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蛋糕之殤
或許是因為存在感較低的緣故,我對爺爺家也總是有一種抗拒,最直接的就是爺爺家里的那種味道芭碍,總能讓我不自覺的跟他們劃清界限,我就跟一個闖入者一樣接受著來自我自己的審視孽尽,命中注定的緣淺窖壕,也或許爺爺他子孫太多,對于我這個小孫子他已經(jīng)變得麻木不在稀罕泻云。那一日的壽宴艇拍,人滿為患。三桌酒席宠纯,家人齊聚一堂。桌子上琳瑯滿目的酒菜桌子下面是穿梭在大人腿間的孩童层释。我總以一個懂事的孩子自居婆瓜,謹小慎微的依靠在父親身邊,此時此刻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父親,母親自是不會來的廉白,期間大人們談起我父母離婚的話題个初,他們的目光鎖定在我的身上,我能明白他們話語里的加槍帶棒猴蹂,大體就是我跟了母親后肯定會跟他們這個家族不在親近院溺。我討厭他們看我的眼神也討厭他們以我為談資,用我來跟他們的孩子做比較磅轻。二堂哥是這個家里眾星捧月的存在珍逸,也是爺爺?shù)男念^肉。酒桌上他被老壽星攬在身上聋溜,跟前的碗里堆滿了雞鴨魚肉谆膳,那一幕幼小的我自是羨慕不來的,有些人生下來就注定被寵愛有些人則是可有可無的一種擺設撮躁。我的母親因為受到了父親家的“恩賜”漱病,所以他們老是高高在上的俯視著我們母子。母親當時的“工作指標”是我爺爺犧牲副主任的職位換來的把曼,條件就是要與我父親結(jié)婚杨帽。在那個工作需要“指標”的年代里,能得到一個正式職工的名額是一種天大的喜訊嗤军。雙喜臨門成為了當時兩家人的的爆點睦尽。母親進廠工作,然后父親家里敲鑼打鼓型雳,父親騎著鳳凰牌自行車載著我母親過了門当凡。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成了一道湍急的河流,在兩人之間橫著纠俭,誰也不想跨過去沿量。父親家以為母親應該以感恩戴德的姿態(tài)來相夫教子,對于兩個人的各種爭吵從來不問緣由冤荆。母親要承擔的太多朴则,她的爆發(fā)也像火山一般,儲存的能量足以讓整個家名存實亡钓简。所以我出現(xiàn)在壽宴上就成了眾矢之的乌妒,各種批判的語言讓6歲的我,像聽取蛙聲一片一樣外邓,置若罔聞撤蚊。從而,當我期盼的蛋糕端上酒桌的時候损话,我沒能分到心儀的那一塊
二堂哥歡呼雀躍的說他想要蛋糕上那一朵最大的花侦啸,叔伯家的堂弟們也都要蛋糕上的花槽唾,兩個姑表姐妹也要。我也站起來說也想要一朵花光涂。而爺爺冷冷的丟過來一句庞萍,“給什么就吃什么”。爺爺是壽星忘闻,他負責分發(fā)蛋糕钝计,看著一群孩子都拿到了蛋糕花,而到了我這里齐佳,就只是一塊白色的裝飾花邊私恬,美其名曰我年齡小吃不了那么大的≈芈牵看著白白的一小塊蛋糕践付,我最后的一點倔強土崩瓦解,我沒有留在當場的理由缺厉∮栏撸看了一眼父親,他只是說“吃吧提针。吃完了再拿一塊命爬。”
當一個男人在人群里失去語言資格的時候辐脖,他的孩子也跟著受委屈饲宛。一屋子人光鮮亮麗,唯獨他穿著一身工裝坐在酒桌上嗜价,又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艇抠。他是爺爺最小的兒子也是備受矚目的那一個,現(xiàn)如今確是混的最差勁的那一個久锥。所有的優(yōu)良條件都給了他家淤,而他只能在時代的大潮流被翻滾淘汰。他仰起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瑟由。我丟下拿一塊白色蛋糕絮重,沒人在意我去哪里了。我出門的時候堂哥們追了出來歹苦,他們炫耀著手里的蛋糕嘲笑我沒有也吃不到青伤。我目不斜視的走回家,母親已經(jīng)把行李打包好殴瘦,就是一個紅色的旅行箱狠角,那還是他們結(jié)婚時買的。母親沒什么可以帶走的痴施,我是她最重要的“物品”擎厢。
“你怎么先回來了究流?吃過飯了?”
我拿起床上的一只小汽車辣吃,那是我唯一的玩具动遭。“嗯神得±宓耄”
就這一個字,母子連心哩簿。母親知道我肯定是受了委屈宵蕉。對于我們來說,爺爺?shù)膲垩绮粊営邙欓T宴节榜。長大后羡玛,我們母子談心,母親講起這段往事宗苍,她說如果當時爺爺家如果把我扣住不給她了稼稿,她就拿著刀上門去跟他們拼了。如果沒有我讳窟,她不知道如何生活下去让歼。她后悔過當初為了一個正式職工的名額跟父親交往。她青春處在一個身不由己的年代丽啡,跟隨姥爺去支援大西北谋右,戶口也跟著簽了過去,后來可以回家鄉(xiāng)了补箍,卻面臨著工作問題改执。當時的她以為抓住了幸福與未來,可是所想與現(xiàn)實總是會大相徑庭坑雅。一個又一個耳光打的她痛苦不堪辈挂。索性她還有我。
大舅來接我們的時候霞丧,陰著天呢岗。胡同里沒了人。兩輛自行車蛹尝,一前一后后豫。大舅馱著我,母親馱著旅行箱突那。路過爺爺家的時候挫酿,還能聽見里面嘻嘻哈哈的聲音,大舅停下來愕难,把我交給了母親早龟,囑咐母親到前面路口等著他惫霸,他說要進去辦點事。
“大哥葱弟。走吧壹店!你進去干啥啊≈ゼ樱”母親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大舅要做什么硅卢。
大舅掙脫了母親的手,把車撐子打開固定好藏杖。
“你就去前面等著就行将塑。別管!”
他的語氣中帶著硬硬的一股力量蝌麸。像是積攢了太多的憤怒点寥,身為一個哥哥晾咪,他是有責任給自己妹妹出頭的陈轿,他是名小學老師,在我的印象里他柔弱懼內(nèi)不堪重用惹悄,家里的農(nóng)活都是大舅母在操持误褪。用我大舅母的話來說责鳍,我大舅就是一個有福之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兽间,一干活就生病历葛,一生病就要有人伺候,而她卻成了家里的頂梁柱嘀略,忙里面忙外恤溶。而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大舅讓我看到了他的光芒帜羊。他走進那扇大門的時候咒程,我內(nèi)心是狂喜的,我甚至幻想出了港臺武打劇的場面讼育,一個大俠孤身一人勇闖總壇帐姻,一把寶劍殺的片甲不留。壇主的徒子徒孫一個不留奶段。然后大俠深藏功與名饥瓷,繼續(xù)隱身江湖。
半個小時后痹籍,大舅的身影出現(xiàn)在街口呢铆。他笑盈盈的看著我,我能知道大舅肯定贏了蹲缠。他為母親出了一口氣棺克。他用自己舌燦蓮花的本來教育了一屋子的人悠垛。他注定是一個執(zhí)筆講臺的文人,沒有社會惡習沒有武斷的脾性娜谊。他托起我的臉确买,問我餓嗎。我說餓因俐。
當他看到我那幫堂哥表姐在吃蛋糕的時候拇惋,就知道我是被冷落的那一個周偎。所以他徑直去了街邊的點心鋪子買了一個很小的奶油裱花蛋糕抹剩,像手掌這么大,中間裝點了一朵紅色的花蓉坎。配一把塑料小勺子澳眷。我坐在大舅的自行車后座上,滿足的品嘗屬于我自己的美味蛉艾。孩童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钳踊,快速的忘卻了自己所遭受的任何苦難,因為人世間的林林總總之于一個幼小的心靈勿侯,不過是窗外的事情拓瞪。自己所掌握的天地太小,不過是嘴邊的吃食助琐,手里的玩具祭埂,甚至是撿到的一顆好看的小石頭,僅此而已兵钮。唯一不同的就是過早懂事的孩子蛆橡,是要提前感受人情冷暖的。他們在察言觀色中隱藏自己的悲喜掘譬,在冷嘲熱諷里接受自己的渺小泰演。這就是很多人被無情的分成兩派的原因,一派不想長大葱轩,因為呵護備至的日子是無比美好的睦焕。一派想要快速長大,因為世態(tài)炎涼的環(huán)境是他們想要逃脫的靴拱。王子跟囚徒垃喊,公主與下女,人與人的平行線是分割世界的戒律缭嫡,我們在嚴格遵守的前提下只能先武裝好自己缔御,在無知與早熟這場戰(zhàn)役里摸爬滾打,直到傷痕累累的時候妇蛀,才能完成一次渡劫耕突。
外公手里的茶杯繚繞出白氣笤成,小院子里安靜的能聽到樹葉砸在地面上的聲音。外婆自是淚眼婆娑的憂慮我與母親接下來的日子眷茁。
“先給武沅辦個停學吧炕泳。我跟他姥姥要帶孩子去z城,那邊的老家已經(jīng)收拾出來了先過去住下上祈。你呢......跟你哥嫂暫時住一塊吧培遵,把這邊的一些事處理處理再過去跟我們住。反正你也下崗了登刺,到了那邊我看看托一下關系能不能給你安排個活干籽腕,我那幾個徒弟還都混的不錯。我那個老同事老聞他兒子挺有本事的纸俭,我已經(jīng)打電話托他給武沅辦轉(zhuǎn)學了皇耗。反正才一年級,辦個轉(zhuǎn)學應該不難揍很。唉......都怪你姐啊郎楼,給你找了這么一門婚≈匣冢”
姥爺放下茶杯又從上衣口袋里拿出煙來點上呜袁。煙霧遮擋了他的愁容,外公子女中简珠,我母親最小阶界。也最讓他放心不下,退休后他被返聘北救,原本可以回老家z城享受安穩(wěn)的生活荐操,卻因為小女兒的緣故選擇來到m城這個小地方,做了一名人人口中的“老師傅”珍策,現(xiàn)在的他依然要為子孫的生活而擔憂托启。
母親是她們家最小的一個孩子。
父親是他們家最小的一個孩子攘宙。
兩個最小的孩子湊到一起屯耸,注定是災難,誰都不可能服軟蹭劈。所以在日漸潰敗的生活里疗绣,選擇彼此放逐對方。離得越遠便就越和諧铺韧。
那一天多矮,大舅母包了餃子。她憨憨的笑容成了整個房間的喧囂,無人回應她的話語塔逃。她自顧自的囑咐著母親讯壶,說盡管住下來,倘若父親那邊找過來了湾盗,有她獨當一面伏蚊。看著她在案板上“飛沙走石”一般的忙和著格粪,我反而安靜了下來躏吊。第一次感受到被保護是多么的欣慰,我知道母親在這里不會受到傷害帐萎。
火車是早上發(fā)出的比伏,寒風凜冽中我被姥姥用大衣裹在懷中,透過小小的車窗吓肋,我看到母親的眼睛凳怨,她的笑容帶著勉強的姿態(tài)。前路未知是鬼,一切從新∽闲拢或許她對未來是沒有把握的均蜜,女性的柔弱總是夾雜著憂慮。她揮著手芒率,紅色的手套像是一朵嫣紅的花囤耳,在灰白色調(diào)的站臺上格外入眼,火車行駛的時候偶芍,她背過身去充择,擠入人群。她讓我記住昨晚她的叮囑匪蟀,一條棉被里椎麦,母子二人說著悄悄話。她說從今往后我們就相依為命了材彪,她會為了我好好努力观挎,不讓我受到一點委屈,但是我要聽話懂事段化,以這個年齡不會擁有的心智去面對以后的各種處境嘁捷。她問我害怕吃苦嗎?
我搖搖頭显熏,或許我的表達方式有誤雄嚣,也或許是我不善表達。她以為搖頭就是不怕喘蟆。殊不知吃苦對于我來說是多么的陌生缓升。我曾在腦子里勾勒出吃苦的場面夷磕,會不會跟《三毛流浪記》一樣,露宿街頭衣衫不整食不果腹......她把我摟緊懷里仔沿,她想到了很多壞的結(jié)果坐桩。在溫暖的房間里,聽外面的風聲封锉。悲涼的季節(jié)绵跷,無助的夜晚。所有不好的情緒都聚齊了成福,所以她哭的時候我去撫摸了她的臉龐碾局。其實晚飯的時候外婆單獨找她談話,母女兩人在房間里稀稀疏疏的聲音奴艾,透過門簾我看到母親啜泣的后背净当,外婆語重心長,一再追問母親要不要再找一個男人蕴潦,她還年輕像啼,還有很多的可能,幼小的我會很容易接受一個新的父親潭苞,等我長大了有了足夠的心智忽冻,就不能被駕馭了。
“我跟你爸能接濟你到什么時候呢此疹。你嫂子嘴上不說僧诚,可時間久了肯定有埋怨。我跟你爸總要一碗水端平的蝗碎。不過孩子我們給你照顧著湖笨,你放心不會讓孩子受一點委屈,別人家孩子有啥咱們也有啥蹦骑,只是你啊......我跟你爸是真放心不下慈省。下午的時候你把說到你姐了,我也是氣得慌脊串,她今天沒來辫呻,看我以后也要說她∏矸妫”
“媽放闺。不怪我姐。我們倆的事跟我姐啥關系缕坎。就是要苦了武沅怖侦。”
“呸!跟你說了有我跟你爸呢匾寝。怎么就苦孩子了搬葬。我們疼孩子。你只把自己的事弄好了就行艳悔。你爸下午提起的老聞的兒子你知道嗎急凰。當初你爸的徒弟,小果子猜年!跟他最要好抡锈。你小果子哥聽說了你的事,很是上心乔外。他說了老聞家的兒子死了老婆床三,自己帶個閨女。琢磨著要找個伴呢杨幼。想著把你倆撮合撮合......”
”媽撇簿!我這還沒辦離婚呢。這不合適差购!再說了總要給武沅一個時間四瘫,這段日子經(jīng)歷的太多了,我懷疑他心理上肯定是受影像了歹撒。我想先讓他平復一下莲组,我怕孩子受不了∨玻”
外婆也沉默了,母女二人的呼吸生在狹小的空間里極具穿透力撵孤,忽然茶壺水開的鳴笛聲驚擾了沉思的她們迈着,才發(fā)現(xiàn)我就站在門口,扒拉著門簾露出一張小臉邪码。
火車上裕菠,外婆緊緊把我摟在懷里,黑色呢子大衣把我包裹的嚴嚴實實闭专,列車售貨員推著小車過來奴潘,叫賣橘子汽水,那誘人的四個字足以讓我探出頭影钉。
“呵呵画髓!小饞貓!姥姥給你買平委∧蜗海”
我是她最心疼的外孫,因為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里讓她格外疼惜。孩子是沒有錯的也是沒有選擇權(quán)的肉微。孩子的無辜與稚嫩讓一個經(jīng)歷風雪的老人為之不舍匾鸥。她撬開汽水瓶蓋,托著瓶子喂我喝碉纳,我們祖孫二人笑著勿负,看著外面颼颼而過的田野,我離開了那個出生的城市劳曹,好像我的童年就這樣在疾駛而過的火車上結(jié)束了奴愉,經(jīng)過的鐵軌證明了我與同年漸行漸遠的距離。等待我的是一番新的人和事厚者。而我只記住了火車上那酸甜的橘子汽水味道躁劣,一個飽嗝,直沖腦門库菲,所有的話語都不及此時此刻的痛快账忘。外婆又買了兩瓶塞進包里,說回家再喝熙宇。她是怕我晚上沒有母親的陪伴而哭鬧鳖擒,用來哄我聽話的工具。殊不知我早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烫止。那個時候的我不知道被愛是一種什么感覺蒋荚,嚴格的講愛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但是外婆說別人有的我也會有馆蠕,秉承著這句話期升,我安穩(wěn)的縮進外婆的大衣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