?你姐姐哪里懂得梁兵的好钥平?她滿腦子都是錢呢实撒,你想想啊,她讓梁兵的老媽出去給人家當全職保姆,自己家里再雇一個保姆知态,為什么呀捷兰?梁兵老媽一個月掙六千,她雇保姆一個月兩千八肴甸,你姐姐連這樣的差價都算得清清楚楚寂殉,還有什么情調可言?她哪里還顧及自家男人的感受原在?”
這個馮奕友扰,怎么就把別人家的事情搞這么清楚?簡直不是人類啊……手術室的門口正對著一條長長的走廊庶柿,透過玻璃門的縫兒村怪,可以看到兩側的椅子上坐滿了等待進入醫(yī)生診室的女人。
馮奕一手捂著小腹浮庐,一手扶著墻甚负,有些艱難地從手術間里走出來,另一個年輕的護士舉著輸流的瓶子跟在后面审残。手術室外面的走廊那頭有一間輸液室梭域,專門為這些清理過身體的女人預備的休息片刻的。金籬接過了護士手中的液體瓶子搅轿,說:“我來吧病涨。”
金籬轉身拉開門璧坟,讓馮奕在前面走既穆,又小聲問:“過一會兒,要不要我?guī)湍憬袀€出租雀鹃?”馮奕說:“當然要幻工。”說完黎茎,她就彎下腰去換鞋囊颅。恰恰就在這個時候,金籬一眼看到了前面十來米的地方傅瞻,確切地說是一間專家診室門口的椅子上迁酸,坐著的人正是金清!自己大半年未曾見面的親妹妹金清俭正!她兩手捂在小肚子上,十分小心的樣子焙畔。
太意外了掸读!金清怎么到這里來了?
廢話!肯定是婦科問題嘛儿惫!要么是有了婦科苍璺!!要么是肚子里懷了東西肾请!
金籬的腦子里開始高速運轉留搔,她初步判斷妹妹金清應該是懷孕了,因為她所坐的位置是優(yōu)生優(yōu)育專家診室的門口……可是铛铁,找男朋友隔显、結婚這一串的事情,家里人一點消息也沒有啊饵逐,你怎么就突然懷上了呢括眠?跟什么人懷上的?怎么就不跟家里的任何一個人聯(lián)系倍权?消息封鎖的這么嚴實掷豺,你是不是跟金桐串通好了呢?
馮奕終于把鞋穿好了薄声,很累的樣子当船,慢慢地往外走。金籬戴著淺藍色一次性口罩和帽子默辨,她不敢低頭去看等在門口的金清德频,更不敢看那個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中年男人,只是抬手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廓奕,從妹妹面前快步走開了抱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