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車上下班途中等紅燈的那幾十秒內(nèi),我的眼睛常常有意地去拍錄那些闖紅燈的人。我發(fā)現(xiàn)那就是一部在十字路口上演的交通版“紅燈記”廊谓。演員的表現(xiàn)各具特色闺骚,精彩紛呈彩扔。
一些中學生和年輕女性是會面帶羞澀的,微紅著臉不大好意思地從十字路口惶惶而過僻爽,有人還會俏皮地吐下舌頭虫碉。這是歉意和自責的表現(xiàn),說明她們還處在闖紅燈的練習階段胸梆,或者只是偶爾為之敦捧。這些似乎都讓人產(chǎn)生不了多大的厭惡吧。睡眼惺忪的學生還會勾起我對那段求學歲月的回憶乳绕,免不了還要同情她們依然這樣艱苦奮斗著绞惦。至于那些面容漂亮的年青姑娘,則用這一闖從人群中脫韁而出了洋措,劃過那一道亮色后济蝉,是不是覺得連交警都會打心眼里原諒她呢?或者菠发,該不會習慣于借助此舉給自己增色吧王滤!
有一種特別輕松的臉。在各個十字路口滓鸠,她們或是斜著身子像鳥一樣輕快掠過雁乡,或是伸著脖子像箭一樣倏忽竄過,要么就是邁著矯健的步伐像走秀一樣傲然跨過糜俗。動作之瀟灑讓人感到那簡直就是一場身體技能方面的表演踱稍。享受的表情似乎暗示著闖紅燈也是會上癮的,一天不闖上幾次就會有空落落的感覺悠抹。那竊喜的神色好像在炫耀她們又占了一次不小的便宜珠月,而揚長而去的得意勁后面還會撇下一路不屑給我們看,仿佛在冷笑著說:“在中國楔敌,就你們啤挎?” 那分明是一種中國生活中能夠在別人之外順利突破規(guī)則的成功感。這是一群投機老手卵凑,通過踐踏各種文明規(guī)則突破各種制度約束來顯示自己與眾不同的能耐庆聘。闖個小紅燈對這些人來說胜臊,只是她們鉆營生涯中的順路演習而已,屁都不算伙判,值得夸耀的事多了去了象对。
我較為感興趣的是這樣一種牛人,她們以中年男女為多澳腹。緊繃著的臉织盼,鐵青著的臉,嚴肅的時刻想找茬的臉酱塔,對行駛的司機來說沥邻,那是一張比紅燈還要可怕的臉。那些臉在警告司機們一個不容置疑的嚴重后果——你撞撞我試試羊娃!所以說唐全,那還是滿含英雄主義氣概的臉,是那種反正已經(jīng)不怕活了因而更不怕死的英雄氣概蕊玷。憑著這張臉去闖紅燈邮利,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它們在向司機師傅彰示一個道理:守規(guī)矩的從來就怕不要命的垃帅。正因為此延届,每當看到這樣的臉視死如歸地闖過路口時,我都禁不住要油然起敬贸诚。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這樣一些人方庭。可能是對于生命的眷顧酱固,她們欲闖未闖時左看右看顧慮重重械念,剛要加油沖刺,一輛汽車將其嚇回运悲,又剛要用力躥出龄减,一輛汽車又攔住去路。就好像跑道上擺好了起跑姿勢靜候發(fā)令槍響的運動員一樣班眯,她們緊張地計算著前車與后車的間距希停、速度和自己穿行所需的時間,成敗在此一瞬署隘,瞅準時機必須利箭一般射出脖苏。在二三十秒的時間里我的注意力常常被她們躍躍欲試的樣子所吸引《猓可是她們沒有等到合適的間隙,給她們放行的綠燈終于還是亮了恃鞋,她們不得不在人流的裹挾中悻悻而去崖媚,一臉的失落和不平亦歉,口中還念念有詞。
最讓我難以忘記的還是那些老人畅哑。由于年齡的緣故肴楷,對她們的很多描述難免會有失尊敬,然而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明荠呐,歲數(shù)的增長和德行的修煉之間并不一定是正比關(guān)系赛蔫。不管是步履蹣跚還是健步如飛,她們都那樣旁若無人地淡然走過泥张。她們往往對一腳急剎停在身邊的汽車頭都不扭一下呵恢。而且,任你汽笛長鳴媚创,我自面不改色渗钉。她們走過車來車往的路口時就像是踏入了無人之境,她們就在眾人或驚訝或擔憂或取笑的目光中忘我地走過钞钙。好像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汽車交通紅綠燈一樣鳄橘,她們在十字路口就這樣毅然決然地緩緩走過。她們闖紅燈與年輕人的區(qū)別在于很少會給汽車讓路芒炼,必須將車逼停瘫怜。行動不便的老人可以逼出來一條長長的車龍,對于那些汽車而言本刽,那個綠燈也是紅燈鲸湃。有時候,險情的驚心動魄和她們的漠然置之會讓我懷疑她們是不是想刻意制造一起交通事故盅安,平安的一生也是平淡的一生唤锉,從未怒放過的生命也許太需要一個驚人的休止符?從那些處變不驚的臉上我常常領(lǐng)悟到這樣的啟示:當生死已成度外之事時别瞭,我就是內(nèi)心窿祥,內(nèi)心就是世界。道不僅在瓦礫在屎溺蝙寨,道還在這些超然物外的老人腳下晒衩。
以上所述多是個人英雄主義式的單獨行動,事實上墙歪,闖紅燈更多的是集體行為听系。上述人中的某些或全部,在十字路口一番觀望之后虹菲,不約而同地一擁而上了靠胜。是誰邁出第一步很重要嗎?不,凌亂的腳步下有著整齊的欲望浪漠。難得見到一群彼此陌生的人在某時某地如此地協(xié)調(diào)一致過陕习。相比于單打獨斗,團隊的力量則更堅不可破址愿。那種一群人邁開大步向前走的場面竟會使我產(chǎn)生幻覺该镣,這是不是政治生活中難以集會的壓抑在此處瞬間獲得了釋放?說真話响谓,我們還很難在突破哪項既定規(guī)則方面如此意氣豪邁地勝利過损合!看著那浩浩蕩蕩的前胸或是背影,我甚至都想熱淚盈眶娘纷〖奚螅可是,待從恍惚中醒來失驶,只能無奈地承認土居,這只不過是一種有中國特色的交通現(xiàn)象,媒體早已給了它一個得體的稱謂叫“中國式過馬路”嬉探。她們在路的一邊聚集擦耀,又在路的另一邊散開。我不知她們從哪里來涩堤,也不知她們往何處去眷蜓。她們只是在一個狹小的時空里偶然表現(xiàn)了一次違規(guī)的默契。如此罷了胎围,僅此而已吁系。
是的,我所見最多的就是這樣一些人白魂。她們一般都面無表情汽纤,除了歲月留下來的堅定而飽滿的麻木,從那些臉上很難再讀出什么來了福荸。這種麻木告訴我們蕴坪,闖紅燈在她們那里實在是極為隨機的事情,沒闖便沒闖敬锐,闖了就闖了背传,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呢。這種現(xiàn)象又讓人覺得:一方面台夺,她們真像是自己命運的主宰径玖,在各個十字路口伺機待發(fā)主動出擊;而另一方面颤介,她們又實在是將生命交付了他人梳星,匆匆忙忙的赞赖,在危險叢生的地界驚慌躲閃。雖然把古人“君子居易以俟命丰泊,小人行險以徼幸”一語加到她們頭上未免有點言重了薯定,可她們知道了以后會是什么反應呢?是憤然罵娘呢還是欣然接受呢瞳购?抑或還是一樣堅定而飽滿的麻木?我不知道亏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