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講述的就是一群人和他們的故鄉(xiāng)童漩。有的人與他的故鄉(xiāng)一生廝守,有的人離開了故鄉(xiāng)再也沒能回去;有的人最終回來演顾,落葉歸根潜秋;而有的人心中同廉,故鄉(xiāng)從來只是一個傳說汽久。
梁子因為感情受挫,一氣之下背起行囊離開家鄉(xiāng)挂脑,發(fā)誓再也不回來藕漱。在外漂泊12年,始終掙扎在底層崭闲,沒有掙到一分錢肋联,反倒惹了一身病,最后帶著妻兒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刁俭,回到那個塵封多年的破房子橄仍。對他來說,那所破舊的空房子,是漂泊的游子心中最后的安全感——在這個世界上侮繁,至少還有那么一個可以安安靜靜等死的地方虑粥。所謂落葉歸根,無非如此宪哩。
而張晉生先是去到上海娩贷,繼而移民澳洲。他在遙遠的異鄉(xiāng)斋射,兩鬢斑白育勺,鄉(xiāng)音未改,結交著一群說著相同方言的老鄉(xiāng)罗岖,一起談論著遠方的故土。這可能是他當年雄心勃勃的邁出家門時腹躁,離開逼仄落后的小城時桑包,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他逼著兒子去學中文纺非,可即使學會了又怎樣呢哑了?他終究無法讓兒子明白他的鄉(xiāng)愁。那個不記得自己來自哪里烧颖,不記得媽媽名字的男孩弱左,一個沒有故鄉(xiāng)的人,卻始終還保留著小時候和媽媽告別時炕淮,媽媽交給他的家門鑰匙拆火。他還記得媽媽說的“咱們家的鑰匙,你應該有一把”涂圆。他最終會回家嗎们镜?已經(jīng)幾乎失明的媽媽,是電影里唯一一直堅守在故鄉(xiāng)润歉,從未離開過的人模狭,她是否是因為怕離家萬里的孩子有一天會回來,卻找不到她踩衩?
電影中三個人的命運呈現(xiàn)了這個時代最典型的三種分裂嚼鹉。最初,是時代的變革分裂了他們驱富,他們自己選擇命運锚赤,有意識間雜著無意識。有人覺得自己可以騎在時代身上萌朱,志在必得宴树;有人覺得自己可以更加高渺地看待命運,好像處亂不驚但最終一敗涂地晶疼;有人在隨波逐流中做出了效益最大化的抉擇酒贬。而當時光流轉之后又憨,他們不但被命運分裂,三個人也開始了又一次的自我分裂锭吨。
人們總以為自己是被地域分隔蠢莺,其實,當中國的變化速度超越常態(tài)的時候零如,我們所處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猶如離心機躏将,早把我們甩進了不同的蟲洞。最悲哀的是考蕾,我們總覺得彼此尚有重逢的可能祸憋。但永久分別的種子從一開始就埋下了。當纏著絲巾的兒子從飛機上被空姐送下來的時候肖卧;當他在姥爺?shù)墓讟∏斑t疑著無法下跪的時候蚯窥;當她叫著媽咪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塞帐,媽媽和兒子永遠失去了彼此拦赠。最終,這個黃皮膚的孩子忘記了母語葵姥,被種植在了澳洲荷鼠,只留下一個叫做“到樂(Dollar)”的名字,這個名字殘留著中國轉型期粗暴得毫不掩飾的野心榔幸,像一個傷疤允乐,讓孩子在哪個文化中都不得安放。
到樂后來在自己的老師兼女友米婭的鼓勵下牡辽,想要回到故鄉(xiāng)喳篇,去看看那個自己出生的三線小城,去看看自己連名字都不記得的生母态辛,但最終未能成行麸澜。這看似容易的歸鄉(xiāng)之旅,其實又談何容易奏黑。中間隔著的不僅僅是萬里重洋炊邦,更是割裂的文化和回不去的時光。對到樂來說熟史,汾陽這個名義上的故鄉(xiāng)馁害,依然是陌生的異鄉(xiāng)。說到底蹂匹,我們所謂的故鄉(xiāng)碘菜,不過是一種現(xiàn)實的投射。真正的故鄉(xiāng),根植于每個人的內(nèi)心∪绦ィ現(xiàn)實中的故鄉(xiāng)回去容易仰坦,而靈魂的故鄉(xiāng)呢?每年春節(jié)计雌,大批的中國人返鄉(xiāng)悄晃,但當你置身于面部全非的“家鄉(xiāng)”時,是否仍然有一種故鄉(xiāng)不在的無力和迷茫凿滤?在我們內(nèi)心一直有兩個難以企及而又揮之不去的地方妈橄,一個叫遠方,另一個叫故鄉(xiāng)翁脆。
古希臘最偉大的哲學家柏拉圖推測眷蚓,靈魂必定曾經(jīng)在一個理想的世界里生活過,見識過完美無缺的美和善反番。所以溪椎,當它投胎到肉體中以后,現(xiàn)實世界里的未必完善的美和善的東西恬口,會使它朦朧地回憶起那個理想世界,這既使它激動和快樂沼侣,又使它不滿足而向往完善的美和善祖能。
人的靈魂渴望向上,就像游子渴望回到故鄉(xiāng)一樣蛾洛,靈魂的故鄉(xiāng)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养铸,只要生命不止,它就永遠在思念轧膘,在渴望钞螟,永遠走在回鄉(xiāng)的途中。至于這故鄉(xiāng)究竟在哪里谎碍,則是一個永恒的謎鳞滨。我們只好用寓言的方式說,那是一個像天堂一樣美好的地方蟆淀。
91歲高齡的葉嘉瑩拯啦,1948年隨先生調動去了臺灣,后來遭遇種種不幸熔任,一生坎坷褒链,長年寄居海外,葉嘉瑩只能在古典詩詞中尋找依托疑苔。 “我一直教中國古典詩詞甫匹,每每講到杜甫的《秋興八首》的那一句詩‘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華’,我就滿眼都是淚水兵迅。我想我以后也要‘每依南斗望京華’了抢韭,不知道何年何月回到我自己的故鄉(xiāng)∨缂妫”葉嘉瑩憶及漂泊生活篮绰,這樣感懷。
2002年的一個春天季惯,葉嘉瑩對席慕蓉講述了自己11歲以來一直魂牽夢縈的地方——葉赫水吠各,這是她的祖先最初生活過的地方。 “如果這條葉赫水還在的話勉抓,我想去看一下贾漏。”席慕蓉聽罷馬上聯(lián)絡朋友藕筋,同年9月份就帶葉嘉瑩站到了位于吉林省的葉赫水旁纵散,讓她11歲以來的夢境變成了現(xiàn)實。
2005年隐圾,葉嘉瑩又對席慕蓉講: “其實還是可以去一下蒙古高原伍掀。” 于是暇藏,席慕蓉又做了一件被人稱之為大膽的事——帶81歲高齡的葉嘉瑩來到內(nèi)蒙古呼倫貝爾市蜜笤,使葉嘉瑩成為家庭里第一個踏上蒙古原鄉(xiāng)的人。短短8天的行程里盐碱,席慕蓉與葉嘉瑩東上大興安嶺把兔,西到巴爾虎草原,還登上了北魏拓跋鮮卑先祖所居石室嘎仙洞瓮顽。一路上葉嘉瑩神采奕奕县好,詩興大發(fā),幾乎每到一處都要口占絕句一首暖混。 “已是故家平毀后缕贡,卻來萬里覓原鄉(xiāng)”“護我更如佳子弟,還鄉(xiāng)從此往來頻”“佇立中區(qū)還四望儒恋,天穹低處盡吾鄉(xiāng)”……
“看到葉老師第一次來到蒙古高原的模樣善绎,我想到了自己〗刖。”席慕蓉說道:“當我第一次踏上原鄉(xiāng)禀酱,與族人低頭叩首時,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這個小族群的一份子牧嫉,雖然共同懷著對祖先的愧疚和思念剂跟,但內(nèi)心卻有一種幸福感减途。”
“當我第一次踏上草原時曹洽,我的第一感受就是我好像來過鳍置!”席慕蓉說:“我覺得我走在自己的夢里,一切都似曾相識送淆∷安”
一段時間以來,席慕蓉一直在為這種感覺尋找一種合理的解釋偷崩,直到2014年10月辟拷,有三位醫(yī)學家被授予諾貝爾醫(yī)學獎,他們的研究成果表明阐斜,潛藏在人類大腦深處的海馬回掌管著人們的空間認知衫冻,這樣的認知是祖先留給每一個人的生命密碼。
“原來我們的鄉(xiāng)愁是有科學根據(jù)的生理上的鄉(xiāng)愁谒出,這是解決我的疑惑的最好的證據(jù)隅俘,原來在我的海馬回里,還包括我的先祖的一層一層的記憶笤喳。當我站在‘父親的草原’上为居,面對高原原貌的時候,我覺得好像一泓清泉杀狡,解我心里面的渴颜骤。所有祖先曾經(jīng)見過的草原,他們所有的資訊捣卤,在我到了草原的那一刻醒了過來,我走在祖先的夢里八孝《”席慕蓉如是說。
不只是人干跛,草原上的馬也對自己家鄉(xiāng)的方向十分敏銳子姜。席慕蓉講述了幾匹1960年代被送到越南的馬的故事。其中楼入,一匹走丟的馬用了6個月的時間從越南回到了蒙古哥捕,瘦骨嶙峋,渾身是傷嘉熊,見到主人后流下了眼淚遥赚。同時期,一位蒙古畫家來到越南阐肤,一匹又臟又瘦的蒙古馬徑直向他奔來凫佛,把自己的眼淚和鼻涕粘到了畫家的西服上讲坎,希望它能帶自己返回故鄉(xiāng)。
再回到《山河故人》愧薛,那片隔在澳洲與中國之間的太平洋晨炕,就像一個望無邊際的心靈空洞。當?shù)綐访嫦虼蠛:啊皾钡臅r候毫炉,遠在汾陽老家包餃子的濤恍如白日夢般驚了一下瓮栗,仿佛聽見了兒子的呼喊。然而瞄勾,這終究只是賈樟柯假想的所謂Happy Ending罷了费奸,正如他所言,我們在過去失散于山水之間丰榴,唯有通過電影在時光中相遇货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