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最铁,文責(zé)自負。
01.
我對奶奶的記憶應(yīng)該是從7垮兑、8歲起冷尉,早年那些事都是我從爸爸、媽媽那里聽到了系枪。小時候雀哨,媽媽經(jīng)常“翻小腸”私爷,愿意把“陳芝麻雾棺、爛谷子”拿出來曬,說到傷心處不免常常落淚衬浑。
媽媽是城里人捌浩,爸爸在縣城念高中的時候,和媽媽“早戀”上了工秩。正趕上“三年自然災(zāi)害”尸饺,人都差點被餓死进统,高考更是大量削減招生,那年爸爸落榜了浪听,癡心的城里姑娘義無反顧地嫁到農(nóng)村螟碎,踏進爸爸這個窮家。
奶奶生了7個孩子迹栓,3個兒子4個女兒掉分。媽媽結(jié)婚的時候,4個姑娘都已嫁人了克伊,3個兒子和老人沒分家酥郭。大伯是家里的主要勞力 ,由于能干活答毫,爺爺最得意他褥民,他比爸爸大十幾歲,很早就找了本屯姑娘結(jié)了婚洗搂,媽媽嫁過去的時候消返,他有4個娃。二伯大爸爸5歲耘拇,是家里最有學(xué)問的撵颊,當(dāng)時在村小學(xué)教書,找了個鄰村姑娘惫叛,生了2個娃倡勇。爸爸是老幺,由于上學(xué)晚嘉涌,加之又念了高中妻熊,結(jié)婚的時候24歲,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大齡青年了仑最,我媽媽小她四歲扔役。爸爸回鄉(xiāng)后在當(dāng)?shù)厮闶莻€高學(xué)歷,被鄉(xiāng)里中學(xué)聘為民辦教師警医。
家里的生活方式還是很傳統(tǒng)的——男耕女織亿胸。爺爺、大伯忙家外预皇,奶奶和媳婦們忙家里侈玄。爺爺遇事不發(fā)賤,老好人一個吟温,從來不得罪人序仙。在這個大家庭里,奶奶是實際的掌門人鲁豪,一家人的大事小情诱桂,吃洋丐、喝、穿挥等,用友绝,人情往來都是奶奶一句話,現(xiàn)在術(shù)語稱“一支筆”肝劲。
這么大家子當(dāng)時吃糧就成問題迁客。大伯家4個兒子,二伯家一個兒子辞槐,半大小子本身食量就大掷漱,加之賽著伴就更能吃了,所以奶奶實行了嚴格的等級分層制度榄檬,把飯的質(zhì)量分成4個等級卜范。
“用現(xiàn)在的話講,我奶奶絕對稱得上是‘優(yōu)秀企業(yè)管理者’鹿榜,她懂得按需分配海雪、按勞分配〔盏睿”我常在人前夸奶奶奥裸。爺爺和大伯干出力活,所以他倆吃的是一等飯沪袭。那個時候所謂的一等飯就是玉米餅子湾宙,純面的,不兌任何米糠冈绊。二等飯是孫子孫女的, 孩子長身體侠鳄,不能將就,和面的時候死宣,玉米面和米糠的比例是8:2伟恶。媳婦們排在第三等,玉米面比例是6:4十电。
“你媽太狠心了,拿媳婦不當(dāng)人待叹螟!”二伯母在二伯面前牢騷滿腹鹃骂。大媳婦一天書沒念,不會說也不會道罢绽,在大伯面前不敢造次畏线,但她有她的殺手锏,不高興立即掉臉子良价,人稱“小性子”寝殴,那張本來不俊的臉又拉下二尺蒿叠。
“又想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蚣常∈醒剩”我媽這三媳婦脾氣倔,時常背地里向爸爸“投訴”奶奶抵蚊。她歸根到底是城里人施绎,且文化水不淺,所以說起話來和兩個妯娌還是不在一個層面上贞绳。她初中畢業(yè)考上一個電力中專學(xué)校谷醉,由于姥姥生病,便輟學(xué)回家照顧弟弟妹妹了冈闭【隳幔“我要是不輟學(xué),現(xiàn)在就是電力工程師了萎攒∮霭耍”媽媽時常對我們炫耀。
讓馬兒跑躺酒,又不讓吃草押蚤,這話有點來頭。這14個人的大家庭不僅吃糧羹应,做飯也不是個輕快活揽碘,而做飯的活自然由媳婦們來承擔(dān),每天沒等雞叫园匹,媳婦們就按著排班起來做早飯雳刺,因為爺爺、大伯要起早打理農(nóng)活裸违。
媽媽是個城市姑娘掖桦,那里干得了這等粗活、累活供汛。做飯的大鐵鍋枪汪,需要哈腰60度才能夠到鍋底,大鍋底的火不容易生怔昨,陰天下雨雀久,鍋底倒煙把人嗆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靡ǎ“我嫁給你爸就是跳進了火坑赖捌。”媽媽提起往事矮烹,心里是滿滿的心酸越庇。三媳婦過門一個月罩锐,咬著牙強忍著,過著吃不飽卤唉,累個死的苦日子涩惑,但時間一長,這個家就不平靜了搬味。
02.
話說奶奶讓家里人分等吃飯境氢,媳婦們個個怨氣十足。不了解奶奶的人或許把奶奶想象成老電影里的地主婆模樣——滿臉橫絲肉碰纬、指手畫腳萍聊、尖酸刻薄,但事實迥然不同悦析。
奶奶的一雙“三尺金鏈”小腳支撐著與之匹配的身材寿桨,瘦弱單薄。她的臉很周正强戴,標準的杏仁眼亭螟,高鼻梁,小嘴薄唇骑歹,用現(xiàn)在的話講就是個“明星臉”预烙。但從我記事起,奶奶就是個“小老太”形象道媚,一個發(fā)網(wǎng)把整個頭發(fā)攏成一個發(fā)髻扁掸,附在腦后。見過奶奶唯一的化妝品就是一個蛤殼最域,里面裝點搽臉油谴分,洗完臉后抹一抹。奶奶的頭發(fā)烏黑錚亮镀脂,90多歲白頭發(fā)還不到一半牺蹄。“不要夸大化妝品的功效薄翅,我奶奶倒沒抹什么高級化妝品沙兰,90歲的臉都沒長老年癍。”我經(jīng)常勸我的閨蜜別過分花錢買化妝品。
最關(guān)鍵的是奶奶非常有力氣窒百。有一年我親眼看見她把一塊幾十斤重的壓缸石從腌酸菜的大缸里倒騰出來⊙荡耄“你這老太太能不能嚇死人伪节,搬這么大一塊石頭光羞,怎沒一頭栽到酸菜缸里绩鸣。”爸爸說這話的時候纱兑,奶奶已經(jīng)80有余呀闻,家里的酸菜大缸比奶奶矮不了多少。
奶奶總是這樣潜慎,她總感覺自己無所不能捡多。我經(jīng)常納悶:“奶奶那雙小腳怎么能承受如此重負?”“你奶奶體格好完全歸功于她勤快铐炫,從來沒看見她中午在炕上睡個囫圇覺垒手。”爸爸經(jīng)车剐牛回憶科贬。確實如此,我基本上沒看見奶奶躺著睡午覺鳖悠,她困的時候就坐著打個盹榜掌,然后抖起精神,不停地倒動著那雙小腳乘综。
“從來沒看見你奶東家串憎账,西家走,扯東拉西說閑話”卡辰,爸爸每每說起奶奶都是滿嘴的夸贊胞皱。奶奶確實不多言不多語,在家里也從來不跟媳婦們咬嘴嚼舌看政,有什么說什么朴恳,一本正經(jīng)。
奶奶分等吃飯允蚣,早在城里媳婦來到之前就已經(jīng)這么做了于颖,那時候兩媳婦反應(yīng)還不甚強烈。
我曾經(jīng)看過一篇文章嚷兔,題目叫《真正可怕的不是文盲森渐,而是一些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在人類進步中起了重大的作用冒晰,好像任何時期社會的發(fā)展都離不開知識分子同衣。媽媽這個三媳婦就是這樣一位有思想、有文化的小知識分子壶运。
一個城里姑娘耐齐,不顧一切地嫁給了愛情,但強烈的現(xiàn)實落差,讓她幡然醒悟:“這不是我要的生活埠况,我不能這樣蹉跎終日耸携,遺憾一輩子≡玻”“我要分家夺衍,我倆自己過∠裁”她堅定地跟奶奶說沟沙。
“一石激起千層浪”,另兩個媳婦反應(yīng)積極壁榕,他們也有各自的理由矛紫。二伯母想要分家是因為二伯是正式教師,和爸爸這個代課教師不一樣牌里,每月有工資含衔,他的錢發(fā)下來如數(shù)交給奶奶。二伯小家四口人二庵,如果單過贪染,那小日子會多愜意,一大家子分享二伯的工資催享,她覺得自己虧大了杭隙。
大伯母倒淡定了許多,因為他家四個小子是家里主要糧食消費者因妙,她心里是有數(shù)的痰憎。但她覺得大伯能干,家里的農(nóng)活都是大伯當(dāng)先攀涵,況且她大兒子18歲了铣耘,不念書跟著他爹每天趕牛、牽驢以故、拉車蜗细、扶犁,也是個主要勞動力怒详。所以她對分家也是雙手贊成炉媒,畢竟從此可以“財務(wù)自由”,況且再過兩年昆烁,她這個媳婦也快熬成婆啦吊骤。
奶奶聽說媳婦要分家,她心里是五味雜陳静尼。她和爺爺也快70歲了白粉,兩個老人每天和兒子传泊、媳婦一樣地忙碌,辛苦操持這個家鸭巴,出力比誰都多或渤。媳婦們吃飯委屈,她何嘗不是奕扣。兒媳們吃得是三等飯,而她自己吃的是四等飯掌敬。一把玉米兌一把米糠惯豆,餅子吃進嘴里又粗又澀”己Γ“只要能咽得下去楷兽,就不會餓死』伲”她自己勸自己芯杀。媳婦們抱怨起得早,可奶奶每天起得更早雅潭。
“你奶奶揭厚、爺爺可有經(jīng)濟腦瓜了,那個時候就搞‘副業(yè)’了扶供,家里開個豆腐房筛圆,你爺爺挑著擔(dān)子把豆腐賣到三里五村〈慌ǎ”爸爸經(jīng)常對我們說太援。
每天早上,奶奶不到三更就起來忙乎扳碍,磨豆?jié){提岔、燒漿、點鹵笋敞、壓包碱蒙,這些活都包在奶奶身上。奶奶干活麻溜快夯巷,五更天雞剛打鳴振亮,爺爺就挑起擔(dān)子,在大街上拉開嗓子:“豆腐來….”
晚上奶奶把媳婦們要分家的事跟爺爺一說鞭莽,老爺子呼的一下從炕上坐起來……坊秸。
03.
奶奶說媳婦要分家的事,爺爺?shù)姆磻?yīng)是如雷轟頂澎怒,一下子就被砸暈了褒搔。他身子一動不動阶牍,兩個眼珠子直勾勾地瞪著,而后是老淚縱橫星瘾。
“老頭子走孽,你可別這樣×兆矗”奶奶安慰著爺爺磕瓷,但她沒有哭。
“不行念逞,只要我有一口氣困食,這家就不能散!”一向精明不管閑事的老人家這時候表現(xiàn)得異常倔強翎承,“明天把咱三個兒子叫過來硕盹,我看看我這爹說話好不好用∵犊В”看來爺爺是堅決不分這個家瘩例。
幾十年來自己和老伴辛辛苦苦把7個孩子拉扯大,好不容易地支撐起這個家 甸各,怎能讓它轟然倒塌垛贤、四分五裂?他看著身邊的老伴趣倾,想到奶奶自從嫁給他就跟他遭罪南吮,到老了還不得省心,爺爺不免心如刀絞誊酌。往事如煙部凑,生活中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浮現(xiàn)在腦海。
爺爺生于1898歲碧浊,比奶奶大兩歲涂邀。爺爺父母死得早,本家大伯把他們兩個兄妹收養(yǎng)箱锐,盡管大伯的女人待他們不善比勉,但好歹能給他們一口飯吃,給他們留有一條活路驹止。寄人籬下的生活使爺爺養(yǎng)成了“精明”的性格浩聋,處處看著別人的眼色行事,不多言多語臊恋,腿腳勤快衣洁,肯出力氣。奶奶的父親看中了精明能干且本分老實的小伙子抖仅,經(jīng)媒婆串通定下這門親坊夫。奶奶的父親幫買了兩間破草房砖第,奶奶16歲嫁給爺爺,開始自己支門過日子环凿。
“你媽干起活來就是一頭驢梧兼,是天下最能吃苦的女人≈翘”爺爺經(jīng)常跟兒女們說羽杰。這也是對奶奶的客觀評價。奶奶三十七歲生了爸爸到推。從爸爸記事起考赛,就看到奶奶和四個姐姐沒黑沒白地編大席。
那年頭环肘,每到過年家家都要換上一張新的蘆葦炕席,奶奶瞄準了“商機”集灌,遂攜眾家人編起大席來賣悔雹。冬天大雪時節(jié),爺爺趕著一掛老牛車欣喧,從幾十里外的葦場拉回大葦腌零,垛成一個大垛,等春末夏初不做豆腐的時候開始編席唆阿。
編席前要做很多準備益涧,首先把大葦按粗細長短分類,然后剮匹子——就是用專用工具把葦子分成幾半驯鳖,再用石磙子碾壓變軟闲询。這些活通常放在晚飯后干,奶奶主角浅辙,全家男女老少各有分工扭弧。壓好的葦匹子需要梳理齊整,那可是個技術(shù)活记舆。月光下鸽捻,只見奶奶把葦匹抱起來,一支胳膊向上一送泽腮,葦匹借著它的彈勁垂直站住御蒲,奶奶再抱起,向地面上撞诊赊,連撞三厚满、四次葦匹就被撞齊了。
這個環(huán)節(jié)很傷衣服碧磅,奶奶的褂子前襟幾天就磨成綹了痰滋。奶奶怕那件補丁摞補丁的褂子被磨破摘能,硬是揭開扣子把褂襟別在腰后,任憑葦匹磨自己的肚皮敲街。一道道血印团搞,紫紅色的疤痕,可想而知那是怎樣火辣辣地疼多艇。
碾壓活一般由男人干逻恐,而編織就是奶奶和四個女兒的事了。他們個個動作嫻熟峻黍,赤手露膊复隆,巧手如飛在席中穿行,一天下來姆涩,每人一張大席躍然地上挽拂。“他們的手滿是血口子骨饿,哪像女人的手亏栈,簡直就是鐵手!”爸爸現(xiàn)在提起這事宏赘,心還是揪揪的绒北。
爸爸說奶奶就像家里那頭大黃牛,吃得最差察署,干活最多闷游,用文縐縐的話說: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牛奶贴汪。除了做豆腐脐往、編大席,秋天家里收了棉花扳埂,奶奶還要和姑娘們彈棉花钙勃、紡線、織布聂喇。一家人一年到頭不得閑辖源,直到后來姑娘們先后出嫁,這些副業(yè)逐漸削減希太,最后只剩下做豆腐了克饶。
爺爺、奶奶及全家人辛苦勞作誊辉,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矾湃。家里在老房子兩頭分別接了兩間新房,房前又蓋了三間廂房堕澄,三個兒子娶媳婦邀跃,都有房子住霉咨。大伯結(jié)婚后,媳婦連生四個小子拍屑,爺爺樂得合不攏嘴途戒,“生孫子好,老楊家后繼有人僵驰,不會斷了香火喷斋。”二伯結(jié)婚蒜茴,又生了個兒子星爪,爺爺干活更是來勁:“我得多賣豆腐,掙錢給俺孫子蓋房子粉私,將來找個能干的媳婦顽腾。”爺爺喜歡孫子诺核。
爸爸結(jié)婚那天抄肖,爺爺呼朋喚友,那個樂呵勁就甭提了猪瞬。
“老伙計啊憎瘸,你這會兒是老兒娶媳婦入篮,完事大吉了陈瘦。”爺爺?shù)谋硇智皝砗认簿瞥笔邸痊项!笆茄剑蟽鹤咏Y(jié)婚了酥诽,俺也能喘口勻溜氣了鞍泉。”爺爺滿懷希望肮帐。
可他哪里想到咖驮,老兒子結(jié)婚還不到半年,家里就鬧出來這么個大亂子训枢,他實在接受不了托修。
爺爺一夜翻來覆去,三更天就爬起來坐著恒界,耷拉個腦袋不說話睦刃。
“老頭子,你想開點….”奶奶心寬十酣,對分家的反應(yīng)沒有爺爺那么強烈涩拙。
“分家际长,分家!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兴泥!”爺爺突然來了一句工育。
04.
爺爺披上破棉襖,這是奶奶20年前紡線給他做的一件藍布棉襖郁轻。襖面已看不出底色翅娶,黑黢黢的,抓一把硬硬的好唯,袖口領(lǐng)邊已補得層層疊疊竭沫。爺爺一夜憋得如同田里的青蛙,肚子鼓鼓的骑篙。他想起身召集三個兒子把分家的事壓下去蜕提,希望這是媳婦們的一出鬧劇。他把一支腿撂下炕沿靶端,剛想放下另一支腿谎势,突然眼前一黑,一跟頭栽到地上杨名。
“老大脏榆,快過來,你爹…..台谍⌒胛梗”奶奶呼喊著住在對屋的大兒子〕萌铮“快坞生,掐人中!”大兒子聞聲跑過來掷伙,赤身裸腳是己,“快,找根針來任柜∽浞希”大伯招呼奶奶幫忙。
大伯母把家里老小的都呼號起來宙地,三個兒子把老爺子抬上炕摔认。大伯平時懂點針灸穴位,他這一針扎下去還真有效绸栅,只聽爺爺“哽”的一聲级野,蘇緩過來。
“老頭子,你嚇死我了蓖柔〕狡螅”奶奶給爺爺從上到下捋著身子,爺爺緊閉雙眼况鸣。爺爺身上緊緊巴巴牢贸,瘦骨嶙峋。
爺爺慢慢睜開眼睛:“老大”镐捧,爺爺用微弱的聲音說潜索,“你是老大,給你兩個弟弟和媳婦們說說懂酱,咱這家不能散啊竹习。”說完竟嚎啕大哭起來列牺。二伯走上前:“爹整陌,你放心,媳婦們說了不算瞎领∶诒瑁”二伯是家里公認的孝子。
旁邊的媳婦們此時也默不作聲九默。一切平靜后震放,媳婦們都回了各自的屋子,兒子們圍著爹媽驼修,看到老爺子無大礙殿遂,才離開。
“你說媳婦說了不算邪锌,我嫁到你家就是受窩囊氣唄勉躺!”二伯母不愧沒文化癌瘾,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偏往槍口上撞觅丰,“告訴你,這個家我要分定了妨退,老三媳婦積極妇萄、大嫂也同意∫Ш桑”二伯母咄咄逼人冠句。
“你要是分家,我就跟你離婚幸乒!”“離就離懦底,看看誰怕誰?”兩個人越吵聲越大罕扎【厶疲“我今晚就搬到媽那邊去丐重。”二伯雙眼冒火杆查,搬起行李直接扔到奶奶的炕尾扮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奶奶看著頭發(fā)毛都豎起來的二伯亲桦,眼圈都紅了崖蜜,但是她強忍眼淚沒流下來。奶奶是個堅強的人客峭,在我的記憶中豫领,無論遇到多大的事,奶奶從沒大聲哭喊過舔琅,甚至我的兩個姑姑英年早逝氏堤。
三姑婚后難產(chǎn)大流血〔鳎“保大人鼠锈,不要這孩子⌒侵”姑父毅然決定购笆,但最終三姑還是走了。大家害怕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虚循,奶奶會受不了同欠,但奶奶一滴淚沒掉,告訴姑父:“這就是她的命横缔∑趟欤”二姑是五十幾歲突發(fā)腦溢血去世的,奶奶當(dāng)時在二姑家茎刚,幫助料理完后事襟锐,還勸外孫們想開些。
這邊三兒子從老爹那兒回到家膛锭,一頭拱進炕頭粮坞,雙手埋頭,不和媳婦說一句話初狰∧荆“就是你攛掇那倆媳婦鬧事,以前你沒過門之前這家不是好好的嗎奢入?”爸爸心里五味雜陳筝闹,覺得自己對不起爹媽。媽媽也挺倔,你不說話我也不說关顷。那天晚上肩杈,夫妻倆第一次分睡,昔日的甜言蜜語已化作泡泡解寝,隨歲月而去扩然。
再說大伯母,她沒什么主心骨聋伦,平常打個小報告還行夫偶,但是遇到大事她是上不了臺面的,所以她不吭聲觉增,坐等觀望兵拢。
爺爺自從摔了那一跤后,好像傷了元氣逾礁,家里人都想送他看醫(yī)生,可說什么他也不去嘹履∧迳龋“我是老病,一上火就頭暈砾嫉,吃點小藥就行了幼苛。”可是焕刮,爺爺這次真不是頭疼腦熱這么簡單舶沿,后來爸爸把爺爺送到縣城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肝硬化腹水配并,好像日子不多了括荡。
爸爸把爺爺?shù)氖逻w怒于媽媽,媽媽此時已經(jīng)懷我三個月溉旋,她也是一肚子委屈畸冲,卷起包裹回娘家去了。此時低滩,家已失去了往日的喧囂召夹。爺爺躺在床上岩喷、不能起來干活了恕沫。大伯和他大兒子負責(zé)家里的農(nóng)活,二伯和爸爸上班纱意,三媳婦回了娘家婶溯,二伯母和二伯慪氣,伙里排班做飯也不做了,吃飯的時候讓孩子去盛一碗迄委,拿回來給她褐筛。兩個媳婦躺平,家里做飯的活就由奶奶和大伯母來做叙身。做了兩天渔扎,大伯母也開始“鬧病”了,于是家里這些雜活全由奶奶承擔(dān)信轿。
“老婆子晃痴,苦了你了!”爺爺看到奶奶的小腳白天黑夜不得閑财忽,心里不是滋味倘核。爺爺?shù)牟『昧藥滋欤∏橛址磸?fù)即彪,格外加重了紧唱。更糟糕的是、爺爺?shù)那榫w有些不大對頭隶校,沒人的時候經(jīng)常一個人掉眼淚漏益。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個月,爺爺?shù)牟〔灰姾棉D(zhuǎn)深胳。期間誰也不提分家的事遭庶、可是奶奶的心里就像有一堵墻堵著,憋得心里難受稠屠。
一天晚上峦睡,爺爺突然對奶奶說:“孩他媽,我想通了,這個家分了吧权埠≌チ耍”奶奶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帘危“我聽說后院老周家分了龙屉,他家六個媳婦原來成天兔打鱉鬧的,分了家都知道自己的小家重要满俗,現(xiàn)在過得都挺好转捕,我就不別著啦∷衾”
奶奶說:“這話我早就想說五芝,過去咱倆能干,幫孩子承擔(dān)點辕万,現(xiàn)在干不動了枢步,就別連累他們了沉删。”
正說著醉途,二伯從外面進來矾瑰,他聽見爹媽的對話,沖到里屋大聲說:“爹隘擎,我死了也不分這個家殴穴。”
05.
二兒子聽爹媽說要分家货葬,腦袋“星”的一下推正。他看著躺在炕上的爹爹,氣息奄奄宝惰,再看看眼窩深陷植榕,憔悴單薄的母親,止不住淚如雨下尼夺,“爹尊残、媽,你們放心淤堵,說什么我也不能拋下你們不管寝衫。”
二伯自從上次和二伯母鬧翻拐邪,搬到奶奶的炕上睡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慰毅。奶奶、爺爺勸了多少次扎阶,他好像是鐵了心汹胃,媳婦不服軟他堅決不回去,
“老二呀东臀,爹想通了着饥。爹現(xiàn)在老了,又得了這個病惰赋,你媽這么大歲數(shù)也不中用了宰掉。等分了家,喃們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我們兩個老的就放心了赁濒∽匪”
“老二黔龟,就這么定了绳瘟,回頭你們哥仨都過來赛不,把家里能分的都扒拉扒拉屿储。你心細轧飞,拉個單子司训,合計合計≡抛樱”爺爺分家主意已定果漾。
二伯還要說什么球切,奶奶上炕抱起行李塞到他的懷里∪拚希“今晚我不留宿吨凑,趕緊回去』瑁”二伯不從鸵钝,奶奶抱起行李就往下廂房走,那瘦小的身影在月光下顫顫巍巍庐镐。二伯母執(zhí)拗不過二伯恩商,看婆婆送來了行李,也順勢給二伯道了不是必逆,兩口子就這樣和好了怠堪。
分家其實也不難,原來誰住的房子歸誰所有名眉。二伯三間廂房粟矿,西頭兩間是我爸的,大伯兩間半损拢,奶奶一間半陌粹。那共用的一間是做飯的,兩個鍋灶對著福压,屋子里的人都走一個門掏秩。家里的地按人頭分,牛和驢給了大伯荆姆,他家人口多哗讥,地也多。
奶奶和爺爺除了一間半房子胞枕,什么也沒有杆煞。三個兒子表示要拿養(yǎng)老費,一年20塊錢腐泻,估計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2000塊錢吧决乎。
家就這樣分了,媳婦們個個歡天喜地派桩,三媳婦也從媽家回來构诚。兒子們卻悵然若失,尤其是老三铆惑,從小到大范嘱,奶奶一直最偏袒這個老兒子送膳。
爸爸從小調(diào)皮,貪玩丑蛤。爺爺讓他放牛叠聋、放驢,他和小伙伴們“騎驢打仗”去了受裹,每次爺爺要揍他碌补,總有奶奶護著。端午節(jié)棉饶,家里每人分幾個蛋厦章,奶奶總是把她那份給爸爸。爸爸念高中的時候照藻,正趕上饑荒袜啃,奶奶昧著大伯和大媳婦,把家里僅有的一點苞米粒用襪子筒裝走幸缕,為此大伯母好不高興群发,總說奶奶偏向小兒子。
分家后冀值,爺爺?shù)牟「亓艘参铩V雷约簩⒉痪糜谌耸溃幸惶炝辛疲棠痰氖终f滑蚯。“孩他媽抵栈,你跟我一天福沒享告材,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呀」啪ⅲ”他哽咽著說斥赋,“我死了,你看看跟哪個兒子過能行产艾“探#”“我誰也不跟,自己過闷堡“欤”奶奶的口氣非常堅定。一個月后杠览,爺爺走了弯菊。奶奶沒有哭天抹淚,也沒有依附哪個兒子踱阿,在一間半的房子里過著自己的日子管钳。
大伯母和奶奶共用一個灶間钦铁,那時候家里的大鍋非常大,兩口鍋對著才漆,中間的過道很窄牛曹。做飯用玉米秸,兩人同時做飯都調(diào)不開腚栽烂,所以奶奶總是等大伯母做完飯自己再做躏仇。在草垛里拉一捆玉米秸恋脚,一口飯也要動火刷鍋腺办。
分家之后,媳婦們的積極性就是高糟描。大媳婦天天圍著鍋臺轉(zhuǎn)毫無怨言怀喉。幾年間,她又生了三個孩子船响,終于撈了個女兒——小七躬拢。二伯母的性格是綿里藏針,表面不動聲色见间,內(nèi)心主意篤定聊闯。她繼承了她母親的特質(zhì)——特摳門,日子過得滴水不漏米诉。二伯挺孝順菱蔬,奶奶不自在,都是他跑前跑后史侣,因為他上班買藥方便拴泌。每次他花錢,奶奶都會送過去惊橱,二媳婦如數(shù)收下蚪腐。家里做個好東好西的,二伯想送點税朴,她是百般不樂意回季,“你媽就生你一個兒子呀?”
我媽這個三媳婦心眼最好使正林。爸爸是代課教師泡一,年底能把一年的工資算清,有一年全年開了190元錢卓囚,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瘾杭。好在姥姥家在城里,姥爺是醫(yī)院的會計哪亿,家里經(jīng)常捎點東西貼補粥烁,有點好的贤笆,媽媽也叫奶奶過去吃點。
媽媽生了我之后讨阻,又生了弟弟芥永。愛屋及烏,奶奶偏愛爸爸钝吮,對這個孫子格外疼惜埋涧。每天晚上吃完飯,奶奶都過來看兩眼大孫子奇瘦,有時回去晚了棘催,大伯母就把門閂插上。上次奶奶叫窗開門耳标,大媳婦下地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醇坝,“喜歡他們家就在他家待著得了,這么晚回來干什么次坡?”
奶奶拽一下門呼猪,門又被閂上了,這次奶奶走到自己那屋窗前砸琅。過去的窗都是上下開扇宋距,從中間開縫,下面那扇是死的症脂,上面那扇可以掀起谚赎。奶奶試著爬上窗臺,抓住窗欞摊腋,一只小腳先撂過去沸版,再把身子翻越過去,不小心整個人栽到炕上了兴蒸,頭撞了個大包视粮。
媽媽非常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橙凳,雖然是城里姑娘蕾殴,農(nóng)活樣樣都行,家里又養(yǎng)了豬岛啸、雞钓觉。有一年夏天,姥姥生了一場重病坚踩,媽媽不得不舍棄小家回去照顧一段日子荡灾,家全都交給奶奶。那時候糧食特別金貴,人都不能可勁吃批幌,豬就更甭提了础锐。豬在圈里餓得嗷嗷叫,奶奶就到玉米地里挖野菜荧缘,六月的一天皆警,酷暑難耐,奶奶在玉米地里憋得大汗淋漓截粗,剛拐著滿滿兩籃子野菜從地里出來信姓,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06.
話說奶奶為了三媳婦家的豬绸罗,剛從密不通風(fēng)的玉米里拐著兩筐野菜出來意推,突然眼前一黑、兩腿發(fā)軟从诲、小腳一滑栽倒在田頭的小河旁左痢,不省人事靡羡。
“快來呀系洛,有人摔倒了!”在河邊放牛的小子聽見了“撲通”聲略步,急忙喊起來描扯。恰逢附近有兩個農(nóng)婦在洗衣服,她們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趟薄≌莱希“哎媽呀,這不是前街老楊大媽嘛杭煎!”一個農(nóng)婦認出了奶奶恩够。
“大媽!大媽羡铲!你醒醒蜂桶!”“快!咱把她抬到蔭涼處也切,她是中暑了扑媚。” 說著她又招呼幾個就近的人雷恃,齊力把奶奶抬到樹蔭下疆股,用濕毛巾給奶奶擦掉臉上的汗泥。一會兒奶奶蘇醒過來倒槐,兩個農(nóng)婦幫她連人帶菜送回家旬痹。
三兒子家的豬,確實挺折騰人。這頭豬野性強两残,餓了就拱圈跳墻羡忘,沒辦法,爸爸用石頭把豬圈墻砌得快有一人高了磕昼。一個下雨天卷雕,奶奶和了一桶雜七雜八的豬食,掂著小腳票从,擎起桶正想往豬槽里倒漫雕,只聽“噗”的一聲,一桶豬食不偏不倚地倒扣在她的頭上峰鄙,奶奶瞬間變成了“豬食雕像”浸间。
兩個媳婦都說奶奶偏向老三,其實正如老話說:“孩子都是媽身上掉的肉吟榴,十個指頭咬哪個都疼魁蒜。”不管哪個兒子家有事吩翻,奶奶都能豁上老命兜看。
大伯是生產(chǎn)隊小組長,有一年狭瞎,因為和組員周某鬧矛盾细移,結(jié)果兩人大打出手,大伯失手把周某頭打破了熊锭。這下可惹了禍弧轧,周某盡管無大礙,家里也給他賠了藥費碗殷,可是周家不依不饒精绎,一定要讓大伯“進局子”,鄉(xiāng)里公安要介入調(diào)查锌妻。
大伯平常莽撞代乃,但關(guān)鍵口膽子比誰都小。他想:如果自己蹲了監(jiān)獄从祝,家里7個孩子誰來撫養(yǎng)襟己?大伯整個人萎靡了,大伯母愁眉苦臉牍陌,家里的孩子哭唧尿嚎擎浴,奶奶跟著干著急。
大伯母的弟弟是隊長毒涧,其實上面抓不抓人完全就他一句話贮预。但是這隊長和周家大妞周大花有些曖昧,所以親姐夫也抵不過美人。大伯母求他多次無果仿吞,只好求奶奶去說情滑频,奶奶答應(yīng)了。
奶奶那雙小腳跨進了隊長家的門唤冈,隊長對奶奶假惺熱情峡迷,“大嬸那,你來干什么你虹,這事我說了也不算盎娓恪!”他倒推諉起來了傅物。奶奶嘴皮子磨亮了也無濟于事夯辖。突然,奶奶雙膝跪下董饰,“傳福呀蒿褂,我今天就給你跪下了,你看在我的份上卒暂,饒了你姐夫吧啄栓。”
“你奶奶這一輩子非常剛強介却,從沒有低三下四求過誰谴供。小時候她就對我們哥幾個說過,‘膝下有黃金齿坷,至死也不能給別人下跪’,可是她為了大兒子……”至今爸爸每每提起這件事数焊,聲音都有些哽咽永淌。
奶奶這一跪把大伯從無盡的煩愁中解救出來,后來在隊長的調(diào)和下佩耳,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遂蛀。
農(nóng)村人惜地如金,經(jīng)常為點地垅干厚,地邊鬧得不可開交李滴。大伯從小就幫爺爺干農(nóng)活,一天書沒念蛮瞄,家里的幾個兒子也沒多少文化所坯,所以這一家人做事難免“只圖小利”。
大伯家和二伯家菜地連著挂捅,每年春耕犁地大伯家人就能把二伯家的地蹭去半垅芹助,看來在那個窮時代,親情有時也大打折扣。
“倒霉鬼状土,占點便宜等病了買藥吃”无蜂,二伯母罵人也夠狠。兩個妯娌接上了火蒙谓,互相廝打起來斥季。
當(dāng)天晚上,奶奶為這事心里也不踏實累驮,好久沒能入睡泻肯。忽然聽到大伯家的大兒子在對面屋放狠話,“叫他等著慰照,惹火了我拿刀捅他全家灶挟!”。奶奶一聽毒租,嚇懵了稚铣,她覺得大孫子大群子要去殺人。怕出人命墅垮,她趕緊穿衣下地惕医,直奔前屯二伯家。
二伯家早已蓋了新房搬離了老宅算色。奶奶抄小道抬伺,一路上溝溝岔岔,80歲的老太太邁著那雙顫巍巍的小腳灾梦,頂著月黑頭峡钓,深一步、淺一步若河,跌倒了爬起來能岩,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信傳到。
二伯家人聽說這事萧福,氣夯胸脯拉鹃。二伯母更像是只好斗的獅子,“我等著鲫忍,我叫他今晚走著來膏燕,抬著出去∥蛎瘢”
“二媳婦呀坝辫,千萬別這么的。喃大哥給咱家出了不少力逾雄,一小沒念書就給家里放牛阀溶,給你爹扶犁腻脏。長大了就是家里的主勞力,不叫老大银锻,老二和老三哪能念起書永品。喃就看在我的面上,別打了击纬,真鬧出點事來這兩家不都完了嗎鼎姐?”奶奶說到這,眼淚在眼珠里直打轉(zhuǎn)更振,但還是沒有掉出來炕桨。
“老二,今晚把門閂好肯腕!”奶奶說完献宫,摸著黑趕回家,不知道老大那邊啥情況实撒℃⑼荆“大群子今晚真能去他二叔家殺人嗎?”奶奶跟斗流星地往家趕知态。
可回到家竟發(fā)現(xiàn)大伯家燈已關(guān)了捷兰,門已上了閂,一切如常负敏。奶奶又一次“跳窗入室”贡茅,不過她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每天早上把睡覺的被子鋪在窗臺下面的炕上其做,這樣她跳進去不至于傷了骨頭顶考。
后來得知,“大孫子殺人”純是烏龍事件庶柿。那天連襟家殺豬村怪,大群子喝大了,酒后吐狂言浮庐,然后啥事沒有。事后大伯母知道了奶奶去報信柬焕,還懟了她一頓审残。
07.
我九歲的時候,爸爸由于能寫劇本被縣文化館看中斑举,后攜全家離開了故土和最疼他的母親搅轿。
最親近的人遠走他鄉(xiāng),做娘的心里都被掏空了富玷。搬家那天璧坟,奶奶在后街看著拉著兒子全家的牛車漸行漸遠既穆,她站在大道邊,那清瘦的身子任憑寒風(fēng)勁吹雀鹃。
爸爸幻工、媽媽的整個家私歸攏一起只有一牛車。媽媽曾經(jīng)說爸爸“騙婚”黎茎,因為當(dāng)年姥姥家里的人來看家囊颅,奶奶家借了一個箱子,和家里原有的那個湊成一對傅瞻。箱子下面用磚頭墊起踢代,然后再用花紙裱個面,等客人一走嗅骄,那個“過客”就物歸原主了胳挎。
“那是沒辦法的辦法,要不怎能娶回來這么好的媳婦溺森∧脚溃”爸爸每次也都認慫。
媽媽確實是個好媳婦儿惫,綽號叫“抓家虎”澡罚。進城后,在姥爺?shù)膸椭律銮耄謰屧诔墙寂藟K地皮留搔,自己脫坯砌墻,總算把三間草房蓋起來铛铁。媽媽白天到藥廠干臨時工隔显,晚上回家和爸爸給紙箱廠糊紙板。后來媽媽又開始給小販做衣服饵逐,給工廠做工作服括眠。家里養(yǎng)幾頭豬,豬的飼料是爸倍权、媽到酒廠撈的酒糟再和點稻糠掷豺,由于常年的勞累,媽媽不到四十就渾身是病薄声。在父母最艱難的時候当船,奶奶來了。她幫忙做飯默辨、照看弟弟德频、喂豬…,這個家白天完全交給了奶奶缩幸。
兒子的日子好起來壹置,孫子也不需要照顧了竞思,奶奶卻執(zhí)意要回老家。周圍的人不理解钞护,“在城里跟小兒子一起過多好盖喷?”奶奶的回答卻是:“金殼樓、銀殼樓患亿,不如自己的泥殼樓”传蹈。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的流行語:“金窩、銀窩步藕,不如自己的狗窩惦界。”
奶奶有一句口頭禪咙冗,“我死也不離自己那鋪炕”沾歪。奶奶活到94歲,到了垂暮之年雾消,還是自己單過灾搏,哪個兒子也不去。
奶奶一天書沒念立润,但她的理念已經(jīng)完全超越了她那一代普通人的認知狂窑,表現(xiàn)出過人的睿智和通達,她的金錢觀桑腮,唯物論至今讓小輩們嘆為觀止泉哈。
奶奶非常節(jié)儉,兒子給的養(yǎng)老費一分錢舍不得花破讨。好在爸爸后來工作方便丛晦,能常常回老家看看她提陶,帶點好東好西的烫沙。我掙錢以后,經(jīng)常給奶奶買點味素隙笆,點心等找大客捎回去锌蓄,方能調(diào)劑一下她那清苦的生活。
我們總勸她不要攢錢撑柔,真要有病有災(zāi)需要錢的時候煤率,一大幫兒孫總不至于坐視不管,可她總說:“錢就是血沫(方言血脈)”乏冀。她臨走的時候有2000多元積蓄,自己后事的錢都攢足了洋只。奶奶當(dāng)年的“錢就是血脈”和我們現(xiàn)在說的“經(jīng)濟是命脈”是多么的吻合辆沦,這個小腳女人的認識堪比經(jīng)濟學(xué)家昼捍。
爺爺死的時候,奶奶堅持喪事從簡肢扯,“活著的時候?qū)命c妒茬,死了弄那些玩意沒有用∥党浚”奶奶說的那些玩意指的是扎紙車乍钻、扎紙牛、馬铭腕,這在農(nóng)村是很盛行的银择。“人死如燈滅累舷,我死了這些東西都不要浩考。”奶奶是個唯物主義者被盈。
1994年奶奶永遠離開了我們析孽,臨終前她沒有在炕上遺一泡尿,人走得干干凈凈只怎,如同她干凈磊落的人生袜瞬。
奶奶已離開我們20多年,但她那矍鑠身堡,堅定的身影時常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邓尤。
奶奶的一生平凡卻偉大,她是我心中永遠不滅的燈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