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江嵐老師寫作課第二次課堂作業(yè)壤靶,修改于舊文《花松鼠 灰松鼠》。
早上在廚房忙碌的時候论咏,突然意識到有一會沒聽到孩子的聲音了。探頭尋過去慧邮,發(fā)現(xiàn)他正靜靜地趴在客廳窗前癌压,聽到我走近的腳步聲,回頭奶聲奶氣地喊道瓶埋,“媽媽,小松鼠”秒际!言語中透露出抑制不住的興奮和一絲小心翼翼悬赏,仿佛害怕驚走新來的小伙伴——窗外的樹枝上,離我們僅一米左右的距離娄徊,坐著一只毛色鮮艷的花栗鼠闽颇。
窗外佇立著一棵三層樓高的落葉大喬木,這是一種北美特有的糖楓寄锐,樹干取汁可以熬成糖漿兵多,正是我們平時買回來配咖啡喝的那種尖啡。此刻,一只花栗鼠正坐在枝椏中間剩膘,愜意地享用它有著獨特香甜的果實衅斩。
花栗鼠體型嬌小,沐浴在透過樹葉縫隙灑下來的晨光中怠褐,溫暖的毛色似是秋天楓葉的紅與黃在交織融合畏梆。它的脊背上有五條紋路,其中兩條黑色的紋路左右對稱奈懒,從脖頸處一路延伸往下奠涌,直達臀部。因此磷杏,粗粗一看溜畅,正經端坐的花栗鼠像極了一個身穿背帶褲的紳士,此刻正優(yōu)雅地用雙手捧食糖楓種子极祸。
在我們觀察的時候慈格,它轉過身來,拿圓溜溜的黑色小眼珠緊緊盯著我們遥金,肚皮上露出來的一抹雪白反射出柔軟溫和的光芒浴捆。它轉身的動作迅捷而穩(wěn)定,只怕最精準的機械臂也沒有這么流暢汰规。對視的片刻汤功,花栗鼠停下口中咀嚼的動作,腮幫鼓鼓囊囊的溜哮,和孩子嬰兒肥的臉頰倒是相映成趣。確認安全無虞色解,嘴巴重新開動茂嗓,身軀卻保持這個姿勢,鎮(zhèn)定地坐著科阎,眼睛也仍舊盯著孩子述吸。兩小只彼此眼中都是清澈的好奇,我是你的風景锣笨,你也是我的風景蝌矛。
手中存糧吃罷,花栗鼠像一只小猴一般在細細的樹枝間來回騰挪错英。時而像猴子撈月入撒,以倒掛金鉤之勢取一把下方樹枝的果實;時而像懶貓伸腰椭岩,靠后腿緊緊攥住樹枝這頭茅逮,前爪伸長去夠樹枝末端更纖細處璃赡。果實到手之后,安心地坐在樹枝上献雅,隨著樹枝殘余的輕微晃動碉考,愜意地咀嚼著手中勝利的果實。陽光穿過枝葉間的縫隙挺身,照在花栗鼠額頭侯谁,就像點燃了一簇火光。
算來搬到這個小城已有三年章钾,這卻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花栗鼠墙贱。倒不是它們身影難得,只是這些小精靈性情太機警伍玖,極難靠近嫩痰。我在辦公樓門口就常常遠遠地看到它們。那里有一棟小木屋窍箍,半地下室用石塊砌成串纺,有一大家子花栗鼠就住在屋底。它們穿梭在架空的檐廊底下椰棘,安坐在屋旁榛子樹底下大快朵頤纺棺,飛躍在高枝上面和唱求偶,唯獨不讓你靠近邪狞。
這一點與灰松鼠截然不同祷蝌。灰松鼠聚集在校園的中心廣場帆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巨朦,它們好像很享受這樣的熱鬧。恰巧廣場上有一圈高大的榛子樹剑令,樹底下常年可見成堆的果實糊啡,即使是嚴冬過去的春天,消融的冰雪下面也仍然能尋得不少殘存的榛子吁津。
每一次經過圖書館前這個大廣場棚蓄,我都忍不住駐足看看。鼠如其名碍脏,灰松鼠渾身遍布灰色的毛發(fā)梭依,毛尖略微泛白,因而在陽光下很有些銀輝閃耀典尾。乍看之下役拴,灰松鼠和老鼠的形象很接近。然而不同于老鼠的賊氣急黎,自有一股呆萌和機靈并存的可愛扎狱。這大抵是因為毛發(fā)的蓬松感侧到,尤其是身后那條大尾巴,總讓習慣了擼貓的我忍不住想靠近撫摸一把淤击。
松鼠們是很勤勞的匠抗,不是在進食,就是在覓食的路上污抬。吃榛子的時候汞贸,小松鼠們的小手靈巧得好像人手一般,雙手捧著榛子印机,配合飛速挪動的嘴巴矢腻,一點一點地往里塞。一邊吃飯射赛,還一邊拿眼睛警惕地盯著過往的行人多柑。它不怕你看,若你想楣责,慢慢靠近一些也無妨竣灌,但若是有什么認知以外的突兀動作,它一定飛快地躲到粗壯的樹干后面去秆麸。
要是碰到我這樣不死心的人初嘹,追著繞到另一邊去窺探,灰松鼠就會索性嗖嗖嗖地爬上樹干沮趣。在你剛剛夠不著的高度停下來屯烦,挑釁一般地繼續(xù)進食,眼神卻還是盯著你房铭,似乎還透露出一股你奈我何的意味驻龟。
等到秋季,新一季的榛子熟透缸匪,掉落滿地迅脐,花栗鼠灰松鼠們就更加活躍起來。此時不僅要填飽肚子豪嗽,還要屯下即將到來的漫長冬季的口糧。屆時豌骏,到處冰天雪地龟梦,松鼠們只能待在小窩里面抱團取暖,偶爾出門去”倉庫“里面取一些存糧果腹窃躲。
看小松鼠們刨洞存糧有趣得緊计贰。它低著頭,依著后腿蹲坐在地上蒂窒,就像蹲坐在地上等投喂的狗狗一樣躁倒。兩只前手噠噠噠地一刻不停歇荞怒,依次飛速探入面前的泥土,驟然收回秧秉,靠鋒利的爪子帶出一大把泥沙褐桌,不待這把泥沙落地,手已經探出象迎,去掏下一把荧嵌。樹立在身后的尾巴隨著身體的律動輕微抖動,就像一面揮舞的旗幟砾淌,在為揮舞的雙手搖旗吶喊助威啦撮。
若是突然走過來一個冒失的行人打斷了松鼠的頭緒,它們一個個緊張的神態(tài)又像極了掩耳盜鈴的糊涂漢汪厨。瞥一眼行人盯著它們的目光赃春,急速轉過身去換個位置,拿背部擋住你的視線劫乱,依舊埋頭挖著原地那個坑织中。大有一副“我看不見你,你就看不見我”的架勢要拂。
等到撲哧撲哧把坑挖好抠璃,抱一顆榛子往里頭扔下,重新蓋上泥土脱惰,便大功告成搏嗡。小松鼠們依法炮制,挖一個坑埋一顆榛子拉一,只是不知為何一次不把坑挖大一些采盒,多埋幾顆蜓堕。我猜大約和狡兔三窟一樣的理由尺上,糧倉也要分散一些更安全自晰。
在校園里看松鼠是我的一大樂事幢竹,這種喜歡其實源自幾年前辩稽,當時我還在新加坡蝌衔。那時看到一個身處美國的校友發(fā)了一張照片豺鼻,正是她和小松鼠的親密接觸耽梅。她把食物放在手心除盏,一只灰松鼠乖乖就著她的手歡快地吃叉橱。陽光灑在小松鼠蓬松的毛發(fā)上,泛出溫暖的光暈者蠕,說不出的溫馨窃祝。為此,我一直渴望親身體驗的機會踱侣。
不曾想粪小,來到美國之后發(fā)現(xiàn)大磺,這個四周山林環(huán)繞的學校,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探膊,松鼠們可算是“大隱隱于市”杠愧。雖然近在咫尺,卻絲毫不依賴人類突想,它們到處可以覓得豐富的食材殴蹄,除了大堆的榛子,還有森林里的松子猾担、蘑菇等等供它們慢慢享用袭灯。它們和人類一樣,是大自然里面平等的居民绑嘹,和平共處稽荧,互不干擾,也沒有什么跨越物種的交際活動工腋。
只有一次姨丈,在波士頓城區(qū)一個街角公園,我見到了一批不一樣的灰松鼠擅腰。那些松鼠是人為引入城市公園的蟋恬,繁衍生息在只有幾棵樹的區(qū)區(qū)公園里面,演化出了另外一種生活方式趁冈。一來自然食材不夠歼争,二來行人過客看到毛茸茸的可愛生物心生憐憫,人類投喂便成了主要的進食來源渗勘°迦蓿灰松鼠也逐漸學會了主動向人類賣萌乞討,有的甚至有些霸道之氣旺坠,理所當然地攔住人類的腳步乔遮,拽住他們的褲腳。
大概因為吃多了加工食品取刃,或者投喂多于身體需求蹋肮,這些灰松鼠們體型也肥胖起來,走起路來不再靈巧如風璧疗,而是搖擺不定步履蹣跚括尸,讓我心里隱隱有些擔憂起它們的健康問題。與此同時病毡,灰松鼠的神態(tài)也大有不同,如果說生活在大自然中的它們如新生的孩童一般永葆清澈的好奇屁柏,那這些搖擺在公園攔路打劫的龐然大物啦膜,更像是喪失活力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有送,遲鈍而麻木。雖則可親可近僧家,我卻全無心情雀摘。若如此,倒不如讓它們快活地生活在林子里頭八拱,我只遠遠觀賞便心滿意足了阵赠。
在美國的各個城市公園,多有人為引入花栗鼠和灰松鼠肌稻。這些灰松鼠被引入城市公園的本意也許是好的清蚀。從設計者的最初設想來看,于松鼠們不過換一個家園爹谭,吃喝居住且繁衍不愁枷邪,并未殘害虐待;于城市居民來說诺凡,一群機靈可愛生氣勃勃的小動物可以帶來歡樂东揣,為快節(jié)奏的生活解壓「姑冢可這些灰松鼠的現(xiàn)狀不禁讓我心生疑竇嘶卧,若是它們的群體里面也有類似謀求松鼠福祉的工會,若是它們可以和人類平等對話凉袱,它們會不會揭竿而起芥吟,抗議這樣的決策,或者绑蔫,至少要求更為妥善的考慮呢运沦?
人類依靠靈長動物的優(yōu)勢,大肆消耗地球的資源配深,擴張自己領地的同時携添,也在以翻云覆雨手操控其他動物的命運,卻往往忘了我們不過是這個地球居民中的一份子篓叶,本應和其他生物平等生存的一份子烈掠。如今,考慮到人與人之間的差異而掀起的各種平等運動層出不窮缸托,希望有一日能看到同樣的平等運動能為其他生物而發(fā)起左敌。
“媽媽,小松鼠走了俐镐!”孩子的一句話拉回我的思緒矫限,吃飽饗足的花栗鼠已經飛躍鄰枝,漸漸遠行。
“放心叼风,它還會回來的取董。”我嘴上安慰孩子无宿,心里卻有些感慨茵汰。也許它明日會回來,明年會回來孽鸡,那十年以后蹂午,百年以后呢?我只盼窗外糖楓常在彬碱,可以一直安心地等著它們回來豆胸。